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方亦亦学习好,就这么下了学怪可惜,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还是供她读完了高中,上了大学之后,方亦亦开始自己赚钱,就没再跟他们要钱花了。
如今这孩子也算是有良心,璇璇生病了,还主动把自己存的钱拿出来,给璇璇治病。
白璇他爸感到欣慰,他并不知道前因始末,白璇他妈没说。
“你看,前面那是不是个箱子!”白璇他妈惊喜地扒拉他。
还是那么五米远的距离,在灯光消失的黑暗处,紧邻着光与暗分界线边上,有
个大号行李箱,方方正正地被放在车道正中央,把手朝着他们,就好像等着谁去拿一样。
“谁的箱子放在这里……这不是亦亦的行李箱?璇璇用久了嫌过时的那个?”
白璇他爸仔细看了看,黑暗中,一只卡通米老鼠大头贴若隐若现,黑色的眼睛朝着这边,像在安静地与他对视。
“亦亦?你在吗?”他试探着喊了声。
也没有出现回应,声音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消失不见。
明明刚刚还有回声来着。
黎听他爸头皮发麻,有片刻恍惚,突然不确定自己方才到底有没有发出过声音。
白璇他妈认出箱子后就欣喜若狂,什么也顾不上了,放开他的手臂,激动地跑过去。
他来不及制止,眼睁睁看着她越过光暗的界线,迫不及待迈入黑暗里。
白璇他爸突然生出个荒谬的想法,白璇他妈欢呼雀跃着奔赴了死亡。
“她爸,快来,是咱们女儿的箱子!”白璇他妈很开心,“你还记得密码不?”
话落,她发现箱子是开着的,借着微弱的灯光,还能看到里面淡淡的,属于钞票的红色。
这是她穷尽一生去追求的颜色,即使黑暗也掩盖不了光芒。
她还记得以前箱子拉链坏过,方亦亦没法用,出去打了一天工,买了个新拉链回来,等白璇睡下之后,跑到阳台上,借着路灯,一针一线自己缝的。
白璇他妈想现在就一个想法,这拉链挺好用。
行李箱盖子被打开,重重落在地上,满满当当的钞票整整齐齐罗列着展现在眼前。
浑浊的目光露出一种喜悦到极致的狂热,她激动到声音都变了调,“她爸,璇璇她爸!快来,是真的!方亦亦说的是真的哈哈哈哈”
她拿起一沓钱币,喉头动了动,抬头去看自己老公,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空荡荡,哪里还有她老公的影子?
如果她细心一点,就会发现连停车位上的车都消失了,地面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像是许久不曾有人踏足的样子。
但是金钱充斥的脑袋导致明显想不了太多,她只是按照惯性以为她老公又不知道去哪了,毕竟在家的时候这人也是,一到做饭点就找不到人。
“成事不足败事
有余的废物。”习以为常地骂了一句,白璇他妈继续盯着眼前的纸币,双眼放光。
“美莲!”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她回过头去,发现白璇他爸正在往这边跑。
“你去哪了?”还跑那么远,她心里生出一股烦躁感。
嫁了这么个男人,天天除了生气就是生气,什么也指望不上,就连让他来拿钱,都吊儿郎当成这个样子,干啥啥不行,真是个废物,还不如死了,也少个人气她。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就看到正在朝着奔跑的男人,跑着跑着,头部突然炸开,血花四溅,身体一软歪倒在地。
白璇她妈看愣了,脸色煞白,浑身僵硬,不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怎么就成真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又是一声熟悉的喊叫:“美莲!”
她脸色煞白地回过头,微弱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灭了,远处跑来的男人是唯一能看清的东西,身影那么熟悉,跑着跑着,像电影回放一样,头部再次炸裂。
白璇他妈害怕极了,终于发现了不正常,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扭头去看身后,那个最先躺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长长的车道空空如也。
“美莲!”
“美莲!”
紧接着,四面八方接连传来叫喊,她不知所措,六神无主,恐惧极了,下意识将面前的钞票抱在怀里,企图寻求一点安全感。
然后她就发现,这哪是人民币,分明是红色的冥币!
