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炎风不多言,重新握住筷子,筷子头在盘子之间忙碌,吃完一块又一块,偶尔夹一两块送到黄延的嘴里,又饮了几杯茶,觉得差不多了才搁筷子在筷子枕上。
黄延抿了一口茶以后,抬眼瞧见朱炎风停下来,便启唇:“你真的很想知道?现在这么关心我离开青鸾城时的经历,让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朱炎风直言:“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黄延再抿了一口茶,大方道:“你办到了我方才随便开的要求,我要是信口开河,可不就是小人了?……其实,我与他们逃离金凤岛以后,便独自回桃叶港帮家里做生意,五年后的那天晚上,刘沐风亲自来见我,邀我加入他自创的门派。”
朱炎风不由道:“这个人一定给了你最好的地位,才令你应邀了。”
黄延大方地告知:“首席长老的位置,能在门派内随便呼风唤雨!谅谁也不会拒绝。”
朱炎风提及重点:“他看来挺重人情,可你为何除掉了他?”
黄延伸手,手掌轻轻按在朱炎风的心口,朱炎风瞧了一眼这只手,不由奇道:“怎么了?你突然把手放在我这里……”
黄延答道:“怕我再说下去,你心脏受不了。”
朱炎风说:“能令我心脏受不了的只有你出事,你……出事了?”
黄延收回自己的手,答道:“大概算是吧。”
朱炎风急忙抓住他的手,追问:“你出了什么事?”
黄延看了看朱炎风的紧握不放的手,勾起唇角,浅笑着却是只问道:“你是想我在这里光明正大地说,还是等我们享用完这壶茶这些佳肴以后在路上说?”顺便提醒:“茶凉了不好喝,佳肴凉了不可口。”
朱炎风便缓缓松开手,再度握起筷子,夹起一个小笼汤包,抬眼瞧了瞧黄延,便送到他嘴边,还拿着一只空的小碟子放在他的下巴下方,准备接住不经意间落下来的汤汁碎屑。
半个时辰以后,两人缓缓走在大街上,散心助消化,黄延边走边说:“我本来以为首席长老的位置应该挺稳当的,谁能想到……还是我师姐师弟对我好。”
朱炎风猜道:“那个人,打你身子的主意?”
黄延回道:“大师兄今日突然绝顶聪明了。”
朱炎风再度紧紧抓住他的手:“你难道……!”
黄延只道:“这件事让你心脏受不了,你只要知道后来我除掉了他、夺走了他自创的门派、风风光光当了掌门便足够了。”
瞥了瞥朱炎风很在意的神情,黄延心里笑道:刘沐风自创暮丰社后,骄奢的名利生活确实令他堕落成了一个风流汉,暮丰社第十年,他要我与他喝交卮酒之后同享鸳鸯梦,然后答应让我当副掌门,可我早已有准备,在他抱我上榻、亲近我时,用冰之术法让他肚中的陈年椒花雨都化成了冰锥,结束了他的性命,拖着他的尸身昭告暮丰社,随后暮丰社便落到了我的手中!
朱炎风也悄悄瞥了黄延一眼,心里仍是在挂怀,与黄延一同进宫,黄延有事,随宦官前往内宫,朱炎风独自去了学堂教授文课。
进到学堂后,朱炎风直接宣布:“好了,上课吧。”然后心不在焉地翻开书册,一瞥书册上的字迹,轻轻闭眼便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
学生们一听,吓得瞠目结舌,低声惊叫一声:“啊……?!”却没人敢窃窃私语。
朱炎风睁眼扫了一眼全堂,才反应过来自己要教授的是文课,只轻咳一声,化解尴尬,重新宣布道:“今日便说儒文。”
彼时,苏梅儿打扮得格外精致,手执花鸟刺绣团扇,快步穿过廊道与径道,来到步昆庭的那一座四面皆窗的观景楼台,来见阿麟天多。
刚登上二楼,便瞧见阿麟天多端坐在桌前、正低头泡茶,这令苏梅儿很是欢喜,大方上前,坐在了她的桌对面,纤细的小臂伏在桌案上,勾唇含笑着望着她,温婉低声地告知:“我来了。”
阿麟天多抬眼,温柔一笑:“姐姐来得真是及时,我还没泡好茶,没法给皇姐喝。”
苏梅儿见到她,便什么都不在意了,极为大方:“不着急,好茶总是要等的。”目光落下,不经意地瞧见她手上又多了的茧子,忍不住心疼,轻轻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抚了抚:“我的皇妹怎地如此辛苦,如今这只手的肌肤又粗糙了半分……”
阿麟天多笑答:“习武难免会有牺牲。我知道皇姐疼我,但我已无法割舍一身武艺。”
苏梅儿祝福道:“多希望你付出的一切,都能成为收获。”如此好话,讨得了阿麟天多欢喜,而瞧着她欢喜的脸庞,心里此刻觉得很幸福。
阿麟天多揭开茶壶盖子,瞧了茶壶底一眼,笑道:“茶泡好了。让我为皇姐斟茶。”
苏梅儿便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那只手,静静地瞧着她从茶盘里取出两只杯子、摆正了并小心翼翼地注入滚烫的玫瑰荔枝红茶。
正午之前,黄延赶到了凤凰阙学堂,一如既往地从后门进去,坐在了前面的空位。杨心素正在开小差,满脑子都在思考着如何处理无砚交给他作案的蝴蝶面具,黄延悄悄来听课,朱炎风在念儒文,他都没有任何察觉。
朱炎风忽然说:“刚才我读的这一段,我便点一人来读一遍。……杨心素。”
杨心素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回应:“……到!朱先生叫我……有事?”
