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小舟呢多半吵不过姜苑的,会慢吞吞地到她边上来,拉着她的手,向她求援。
姜苑不知道桑泱想的是什么,她只是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失去爱人的痛苦,哪里是外人随便安慰几句就能消减的。
但总不能就这样干坐着,她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圈,才问:“庭审怎么样?什么时候出判决?”
“休庭了。”桑泱说道,她站起来,问,“要不要吃点水果?”
她说着不等姜苑回答便朝着厨房去,边走边说:“我去给你削点水果。”
一进入厨房,走到姜苑看不见的地方,桑泱便靠着墙壁弯下了身,心口沉闷得像是被狠狠挤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满脑子都是柏舟或是微笑或是委屈或是和姜苑吵架吵赢后得意的表情。
心痛因为这些生活的过往更为剧烈。桑泱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拿了水果切盘,她几次差点切到手,好不容易才将果盘放满。
她端着盘子出去,却看到姜苑不在客厅里。
“姜苑。”她叫了声,便听画室里传出声音:“我在这儿。”
桑泱把果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走了过去。
姜苑站在画架前看那幅画。
桑泱的心没来由地一紧,她勉强笑了笑,问:“这画怎么了?”
姜苑的目光仍紧紧黏着那幅画,语气里却有几分疑惑:“这画是柏舟小时候画的吧?我有个朋友很喜欢柏舟的画,去了她的画展,特意把这幅画拍下来给我看,说从这幅她小时候的作品里,就能看出她在绘画方面的天分极高。”
姜苑一面说,一面细细地又看了一遍,笑了笑:“我没艺术细胞,我看不出来。”
她说得随意,桑泱却发觉了其中的一处异样,她飞快问道:“你说,这幅画在画展上?”
姜苑“啊”了一声,声音弱了下去:“怎么了?”
桑泱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同姜苑说道:“我就不招待你了,我们周一医院见。”
“啊?”姜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桑泱神色严肃,她立即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也不再停留,朝着门口去。
到了门口,姜苑仍是有些不放心,又说了一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记得跟我说。”
桑泱简短道:“好。”
姜苑一走,桑泱就去了储物室把画都搬了出来。
画展上的画都收了回来,用白布袋严谨地包好,放进纸箱里,还做了干燥处理。
桑泱把纸箱一个一个地打开,将里边的画都从布袋里拿出来。
她一幅一幅地找,将那几个纸箱都拆开了,直找最后一箱,才在倒数第二幅找到了那幅。
那幅一模一样的宇宙图。
桑泱小心地将那幅拿出来,拿到眼前,她目光飞快地扫视一圈,站起身,走去画室。
画室的画架上摆放的那幅画,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
桑泱的手微微发颤,她走到画架前,将手里的这幅放到画架边上,将它和画架上那幅放在一起比对。
一模一样,连最细微的差别都没有,像得像是镜子里外的两幅。
哪怕再高明的模仿者,都模仿不出两幅这么像的画。
一股诡异感蔓延开来,桑泱抓着画框的手用力得指尖发白,她联系起昨夜想了一晚上的事,脑海中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小舟却那么紧张,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到了某个时间点,小舟就放松下来。
画里的黑洞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有两幅一模一样的画。
桑泱的心跳越来越快,明明是有几分诡异恐怖的事,但她非但不害怕,甚至让那颗死了四个月的心,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
她再度比对了两幅画,仍是一模一样,桑泱把手里的画框拆了下来,将里头的画取出来,正反面都细致地观察过,又将画框的边边角角都查看过一遍,没什么端倪。
她把这部分放到一边,将画架上那幅取下,按刚才的方式将画框拆开,取出里边的画,刚一翻到背面,桑泱只觉得那跳动剧烈的心仿佛猛然间静止了。
她看到了上面的字,是柏舟的笔迹。
第18章
“hello,hello,是泱泱吗?我是小舟,是来自三年后的小舟。”