‘这不是活人的钱。’方亦亦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脑子里。
她慌乱地尖叫一声,躲避瘟疫一样把钱扔下,站起来,仓皇地后退几步。
“美莲!”正前方又跑来一个老公,头在她面前砰然炸开。
“你踩到我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她的一个哆嗦,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她猛然看去,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站在她身边,仰着脖子看着她,没有表情,没有眼白,眼睛像两个纯黑色玻璃珠镶嵌进去一样,让人仅仅对视一眼,就从心底渗出凉意,小孩怀里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玩具熊,没有头,露出破败发黄的棉絮。
白璇他妈看着小男孩身后头部再次炸裂的人,身影仿佛和这个没有头的玩具熊重叠了。
“这是什么啊,什么地
方,你们是谁?是人是鬼……”她慌慌张张后退,后背撞上一个凉凉软软的东西。
她眼球充满血丝,似乎马上就要崩溃了,回过头,一个青灰色皮肤的女人和她脸对了脸。
白璇他妈腿肚子哆嗦,脚一软,跌倒在地。
面前这个女人头部一点点下移,无神的眼睛和她对视:“你撞到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抱着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脚底的水泥路面像液体似的晃了晃,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冒出来,而后是一只手,这只手攥住眼球,往地面狠狠一拍,五指跟着陷进地里,抓住了什么东西,使劲儿往上抓,一颗完整头颅被抓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在白璇他妈眼皮子底下发生的,然后她奔溃地发现,这颗头颅的脸不是别人,正是白璇他爸。
白璇他妈崩溃地哭了起来,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来取个钱,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果然只要牵扯方亦亦,就没有一件好事吗?
更让她崩溃的,是白璇他爸还开口了,死气沉沉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吵到我了。”
与此同时,那个喊着她名字往这边跑的声音还在继续。
“美莲!”两秒钟,头颅炸开,血肉模糊。
衬得面前这个头更加恐怖骇人。
她意识到这个地方不能待,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慌不择路朝前跑,没两步,一脚踩到行李箱,纸币纷扬散开,落在她身上,落在周围的地上。
她重重摔倒在地,膝盖摔破,腿不知道划在了什么地方,划出一道血口子,血流出来,她浑然不知,却没能再爬起来,惊恐中,她看到正前方有个金属门,门口上方有三个绿荧荧的字:太平间。
惊恐更甚,白璇他妈瞳孔增大,眼球布满血丝,满脸惊恐,头皮一阵发麻,冷汗大颗地往外冒。像是要被活活吓死。
突然,脚被抓住,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当即尖叫出声,紧接着嘴巴就被塞了一把冥币。
隐约中,有个没有腿的高瘦影子,打着破旧的红色油纸伞,抓着她的腿,把她往太平间里拖。
“唔唔唔”嘴巴被塞上不能说话,白璇他妈徒劳地挣扎着,手臂摩在地
上,留下一路带血的指印。
“美莲!”奔跑的身影还在不知疲倦的周而复始,不过这次没在半路炸开,而是跑到了她跟前。
白璇他妈心里一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伸手去碰,那个身影也蹲了下来,在她指尖即将碰触到的瞬间,‘砰!’又炸了。
骨头碎片和血沫溅到脸上,温热的血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白璇他妈直接懵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炸碎,崩溃地哭出了声。
但是嘴巴被堵着,就只能从喉咙发出‘呜呜’地哀泣。
拉着她的影子回了下头,看着她因为带着血,比恶鬼还可怕的脸,无声笑起来。
朦胧中,白璇她妈看到了那人的脸,心头大骇,恐惧虏获住心脏,连跳动都变得困难。
十年过去了,她还认得这个人,方灿,方亦亦的爸爸,她老公妹妹的二婚对象。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有了力气,开始奋力挣扎。
如果真是方灿,那她她说不定还有救,方灿脾气好,性格温和,从来不爱计较,以前也帮过她家很多,她都记得,她
“唔唔唔唔唔唔”皮肤被水泥路面磨破,脚腕生疼,她的挣扎像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没有丝毫用处。
嘴里的冥币塞得太满,美莲吐不出去,竟然全部咽进了肚子里。
“我,”她嘴唇干裂,喉痛嘶哑:“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不该占着你们的房子,不该花你们的钱,但是,但是亦亦那时候年纪小,她照顾不了自己”
