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爪牙从上至下,渗透在资本、权力和科技构建的权力集团手中。陆成风、严迅、黄瀚都知道他在平台找伴侣,他们接近他的动机不一样,但目的却大同小异。在工作和私人领域,上司、公司和法律都无条件站在权利的终端,对着他发出不明所以的笑。
Alpha群体的利益和Omega天生相悖。他必须想办法给自己做好完善的保护措施,因为他感到时间已经不多了。
年底医院的排号越紧缺。等候名单上的Omega排着号植入抑制器,购买抑制剂,或终止妊娠。但大多数人都在等待中徘徊,而后失望,最后大约回到Alpha身边,回到名为家的牢笼中。
何熙远坐在桌前,电脑屏幕上开着医院系统中月底名额已满的查询提示。暖气从屋内的一侧涌出来,他在无声的温热环境中感到心惊与焦躁。
陆成风和他说话时感到了他的心不在焉,无论是工作日的晚上,或是周末的白天,Omega经常神游,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何熙远抬头,看到对面的陆成风在他的盘子里放了一块煎鱼。他看着那块鱼想到这不仅仅是块鱼,而是他们之间利益交换的一部分。何熙远依然看不清陆成风和他在一起的目的。
他在发情期对Alpha信息素和对方的躯体多么饥渴,发情期结束后便愈发感知生存空间的饱和。这让他更加确信获得生理的快感的确是有代价的,甚至有时陆成风在屋外路过的脚步声,下班后的开门声,或是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于他都成了隐秘的压力。
他知道Omega生育后就被Alpha晾在一边也不是个例,看似温柔体贴的Alpha在孩子出生后可能连生活费都不给。Omega拖着生育后损伤的身体和孩子一起困在室内无边的深渊里。
深渊若以时间计算,或许是几年,也或许是几十年。
独自一人尚能维持温饱和生活空间,与Alpha在一起则有大概率会历经生理和精神上的长久饥饿。
生育能力是一切之始,却被贬低打压成一文不值的弱点。即使Beta也能生育,Alpha群体依然偏好Omega。究其原因并不是因为Omega拥有更强的生育能力,而是因为发情期给了Alpha控制Omega的机会。
Alpha的一切动机都以权力为源头,可控的Omega比不可控的Beta更有利用价值,更容易成为身体和精神的奴隶。
何熙远在周末的夜晚抱着陆成风趴在他怀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清醒的时候很少背对着陆成风入睡,那个姿势让他感到自己的腺体暴露在对方的视线内。
陆成风低声问了一句:“圣诞和新年要一起出去旅游吗?”
何熙远靠在他身上,本来已经快要睡着了,听了他问的话,忽然清醒了一些。他说:“我想想。”
陆成风问:“有其他计划?”
何熙远说:“其实本来我想假期一个人呆着,旅游或在家都行。”
陆成风没说话。
何熙远又说:“我们……其实也不用这样。”
陆成风:“这样?”
何熙远:“一起出去旅游什么的,以前很多年我旅游也是自己去,偶尔和朋友去。你不用回欧洲吗?”
陆成风:“今年不回。”
何熙远“嗯”了一声。
他的话没有说全,潜意识深处他始终延续着高中时自己望向时陆成风的期期艾艾,所有人都反复告诉他,自己并不相配也绝无在一起的可能。
发情期前,何熙远在社交场合观察陆成风周围光鲜嘈杂的人群,他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也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站在高个金发Omega身边的他。和陆成风身边的人群相比,他不但格格不入,且几乎没有存在感。
虽然陆成风没有明说,他也没有深想和陆成风进一步发生什么的假设,既是拒绝陆成风,也是拒绝自己。周末的同处已是他偷来的相处时日,一起旅行听起来诱人得不真实。
大片时间在陆成风身边会让他不安,只要在对方身边,他几乎没有心思看沿途的风景。他已经和陆成风相处了很长时间了,越长他约焦虑,需要独处才能休息。
第48章 传言
陆成风依然没有说话,房间里很安静,何熙远窝在他身边睡着了。
陆成风没有料到何熙远的反应,Omega在他胸口睡着的样子没心没肺。房间空气里有舒缓的柑橘类水果气味,像怀里抱着一颗深秋收获的圆滚滚的大柚子。
何熙远的性格也像柑橘水果,厚且略微凹凸的外皮,虽然果肉柔软香甜,但不小心会尝到白瓤的苦涩,舌尖木地发麻。
他想或许自己在何熙远发情期后就搬来,没有道明身份和目的,干扰了对方的生活。他也知道何熙远说的是事实,Omega喜欢一个人独处。
他应该多给何熙远一些时间,让他慢慢习惯自己的存在。
当何熙远终于发现陆成风不在家时,已是他搬走的第二天。
他发觉房子里十分安静,偶尔在屋外想起的脚步和敲门声不见了。他想或许是陆成风这几天有事所以回来的晚,并没有特别在意,开心地开了将门开了一道缝隙,让客厅里的光透进来。
晚上十一点,客厅里的大门依然没有响动。他探出头看了看客厅门,而后走到陆成风的卧室门口,敲了两下,没有人应答。
他又敲了两声,而后用手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发现房间没有锁。
屋内黑暗,开灯之后就能发现桌子和床铺都干净齐整,外层的纱布窗帘罩住了窗外的夜景。
他给陆成风发了一条消息:今天不回来吗?