只看到这一句,桑泱的手就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脸上一片湿冷,她胡乱地摸了下泪,一面看,一面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三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这个世界没有很大的变化,但是我们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你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过得不太好,因为很想你,不过幸好我们过往七年的相爱给了我许多的勇气,就像是用七年时光给我的人生提前充满了电,足以支撑我在未来时光中的透支。”
“三年里,我印象最深的是夜晚很冷,床很大,墓园台阶旁的花开得太过伶仃,豌豆真粘人,还有我真的好想你。好像整个世界都把你忘记了,第一年时,偶尔还会有人提起你,慢慢地,再也没有人说到你,我感到很孤单,就像是独自活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孤岛,有时也会觉得未来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我去期待了。”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尽头在哪里。但是!一个重大的转折出现了!你猜怎么样?豌豆翻出了这幅画。它是一把钥匙,让我回到了三年前的现在,我们平安地度过了那个可怕的‘死亡时间点’。”
“我真的感到很幸福,前所未有的幸福,我这一生笃信科学,热爱艺术,若说有什么信仰,那么那个信仰的名字一定叫桑泱。但这一刻,我真感谢一切的神明,感谢一切给人类带来过寄托的宗教象征,感谢能让我回到你身边。”
“现在你去医院了,就像我的志向是成为一名画家,你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悬壶济世的医生,现在你去实践你的理想了,而我的画笔就在我手边,我们都好幸运。”
“刚刚又看到了这幅放在立柜上的画。画的是宇宙,宇宙真是个宏大的命题,也是最浪漫的命题。我想起有个人说过,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同一段时光,是我的荣幸。而我们不止共享了一段时光,当共享截断后,我穿梭了时空,回到过去,与你再度相见,我们是不是世界上最有缘分的人?我们理当做一对宇宙中最亲密无间的微尘,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
“我把这些话写下来,把这幅画藏起来,连同另一个时空的悲剧一并收起,或许有一日,我会拿出来,像是讲一个浪漫故事一般说给你听,又或许就让那一段时空作为我们故事中作废的支线让它永远埋没,都好。最后,我爱你,至死不渝。2020年11月29日。”
桑泱将这份柏舟留下的小小的“记录”看完了,她满脸的泪,捏着画的手因用力而发白。
突然她像意识到什么,慌忙松开了手,唯恐把画弄坏了,忙将它放到桌上。
眼泪失控地下坠,桑泱咬紧了牙关,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都失败了。她缓缓地弯下身,她难以想象小舟在对她的刻骨想念中独自过了三年,光是想象她站在墓园的台阶上孤单的一个人看边上开得伶仃的小花,都让桑泱泣不成声。
她还想起小舟满身是血地倒在她怀中,她疼得说不出话,望向她的眼神中满是不舍与哀伤。
桑泱心疼得肝肠寸断,她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哭是没有用的,她得回去,她得去找她,就像小舟回到过去找她一样,她也得找到她。
可是道理都明白,堆积在心中的悲苦哀痛却像是洪水泄闸一般失了控。
但痛苦之后,桑泱也振作了起来,因为未来不再是毫无希望的空白了。
控制住情绪后,她去洗了脸,洗了手,回来重新将那幅画拿起来,这次,她更加小心了。她将柏舟留下的那篇话又看了一遍。
她推断出,她在三年前死了,根据柏舟提到的“死亡时间点”,再想到那晚,小舟是八点多后放松下来的,而那个时间点,据她所知,发生的一件唯一与死亡相关的事,就是那场车祸。
桑泱搬了笔电过来,从网上搜出了车祸相关的新闻,她发现那辆全车无人生还的公交车恰好从他们医院门口经过。
桑泱猜测,她在那晚很可能上了这辆车。
她必须回去,但是,根据小舟那一整天都将她不离视线地锁在眼前,最后却仍是发生了悲剧来看,也许单单只避过一次死亡的原因是不够的。
她得多搜集些信息。
难道那场车祸是关键?如果没有车祸,就不会有人在车祸中死亡,自然也不会有死者家属在医院里行凶。
桑泱将新闻的信息都记了下来,而后将目光又落在了画上。
现在光是看到画,桑泱的眼眶便开始酸涩,她缓缓地放慢呼吸,冷静下来。
2020年11月29日。桑泱看着这个柏舟最后落下的时间。应该是她穿越回来的那一天,写这个时间,也是出于一种类似纪念的想法吧。
她揣测着。
小舟反常的那天,也是11月29日。
穿越回去的时间是固定的吗?还是说跨度是三年?
她回去,会回到哪一天?是回到三年前,还是回到固定的11月29日?
这些都是不去试,就无法揭晓答案的事。
但对于桑泱来说,最难的恰好是怎么使用这幅画。
根据柏舟的说法,画是钥匙,但这把钥匙的使用方式是什么?
