淸渝喘了口气,他心中有些震惊,不敢相信灼炀竟能思考到这一步,就连被这痛苦折磨得难堪不已的他都不曾想过要运用凤族的灵力来让自己得到缓解。
淸渝满脑子都是这究竟是什么天道。
为什么……
“怎么样?有没有用啊?”灼炀还在焦急地问着。
淸渝不再皱眉,却闭上了眼。
为什么需要靠灼炀来拯救。
是因为他之前太过硬气结下了太多仇怨,还是因为他没有遵守规则带着记忆入幻境,最终糊涂间占了灼炀的便宜,说到底,是他亏欠灼炀。
无论是羡水还是灼炀,他都有所亏欠。
“没事吧?”灼炀见他闭眼,以为他还难受,停下了手中源源不断往里输送的灵力,“这样也不行吗?”他正欲收回手,淸渝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掌。
这是淸渝第一次主动接触灼炀,向来握有主动权,自以为能游刃有余处理两者距离的灼炀顿时怔住了。
淸渝应当是真的被逼得太过痛苦,实在不想承受肉体的疼痛和灵力不断流逝的无助,颤着眼抓住了那救命稻草。灼炀还不知道淸渝现在连挣脱开他的灵力都无,更不知道淸渝面临的压力有多大。
以淸渝现在灵力流逝的速度,等待他的是连天帝都无法挽回的局面。
这根能缓解痛苦的稻草实在是太重要了。
“有……用……”破碎的声音从淸渝喉咙里发出。
这样软弱,如失了双翅,跌撞着走来的幼鸟,与平时的淸渝形成巨大反差,不禁令灼炀怦然心动,他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慌张地举起手,手掌携带着红色灵力,不断往那黑龙上输入。
灼炀为了掩盖自己刚才的慌张,嘴上得意地说着:“你早说啊,我灵力多,稳住这小诅咒绰绰有余。”他本意是彰显出自己灵力充盈,却不知这一句正戳中淸渝痛处。
日子往前推移,等到自己再无可用灵力,淸渝想,自己是会湮灭在这九天之间吗?
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又纷涌而出,那红日巨大无比,缀在天空将云霞染得绚烂极了,有人在嚷嚷着这太阳好美,好美。
再美,自己可能也无法看见了。
淸渝喘着气,感觉自己被灼炀的灵力包裹着,带着股暖意,疼痛渐渐散去了。与此同时,灵力更加稀薄。
淸渝正经历着天道毁灭的痛苦,并没有发现灼炀手开始不规矩起来,他一手浮在淸渝胳膊之上,另一手从淸渝后背绕过,扶在他腰间,见淸渝缓过来,他轻轻掐了一下,挑逗意味十足。
灼炀天真地以为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已经开始侃侃而谈之后的事:“若是龙凤相处和谐,我用灵力帮你缓解痛苦也不是不行。就是如果要每天都用我的灵力,那可得好好待我,你得先告诉那些个不机灵的小仙看到我之后好好招待着,我怎么说也算是帮你之人吧?”他语气中还带着笑意,讨价还价。
淸渝缓缓坐起,他其实并没太听清灼炀究竟讲了什么,这仍旧在流逝的灵力隐秘地宣告着一件事——无论灼炀是否和他的天道有关,都无法救他,他的灵力还在流逝。
连天帝都无法解开的天道竟是要让他走向灭亡。
他觉得有点荒唐,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顺着灼炀的话应下来:“好啊。”
淸渝无力对抗此天道,道不可解,与之有些千丝万缕关系的灼炀也解不开,他如入了蛛网的昆虫,眼睁睁看着自己将要被吞噬,无力挣扎。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恶事才能招致天道消磨掉他所有灵力?