问号打完,又删除了文字,重新打了一条消息问:这两天好像都没有怎么看到你~
发出后手机对话框并没有马上收到回复,也没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他将手机放在一边,刚想去倒杯水,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
陆成风:有些事要处理,暂时来别墅了。需要我回来吗?
何熙远:没事,我那把客厅里的灯关了~
陆成风站在别墅二层的窗户边看着花园里散落的小灯,想着何熙远穿着一双小狗绒布拖鞋从房间里走出来,头发松软,身上是白底棕色原点的长绒睡衣,整个人都像一只小动物。他会走到客厅关了灯,再走回房间,轻声关上了门。
何熙远的脚步和开关门声都很轻,若是在隔壁的室内,几乎听不到。
陆成风想等到周末或是下一次发情期来之前再见面,多给何熙远一点时间和空间。或许何熙远从来都没有准备好,生理、心理和生活习惯都要适应。
周六下午,何熙远坐在别墅的花园里,怀里抱着猫,就像他第一天来时的样子。那天的下午茶,他们大概都没有预料到后来会发生的事。
他们或许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安静了数分钟。直到陆成风看着他的侧影,轻喊了他一声他的名字。
何熙远转头,听陆成风问:“你想过我们之后的生活吗?”
何熙远愣了一下,反问:“怎么定义之后,又怎么定义我们?”
陆成风没说话,只看着他,何熙远知道他的意思,但没有回答。
陆成风第一次意识到,何熙远对他的情感或许已经在漫长的年月里减弱了,投射于年少时自己身上的渴望已经只剩意外发情后的肉体关系。
或许何熙远从一开始就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想法,他在人群中和会议室里的神情总是平静,仿若置身事外。他在他人的婚礼上看了几眼新人便抬头看天空,在艺术展上也很少周旋于人群中,而是站在展厅人少的一侧看油画,浅色衬衫的背影镶嵌在画框里,倒映在窗户外的暮霭中。
何熙远与他在一起时表现出的喜欢或许有信息素匹配度的作用。他在日常偶尔会脸红,说话低着头,垂着眼睛,赤裸着与他交合时身体会颤抖。
但除此之外,何熙远与他在一起时或许已经设想他们终将分开。Omega一直很礼貌,保持着距离,从未主动从要什么。对于他给予的一切,何熙远并不认为是理所当然,反而多了一丝因他人关怀而感到的烦恼。
从何熙远身上,陆成风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母亲诸彦年的身体和心态更舒展,或许很早就知道伴侣可遇不可求,唯有生命最接近自然真实的样貌。他父亲的执念在婚姻的前十年里将诸彦年越推越远,舞者无法容忍束缚手脚,而婚姻大约是世上最束缚手脚的关系。
幸而他的父母分开时没有历经太多风波,他的父亲不会杀人或泼脏水。而他母亲的家庭虽然在金钱上不那么丰厚,却有足以她独自生活的支撑,即使没有赡养费,她也不需要任何人。
何熙远让陆成风偶尔想起母亲,但大多数时候想的是他们的未来,如果他们有未来。目前来看,何熙远并未将这个假设放入未来的考量。
他甚至觉得何熙远随时都会抽身,假设他提出分手,何熙远也会毫不意外地点个头,结了房租就计划搬走。然后他会收拾行李,找中介,搬进一个或新或旧的市区房子里,每日乘地铁上班,下班后的大多时候独处,消失在陆成风视野的边界。
若他们分开,且双方都不再主动联系,何熙远与他在北都度过的时日便在萧瑟的冬季结束了。
陆成风会继续做光鲜、出身钱权、炙手可热的Alpha,身边围绕着他并不甚在意的人群。何熙远则孤身一人,周末去医院排队。
他知道何熙远在等待医院的抑制器植入手术,不久前还用公司的保险报销了一次体检。或许何熙远对自己的身体有很多顾虑,他在情事中的沉沦并不代表卸下防备。
陆成风理清了何熙远过去的人生轨迹,几乎默认何熙远是因为追随自己,从夏岛毕业后独自去了北美读书。从前Omega跟着他绕了大半个地球他也毫不知情,但现在何熙远只要有任何事需要他,陆成风都会答应。
他不想继续在不知情和不动情中,年复一年礼貌地疏远地社交圈中的Omega,他们大多都很好,但也很相似,只有何熙远不一样。
十二月初,陆成风在北都和一位Omega出席某品牌活动,对方是某时尚品牌手机总监的女儿,品味独绝。他还出席了一场电影首映,座位旁坐的是一位女明星,对方的老师是陆成风母亲的旧友。
