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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听见了艾伦心底的请求，利威尔没有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利威尔的酒品很好，喝醉了不吵也不闹，只是安静的睡着。
他醉得毫无预兆，骤然就身体前倾，像是被拉得太满而崩断的弓弦一样直直倒向艾伦的怀里。
直到利威尔的身体砸进艾伦怀中的一瞬，随着撞击的疼痛，艾伦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再那样痛得难以呼吸，它依然酸涩胀痛，但却变得可以忍受。
怀中的躯体因为醉酒和昏睡而变得温热柔软，艾伦的双手僵硬的抬起，小心翼翼的环住利威尔削瘦的身躯，半响双臂渐渐收紧，用力将对方圈在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艾伦将脸埋进对方的发间，对方的颈侧，呼吸间满满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清凛又干净。艾伦只觉得心里空下去的那块被这份扑进怀里的重量补满，就像从此他的生命都因此而由残缺变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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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18
利威尔醒来的的时候依然是五点。
无论是一场宿醉还是性事过后，他都能在第二天的五点准时醒来，这是已经保持了二十年的习惯。
额角隐隐作痛，眼前的光线昏暗得不同以往，仿佛还是深夜，利威尔皱皱眉，随即反应过来这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兵团建在深沉地底的囚室，即使是凌晨五点也根本就不会有光透进来。
利威尔试图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什么紧紧环住，侧头看过去，那是艾伦的双臂，环过他的胸口，将他揽在怀中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整整一夜。利威尔挑挑眉，他的身体因为地下城的摸爬滚打和战场上的搏杀早就变得无比敏锐，对周遭的一切的感知能力不会允许他放任那个人的双臂环着他整整一夜，甚至在第二天的清晨醒过来后也没有立刻察觉。
潜意思似乎将这双缠人的手臂当成了身体的一部分那样无比契合，从身到心都没有防备的必要。
轻手轻脚的挪开那双手臂，利威尔这才发现两个人竟然都放着床不睡，反倒就这样窝在地上过了一夜，自己躺在厚厚的床褥上，被子被小鬼翻转过来，没有接触到地面被弄脏的一面则好好的盖在自己身上，而他仅仅是披了两件团服就死死的把自己和被子一起揽在怀里睡了一夜。
利威尔看看那个睡得还沉的艾伦，英俊温和的面容即使是在这么深的地底牢房中，也年轻得好像能透出光一样，浓黑的眼睫下面是一圈铁青，如果不是昨晚自己还和他一起喝酒，现在利威尔搞不好会怀疑他晚上不睡出去做贼。
伸手拿起对方身上那件属于自己的团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布料还带着艾伦身上的温度和味道，利威尔扯过之间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将还在熟睡中的年轻人安稳盖好。
利威尔曾经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变得坚硬如铁，再不会有什么让它动摇疼痛，然而现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柔软部位却违和的泛着阵阵酸楚的疼痛，他看着艾伦熟睡中温和安详的眉眼，墨黑的眼渐渐变得深沉，半响才缓慢的俯下身——
利威尔走后，艾伦也在黑暗中睁开双眼，苍绿色双眼此时就像是星光倾覆一样在深沉的黑暗中显得温情脉脉而又明亮夺目。
那是一个羽毛一样轻柔的吻，虽然仅仅是落在自己的额发上，但是却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渴望的烧灼感带着温柔的酸痛一路从额头延伸到胸口。
如遭雷击，这个形容再准确不过。艾伦像是暴雨夜摸黑前行汲汲营营深受求不得之苦的孤独旅人，然而那个吻却如同雷光闪电，以不可抗拒的姿态降临，劈开黑暗，照亮眼前的视野。
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是真的要走，也该是两厢情愿才可以。
那件皱巴巴的外套被利威尔随便一展就披在身上，揉着头发的小个子兵长伸手捂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边向周围陆续从建筑中涌出上早操的年轻士兵们点头回礼。
宿醉之后的头隐隐作痛，打了一宿地铺，更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尽管如此脚下依然不停，径直走向埃尔温的办公室，抬手轻叩三下，不等里面的回应就直接推开门进去，第一个看到的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是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捧着杯子满脸笑容朝他说早安的韩吉。
