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轻人啊,吹过几场风雪就以为自己能扛得住天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心中盘算着如何出逃。
最好还是快些回去,别吧误会闹大吧。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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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越凉千里之外的玄武族驻地里,舜苍,东秦,还有其他几只小玄武们都挤进越凉家中,担忧地围在榻边。
太炀正疲惫地躺在榻上,他刚打完架回来,身上的伤倒无甚大碍,只是耗费的灵力需要一些时间涨回来。
愿巫那个疯婆子只顾撕扯,待他们打到最后也没透露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他的胸口处有两处危机灵脉的剑伤,但愿巫被他斩了鲛尾,且打起来时荡出去的灵力被鸿钧封印弹回来,抽在身上当真不好受。
他离开前,愿巫匍匐在地上,张嘴呕出一口暗红的血,裂开嘴哼笑道,“想不到这辈子我还是输给了你,罢了,罢了。”
“只是,我就算输了也不会让你二人好过。我令越凉想起前世令他痛苦的回忆,且那些都与你相关,你若有信心找回他,便去吧。”
她翻了个身,毫不在意地任乌血流出嘴角,目光空洞望着天上。
“去吧,呵呵。去向他解释你为何不救他,为何不顾他的意愿强保人族,又为何称帝后就不再溺爱他、怜惜他,只把他当部下用。”
“你们男人都是这个劣性子,都只顾着自己快活,我算是看清楚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只剩气声,淹没在沉重的喘.息里。
太炀顿住脚步,没回头,须臾平静道,“我自会向他解释,他待如何,孤便由他如何。这辈子孤,唯望他顺心称意,岁岁无忧。”
说罢,再没理会愿巫,径自离开了愿巫的洞府。
然而他才走出去就感觉身子实在被揍得厉害,愿巫毕竟是上古战神之一,打起架也是拳拳到肉毫不留情,回到家,发现自己也伤得不轻。
虽然慢慢养能养好,但契侣不在身边,他一个人守着这冰冷的屋子,委实凄苦至极!
帝君默默收拾好自己,躺在榻上生无可恋地放空自己,路过窗口的小玄武们看见了,忧心地告诉舜苍,舜苍于是义无反顾地鼓起勇气,主动前来探望帝君。
族长都上了,其他小玄武自然也不怕了,过了一天,惊蛰和乌髓又来,给太炀讲这些天研究机关术的进展。又过两天,东秦送木材过来时顺便探问帝君,于是屋子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大堆人。
东秦略微担忧,但好在这次他带来了好消息。
“帝君,森林里的青鸟说前些日子看到越凉殿下在海边看日出,随后被木狼族带走了。往西南边去的,至于现在何处就不知道了。”
太炀眉心一蹙,问:“西南?”
“嗯,木狼族几乎全族出动了,不知要去做什么。”东秦皱眉,隐约觉得事情不寻常,“他们向来住在冰原上,到陆上来的时间极少,上次见他们还是百年前了。”
舜苍思索片刻,转身离开屋子,片刻拿来一张精致的金线绣纹羊皮,递给太炀。
“帝君祖神,上月极西玄武族曾有特使送来这份请函,函上说白虎族的族长要招亲了,请心许的族长前去参加招亲会,我……呃,我不打算去,所以将这请函放起来了。”
极西向来是比较繁华的大陆,木狼族大概想同白虎族联姻,以此壮大本族。
听说白虎族的族长是个大美人,但舜苍心里装了一条长着翅膀的糙汉子,对这些传说不置可否,是以不动心。
太炀从榻上坐起来,取过请函认真看了一遍,函上字体变化很大,但终究有着古体的神韵,他略一思考还是能读懂的。
看到白虎主城的名字,他还是略微一愣,低声道:“沪天城?”