媒体放出的照片并不多,两次陆成风出现的场合,几张照片热度会在一天内降下去。何熙远看到了,没有问陆成风,办公室里高庆年和朱平看得津津有味,望向何熙远的眼神有些揶揄。
其实陆成风不是有意为之,年底慈善晚宴本就多,且何熙远显然并不准备公开他们的关系。陆成风本想带着何熙远去几个活动,但何熙远并不喜欢人多的场合,经常为了出门穿什么焦虑。
照片上年轻的Omega其实是蕾雅的旧友,当年蕾雅在北都读书时两家有一些交情。对方希望蕾雅和诸彦年能在某个年底的晚宴公开场合穿着她母亲的设计品牌。
不过,最重要的目的是因为蕾雅听说自己的万年单身兄长在北都偶遇了一位神秘Omega,还因此不打算回家过圣诞了。于是想让好友亲自来打听打听消息,看看陆成风身边的人是谁。
结果问了一圈,除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传闻,什么都没找到。有人说陆成风在某个月的几个酒会上带了同一个伴,“但那是个Beta”;也有人说陆成风去参加了一场婚礼,搂着某Omega跳了支舞,但因为他的保镖在旁边,没人敢拿着相机往陆成风身上怼,“所以稍微清晰点的照片也没一张。”
找了半天,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人影更是没见到,她心想莫不是陆成风只是为了呆在北都,随意找了个借口而已。
她和陆成风聊起自己的好友明年结婚的计划,在巴伐利亚山区风景优美少有游客的教堂,刚好和诸彦年母亲的住处很近,可以邀请她来参加。
陆成风听了没有马上接话,只说:“我祖母经常旅游,到时候不一定住在,且她这几年似乎不太参加年轻人的婚礼。”
语气平淡,虽是拒绝却很有礼貌。对方心下一惊,难不成陆成风在北都是有这么个人,但两人闹矛盾了。
她把这个消息传给蕾雅,蕾雅嘲笑道:“一天到晚面无表情,话也没几句,天天泡在老Alpha堆里,染上了迂腐的气息。我十分怀疑他最近和之前都是被甩的那个,嘴上说着无所谓,事实上跟Omega完全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在夏岛公立学校呆了几年,走路姿势还是跟公学里穿制服的呆瓜一样,发型都是Alpha寄宿学校的标配。你看哪个身心健康的Omega会喜欢他?”
Omega友人道:“有一说一,他长外貌好,出身好,年轻还不油腻,已经非常难得了。你不知道北都有多少朋友天天找我要他的联系方式,想约他出来凑个局,我只能装没看到消息糊弄过去。”
蕾雅说:“他那个外表也就唬唬人,久了就掉滤镜。现在Omega首先找女Alpha,其次是Beta,最后才是男Alpha。”
二人开心地笑了一通,继续聊圣诞前的晚宴和度假计划。
临近新年时,何熙远的发情期没有来。他有些奇怪,但直觉是因为并不是每天都会见到陆成风,信息素分泌减缓,所以发情期推迟了。
陆成风每天依然会给他发消息,他们的感情从聊天记录上看似乎还更好了。
某天下班时路过药店,他的脚步停了一下,进门走到货架边,买了一盒新的避孕药。避孕药旁的架子上是避孕套和验孕棒,他看了一眼,然后鬼使神差抓了一盒。
第49章 征兆
他拿着验孕棒和 避孕药结算时,店员坚持要他的身份信息。天黑后室外极冷,他赶着回家,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不想再换一家店买东西,便给了。
回来之后,何熙远脱了外套,喝了一杯水,刷了刷手机上的消息,然后去冲了个澡。他穿着柔软的居家服,在房间里拆了验孕棒包装,在灯下看了两遍说明书。
然后带着那支验孕棒进了洗手间,坐着等结果。
首先出现的是一道深红色。他盯着那个小小的塑料框看了许久,在暖黄的灯光下,另一道浅红慢慢浮现出来。
他单手拿着验孕棒,坐在原地等,呼吸落在自己的手腕上。腰腹不舒服,像有些沉重似的地往下坠,那道浅红的颜色似乎加深了一些,又好像并没有变化。
一分钟,五分钟,他抬头看时间,意识到自己没有记开始的时间,所以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验孕棒的方框停留着一深一浅的两道红色痕迹。
他头脑一片混乱,拿着验孕棒走到房间里,把说明书又拿出来读了一遍。而后打开浏览器,输入了几个词,神经质一般点开了十几个窗口,网页一加载出来就用手指按着触控板往下滑。他看了十多分钟验孕棒图片和解释,依然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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