仅仅因为在那场幻境中偷偷保留记忆,最终还与羡水……
灼炀听着淸渝的应答,心下满足,“现在好点了吗?”占够了便宜,心思便活络起来,“要不要喝点醴泉?九天里再没有比我那更清澈甘甜的泉水了。”
凤族向来喜净,对食物极其挑剔,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传言他们的泉水经过一层一层灵力过滤,纯洁至臻,回味甘甜无穷。
以龙凤之前的关系,龙族自然不曾饮过凤族的醴泉,这时被灼炀拿出来献宝一般的说,淸渝本不想饮,可他需要灼炀离开此地,留给他一个清静的空间。
淸渝点了头,好似点头就够了,灼炀就已经像极了高傲的凤凰,恨不得翘起那赤红羽毛来。
等到大殿空无一人,淸渝幽幽舒了口长气。
他站了起来,来到镜子前,画面闪过,人间熙攘场景再度浮现,烟火气弥漫,抚慰人心。清渝心气不宁时便静看人间景,不同于超脱凡俗的九天,凡人们之间互动频繁,喜怒哀乐浮于面,那个笑着的男人正牵着一个赌气的孩童,一旁抱着簸箕的妇人行色匆匆,远处两个老人在柳树下下棋……
清渝眼神一一掠过,忽而闪过一蓝色身影,他没能捕捉到,心思已经转回刚才所想。
这所谓的天道是还罪吗?撇去最初龙凤不和,两族争斗不断,唯有一件事是他愧对灼炀。
那红床之上,被翻红浪,混乱到几乎不可忆。
此事不可宣之于众,一旦被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将幻境中发生的所有事全部隐藏。加上诅咒纠缠之时,终究是灼炀屡屡帮助他,他更是要将这幻境中的一切埋藏在深处,不露一丝马脚。
在外守门的龙族小仙见灼炀君离去,探头来瞧需不需要进来,都被淸渝挥手打发走了,算一算时辰,灼炀又该回来了。
清渝君自认冷面冷心,可对着灼炀。
“快来,”灼炀那一袭红衣,刚进入这大殿就被清渝捕捉到了,“我给盛了一锅。”灼炀拎着的锅同之前在凡间盛莲子羹的有些相似,清渝还未问,灼炀已经率先解释,“你们明天要吃那莲子羹,正好同这澧泉放置在一起。这盛具大小,花色倒都挺适宜。”
两个锅看起来精致可爱,就是被灼炀拎在手里总有一种贵人做工的荒谬感,他自己没有感觉,抱着锅还兴致勃勃地询问着明日他们龙族灯节怎么过。
“你们也要放灯?”灼炀将那澧泉放在一旁。
龙族过灯节并不会和九天听音宴一样正经热闹,本就是循着感恩民间百姓,多了一层祈福之意,不过就是同那些凡人一样聚集在一起,看着镜子里的昌盛之景,吃着难以下咽的莲子羹,说一些人间事。
“不放,”清渝掩去镜中影像,“偶尔会有小仙买些灯挂在殿内。”
灼炀“哦”了一声,又问:“你喜欢什么造型的灯?”
清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经灼炀提及,竟突然想起了幻境之中,那一抹独坐在一角快要魂飞湮灭的身影,丑陋不堪的道士,只能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对偶人,那是他拱手让出去的情。
“龙?”灼炀还在兀自猜测,“龙分几种,有些身形狭长,有些爪子硕大,有些身泛五彩,你属于哪种龙?”
说来好笑,两人争斗了这般久,竟然还未看见过对方真身。不同于凤一族均一身赤红羽毛,龙族则各有姿态。例如貔貅身形为龙,其肩长有不可飞的翼,且头生一角;而沄池则周身青色,体型较小,尾巴短而长有刺。
至于清渝。
“白龙。”清渝回。
“周身雪白?”
“嗯。”
灼炀笑了:“那肯定很好看。”
两人都絮絮叨叨说了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大多灼炀在问,清渝回答,同人交谈是灼炀的长项,对于清渝来说却不是,往往灼炀问一长句,清渝不过回答一两个词,可即便这样,灼炀仍旧在不断地寻找话题,从龙族聊到了凤族,再聊到了九天。
“九天上还有哪里没去过吗?”灼炀这句话同无数小仙说过,下一步便是带着小仙去她没去过的地方,小仙往往感动极了。
可清渝却反问:“你去过甲狮山吗?”
灼炀一怔,这才摇头:“没有去过。”
“也是。”
“怎么了?”
天道的中心是他清渝,灼炀哪里清楚,灼炀一直被蒙在鼓里罢了。
“我想再去看看。”
灼炀僵住,他们凤族同狼族关系一向不好,狼族被罚于甲狮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听闻狼族即将灭族,当下前去就颇有些挑衅的意思,他现在正沉迷于逗弄清渝君,并不想节外生枝。
灼炀偏头,恰好对上清渝的目光,澄澈如清泉,动人极了,往日似被冰雪覆盖的溪水正逐渐破冰而生,潺潺流动,不知是否是因为诅咒横生,使得清渝消去了寒冷,看起来有几分脆弱。
鬼使神差地。
灼炀想着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鬼使神差地灼炀点了点头。
☆、第 66 章
第66章
灼炀离开后,龙族小仙探了不知道第几次头,见清渝没有赶他们,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清渝还站在镜子前,可镜子里没有凡间的景象,映照出孤独站着的清渝君,清渝君一袭白衣,好似在发呆。
小仙偷偷觑一眼,对同伴嘀咕:“清渝君是病了吗?”
“啊?不会吧?清渝君怎么可能病呢?”
“那不然——”小仙问,“为什么耳朵有些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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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炀说好了明日等龙族过完灯节,就带清渝去甲狮山,他哼着不知名的曲儿,还在想着清渝君原来如此依赖自己,就连去个偏远一点的地方都要他来陪同。
倾睬就是这时撞见灼炀君的,她还满脸担忧:“灼炀君,您今日不高兴么?”