朱炎风重复道:“我刚才读的这一段,你读一遍。”
杨心素怔了怔,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书册,心里全然不知道那一段词句在哪一页,很是慌张,只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是’,却是慢条斯理磨磨蹭蹭地翻书,两只眼睛左顾右盼。
黄延侧头看着杨心素,悄悄并拢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偷施术法,令杨心素的书册自行翻到了那一段词句所在的那一页。
杨心素左顾右盼之时,瞥到黄延勾唇带笑,便很狐疑,再低头一瞧自己的书册,竟见书页上的其中一段词句在闪闪发光,立刻念起来:“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朱炎风说:“你坐下来。”又对满座学生说:“大家好好朗诵这一段。”
在其他同窗的朗诵声中,杨心素又偷偷开起小差,心忖:刚才差点要被吓死,不过,刚才是哪位神仙帮我了一个忙?难道,我这本书里住着什么神仙?
于是他轻轻抖了抖自己的书册,放学以后,走在路上,也还在抖着那本书册。朱炎风与黄延携手,走在他身后,离他不太远,朱炎风瞧了他的举动一眼,便微露无奈,对身侧的黄延说:“延儿应该没有在客堂上偷偷做了调皮的事情吧?”
黄延答道:“我只是心情好,做了一回好人。”
朱炎风伸手绕过黄延身后,搂住黄延的细腰,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稍稍指着他的鼻尖,只劝道:“下不为例。”
黄延微微垂眸,微微一笑,与朱炎风一起离开学堂。
趁着午休时辰,杨心素决定试一试,便偷偷溜进了国子监的灶房,趁膳房里一片忙活的时候,快速奔到灶台前蹲下,从衣襟内侧掏出一只半面的蝴蝶面具,伸到灶台下方的火坑,准备要把面具投入熊火之中,但忽然又将手收回。
他犹豫着,喃喃:“这面具是无砚舅舅给我的。要是烧掉了,他怪起我来,该怎么办?可是如果不烧,在我这里就成了证据,那我就惨了呀!还是要烧!”
他握着面具的手,又再度伸向火坑,准备投入熊火之际,又把手收了回来,重复了许多次以后,咬了咬牙,握紧了,最终却是塞回了衣襟内侧,然后又溜出了灶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评论!(开心地抱住~)
玫瑰荔枝红茶是女孩子喝的喔!但是好像玫瑰泡的茶不能经常喝,喝多了,大姨妈就惨了……
PS:我很恐高,恐卫星地图,恐大虫子(尤其是脚又长又多的),恐星球,恐超密集。看到这些会被吓史(前几天刚被吓过一次!),希望不要有这种虐……T_T
☆、第33章
在云蒸宫的廊子里,李祯却是愁苦着脸庞徐徐徘徊,好似缠了千年的忧愁。
时辰已经转入了午后,派出去的锦衣卫还没有回来禀报结果,李祯等得很是焦躁,即便是坐下来歇息,也坐不了多久。只当他转过身去时,忽然两道身影穿过拱形门,进到了殿内,一个少年的声音唤了他一声‘李祯’。
他闻声回首,瞧见是广陵郡王子-环鹰与甘霖公-羿天,便好奇:“怎么你们今天一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环鹰解释道:“本来是我与宏里一起过来禀报看完折子的事,但是宏里太困了,让天云给接回去了。我一个人过来时正好遇到甘霖公,就一起过来。”
李祯仍深陷在自己的糟糕情绪中,垂眸麻木着,没有回应环鹰的话。
环鹰见状,连忙自己补充:“关于折子,我自己的看法与宏里的看法都写好了,也和宏里讨论过了,已经派人送去了郡王会,你就安心好了。”
李祯只点点头,回应了一声‘嗯’。
环鹰瞅了瞅他的脸色,觉得他过于沉闷,不由道:“你今天也不太高兴?”
