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管怎么说,妻妻俩都不是仇人,无怨无恨,见了面也犯不着脸红。冷战持续了一段时间,该面对还是得面对,没必要再犟下去,气差不多消了,相互冷静了,是得坐下来聊聊。
青禾脾气再烂,这点道理还是懂的,还没任性到生个气就一拍两散的地步。
文宁今天是直接从公司过来,临时起意买的票,走得比较匆忙,身上一套收腰正装,别的什么都没带,连个随行的助理都没有。这回真是单独过来找青禾,没找别的由头,不是顺路,专程为了见一个人。
“这阵子都在朋友那里?”这人问。
“差不多,中间去了趟苏州,再转到青岛,还有大理。”青禾说,停顿片刻,眼皮子半合着,直白道,“你应该清楚,不用我说。”
乐队的行程安排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都提前发网上了,到慢速火车官方账号上看一眼就知道了。文宁这次能找到这边来,并提早到房间等着,自然是对她的动向一清二楚。
文宁对此不否认,虽然许久没见面,但她确实知道青禾最近在做什么,大致都了解。且就算她不去查这些,杨叔也会时不时提两句,老人家比较关心青禾,成天都在念叨。
青禾脱掉鞋子,盘起腿坐到床上,背抵床头。
之后的交谈中,两人都十分平和,文宁不问青禾为何要走,青禾也不深究文宁干嘛不早点来找自己,有些答案各自都明了,不必非要说出口。
感情就是一团混沌,模模糊糊不成型,总是变化万千。
在之前那条微信消息中,文宁一早就解释过,她跟谢安然只是朋友关系,许多年都没交际了,那天去机场接人纯属意外,她不知道谢安然要回国,是齐瑞安把她带过去的,到了那边才发现是谁。
接机那次闹得非常不愉快,场面很僵,谢安然的确打算要见文宁,可没想过要在机场里跟人碰面,还没做好足够的准备,因而阔别多年再相聚的场景并不温馨,反倒十分难堪。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当初谢安然出国疗养前跟文宁的关系就很差了,几乎冷到冰点,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不联系,没准备好就见面,不闹僵才怪。齐瑞安好心帮倒忙,没找对时机。
机场分别以后,可能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谢安然拒绝再见文宁,同样的,文宁也从未主动找过去,更加冷淡。
如若不是谢家在酒楼办席请客,文宁与谢安然还会继续僵持下去,心结易结不易解,当年那场意外终究还是跨不过去。
文宁不慢不紧地说着,隐去一些不必要的过往,只挑出一部分来讲。
青禾听出了其中的端倪,直接言明:“她喜欢你。”
文宁不辩解,这是事实,至少曾经是这样。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上方的小灯,光线不够明亮,不足以照出对方脸上的全部神情,青禾嗫嚅,话到喉咙又堵住,不上不下的。
揪着过往不放不是好习惯,不管是情人还是妻妻,这种行为都比较忌讳。她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一会儿,还是暂时搁下某些奇怪的心思和芥蒂,转而硬邦邦地问:“你跟她……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那些矛盾和冲突,文宁只字不提,刻意在躲避什么。
青禾没见过谢安然,不知道对方到底哪个样,更无从得知某些细枝末节,但仅仅是听文宁的话,她捕捉到了重要的一点,两人之间出过重大的变故,不然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文宁如实说:“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车祸。”
青禾怔住,胸口猛地一悸。
回忆往外冒,上次的梦境袭来,她蜷曲起手指,似乎格外忌惮这两个字,以至于腰背都绷紧了。
文宁不过多解释,相对于方才的叙述,她沉默了许多,应答的时候亦抬头看着青禾,对上了那双倏尔紧缩的眸子。
过往的经历就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将人束缚在其中出不来,所以听到与之有关的字眼都会格外敏感。青禾走神了一瞬,应当是在逃避过去,她竟然没再继续问下去,反而假装没心没肺地“哦”了一声,别开了脸,静静望向外面。
文宁望着对面,似是要将坐在床头的人瞧个透彻,但青禾把自己的心绪都藏严实了,半点不漏,教她捉摸不透。
两相沉默的局面持续了大概半分钟,还是文宁开口,柔声问:“齐瑞安找你了?”
青禾手痒地揪床单,含糊不清地说:“今晚请所有乐手吃了饭,给了张名片,没单独找。”
文宁说:“他想签你们乐队。”
即使已经猜到怎么回事,青禾还是重新抬起头,憋了半晌,干巴巴问:“你推荐的?”
