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嘻嘻地问太炀,“如何,睡惯了锦绣丛,是不是觉得这木疙瘩也别有一般滋味?”
太炀微有赧意,拉不下脸同他探讨这些,只在他腰上不轻不重掐了一下。越凉立刻忆起昨晚自己是如何燎起开头,却撑不到结尾,顿时肝儿又颤起来,终于乖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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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之外,除却几座比较大的木楼用了些灰瓦,其余建筑皆为全木的楼。听说附近就有另一片杉树的巨木森林,负责管理北庙的白虎三爷同林中仙做交易,用商旅们上缴的过路费换取木材,木材又用来建设北庙。
三爷重情重义,这么多年过去,常来北庙的人都认识他,也敬重他。
大马路上铺有一些石板,然而其他地方都是踩实了的土路,不下雪的天就干燥得扬起烟尘,北庙就被笼罩在淡灰的沙尘中。
商人牵着骆驼四处躲避,羊群咩咩叫唤,挂在棚杆儿上的黑色牦牛篷布高高扬起,有人惊呼着,赶紧冲上去把篷布拽住,另有几人从不同的方向奔来,仿佛那差点被刮走的篷布是亲儿子似的。
越凉能吃苦,但不代表就喜欢吃,每每一到刮风的时候他就携了太炀,往戏坊二楼一躲,看远处工人忙碌,听着戏折子,顺便尝尝北庙美食。
北庙卡在极西和极北之间,生活方式上兼受两地影响,擅长烤制、炖煮、水焯,很会用香料,大部分菜肴都是肉类,但不吃森林里的虎,一种鹿,和偶尔能见到的青鸟。
青菜很少,除了几种瓜类几乎没有,但这对越凉影响不大,越凉最喜欢吃烤得香喷喷的肉了。
大盘的菜刚端上来,他立刻抄起签子往盘中一怼,叉起大块的肉丢进嘴里嚼。羊油肥而不腻,鲜香扑鼻,肉质筋道弹牙,越凉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天爷,咱们在族里吃的那些,和这个简直是两样东西!”
果然煮东西还是得放香料和调料,玄武族尝不出咸味儿,只放盐是没有实感的!
越凉被征服了,沦陷了,彻底变为北庙的俘虏。前世身为归墟神君,他吃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了,这些糙食自然比不得。
然而毕竟是重新开始,大荒物资匮乏,他已经许久没吃过精工的菜肴,都快忘记自己曾生活在礼雅教化的世界。
一人环抱的大盘子,越凉自己就吃去了大半,连羊腿骨都啃得津津有味,旁边食客看见他这么大的胃,不由得汗颜。
太炀有帝君的食相要求,与这老饕同桌吃饭便吃了大亏,眨眼间就只剩下一堆光溜溜的骨头给他,不得已又点一份。
菜上来,越凉兴冲冲对着其中一块儿肉啃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呸呸两下吐了出来。
“怎么放了酱油!”
归墟神君越凉什么都好,吃苦耐劳容易养活,但有个挑剔的小毛病,就是只吃蚝油不吃酱油。
从前极北不量产蚝油,价格抬得虚高,即便如此越凉也要吩咐御厨房重金购买许多蚝油回来,后殿做菜从来只放蚝油。
按照他的说法,酱油有一股浓重的醇香,不若蚝油的鲜味儿来得清爽。没有咸味的遮掩,这两种风味就显得大相径庭,他只要舔一口就能尝出来。
太炀倒觉得二者无甚差别,纯粹是越凉没事找事而已。
越凉把方才那块撂下,叉起一块土豆咬了一口,马上又哭丧着脸撒开嘴,“也有。”
这么一大盘菜肴,里头七八种食材,越凉原以为是同一放酱,没想到有些竟是事先加工好,后才混进来的,但基本都被汤汁包裹,看不出原样。
越凉挑剔得很,一定要咬一口确认有无酱油,有就完整地放回去,留下一排很过分的小小牙印,看得旁人想打他。
太炀建议他:“不破不立,要不要试试突破自己?”
越凉说:“也好,我再试一下,不应该对食物有偏见。”
只见他叉了方才那块,要放进嘴里的动作犹豫许久,终还是鼓起勇气塞进嘴里咀嚼。在太炀的目光中,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一把抄起旁边的米酒狂饮,拼命咽了下去。
一抬头,噎得双眼泪汪汪。
太炀沉默片刻,着手把他能吃的东西挑了出来。
“咽不下就别咽了,这些尚可。”
越凉觉得十分可惜,“可是这里还剩好多,吃不完很浪费。”
太炀说:“孤会帮你吃掉。”
这可稀奇了,越凉是知道他这契侣很挑剔的,不禁好奇地凑过去,问:“你不是有洁癖吗?”
前世人族的叫法,据说专用来形容太炀这样挑剔干净的人。
太炀默默地把他咬过的肉块端过来,又默默点了点头,“有。”
“怎的不嫌弃我的口水吗?”