桑泱被难住了。再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幅画,一张纸——一张纸要怎么让它发挥时光机的作用?
她陷入了困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桑泱毫无头绪。
她将放回画框里,将地上散落的那一堆画,都重新包好,放回到纸箱中。站起时她眼前一黑,一阵晕眩,险些摔倒。
好不容易稳住身,桑泱才想起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没有进食了。
她站起身,拿着那幅画上了楼,她在床上躺下来,将画安顿在身边,安顿在柏舟的位置上,然后闭上了眼。
这次,也许是有了希望,她居然很快便睡着了。
身体在极度的疲惫后继续睡眠,大脑也停止了工作。桑泱睡得很熟,睡了不知多久,她做了一个简短的梦。
梦的对象自然是柏舟。
梦里柏舟年轻许多,是她还在大学里的模样,那天恰好是圣诞节,是她们认识后的第一次圣诞节,约好了要一起过节的。
柏舟早早就订了一家餐厅。
她们都是普通的学生,餐厅自然不会太贵,和她们现在去的那些更为高档的餐厅相比,只能算是廉价了。
但梦里记不得环境优不优雅,餐点美不美味了,记得的只有柏舟开心的笑容,她拿出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礼物,放到她手边。
桑泱自然欢喜,也十分好奇里边是什么,便问道:“我能拆它吗?”
柏舟点了点头。
桑泱拆开,是台手机。
她们那时还没有在一起,送手机太贵重了。
她愣了一下,想着要找什么理由推辞,就听柏舟认真地说:“我看到你的手机摔坏了,就送你一台新的。”
她这样真诚,倒让桑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柏舟拿起桌上的礼盒,是桑泱送她的圣诞礼物,是一条围巾,她亲手织的。准备礼物时,也想过不如去商店买一份,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柏舟肯定更喜欢她亲手制作的,就花了一个多礼拜织了这条围巾。
她确实很喜欢,拿到的时候,眼睛明亮,迫不及待就试戴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到盒子里,笑眯眯地向她道谢,说她很喜欢。
可是和她送的礼物相比,一条手织的围巾实在太寒酸了。
桑泱那天没说什么,和柏舟一起过了一个愉快的圣诞节,但她惦记着这件事,想着要怎么再回柏舟一份贵重些的礼物。
结果,还没等她行动,柏舟先来了,她又送了她一条手链。
“上次圣诞节送你的礼物不好。这是我自己设计,自己去店里做出来的,是亲手做的,送给你。”柏舟的笑容有些羞涩,却仍是她真挚的模样。
桑泱突然意识到,对柏舟来说衡量一件礼物贵不贵重,不在于价值,而在于用心程度。
她觉得自己不够用心,于是又补了一份更有心意的。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桑泱问她,又是一次明知故问,可桑泱就是想听她亲口说出那四个字。这个小傻瓜追了她好几个月,却连一次像样表白都没有过。
柏舟显然有些慌了,但好歹稳住了阵脚,过了好一会儿,才害怕她生气一般,认真地说:“我想对你好,我以后都会对你很好的,我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我还会保护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那时候还十分笨拙,只会说这样直白又简单的话,但听在桑泱耳中,与“我爱你,至死不渝”一样缠绵。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桑泱醒了,心口酸胀得厉害,她看到枕边画,拿过来抱在怀中。
第19章
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后得到的一场睡眠,就像往大旱中干涸龟裂的土地上骤然降下一场甘霖,表面上是湿润的,然而水流却无法立即渗透进土壤深处,土壤内里,还是干涸的。
桑泱从床上起来时,整个人舒缓了许多,但身体深处像是被挖空了,一阵由内而外的迟缓疲惫。
她去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清醒了很多,然后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冰箱里不剩多少食材了,面便是清汤寡水的,素得很。
但不知在哪个角落玩的豌豆立即闻到了食物的味道立即跑了过来,待在厨房门口。
因为柴犬掉毛严重的缘故,厨房是它的禁地,从小就限制它进入,它长大以后,也就知道家里哪儿都能去,只有这个地方不能去了。
于是它待在门口,焦急地走动,一边朝着里边看,生怕这顿饭把它落下了。
桑泱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急惶惶的小柴犬,不由地弯了弯唇。
她关了火,没急着将面盛出来,而是出去,给豌豆的食盆里添上狗粮,又加了一个它最喜欢的牛肉罐头。
豌豆心急火燎地埋头进食,桑泱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14/34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