“他问的我,”文宁说,“在网上看过你们的演出,认识你,特地打电话问过一次。”
齐瑞安那人私底下不太拎得清,但工作上还算正经,一是一二是二,不会乱送人情,这回是他看上了慢速火车,经过考察以后才抛出了橄榄枝。他有签约慢速火车的意思,可考虑到青禾在文宁手下上班,还是找找文宁探探口风,当做是提前了解情况,另一方面也是在变相地让好友帮自己做参考。
签约的事跟文宁关系不大,都是齐瑞安和唱片公司员工的主意,文宁没有加以干涉。
这样最好不过,青禾不大喜欢事事都被掌控,别的工作都无所谓,乐队不行,她就这一个在乎的点,还是想靠自己的实力打拼。
迟疑了片刻,像是在思索文宁话里的真假,许久,她闷闷回道:“明天结束再看,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要问问叶希林和齐二的意见。”
“可以慢慢考虑。”文宁说,中规中矩,不给任何意见,不掺和到其中。
许是记起什么,青禾垂了垂眼皮,声音轻了两分,说:“我过几天回去办离职手续。”
文宁并不意外,温声说:“等签约以后再看。”
青禾异常坚持,态度不改。
“下个月还有演出,可能要去B市。”
签约不是立马就能拍板定案的事,期间还得磨合,谈条件,必要的接触和了解不能少,前前后后还得耽搁不少时间。另外,慢速火车正在起步阶段,近期的计划不止签约一项,队里接到的演出还有两场,这次音乐节过后应该还会增加,她跟叶希林商量过了,条件允许的话,预计年底之前会再办一场单独的LiveHouse演出,凑钱也得给慢速火车开一个小型的专场。
乐队沉寂太久了,大家忙忙碌碌却又无所事事,半死不活的,再这么下去跟解散没太大的区别。
终究还是不甘于平凡,想要改变现状。
要么平庸至死,要么大放异彩,玩摇滚就这两个选择。
青禾提及这些并非赌气,是经过认真考虑后的想法,现在讲出来也是为了给文宁打预防针。
如果签约,她会跟着唱片公司的安排走,如果不签约,她也有另外的打算,将来还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可能会时常分居两地,可能会分开……没法儿保证。她跟文宁的组合,与齐二和他老婆不同,以后文宁忙,她也忙,谁留在原地等对方?
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感情在自我面前过于脆弱,这是不争的事实。有些话青禾没说出来,可意思到位了,无需多言,文宁一听就懂。
“叶希林联系了嘉成,已经定好了时间,办完离职后我们会去S市一趟。”青禾又说。
嘉成,另一家老牌唱片公司。先前不知道齐瑞安有计划要签她们,叶希林托关系找了嘉成公司那边,早在来G市之前就跟对方的音乐经纪人联系好了,下个星期就过去看看,要是一切顺利,条件能谈妥,慢速火车应该会签嘉成,而不是齐瑞安,毕竟老牌公司在各方面都更完善一些。
嘉成公司在S市,如若签约成功,这就意味着青禾大概率会转到S市发展,不会留在南城。
文宁用指腹磨着自己的手背,眉头就没舒展开过,她缄默不言,从听到“嘉成”两个字就明白了。
言下之意是接下来极有可能会分居,甚至是……分开。
她们的婚姻本就没几分感情存在,更多的是身体上的交换,青禾把文宁当避风港,文宁把她当慰藉,需求都相差无几。
眼下到了该再一次抉择的时候,要不要继续下去。
周遭的空气愈发稀薄,无形的束缚同时绑着两个人。
不让步,不和稀泥,她俩第一次这么对峙。青禾抿紧唇,等着文宁说话。
墙上的电子钟一秒一秒地变动,数字在不停变化。
不知多久以后,文宁轻声说:“离职的事让徐帆帮你处理,不用特地跑一趟。”
青禾迟缓地眨了眨眼,嘴唇微微张合,应道:“好。”
文宁起身,不再说别的。
这人今晚留在这儿,不走。转进浴室,将门合上,啪地一声轻响。
青禾偏头转向窗外,怔怔地想了两三分钟,随后下床,到窗边把帘子拉上。
浴室里有轻微的响动,水声持续,一直没停过。
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隔着一堵不透明的墙,看不到那人在里面做什么,青禾静静守在外边。
水声停了。
又是十几分钟。
青禾有点烦躁,在外面坐着抽烟等。
不多时,门锁咔嚓一声,房间里霎时黑沉,衬得烟头愈发猩红。
知道不是停电所致,青禾把烟捻灭扔掉,等对方摸过来的时候,她先感受到了湿嗒的手,再是身上一沉。她的反应比文宁要快,先凑上去承受对方的吻,搂住文宁的肩膀。
第39章
占有欲是翻涌不断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后来开了灯,青禾眼前恍惚,视线都快散了,她仿若无根的浮萍,只能在这汪浪漾的夏日大潮中起伏不定,寻不到方向。
一夜难捱。
G市的天气还是那样,甭管昨晚如何,第二日仍旧晴朗灿烂,白光点亮黑夜,将整个城市吞没。这边天亮较早,五六点街上就熙攘起来了,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样的车,早点铺冒白汽的蒸笼,灰尘飞扬的狭窄通道,一条路曲折弯绕,放眼瞧去望不见尽头。