都不知和这混账亲了多少次嘴巴,如今倒计较起这些。太炀沉默地想着,闷声道,“不嫌弃。”
他当真把越凉不喜欢吃的菜给吃掉了,大盘子刮得干净,至少没白花东秦借给他们的那些贝钱。
大荒如今最常用的交易手段仍是以物换物,近来也出现用蛟贝来换取货品的情况,蛟贝称为贝钱,在极西十分稀罕,故而可以用作替代的货币。
不过这种情况对住在虚妄海底的东秦不适用,东秦家门口的那一大片贝壳海滩上都是蛟贝,某种意义上来说,东秦是个隐藏的豪绅。
出门前听说要来极西,他便顺手捡了些,洗洗装进袋子里,居然也用上了。
东秦对这身外物无甚追求,带来的蛟贝都送给越凉二人和舜苍了,自己则往北庙郊外跑,说是要感受风土人情。
北庙确实同他们的极北玄武部族大不相同,越凉逐渐对现世提起兴趣,手肘支了支太炀,好奇地问:“阿郎,这极西北庙规划得如此细致,倒不像覆世后自己摸索出来的。你觉得,他们背后是不是也有个祖神扶持?”
他看着太炀,太炀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阿凉觉得是辰儿在打理这些。”
不愧是他的契侣,看一眼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了。越凉笑了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兴冲冲道:“我们也去沪天玩玩吧,说不定真能碰上幺幺呢?”
太炀道:“随你,但不许做危险的事。”
越凉撇了撇嘴,“你在我身边,我能有什么危险,我倒是担心这些大荒的后生们。”万一他心情不好,想随便捏死个谁都太容易了,帝君才是头号危险分子吧。
但不管怎么说,二人终于商定下来,要往极西沪天城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见蛾子啦!
话说我一开始对这本书不抱什么希望,感觉写得好差不会有人看,但现在看到真的有读者在追文看真的好感动pwq
那天有小可爱问我怎么坚持下来的,我想了想,应该就是因为你们吧。
第74章 我们去沪天呀
他们用餐的地方是戏坊旁一座瓦顶的二层木楼,算是北庙最好的酒楼之一,从窗口往下望去便是热闹的长街。
越凉吃了个十分饱,正靠坐着歇息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木棚子倒塌的轰响,虎啸和狼咆同时响起。
他立刻一骨碌爬起来,兴致勃勃地趴到窗边看,嘴里还叨叨地招呼太炀,“阿郎快来看,打架了打架了!”
原来是木狼族那伙,七八匹狼前肢撑地伏低身子,背脊弓成一座小山,浑身肌肉紧绷着蓄势待发,掀起嘴唇朝中间围困着的白虎龇着白森森的狼牙。
那白虎身形硕大,只蹲坐着同他们龇牙,虎须一颤颤的,然那一身腱子肉光看就不好惹,虽是以一敌众却并未落得下风。
双方似乎已经打过一场,旁边有两座被砸塌了的棚子,周边小商贩早已逃得不知所踪,一些搬不走的摊子和店铺也支了自家帮手站在门口,警惕两伙打架的神兽,避免殃及自身。
越凉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奇怪地咦了一声,“这白虎瞧着有点眼熟。”
太炀道:“是你从前救回来的白虎。”
越凉一拍脑袋:“啊,是了,这金蓝的鸳鸯眼白虎我倒记得。他脾气差不好惹还能打,木狼族这是踢到硬石头了啊。”
底下嚎着嚎着,不知怎的就开始协商起来。有木狼沙哑着嗓子哼道:“小子,劝你把那祸斗皮给我们,哥几个在北庙的兄弟可不止四十,交了东西,还能给你留一条腿走路。”
白獠十分无语,半晌冷冷吐出几个字,“要打快打,莫耽误我赶路。”
话音刚落,双方立刻扭打在一起,空气中到处是扬起的烟尘,兽毛纷飞,咆哮声震得木楼都在发颤,几条街外清晰可闻。
越凉看热闹看得起劲,哎哟哟直叫唤,“厉害,威猛!果然后生可畏,上来都先咬脖子的。白獠一个打这么一群也不怂啊,不过看他这身伤疤,平时肯定就没少打架。”
白獠也确实能打,大约一刻钟后,木狼族损失惨重,甚至有木狼被撕咬得躺在地上不能动。
其他木狼见势不妙,略一商量后背起受伤的同伴迅速撤退,白獠与他们嘶吼对峙,并未追上去。
木狼们没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白獠的身形晃了晃,顾虑着四周没敢倒下,走到一旁叼起自己的包袱,转身慢慢离开。
越凉皱眉:“虽是神兽,但他这都快流干全身的血了吧,听说白虎族的灵流混在血液里,他会不会性命堪忧?”
