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炀微微弯着腰,冲淸渝笑时,下颌扬起,眼眸中盛着的光不再盛气凌人,反而透着点——透着点——
倾睬没想到那个词,等她看向灼炀面前挺直了腰板,面上无甚表情,显得有些冷漠的淸渝君时,忽而灵光一闪。
灼炀的笑显得有些讨好。
倾睬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浑身一颤,她晃晃脑袋觉得自己是晕了头了,使劲儿摇了摇脑袋,这会儿真觉得晕了,她晕乎乎地回到了九天。
“你不会做吧。”淸渝看了会儿,下了结论,他伸手,“还来,我带回龙乾居。”
灼炀哪里肯,他道:“你等等,我照着别人学还不会吗?”
淸渝:“沄池每次也这么说。”
可龙族做出来的莲子羹一直很难吃。
☆、悠闲人间行,尝试莲子羹(二)
第59章
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一个正在做莲子羹的厨师,灼炀嫌外衣碍手碍脚,将红色外衫脱了去,脱下后他瞧了瞧淸渝,淸渝沉默片刻,接了过来。
灼炀学着那人将莲花揉碎,一边随意问:“这人间灯节都过去几日了,为何你们龙族还要再过几日才庆祝?”
淸渝还不知灼炀同辰溪早已过了这灯节才想起这茬,规矩地回答道:“人间灯节虽只有一天,但会持续一周,这一周人们都在佑来年顺遂平安,龙为祥兽,便遵循凡人传统,在最后一日于九天举行灯节,保佑凡间子嗣。”
也就只有龙族会一直想着泽被大地,他们象征世间君王,便就真如王一般事事念着百姓。单看这一点,灼炀不得不佩服。
灼炀感叹:“你们还真是纯善,可这做莲子羹又是为了什么?”
淸渝道:“只是我爱吃。”
灼炀被这回答给弄得一愣,他抬头看向淸渝,发觉淸渝脸上也有些不自然,他低头憋住了笑,轻咳一声再掩饰住那一丝笑意,手像是有自己意识一般做着下一步。
“我好像……”灼炀有些不确定,“会做。”他甚至不用再看那头的人都知道接着该做什么,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什么时候该注入些微灵力让羹更好吃。
灼炀仔细回忆一番,并没有做莲子羹的经历,他将此归结为自己天资过人,聪慧机敏。
莲子羹本就不难做,只要准备好相应的材料,就同熬汤差不多,灼炀将白莲制成干莲子,又拿出些银耳和桂圆,他看着这些材料,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灼炀抬头看向淸渝:“你还想吃些什么?”问完后正好看见淸渝手中那属于自己的红色外衫。
刹那间,思绪中藏着一丝猜测。
灼炀趁淸渝还未回答,赶在他前面道:“红枣,想要红枣吗?”
灼炀都未发现自己话语中含着邀功的意味,淸渝也没注意,他显得有些惊讶,愣了会儿之后才缓缓点了下头。
灼炀见他点头,心底深处萌生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满足,等将这些材料统统下锅,灼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就怕那锅糊了,也怕自己忘了在煮的过程中加点灵力,让它变得更甘甜。同时还分神想这么简单的食物怎么会难道一个族群,这么一想灼炀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两个人此时都未说话。
四周是纷纷攘攘忙碌着的人们,大厨在用土话喊着些什么,小二则回应着进进出出,脚步声、喊声、跺刀声、熟油溅起声……混杂在一起,构成奇妙的人间图景。这是九天看不到的场景,两位上仙站在此间,看起来竟似都有些沉迷。
一旦脱离了九天,两人好像重获了自由。
灼炀见香味四溢,表现还咕噜咕噜冒着小气泡,便将这一锅端了上来,拿一小碗盛了一些,又准备了一个小勺放在里面,递给淸渝。
这时灼炀才注意淸渝脸色有些发白,一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右臂。
“怎么了?”灼炀问。
淸渝只说没什么,将灼炀的外衫还给他,自己接过莲子羹,他看起来有些勉强地尝了一口,听见身旁的灼炀笑吟吟问他好吃吗。
淸渝点头,又听灼炀似颇有些感慨地说:“淸渝君,早知道你这么容易接受和解,”灼炀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中透着遗憾和一丝后悔,“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握手言和?”
灼炀心中想的是他和淸渝这样的相处实在难得,更难得的是他觉得很有趣,有趣到他一想到再隔不久他将把次斩断,竟然有些不舍。
灼炀见淸渝低着头喝粥,薄唇微张,红唇皓齿被润得有些湿,一开一合间刺激得灼炀喉间一紧。
淸渝并不似一块难啃的骨头。
灼炀想,这简直是藏在雪山之巅的宝藏。是他之前被仇怨懵逼了双眼,没发现这蒙尘珠石,好在现在还不晚,灼炀想凭自己的手段,凭淸渝现在的态度,他早晚要将之纳入怀中,至于之后——
灼炀没去想。
这边淸渝只喝了两口就停了下来,他执着碗的手突然一抖,那还未喝完的莲子羹带着碗一起砸落在地,发出脆响声,灼炀脸色一变,寻思再不满意也不至于摔碗吧。
可又见淸渝右手支撑在一旁,左手使了狠劲,牢牢抓在右手手臂上,手背青筋浮起,看起来有些骇人。
灼炀发觉不对劲,哪里还顾得及生气,往前一手扶在淸渝后背,语气有些急:“怎么了?怎么回事?”