灼炀笑吟吟:“我哪里不高兴?”
“不然为何您这么早就离开了听音宴?您一走,小仙们奏了几曲就散了。”倾睬如实相告,“天地看起来也十分疲惫,这会儿宴会已经结束。”
“唔……”灼炀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现在做的事可比听音宴有意思多了。
倾睬又道:“刚才还发生了一件怪事呢,天帝不在,我正要去寻您。”
“?”
“有一盏灯从人间飘了上来,正在东门,一群小仙围拢着在看。”
灼炀嗤笑:“看错了吧,凡人的灯怎么可能抵达九天。”
“不是凡人,上面泛着蓝色的灵力,东门守卫说像是龙族的灵力,他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将此灯交予清渝君,可能是龙族明日过灯节,遗漏了一盏。”
电光火石之间,灼炀想起了什么,一件他本该做,却忘了的事情。
“别,先别拿去龙乾居。”
倾睬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灼炀已经急急离开,看样子赶去的就是东门。
东门人群已经散去,一镇守东门的侍卫手中持一盏灯,正往前走,被灼炀拦下,灼炀看起来已经平静下来,命令侍卫将手里的灯盏交予他。
侍卫们都知龙凤不合,这会儿有些奇怪地看了灼炀君一眼,似乎无声地说着以灼炀君的脾气,会不会下一秒就故意站在龙族面前将此灯捏碎?
“拿来。”灼炀再说了一句。
侍卫不敢不从,惴惴不安地递了过去。
灼炀接过这盏灯,看着上面流淌的蓝色灵力,确认不是清渝君他们所拥有的灵力气息,清渝的灵力他再熟悉不过,这应该是辰溪放的灯。
思及辰溪,灼炀脸色沉了下来。
他竟然将此人和事一同忘了去。
“诶,诶——”守卫小声唤,“灼炀君,您去哪里呀?”眼看着灼炀君非但不往龙族那边走,还转了个头,直朝东门走去。
灼炀君哪里理会他们,独自下凡去了极东。
极东海域如之前一样,风平浪静,灼炀手中用力,几乎快将那灯盏捏碎,幸好在灯破碎之前见到了辰溪,辰溪看起来有些消瘦,待看见灼炀时,眼中才放了光。
辰溪迎了过来,欢喜道:“你来了。”
原本说好灼炀上天后禀告两人的事,而后接自己去九天,可辰溪在极东苦苦等了良久,一直没有灼炀的消息,她担忧灼炀遇见了什么事,又怕妄自前往九天惹事,思虑半天,最终才想到了以灯盏为暗号,看能否联系上灼炀。
这不,灼炀真的来了。
灼炀松了松手中的灯盏,面上已经挂好了完美无缺的笑:“这是你做的?”
这盏灯看起来简单质朴,上面充盈着浓厚灵力,不太像是从人间购来,倒像是辰溪仿照着当时灼炀放灯时的步骤,制作而成。
辰溪怯怯地点头:“我……”她有许多事想要问,问一问灼炀为何一去便没了消息,问一问他俩的事情有没有同天帝说,再问一问灼炀这些时日,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
可辰溪实在难以开口,只能就这么看着灼炀走近。
灼炀那无懈可击的笑很难让人看透其心情,辰溪便笑当做开心,她稍显坦荡地冲着灼炀轻轻笑着,温婉极了。辰溪独自生长在这偏远地域,生得一颗善良心,总容易轻信了他人的话,也容易被人指示着走。
“很好看。”这一句应得很敷衍,灼炀掌中的灯已经恢复原样,由于后续用了大量灵力修复,这盏灯上萦绕着的全是红色淡光。“你想上九天?”灼炀这一问将辰溪闻倒了,最初不是灼炀一直在追问自己何时跟他回九天的么?
辰溪微怔着答应着,就见灼炀若有所思。
灼炀现在竟有些想不起他最初兴致勃勃前来极东寻辰溪究竟是为了什么,站在此间海底,看着四周窥探着这边的小生灵,他这才隐隐想起来……
“你……你后悔了么?”辰溪怯懦地问。
灼炀肆意地笑了:“怎么会呢?”
起初的原因已经不重要,斩断这所谓的天赐姻缘却是他至今未变的计划。斩断的初衷似乎有些不一样,可灼炀没有去细想,他依着当下的心思,朝辰溪递手:“等我一天。”
辰溪没有问这一天要做什么,她欣喜地将手伸出去,叠放在灼炀掌心,这相叠的手像某种誓言。
而此时的龙族还在忙碌着准备明日的灯节。
清渝说着一切从简,可沄池等人还是筹划了许多,他们先是用人间寻来的灯挂在龙乾居四周,而后又将大殿中央腾空,留下一方空地,将镜子放置在中间,就连镜上都挂着一盏小灯,十足可爱,最后才端出那据说是清渝君去凡间寻来的莲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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