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泱理解, 也无从宽慰, 只能说:“那你快去吃饭吧。”
姜苑更加泄气,有气无力地说了句:“那我去了, 希望还能赶上热乎的。”
桑泱笑了笑,正要走,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她?
这个念头让她一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姜苑已经拐进了电梯。
桑泱微微地摇了摇头, 只觉得要是这么怀疑下去, 迟早有一天, 她得疑心医院里的每一个人。
她不再胡乱猜测,走到许颂意的科室外。
这会儿没有病人,科室里就她一个,正对着电脑紧锁双眉,余光瞥见桑泱,她抬起头,露出笑容:“来得正好,有个病人的状况相当棘手,你来帮忙看看,我已经建议请专家会诊了。”
桑泱下意识地以为她说的是方晟,走到电脑前才发现不是。
许颂意将电子病历里的各种图像指点给桑泱看,口中说道:“病人来了很多次了,住院也住过两回,我跟他明说了,情况不怎么乐观,问过他能不能把他的病历报告给其他医生看,他说行。”
涉及病情,桑泱也严肃起来,不过虽然有共通,但毕竟不是一个科室的,她只能看个大概。
大体扫了一遍,她语气凝重:“恐怕不好治。”
许颂意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也没再讲什么,只是难掩遗憾地说:“才27岁,风华正茂呢。”
医院里这样的悲剧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桑泱还是感到很沉重,她建议道:“尽快联系会诊吧,拖不了了。”
“嗯。”许颂意点了下头,望着屏幕的目光浮现怜悯和低落。
桑泱坐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你记得方晟吗?那个公交车司机。”
许颂意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到桑泱身上,眼睛里有几分茫然,过了几秒钟才“哦”了一声,说:“记得,你还没告诉我上回让我把他拖住是想做什么。”
桑泱没有编造理由,而是望着许颂意,许颂意被她看了几秒,有些不自在起来,坐在椅子上动了动,问:“怎么了?”
桑泱没有回答,如果是许颂意,她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如果不是许颂意,那么也就无所谓解释。
她的目光淡了下来,让许颂意不由自主地往后靠,靠到椅背上。
“他每次来复诊的时间是固定的,还是不固定?”桑泱径直问道。
许颂意皱紧了眉:“你问这个干什么?”但对上桑泱平静却又幽深的目光,她莫名觉得像是被巨大的压力压制着,她像是有些烦躁,飞快地说:“固定的,每月复诊一次,他每次都是29号那天来。”
刚说完,她略略停顿了一下,便沉下了脸:“你再这样不说原因地问我事,我要生气了。”
桑泱一直在留意她的表情,留意她听到方晟的名字时是什么反应,听到她的问话时又是什么神色。
见她似乎真的要生气了,桑泱冷淡的目光里浮现了些许笑意,却不显得生硬,仿佛方才只是在思索一般,温声道:“我妈杂志社想做一期关于父母的主题,方晟是她考虑的采访对象,知道他是我们医院的病人,就让我替她留意一下——候选人太多了 ,杂志社的人手不够忙不过来。”
听到她的解释,许颂意紧绷的面容也缓了下来,她顿了一下,说:“嗯,那上次拖住他也是要问他相关的事情吗?”
桑泱说:“上次只问了几句,我有事只能先走了,后面我妈那边没提这件事就搁置了下来,直到昨天晚上。”
她说完,突然想起了,上次的聚餐上,有个同学拿出了画展上拍到的柏舟的照片,那张照片把站在柏舟身边的方晟也拍进去了。
餐桌上的每个人,除了后来迟到的周妍全部看过这张照片。
其他人可能留意不到方晟,但作为他的主治医师的许颂意一定会注意到他。
桑泱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矛盾的地方,但她没急着找补,而是等着看许颂意的反应。
许颂意似乎全然没意识到桑泱话里前后矛盾的地方,随手拿起桌上的笔,一手捏着笔身,一手捏着笔盖开开合合地玩了起来。
“那你还想了解什么?”她自然地问道,脸上还有笑意,像是觉得这件事还挺有意思的。
桑泱没客气,又问:“他在看病时会聊起自己的职业吗?”