被一针见血,李祯没有掩饰,启唇就道:“是心素的事情。”
环鹰微微吃惊:“杨心素怎么了?”
李祯只怕误会,便长话短说:“最近总有歹人几次骚扰他,我派人出去搜查,抓到了的话便好好惩罚。”
羿天闻言,当即打岔:“原来是这样!我正是在城隍瞧见锦衣卫在搜查,才进宫来问一问。不过这件事,太上皇可是知晓?”
李祯答道:“我没有告诉父上……”
羿天愣了一愣,随即劝道:“圣上果敢精明,但也不可意气用事。”轻叹了叹:“只怕这件事要是传到太上皇耳里,免不了责问。”
李祯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叫易大宝把人都传唤回来?”心里却又有半分执着,使得他在这一刻显得固执:“可是我不能半途而废,不能让歹人跑了。”
劝谏无用,羿天无可奈何,只道:“我已说明来意,便不打扰圣上。”捧手行礼后,转身就大步流星地离去。
环鹰与李祯同在学堂读书多年,因而知晓他的脾气,便也不想插手管这件事,只道:“我也回去了。”捧手行礼后,立刻走人。
李祯瞧了环鹰的背影一眼,发现又剩下自己一个人,闷闷地在桌案前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当作美酒猛灌自己一把。
环鹰走在宫道上,只刚走了一会儿,瞧见前方的右侧墙垣前立着一个人,走近些了才看清是羿天,问他道:“甘霖公为何独自在这里?不是要回去?”
羿天望着环鹰,沉着地答道:“我在等你。”
环鹰微愣:“等……我?”
羿天干脆地坦白:“一直以来,我们几乎只能在宴会相见,你入了国子监以后忙于读书,我亦不敢打搅你。现在上任为圣上的左丞,应该有空与我喝茶聊天?”
环鹰没有半分推辞,答道:“我现下的确有空。”抬头瞧了瞧天色,稍稍可惜:“只是喝完茶聊完天就该是晚上了……”
羿天大方道:“如果你肯赏脸,就当是去我家做客吧。喝完茶以后,就在我家吃饭,你看怎么样?”
环鹰自小就围绕广陵郡王-柳缨荷忙里忙外,因是柳缨荷的唯一继承人,自小就被要求勤学朝廷相关的东西而无暇结伴玩乐,现下被当面邀请,心里很是欢喜,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与羿天来到深宫门口,同乘马车,飞奔往宫城外的甘霖府。
黄昏以后,身着锦衣袍的易大宝进宫禀报了搜查之事,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令李祯很不愉快。但他并非不在意羿天的劝谏,为了不惊动苏仲明,他只好命令易大宝将锦衣卫撤回原位,暂时放下搜查。
令李祯感到万幸的是,苏仲明在这一日在宫里头又是做健身训练,又是做肌肤保养,又是全身蒸热气,完全没有多余的眼睛和耳朵关心其他事。
国子监才刚刚结束了一日的课业,朱炎风便有空与黄延在宫道上缓步散心,走着走着,便刚好遇到易大宝带锦衣卫撤回宫城,不由朝身侧的朱炎风说:“已经是第二次看到锦衣卫忙碌,今日应该一无所获。”
朱炎风轻轻叹了叹,没有说任何见解。
黄延问道:“他也曾经是你的学生,你不去关心关心他吗?”
朱炎风答道:“如果是圣上的私事,我很难插手管。”
黄延直言:“其实我挺想知道,是谁胆子这般大,敢在大正天子头上动土。”
朱炎风劝道:“还是不要谈论这件事,以免隔墙有耳。”
黄延便立刻换了谈论的对象,提及:“你的学堂上,有人一直在开小差,又刚好是锦衣卫搜查采花大盗的时候。”
朱炎风轻轻脱口:“你说的,是杨心素?”
黄延说:“果然你也知道他在开小差。平时他听课也算认真,今日却不同。”
朱炎风直言:“有些担忧。”
黄延笑问:“你担忧什么?”
朱炎风答道:“凤凰阙的学生,都不用赶考,平时我只要在考试的那一日,出几道简单的题给他们,便是完成任务了。我只怕杨心素这次……”
黄延接话道:“补考不是难事,你该担忧的不是他考试挂不挂。”
朱炎风直白道:“延儿似乎话中有话?”
黄延浅笑:“你不是说隔墙有耳吗?那我便换另一个说法来说。”
朱炎风立刻道:“杨心素应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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