“早安，利威尔。”镜片后的双眼上下打量一轮，韩吉露出一个有点呆的表情，“话说，你怎么好像和之前有些什么不一样？”
身上那件外套上的温度此刻也已经冷透，利威尔索性扯下来丢在一边，抬头看向端坐在宽大桌面后的埃尔温，金发蓝眼的男人笑着指指自己的眼下，声音同样带着几分调侃，“好大的黑眼圈，利威尔你昨天跑出去做贼？”
“采花贼啦埃尔温团长。”韩吉桑一脸森森的懂的表情揶揄着，“看看这黑眼圈，利威尔你太堕落了。”
埃尔温同样回敬韩吉一个明白的笃定表情，完全不顾利威尔越来越低的气压和越来越黑的脸色。
“……找我什么事？”利威尔开口，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冰冷，毫无感情同样也毫无破绽。但是却忍不住开始回忆昨天发生的一切。那小鬼的确有双好看的眼睛，但是一想起对方被酒呛得直咳嗽的画面……果然算不得是艳遇。
“这次的壁外调查就拜托你了，利威尔。”收敛之前调侃态度的埃尔温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的肃穆认真，“请尽可能的，带他们回来。”
利威尔愣了极短的一瞬间，随即他垂下眼睫，右手握拳，轻轻抵在左胸，“……是的，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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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19
那是一种难以忘怀的体验，对死亡的体验。
距上次已经过去了三年，但是它如今又出现在艾伦的梦中。
没来由的让他感到不祥。
失血过多带来的低温和心悸让人连心都在不停的打着哆嗦，过于剧烈的痛处却让他变得渐渐麻木，四肢冰冷，血液循环变得缓慢，所有的血液都集中供应在左胸腔，以维持心脏的跳动，生理机能降到最低，仿佛被浸入深不见底的海中，周围的人拼命的呼喊着什么，但是传入脑海的声音却是扭曲而破碎的。
“只有舍弃人性，才有可能打败他们！不舍弃什么，就什么都做不到！”金发的童年玩伴跪在他身边用力的呼喊着，尽管那声音在艾伦听来微弱破碎，且难以辨别。但是却是最强的，带着毁灭的力度，每个字都用力撞上心脏，在脑海中泛起回声。
被贯穿右胸压在废墟下的棕发男孩如同濒死般放大的瞳孔剧烈的颤动着，仿佛是在回应对方的声音。
——只有舍弃什么……才能打败他们！
——如果能舍弃人性的话……
——那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捉捕阿尼事件之后，一直被戏称为激进派坚挺少年的艾伦情绪低沉到让一向沉默寡言的利威尔都不得不开口询问。
当眸光黯淡的艾伦开口艰难的说完那些困惑和失望后，披着常服翘着双腿的利威尔却只是良久的沉默，过了半响才发出一声像是无奈又像是不耐的叹息，混迹地下街的利威尔从来就没什么教养，说话刻薄粗鲁人尽皆知，此刻用词依然保持个人风格毫不收敛，但是却又在语气上细不可察的放得温和了一些，“……你们是不同的，那个金发的小鬼将来搞不好会成为大人物的，而你充其量只是个能变傻大个的士兵。”
尽管早就清楚，倾诉多半的不到安慰，但是漂亮的绿色眼睛还是无可避免的黯淡了下。
“啧。”利威尔握在手中的水杯被他烦躁的转了个方向，大概是从来也没什么人找他倾诉过，一时也难以成功适应角色，“……你这小鬼变成巨人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愤怒，不甘心和……怨恨，想要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去……全部杀光！”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东西，温柔正直的好少年艾伦一时难以接受在人前，尤其是在利威尔兵长面前将阴暗思想全部倾倒而出，越说越慢，就连声音都愈发低沉滞涩。
“……全都是负面的情绪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激进派。”利威尔挑挑眉，细长的黑色眼睛眯起来，略微抬头看着别的方向，语气中的轻视和不屑毫不掩饰，如同刻意让对面的人挺清楚一样，“人类的希望是你这种小鬼还真是让人不爽。”
又不屑有轻视，然而却没有厌恶和反感。仿佛眼前的孩子并不是在说着那些真实残忍的杀意，只不过是放狠话的小鬼一样。
“……利威尔兵长。”好少年艾伦无奈的苦笑，眉眼中已经无意识的带了几分温柔的纵容。
艾伦觉得和利威尔说这些的自己实在是蠢透了。目前的结果是，在自己原有基础的苦恼烦闷上，又无可避免的多了些沮丧。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才看过来，黑色的双眼依然如同冰封的河面没有一丝情绪，却没来由的让人安心，他说，“……抛弃人性之类的这种话，听过就算，没必要记住。你和他……并不是一类人。那金头发小鬼和埃尔温一个德行，如果能抛弃那些，说不定以后会有大作为。而你不同，如果作为士兵的你照做的话，就和墙壁外面那些的行尸走肉没有任何什么区别，都是只会屠杀的废物。”
巨人之力毫无疑问是强大而邪恶的。
利威尔忍不住想起他记忆中所谓的初见，周围弥漫炮灰的硝烟，燃烧的城墙已经变为废墟，周围的士兵脸上满是惊惧，然而坐倒在渐渐消失的巨人残骸上的人实在还是个孩子，稚气未脱的脸孔上满是恐惧和虚弱。
闹到这个地步，搞出这么大阵仗，却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身边那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鬼？