“会,他还挺健谈的,有提过几次,大概是当司机很辛苦,一天到晚都坐着,还说过开的线路就经过医院门口,差不多这些吧,看得出来他工作很努力。”许颂意一边回忆着一边说。
桑泱没再问别的问题,跟她聊了些别的就出来了。
柏舟去了公交车终点站,和方晟在附近的早餐店坐了会儿,见她不是来雇他做事,只是问些问题,也没不乐意,几乎是有问必答。
从早餐店出来后,接了到电话,是昨天交的稿,需要改一改,柏舟在外边,就问了能不能迟一天,那边很好说话,立刻答应了没问题。
她没有回家,而是按照导航提示,去了一个地方,是一家调查公司,也就是俗称的私家侦探。
到晚上和桑泱碰头的时候,她们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疲惫。
晚餐是从简的,做了份炒饭,搭配小区门口买的烧鹅,那家烧鹅很不错,柏舟和桑泱都喜欢,不过现在她们都没什么心思品尝。
她们坐在餐桌边,柏舟将从方晟那里得到的信息说了一遍,桑泱也将她从许颂意口中得到的线索讲了出来。
双方说法是一致的。
“去医院的时间是固定的,也就给了凶手准备筹划的时间。”桑泱说道。
柏舟也这么觉得。
“我还发现,他们的排班表很容易弄到,是贴在终点站一间小办公室的墙上的,方晟说,起始站也贴了一张。”柏舟讲了自己观察到的事。
也就说,凶手完全能掌握方晟的车会在什么时候经过医院门口。
桑泱把照片的事告诉柏舟:“她没有问为什么方晟会在画展出来。但也说不好是心虚,还是纯粹不想多事。”
“你怀疑她?”柏舟问道。
桑泱抿了下唇,显出了几分挣扎与迟疑,但最后还是点了头:“她是在医院里和方晟接触得最多的人,也和我很亲近。”
她们做了很多年的同学,又当了很多年的同事,关系一直都很好。
“只是怀疑。”桑泱思索着补了一句。
她仔细思考时总显得很有距离感,不过柏舟早就免疫了,一点也不怕她,自顾自地说:“方晟去看病时也会和别的人接触,他很喜欢跟人聊自己的生活,也可能把一些消息透露给其他人了,听到的人,可能会把这些变成谈资再转述给更多的人。”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目前她们所掌握的线索还有很多的不确定性。
她们面前的炒饭都没怎么动,一方面是不饿,另一方面也是没什么胃口。
“如果是许颂意,那么在那天早上我们让她帮忙拖住方晟时,就打草惊蛇了,如果不是她,聚会那天那张照片也足以让凶手警觉。”桑泱拿着勺子的手微微的收紧,“现在有个很大的问题是,他还什么都没做,没有构成犯罪,我们报警也没什么用,而他可能会选择潜伏,直到将来,我们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再犯事。”
可能性很大,毕竟都潜伏了七年了。而她们也不可能一直这么警惕下去,总有放松的时候。
柏舟也发现这个问题了,她们几乎面临着毫无办法的困境,哪怕找出了那个人是谁,也拿他没办法,因为在这个时空,他还没做犯罪的事。
这么一想,好让人绝望,她们好像只能陷入到被动中。
“我都对公交车产生恐惧了,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敢乘公交车了。”柏舟长长地叹了口气,显得很气馁,又忍不住嘀咕道,“他都忍了七年了,为什么突然动手,那段时间我们做什么刺激他了吗?”
除了画展,没别的事了,她们的生活向来都很规律,也很平静。
桑泱也答不上来。
“反正我们有那幅画,不然就拿着画回去……”回去然后呢?让那个潜伏在暗处的凶手按计划策划那起车祸?
一车的人命,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柏舟怀疑她这辈子都睡不好觉了。
她只能闭上嘴,产生了一种如同手脚都被束缚住的无力感来。
最终她们谁都没将面前的炒饭吃完,桑泱收拾了碗筷,柏舟去客厅的空地跟豌豆漫不经心地玩了会儿丢球捡球的游戏。
等到她站起身准备去画室改稿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柏舟愣住了,呆立在原地。
桑泱正好从厨房出来,看到她惊骇的模样,正要问怎么了,便见柏舟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艰难地说:“可是第二个时空你没有上那辆车,车祸还是发生了。”
第29章
上一个时空, 桑泱请假了,直到车祸发生后,才因为医院人手不够匆匆忙忙地赶回去加班。
她不在那辆车上, 但车祸还是发生了。
她们都忽略了这一点。
柏舟提出来, 桑泱不由自主地抬手扶了一下身旁的餐桌,她的目光沉了下去, 越发地觉得扑朔迷离。
“难道我们都猜错了?”她低声说道。
难道其实,凶手并没有她们以为的那样了解桑泱的动态, 他没发现桑泱那天没去医院?