淸渝有些站不稳,他借着灼炀搀扶的力,身体倾斜着,倚在了灼炀身侧,灼炀能清楚听见淸渝的喘息,粗喘声带着痛苦,听得灼炀跟着呼吸一窒。
上仙如他,自诞生就未曾遭遇过任何危险,他们本就是天道的象征,屹立于众生之上,睥睨天下,除了他们彼此,无人再能刁难。
可现在的淸渝显得脆弱又难受。
这极其不寻常。
“究竟怎么了?”见淸渝不说话,灼炀有些慌了,“走,回九天,去找天帝,马上去找天帝。”
淸渝却只摇头,终于从牙缝里吞吐出模糊的两个字来:“……没用。”
灼炀还不知道淸渝现在经历的就是天道。
淸渝咬紧牙关,竭力遏制住自己又想暴走的灵力,他怕倘若真的控制不住,会毁了这里:“去,去人少的……地方。”
这是淸渝第一次在人间发作,他现在头疼无力,只能依仗着灼炀,好在灼炀在这时还算靠谱,携着他入了一片竹林,搂抱之间,淸渝几乎趴在灼炀身上。
这会儿两人都顾不得姿势是否暧昧。
淸渝依旧疼得不行,灼炀显得有些无措。
疼痛蔓延,又有什么画面奔涌而出,有人用稚嫩的声音在喊着淸渝,无数声叠加在一起,组合成恼人的叫喊,声音渐退后,仍旧是一片红。
又是红。
赤红一片上出现了白花花的胴体,这身体之上还有些红印子。
“呜呜呜——好痛啊——”有人在呜咽着,声音细软,稚嫩又无助。
还有什么纷杂的声音被阻隔在外,那些人吵嚷着该如何迎接快到来的大人,还有些人调笑着说少爷睡得可真早,这些声音窸窣,全都被呜咽声盖住。
羡水躺在自己赤红的衣裳上,蜷缩着身体,张着嘴哇哇大哭:“要,要不是你的话——我,我就杀了他,呜呜呜呜——”他哭了一阵就累了,自己揉了揉哭得红肿的双眼,同样有些肿的唇小声问,“你,你舒服吗?”
这一瞬间理智崩溃,淸渝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时的他应当被药物控制,身不由己,可当这些画面再度重演时,已然出了幻境的淸渝仍旧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这股失控不仅仅因为药。
他现在也有些失控。
那晚其实并不美好,羡水一直在哭,一边哭又一边忍受着,好像只要是淸渝,不管他做什么都行。
淸渝猛地睁眼,入目仍旧是一片红。
☆、悠闲人间行,尝试莲子羹(三)
第60章
“淸渝?”灼炀见淸渝站立困难,干脆靠着竹林坐下,自己当了个靠枕,任淸渝躺在怀里,他见淸渝睁眼,喊了他一声,淸渝看见的那一片红便是灼炀的衣裳。
这红与画面中的红相差无几,眼前的红衣更为真实,他往上,对上灼炀的眸,这双眸和幻境之中的羡水一模一样,本该盈着风流的瞳孔盛着些淸渝读不懂的情绪。
淸渝喘了口气,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他撑起身子,手掌恰好支在灼炀腹部,灼炀身子一僵,整个人都石化了,淸渝还浑然不觉,有些虚弱地想要退开灼炀的怀抱。
右手手臂的疼痛仍旧在,只是那些喧嚣声和充满情欲的画面正渐渐退去。
“……谢谢……”淸渝还有些站不住,他脱离灼炀后,半跪在灼炀身侧,发丝散落,脖颈还在流汗。
灼炀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淸渝,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联想到昨日他闯入龙乾居时看到的景色,虚弱又带着凌乱美的淸渝。
“昨日——”灼炀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直起身子,伸手拂开那发丝,露出淸渝半张冒着冷汗,苍白的脸,他用大拇指擦拭去那滴汗,淸渝无力拍开他,灼炀鬼迷心窍地顺着这滴汗擦到了淸渝嘴角,“昨天也是因为这个?”
淸渝尚在意识混乱之中,似未觉得灼炀逾距的行为,闭着眼,点点头。
“这是什么?”