以守护为名的巨人之力……么。
你的力量强大邪恶。
然而对于人类来说，却又只不过是……温柔而已。
“……就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只是如果你走偏，我不介意再给你一次「教训」。”黑色的瞳孔锁死艾伦的视线，，没有犹豫，更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们是士兵是军人，不是毫无人性的行尸走肉。
我们不必任何人更冷血无情，正相反，我们的血是更热的。
因为血是热的，所以才能去爱别人，所以才会在战场上想要活下去，所以才能守护那些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胜利！
利威尔看着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一点一点变得明亮，如同星光倾覆一样耀眼，就好像它本该如此，也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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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20
每一天都可能悄无声息的死去，每一个生离都能在下一秒变成死别，世界随时可以再轰然巨响中倾覆垮下毁灭给你看。
这是战争。
然而对于战争来说，它真正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死亡或者失去。而是它使你不再对生命持有最起码的敬畏和尊重，它让人不再对生命敏感，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它让人不像人。
壁外调查，这无疑是巨人和人类战争微妙制衡期最危险的。如同最尽职尽责的严格考试官，用死亡筛选出那些强大的，更多的是幸运的，让他们活下来。
无数铁链彼此牵动拉扯的声音传来，艾伦看着那扇沉重的石门在自己的面前轰然洞开。
墙壁外的疾风涌入，士兵们的斗篷被风吹得翻滚不息，从远处看去，如同那对象征着自由的羽翼挣脱布料，扇动展开。
这是截然不同的！艾伦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告诉自己。
这是截然不同的风，也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当艾伦还是训练生的时候，曾经听一个参加过壁外调查的老兵说起过外面的世界（他一直觉得，墙壁外的，才能称之为世界），那是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老兵，他说，“那次的壁外调查，我们好多人都……死了……死得很惨……可是，真他妈大啊！外面的世界大到望不着边，真是漂亮，漂亮得让人觉得哪怕看一眼，就什么都值了！为了看一眼，不怕疼也他妈不怕死！”
那老兵起初的声音隐隐透着恐惧，但是当谈到外面的景色，却兴致高昂起来，语速快得吓人，像是年轻人谈起不着边际的夸张梦想。
人类血液中征服和冒险的欲望是原罪，那是一种对自由和胜利的向往，总能轻而易举燃起最热的血，无论什么也无法抑制和冷却，哪怕是死亡。
为了这截然不同的世界，仿佛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世界固然残酷，却又无比美丽。
这次的壁外调查依然是为了夺回失地而选择最保险安全的路线，之前已经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在那次宴会上，穿着绸缎织品的贵族们高举着郁金香形状的酒杯，踩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大声怒斥着埃尔温的无能，指责他浪费了商会的财产去投喂该死的巨人。
埃尔温面无表情的回望，直到高谈阔论的贵族意识到自己被无声的羞辱后，恼羞成怒想要将手中的酒杯砸碎在埃尔温的头上。
酒杯落地，水晶的郁金香碎裂在羊毛地毯上。
贵族的手被人轻而易举的握住，那人的力气很大，大到让那位高贵的先生错觉自己的骨头会寸寸裂开，那是个小个子军官，军衔不高，但是眼神却冷冽得不像人。视线接触只是短暂的一瞬，那几乎要挣脱身躯咆哮而出的野兽样的眸光下一秒就低垂下去，仿佛只是一阵拂过的北风，凛冽却无害，那小个子军官极快的退回原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贵族依然恼怒之极，刚要开口叫骂，就被身边的人制止。利威尔像是野狗，没被驯服，也不可能被驯服，试图将他玩弄股掌间的人，都一定会付出代价。他们需要野狗的力量，却并不想被野狗咬伤。
“尊贵的……先生。”埃尔温开口很慢，他像是在措辞，声音很响亮，整个宴会的人都能听得见，他说，“如果我能放弃那道城墙，如果我的士兵们放弃那些所谓毫无意义的壁外调查，那我也能放弃更多的土地和更多的……人。”
视线直直落在对方脸上，蓝眼中毫无敬意。
“我们失落的每处土地，必已用鲜血寸寸染红！”埃尔温的声音毫无温度，而他说这话的时候，利威尔则沉默的站在一旁，他的身姿笔直，像一柄深入地面的指挥刀，黑色的眸光深远肃穆，像是望着一场从不停止的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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