又或者凶手早就布好了局, 到了那天已经覆水难收, 收不住手了。
还是所有的猜想都只是桑泱过于紧张,自己吓自己, 跟七年前那起莫名的车祸没有关系,11月29日的车祸, 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这些猜测瞬间浮现在两个人的脑海中, 她们一个站在餐桌边,一个立在客厅正中,腿上如同灌了铅一般僵立在原地。
“还有一个可能。”柏舟缓慢地道。
她看着桑泱, 桑泱从她骇然的目光里读懂了她的意思,接口说了下去:“凶手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漠视生命。”
没有将一条条人命放在心上, 所以不惜制造一场特大车祸, 只为将桑泱的死亡伪造成意外事故。
认为那些生命都微不足道,所以即便知道了桑泱没有去医院, 仍是按照计划任由车祸发生,觉得那些人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怎么会有这么冷酷恶毒的人, 桑泱的脑海中闪过一张张脸, 都是与她相处了很久的人, 却没有一个在平时显露出这样的疯狂。
许颂意中午时还为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惋惜。
姜苑即便觉得病人杞人忧天,还是耐心地劝慰了大半个小时。
还有其他同事,都在尽着医生该尽的职责,治病救人,而不是将一条条陌生无辜的生命送上鬼门关。
“我今天去过一家调查公司。”柏舟打破了寂静。
桑泱眼中还残余着难以置信,但望向柏舟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柔和下来:“调查公司?”
“嗯。”柏舟重新坐了下来,豌豆没有察觉氛围的凝重,以为她还想再陪它玩一会儿,迅速兴奋了起来,将小球叼到柏舟身前,迅速地摇起了尾巴。
桑泱走了过来。
柏舟捡起球,没有扔,只是拿在手里:“没有具体的调查对象,又是还没发生的事,要调查非常困难。尤其是这件事的源头非常模糊。”
这件事的源头是七年前的车祸,是那个看到桑泱莫名惊恐逃跑的女生,没名没姓。
豌豆聚精会神地盯着柏舟手里的球,都没见她扔出去,发现了她的敷衍,失望地趴了下来。
桑泱回忆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没有查出来她的身份,但警察通过监控调查了她那几天的生活轨迹,发现她在那天之前,还来那条路上徘徊过几次。”
柏舟侧身看着她。
桑泱摇了摇头:“再多就没有了,那时候监控还没有像现在那么多,有些地方是死角。”
“她可能认识你。”柏舟道。
桑泱也是这么认为的,认识她,或者知道她的某些事,所以才会一看到她,就害怕地逃跑。
可是柏舟怎么想都想不出桑泱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她几乎天天都和她一起,很清楚桑泱没有做过能把人吓得这样魂飞魄散的事。
于是她又提出一个可能:“有没有可能存在认错了人的情况?”
把桑泱错认成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做了让这个女生畏惧的事。
桑泱没有头绪。
她们现在只能提出各种可能的猜测,却没有证据证实任何一种。
柏舟连夜改了稿,不过约稿方十分客气,也没再要求她更改。
画展顺利举行后,柏舟的身价明显提高,具体表现在约稿的价格,对待她越发客气的态度,以及最近的几次约稿,很少要求她进行修改的。
如果没有这件事,柏舟现在大概会非常开心,多半还会很得意。
然而现在她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只觉得灰暗得很,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光明起来。
改完最后两笔,柏舟伸了个懒腰,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没急着去睡觉,而是站起来,回忆调查公司的老板说的话。
“杀人动机常见的只有四种,第一是纠葛杀人,情感上的纠葛,友情爱情亲情的情况都有,第二报复杀人,也就是所谓的仇杀,第三激情杀人,第四无目的杀人。”
“根据你描述的情况来看,显然是报复杀人,着手点是那个女生,她为什么在那里,勒索钱财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一看到A出现就害怕逃跑。”
柏舟在和他描述时,省去了时光回溯,用A代称桑泱。
他接着说:“弄清楚这三个问题,事情也就明白了,而问题就在意,你连女生的身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的生平,她的性格,又是隔了七年那么久,这要怎么查?查不了。”
她问:“不能从现在的情况入手?”
“现在的情况更加模糊,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前几天有位女士觉得老公出轨了,但不知道对象是谁,她也没有怀疑对象,但我们至少可以查她老公,而相对的,你的案子里我们没法查A,出轨至少已经出了,而A却还好端端的,没出任何事,没发生的事,也就没留下犯罪线索,没有线索那就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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