淸渝睁开眼,看向灼炀,那目光似乎是在探测灼炀问这话的初衷,以及告知他后可能会发生的结果。天帝告诉他这是天道,天道自然有天道的道理,而他每日发作之时就是他最毫无防备之际,堂而皇之告诉灼炀,这在进入幻境之前是淸渝绝不会做的事情,可现在他竟然犹豫了。
灼炀凑近了淸渝,好像是看出了淸渝的顾虑,他竟搬出了灯烁问他的话:“想一想,我们之间哪里有什么大的仇怨,淸渝,你还记得我们因为什么而结仇吗?”
淸渝抿了抿唇,下颌线绷紧。
“不记得了吧?”灼炀手指尖的点滴灵力将淸渝身上的汗水统统拂去,“我也不记得了。既然都不记得了,既然龙凤本就该安稳处之,那我们在九天就当挚友不好吗?”
淸渝眸子快速闪过一丝光,手臂的疼痛正在逐渐消退,灵力慢慢合拢。
“而且,你也不抗拒啊——”灼炀这么说着时,两人依旧靠得很近,淸渝身上散发的白莲香味和灼炀身上醴泉的清香晕染在一起,教人分辨不清谁的气味更浓,灼炀好似再度被这白莲味所迷惑,他伸手捏住淸渝的下颌,手力极轻,只微微抬起,让两个人双眸相视,“还不信我么?”
淸渝眨了下眼,嗓子有些嘶哑:“松开。”
昨日他也是这么说,昨日的灼炀松开了,今日的灼炀却没有。
“我不会趁人之危,”灼炀用拇指按压在淸渝下唇,“我会保护你。”这样的承诺,灼炀说过太多,仙子们都知道当不得真,淸渝看起来也并不太信。
直到淸渝垂着的手中感到异物,他低头,看见一根凤翎。凤翎之上是灼炀紧握着他的手,两个人的手将凤翎包裹在手心之中。
“一根够吗?”
淸渝一怔,抬头就见灼炀松开了自己下颌的手中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来。
“两根?”
灼炀一股脑地将凤翎塞在淸渝手中。
淸渝看着这两根凤翎,倏忽想起幻境之中的事来,羡水还是麻雀时,极度珍爱自己一身羽毛,自己当时知羡水本是凤凰,也知凤凰的凤翎代表着什么,还收了两根羡水的羽毛走,那时不过为了逗弄羡水,此时再看着手中的两根凤翎,心中竟有些五味杂陈。
“两根不够,我还有。”
凤翎长而华丽,闪着动人的光。
淸渝揉了揉眉心,没有接下这两根凤翎,而是对着灼炀摇头道:“不用了。”说话间,他似乎妥协,撩起自己右手臂的衣袖,扯开缠在上面的白色纱布,露出两条缠绕着的黑龙,黑龙上雾气缭绕,看起来极其不详,萦绕在淸渝白皙肌肤上,看起来极其骇人。
灼炀见到这一幕都愣住了,他鲜少有这样的表情,看上去竟有些呆。
淸渝抬眸瞧他一眼,表情放松了些,仍旧是轻描淡写:“发作了。”撇去诅咒,撇去发作时的详情,言简意赅。
灼炀看着这上面的黑气,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这是冥气吗?”
“不是,”淸渝否认道,“今日找戈戟看过,他和天帝说的一样,认为这是天道。”
“天道?”灼炀神色正经起来,淸渝又未违反任何条例,何来的天道?淸渝早已经成为上仙,更不需渡劫,何来的天道?天道之说,追其根本,玄之又玄,这施加在淸渝身上宛如诅咒般的两条龙,代表着什么天道?灼炀有些不可置信地将心中所言一一道出。
“不知,”淸渝此刻恢复了些气力,这两日间令他开始习惯触碰,能自然地用手掌撑在灼炀肩膀上站起来,“只知每日都会阵痛难忍,还有——”淸渝说到此处突然住口了。
“还有什么?”灼炀追问。
淸渝此刻站着,俯视灼炀,眼神却有些游离,他顿了会儿才接着道:“还有,莲花羹落在了刚才的地方。”
等两人回去寻,灼炀比淸渝还急切,迫不及待地迈步而入,好似这莲花羹没了,最痛心的是他一般。好在这莲花羹还好好地放置在原本的地方,那碎了的碗也是。灼炀挥袖间清扫完地面,将那一小锅莲花羹捧于手中,此刻这锅面还散发这缕缕白烟,幽幽而上清香扑鼻。
灼炀本已经将这一锅莲花羹递了出去,淸渝也早已伸出了手,可就在淸渝指尖触及的那一瞬,灼炀轻易地往回一手,淸渝便扑了个空。
淸渝看起来还有些脱力后的疲惫,他只是拿眼睇灼炀,并不开口问。
灼炀一味笑着,眼底是快要溢出的得意,那模样——有些像刚跳了个不知名舞蹈就急匆匆来邀功的麻雀。此时有小二大声吼道:“李师傅,又有客人夸你那猪蹄好吃,说要再来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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