若干年后竟得再见,真是凑巧。
思及此处,他侧过脸,对舜苍嘱咐道:“孤亲自去一趟,你带着其他长老好生照料族人,孤去将他带回来。”
第71章 北庙之行
虽然重生归来许久,但越凉还未真正踏出极北一次,对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了解。
他从木狼族那里得知,原来大荒虽然还是很荒凉,但侥幸从前世幸存下来的神族和人族都竭力挺了过来,世道逐渐安定了。
据如今流传在各族之间的消息,极北最具威慑的神族为木狼族,但因木狼平日都呆在北海冰原,故而陆上由六翼神称霸着。极北有愿神,有鹿神,是古神安睡的静谧之乡。
辽南有朱雀族遗脉,但因几十万年间反复涅槃,辽南陆地被烧得一片焦黑,植物根本没办法长出,朱雀族也仅剩零星几十口人,孤独地住在荒芜的土地上。
中原零星散落着几处人族部落,有娲皇暗中庇佑,人族如今已能熟练耕织造器,大一些的城池也颇有模样了。
但因人族前生造孽太甚,娲皇明禁人族滥造炮械,以免重蹈覆辙,是以人族如今安分守己,平时也不敢踏出中原,骚惹其他神族兽族。
往西,就是最富庶的极西之地了。极西住有幸存的上古大神,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开拓极西的阔土,挖了很多矿藏,所以极西已经有繁华的神城,较为方便的机关,来往商贾络绎不绝,几乎所有部族都会去极西做生意。
越靠近极西的地方就越热闹,在极北和极西的交界处,有一方土地叫北庙,庙早已消失不见,唯有一座残破的神女像仍立在原地。不知这神女身份为何,但如今她的脚下已建起许多简陋的棚子,其中又有不少木楼客栈,用以迎纳往来宾客。
北庙是一块自由交易的集市区,但这里无人管束,没有法纪,抢夺偷盗的事件频频发生,因此来这里做生意的大多带有侍卫族人。
集市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其中大部分是极北没有的,故而北庙虽争执不断,却一直未衰落,反而更繁荣了。
木狼族习惯在北庙暂住四天,补充食水,用珍珠兽皮换取坐骑然后再往西进发,穿越凄凉的荒漠和断崖,最终到达极西神城——沪天城。
越凉一路上都在试着逃走,但木狼族用的封印术当真有点东西,他没了灵力,想要对抗这些一身蛮力的狼人十分有难度,只能佯装配合。
有两次他成功逃了出去,可不到半天立刻又被嗅觉敏锐的木狼捡拾回去,把他气个半死。
虽然木狼族没有亏待他,甚至好吃好喝,到了北庙又给安排大客栈住,越凉还是很想回家。
他靠在二楼窗边,望着楼底往来的人群,繁华的市井,恍然间似乎觉得自己回到了前尘的某个时刻。
这些景致同前世太像了,仿佛是一场轮回,他正身处某个古代的人族小城,飞檐的木楼,宽摆的衣袍,还有道路,木车,马匹,虽有明显变化,但都能找到前尘的痕迹。
是不是他做了一场梦,梦里有高耸入云的巨木水泽,有遗落的森林和海洋,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小玄武,还有他那经年后爱意愈发深沉的爱人。
不知道呢。
越凉茫然地看了眼窗外繁华,心里空荡荡的。
扇子似的木门被拉开,狼首领探进头,警惕地望了一眼,发现他没逃走,这才端了盘子走进来,心情畅快。
“玄武,这是你的晚餐。北庙的夔牛肉很著名,还有烤羊奶,都给你带过来了,赶紧吃吧。”
越凉沉默地走到桌边,擦擦手,撅下一大块牛肉大口嚼起来,分明是喷香的肉食,吃进嘴里却很不是滋味。
“你们就不能放我回去吗?”他沮丧地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如果白虎族长没选上我,我们就送你回去。放心吧,木狼族嗜肉,但没有吃玄武的习惯。”
狼首领往窗台一坐,抱着手臂,嘴里叼了根草叶,哼道:“我们不吃会说话的兽类。”
“但现在你还不能走,你的当我的彩礼。”
强盗头子,王八逻辑。
越凉低低啐了一声,不去理会他,试图用美食安抚自己的心绪。
按他的性子来说,只要他不想,即便这群狼硬捆了他去也不能耐他如何,大不了两败俱伤他也一定要回到太炀身边。
可不知怎的,找回记忆后他忽然胆怯起来,不想那么快见到太炀。绑架与其说是被迫的,倒不如说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借口。
一个为自己迟来的叛逆作解释的借口。
似乎潜意识里十分在意,如果自己不再善解人意,不再包容和妥协,而是任性追随自己的想法,太炀还会爱他吗?