那白虎有道伤口从胸脯一直撕裂到腹部,血汩汩流出来滴到地上,走过的地方淌成一条血迹,不管肯定会死的。
太炀不想管,也不想越凉分心在不相干的白虎身上,又不能打谎,于是只沉默着,没有答越凉的话。
生死有命,这白虎一看便是刀口舔血之徒,没理由要帮。
越凉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说:“阿郎,我们救他一命吧。”
太炀问:“必须?”
越凉转向他,奇怪道:“你不愿意吗?”
“无碍,既是阿凉的意思。”他站起身,闲闲地理了理袖摆,“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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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獠倒在一条小巷子深处,越凉二人赶到时,他身下已经淌了一大滩鲜血。
木狼族的援手也围了过来,这群狡猾的狼,鼻子还真是比谁都敏锐。
为首的那狼首领显然还记得越凉,立刻指挥手下包围巷子,狞笑道,“你这玄武,跑了也不好好躲起来,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越凉气煞,拉着太炀的手,不客气回呛道:“那是你们用了封印胜之不武,今天要是还给你们抓住,我这辈子都不吃饭了!”
太炀顿了顿,晃晃他的手在他耳边悄声道:“先别发誓,你能活好久呢,倘若真吃不了饭,岂非痛苦。”
越凉也小声说:“所以你要保护好我,莫叫他们抓去了。”
这边狼首领见对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气顿时又上来了,爪子摸向腰间暗囊里的羊皮封印符,打算给这玄武一点教训。
转眼看到他身边跟着的另外一个男人样貌俊美,乌发如瀑,身形高大挺拔,面色波澜不惊,整个人瞧着高深莫测,不由得又警惕起来,故而没有当即出手。
狼的处世准则之一是不会轻易挑衅强者,狼首领于是又把注意力放到角落里的白獠身上,朝越凉挥挥手,“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玄武。”
越凉上前一步,插着腰,哼哼笑道:“就管,怎么着?”
“爷爷我第一次斗架的时候,你们的先祖还不知在哪儿呢。”
木狼族最不能忍受有人污辱先祖盛名,不禁勃然大怒,只听狼首领一声狼嚎,所有木狼都朝他扑去。
越凉把太炀往身后一拉,匆匆交代道:“你站这儿看着,等我打完找你来讨赏。”
说罢,抬手唤出三人高的巨大花藤,不由分说朝木狼抽去!
太炀略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有点厌烦这般嘈杂的场面。
他想随便放把火烧死木狼族算了,但又顾及越凉要打,觉得暂且留着,给他逗乐也好,便没出手。
越凉操纵两枝花藤,挥得虎虎生风,把为首的木狼拍在房子上,又捆住想想偷袭的木狼,卷住腰倒挂在半空中。
双方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只听呜呜几声狼嚎,待烟尘散去后,却只见越凉插着腰,站在巷子中间,面前的木狼不是磕坏脑袋就是折了腿,落荒而逃。
“嘁,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他扫兴地整了整衣服,回过头来察看白獠的伤势,问,“阿郎,这家伙死了没?”
太炀揣着双手站在一旁,默默睨去一眼,道:“死不了。”
商量过后,越凉决定把白獠待会客栈安顿,这样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被木狼寻仇。太炀当然不愿意,可看契侣做好事要做到底的意思,也只得轻叹一声,允了。
白獠这白虎皮糙肉厚的,虽然伤势严重,然而竟没伤及筋骨,稍加静养就能康复痊愈。
他躺在宽宽的床榻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在睡梦中眉心微蹙着,似乎有难以消解的愁绪。
他随身带着一个羊皮袋子,在打斗中弄散了,越凉好心地帮他收拾起来。
袋子里有许多稀奇的宝贝,祸斗皮,麒麟角,朱雀翎,一大口袋快值得一座城了。越凉不由咂舌,“这小子,该不会是流窜的劫匪吧。”
翻到底下一看,居然还有不少玄武族的东西,祭器釜皿之类的,上面刻有双生玄武纹。他甚至还在里头找到藏离的一支白色鹿角,心想若让隔壁东秦看到,又得打一架了。
“不是流匪,肯定也是盗贼了。”越凉没好气地下了定论,“这小子,当初救过他一次,谁知竟是引狼入室吗?”
他把属于玄武族的东西都挑出来,暂且放在一旁,又去楼下的草药铺寻了些消炎的草药来给他换药。
不多时,白獠迷迷糊糊地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察看自己的袋子,翻动了一会儿,沙哑着嗓音诧异道:“我的东西,怎少了这么多?”
越凉正盘坐在地上和太炀玩骨牌,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那是玄武族的东西,你该还给我们。”
白獠听了一愣,立刻明白对方这是误会了,不由得焦急地支撑起身子,边咳边道:“我没有偷,我用了祸斗的脊骨和舜苍换的,不是偷抢来的。”
咦,居然是一只好老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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