拖着她前进的步子不急不缓地前进着,冥币无风而起,纷纷扬扬,顺着拖行的血印铺了一路。
白璇他妈有种感觉,这二十万,像是她的买命钱。
“……我错了,我不要了!别杀我,我都还给她,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钱也不要了,救命!你别杀我!救命啊!”她一声声喊着,高声尖叫,破了音,嗓子嘶哑,泣血似的悲鸣,都没有奏效。
没有人能救她,车库中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带着强烈的不甘和对生的渴望,被拖进了黑洞洞的张着血盆大口似的太平间。
至此,她才终于明白,方亦亦临行前欲言又止,以及那句‘这不是活人的钱’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惜
一切都来不及了。
金属的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大门上方太平间三个字由荧荧的绿,变成了鲜血的红。
“咯咯咯”空荡荡的太平间门口,若有若无的飘过一声孩童愉快的笑声。
最后一张纸币落下,覆盖在残留着温度的血手印上。
方亦亦压根没回学校,也没去银行取钱。
白璇伤得这么重,至今没醒,她睡一觉就活蹦乱跳了,虽然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但是总感觉不太好,比如多多少少会引起注意。
对于引发关注这类事情,方亦亦有着与她超乎寻常的直觉一样的敏感度。
她就适合做一个底层小透明,有时候甚至恨不得直接变成透明人。
但是也无处可处,于是在黎听的建议下,直奔a市最豪华的酒店,体验了一把开房的乐趣。
刷卡支付,方亦亦抿着嘴唇,硬是把肉痛的表情生生憋了回去,连眼神都没露出半个。
加上她不菲的衣着,前台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小姐。
方亦亦一进门,就被黎听以检查身体的名字,按在浴室里胡闹了一把,完事儿后她叫了晚餐,披着浴袍在柔软的大床上挺尸。
黎听一只脚踩在被子上,脚尖踢了踢她的胳膊。
方亦亦眼角的红晕还没下去,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无知的娇憨,看得黎听又起了坏心。
“学姐”方亦亦嗓音软软的,把脸埋进被子里,拿屁股对着黎听,“好累的,休息下。”
看着送到眼前圆乎乎的肉肉,黎听突然手痒,她从不委屈自己,想也没想伸进浴袍,照两坨肉‘啪啪’拍了两下。
触感柔软,弹性十足,是想象中的样子。
方亦亦迅速转身,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学姐!”
黎听翻身而上,将她困在身下,黑眸深沉,唇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手上却不容置喙地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美其名曰“睡前运动。”
运动太耗精力,方亦亦晚上都没吃上,本想问问学姐她那糟心的叔叔婶婶要怎么办,也忘了问,直接睡了,一觉大天亮。
第二天被班导的电话吵醒。
方亦亦迷楞楞按了接听,发现黎听还在身边躺着,便凑过去,往她怀里拱了拱,
扯着胳膊连枕带搂,把自己包了个圆。
冰冷的凉意让她清醒不少。
“亦亦你在哪?还在医院吗?”
“没有,”方亦亦诚实道:“我在外面。”开房。
班导没问她在哪,她那边挺嘈杂,好像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事实如方亦亦所料,班主任确实挺忙,连开场白都省了,直奔主题:“你叔叔婶婶出事儿了。”
“嗯?怎么了?”方亦亦一愣,第一反应是:不会死了吧。
“你旁边有电视吗?调到a市新闻民生频道,没有就去一下学校论坛,我这边比较忙,没时间和你慢慢解释,你弄明白了之后就赶紧回来,有民生记者要采访你。”
班导说电视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开了,边找频道边听电话,听到最后,缓缓打出一个抗拒的问号。
不,她不想被采访。
随后又打出个更大的问号。
不明白为什么就扯上媒体了?难道真死了?
民生频道正在进行新闻直播,背景是市立医院,她叔叔婶婶没死,在镜头底下一惊一乍,活蹦乱跳。
看了一会儿,方亦亦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叔叔婶婶昨晚不知道得了什么奇遇,一爬起来就干了一个极不符合他们性格的大事。
他们昨天晚上离奇晕倒在市立医院的太平间,把早上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冻死了,然后发现还有气,顾不上别的,把担架床的尸体放到一边,抬两人放上去,推着就走了。
醒来时哭着喊着要报警,医生还以为这俩人要告他们医院,结果人是给自己报的,说自己强占他人财物,还虐待儿童,等警察来了,把自己这些年做过的不地道事儿全部抖了一遍,那架势,好像说完了他们就要魂归故里一样。
“……”方亦亦转头看着黎听,发自内心赞叹:“学姐厉害呀。”
黎听似乎对这结果不满意,她盘着腿和方亦亦并排坐在一起,脸色很不好看,“啧,居然没死,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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