青禾六点左右就被吵醒,一睁眼旁边的人已经走了,房间里只剩她一个,四处空荡荡。
文宁摸黑走的,窸窸窣窣一阵轻响,门一开一关,屋里就彻底没了动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晚睡和疲惫教人难受,青禾艰难地动动手指,半天不起来,反倒往被子里退,将自个儿都包进去,躲避窗外泄进的亮光。
她有些精神不济,可能是给累的,也可能是心里作用,总之整个人都显得特别颓废,陷在床上久久不动弹,像了无生气了一般。
外头的吵闹与房间里的沉闷两不相容,像是油和水,层层分明。青禾溺在水里出不来,感觉肺腑里的空气都被一点点剥夺,意识也在逐渐抽离,有种世界在眨眼间就变得不真实的感觉,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摸不着,感受不出来,整个人都游离在界线之外。
约摸十来分钟,直到被子里的氧气几进耗尽,实在是无法呼吸了,她才猛地拉下被子,从里面探出头来,用力地吸两口气,慢慢回神。
这个时间点太阳还没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凉意,她在薄被里捂出了细汗,暴露出来时便乍然凉快了,冷意贴着细腻的皮肤渗进身体里。
直直坐起来,披上浴巾,缓了会儿心神,直至没那么颓了,青禾才慢悠悠开始收拾。房间里有点乱,尤其是床上,要不是皱成一团的被子和地上的东西,她总是有一种无事发生的错觉。文宁离开了,什么都没留下,哪里空落落的。
清晨的时光过得快,一晃眼就是中午。
叶希林过来了一次,催促青禾出门,昨夜的纠葛就是早上的水雾,到了太阳高高挂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散尽,接下来的时间十分忙累。
下午的演出非常顺利,三个人配合完美,从出场都到结束,不论是排位还是演唱,以及现场的效果,每一样都比预期的要出色。
这次的室内演出与以往不同,观众人海里,慢速火车的歌迷终于不再是零散的几个,而是一小群聚在一起,远远看着有数十人。这些人举着灯牌,扬起慢速火车的旗子,虽然被淹没在了人潮中,但站在台上依然能被看见。
音乐声太大,现场的躁到不行,上面的三个人压根听不到呐喊,只能瞧见用力晃动的旗子。青禾站在中间的位置,朝那边抬起手,向那边谢幕。
G市是慢速火车的转折点,她们从这里开始。
之后的所有事情都与计划中相差不大,乏累又平淡,一切都像是既定好的那样,没出任何岔子,顺利到像一条平滑的线。
青禾没有打电话找徐秘书帮忙,还是自己去公司办的离职,亲力亲为。她的职位本就清闲,少一个人也没有半点影响,手上没有别的工作,辞职更是不用交接,而且已经有人跟人事部打过招呼,回去以后连辞呈都不用交。
许是早就得到消息,杂志社不少员工都知道她辞职的事,回时代大厦那天,文宁不在,是男助理和徐秘书出来送她。
但两人没能把她送到楼下,送到电梯那里就算结束。青禾搬着纸箱下去,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纸箱里也没两样东西,其实回来一趟真没必要,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杂志社的员工不会留恋她,她也带不走什么,来去一身空。
文宁出国了,这一回是去美国纽约,同行的还有连贺敏和一个女助理,一行人归期未定。
青禾不清楚这些,都是出自徐秘书之口。
江庭的独栋别墅里只剩杨叔一个,帮佣阿姨放假了,家中冷清得要命。青禾回去搬音响设备,杨叔留她吃了一顿晚饭,晚上再送她去西河街。
过去的路上,杨叔忽而说:“年轻人出去闯闯挺好的,走南走北,多看看外边不一样的世界。”
青禾静默地坐在后面,一会儿,轻声问:“杨叔,她怎么样了?”
杨叔没正面回答,只是说:“有时间就多回来,吃顿饭,还是歇一晚,都可以。想回来了,提前给叔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青禾一时无言,找不出回应的话语,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
杨叔一直看着前方的路,有的话点到即止。
南城的八月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连日高温,几乎无雨,路边的绿植都被晒焉巴了,树叶微微蜷缩,地面热烫。
慢速火车连着赶了两场演出,最后一站是B市,前去嘉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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