无止境妥协是不好的,无止境任性也是,越凉从前妥协惯了,现在他想叛逆一回。
或许阿郎就快找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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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日,越凉逐渐摸清周围环境,心里也计划好了逃跑路线。
他们所在的客栈有两层,所有房间都被木狼族占满了,他房间门口和楼底下都有哨卫,一旦发现他逃跑立刻发出警戒,其他木狼狼就会从屋子冲出来将他抓住。
虽说是客栈,但屋内条件仍是很简陋,仅有一张低矮的木床,一张四方桌,根本没有可以利用的工具。所以要想从客栈出去,除了翻窗别无他法。
这条街道上都是客栈和酒肉铺子,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隔壁街则是换卖草药的,里头堆得满当,也不好躲藏。最好去的地方是两条街外的戏坊和歌楼。
如今似乎还没有精致的戏折子出现,做戏演员只顶着张木雕的鬼面具上台,唱词介于讲故事与祭祀之间,一身兽皮鹿角鹰羽的装束裹得严严实实,所使用的香料还熏鼻子。
如果能顺利混躲进去,木狼族很有可能找不到他。
靠契侣来救显然不太可能了,越凉决定自救。
又过一日,临近傍晚时,狼首领照例带了食物来投喂彩礼,顺便观察一下彩礼有没有想逃的意思。发现他仍是如前几日般无所事事,吃完就躺回床上睡觉,不由暗笑:这玄武还当真向王八看了,总爱睡觉。
他也没管越凉,出门后用封印术仔细锁好房门,这才招呼着族人们去吃东西。
看守越凉的木狼只剩下两只,一只在门口站着,另一只躲在窗台下的角落里打盹儿。
过了一会儿,大抵是屋里用餐的气味太香,底下那只小的很快把持不住,偷偷朝上看了一眼,发现窗子紧闭着,便起了糊弄的心思,想着速速去客栈里顺条牛腿来啃,这点时间人是跑不了的。
他于是去了,便在他离开的后一刻,越凉打开窗,悄无声息地从二楼翻落到一楼,然后迅速往两条街外的戏坊冲去,脚步迅捷无声,前世练就的基本功当真了得。
今夜是他特地算好的,戏坊碰巧有集会,十几家戏坊的演员聚在一起,身着奇异妖冶的戏服起舞,浩浩荡荡百余人占满整条街,他只要打晕其中一个,抢了衣服混进去,木狼族肯定发现不了。
那只看守楼底的小木狼看见窗子开了,一定会喊人上去察看,就会发现他逃了,所以要尽快将自己伪装起来。
越凉算得很准,且他自己身手了得,冲进戏坊街时比预计的还要快,演员们都还在准备。他随便挑了家戏坊进去,偷走一套黑色的鸦神羽服,又盗一副尖嘴红纹的鸟嘴面具,在后台换下装束,沉稳地走了出来。
戏坊街上,到处是装扮成古神的做戏演员们,在跳的戏舞有些像傩戏,越凉想了想,干脆也晃动手臂,装模作样地跳起玄武族的祭神舞。
街两边悬挂着大红灯笼,凑过来看热闹的人们同扮演古神的演员混在一起,整条街竟显得有些混沌,分不清是人还是神了。
越凉一面假装起舞,一面警惕地察看四周。他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几只木狼迅速在这条街上搜索,不一会儿经过的木狼更多,看起来他们定是搜索过其他地方不见,便笃定他藏在做戏的人群里。
可这条灯影幢幢的街上有一百多个神,还有无数看客,要找到他实在太难了。
越凉紧张地屏住呼吸,提防自己的气息叫他们嗅到,顺着找过来。
不远处有一只木狼正翕动鼻子,仔细分辨空气中的因素,一步步挪动脚步,竟是慢慢朝他靠了过来。
他心头不由一惊,暗想须得趁对方发现前赶紧离开,否则就晚了。
正转身欲走,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越凉吓了一跳,回身望去,发现是一个罩在墨绿色藤蔓衣里的男人。
他扮演的是沼神,纵使戏衣臃肿肥胖,也藏不住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藤蔓之下一双金色的眸子夺魂摄魄,里头却平静得好似湖泊。
越凉与他对视着,不由得便是一愣。
思绪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早一步感知到那人熟悉的存在,乖乖由他牵着手,带去一家戏坊后院的僻静角落。
他们藏在灯笼朱红的光后面,几只大木桶围成一个隐蔽的小角落,还有一架木板车。那人就牵他安稳地坐在木板车上,先摘了自己头上的藤蔓披帛,又轻轻掀开越凉脸上戴的鸟嘴面具。
越凉目光直愣愣的,默默看着灯火余光下,太炀英挺的眉目,他眼神温柔,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几日不见,阿凉似乎胖了。”太炀轻轻地说,抬起袖子,仔细擦去他脸颊上的污灰,随后俯身吻了一下。
唇瓣温热柔软,贴在冰凉的脸上,越凉打了个小小的哆嗦,这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痴痴道:“你来找我了。”
太炀握住他的手,裹在掌心捂暖着,略微垂了眼眸。
“嗯,救驾来迟,心肝凉儿恕罪。”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公来啦
第72章 翳生
越凉正想说什么,就被太炀抬手捂住嘴,往更深的角落带去,悄声嘘道,“他们来了,先躲一会儿。”
他被欣喜冲昏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配合地往旁边草料堆中一滚,完美藏匿进去。太炀从背后搂着他,屏息凝神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借着这个不太方便的身高差,他的视线略有遮挡,于是微微低下头,下巴正好垫在越凉肩上,触感若即若离。
越凉不由得微微一抖,感觉到湿热的气息呼在耳根,便觉一股滚烫的热意自耳根蔓延上来,烧得他整个脑袋又麻又晕。
虽说早已做过更出格的事,但似这般的无意撩拨却更令他紧张激动,一颗心颤巍巍地跳起来,在胸腔里撞得咚响。
太炀留意到他的异样,却没在意,听见后方传来脚步声,将他抱紧,同时右手暗暗掐出一个火诀,随时准备同对方硬碰硬。
四匹木狼缓慢走进昏暗的戏坊后院,步子轻得近乎悄无声息,黑色的狼鼻翕动,捕捉空气里残存的猎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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