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盛炎,林冬青一下激动起来,是何故说的盛炎吗?这几天他一直想问何钰自己能不能去盛炎,但是没好意思,他问道:“何故哥哥也在吗?”
何钰对林冬青叫何故哥哥没有什么异议,他认为叫什么都无所谓,直呼姓名都未尝不可,这些只是世俗的虚礼:“当然在啊,盛炎是小故的家,他是盛炎的二少爷,将来要继承盛炎成为当家的。”
林冬青:“我想去!何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去?”
何钰:“等我把这边的画展办完,我就带你回去。”
林冬青:“我去了盛炎能干什么?”
何钰摸摸他的头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呀,就和在这里一样。”
林冬青摇摇头:“我想做事。”他知道盛炎是一个黑帮组织,虽然对黑帮的概念很模糊,但他还是坚定的说:“我想加入盛炎。尽我的能力帮你。”
何钰哈哈大笑,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说要加入黑帮,看他认真的表情和语气,何钰说:“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行,不过等你长大,如果还是想加入盛炎,也未尝不可,你可以去帮助小故,做他的左膀右臂。”何钰心里没当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等他长大或许就会想过平凡的日子了。但他小看了林冬青的决心。
一颗小种子从那一刻埋在了林冬青的内心深处,自此生根发芽。
何故敲门进来,何钰笑着说:“你来的正好,冬青说要加入盛炎呢!”
何故也笑,走过来伸出手指重重的弹了他脑门一下:“就你?带你出去人家还以为盛炎是幼儿园呢!”
林冬青捂着脑门站起来,本想跟他理论,但眼睛一转突然笑了:“是啊,一个十六岁的花季老大,带一个十二岁的手下,确实是幼儿园……”
何钰噗的喷出一口茶,何故手肘卡着林冬青的脖子,使劲揉他的头:“好你个小王八蛋,学会消遣哥哥了!”这牙尖嘴利的小东西,怎么他妈的这么可爱!
林冬青挣扎出来,扑向何故,两人闹做一团,何钰喝着茶看他们闹。
两个男孩玩闹起来没轻没重,何钰举着杯子心惊胆战,叫道:“别闹了你们俩!”
突然何故推了一把林冬青,林冬青没站稳,绊了一下,正好把何钰手里的茶杯碰掉在地上,象牙色古董茶杯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三个人都盯着那茶杯,林冬青:“对不起何先生!”
何故:“哥,我不是故意的!”
何钰闭了闭眼,缓慢的站起来,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丝绒烫金手写体字母封套的小本子。
何故和林冬青再熟悉不过,这小本子上面记录了他俩的种种罪状,何故一言不发的又记上一笔,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现在要出去见朋友……等我回来……谁都别想逃……我要好好收拾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何钰咬牙切齿,姜纯知道了事情经过乐不可支,换上了薄荷绿的连衣裙,挽着何钰出门了。
两只二哈转头就忘,反正得先过好眼下,没一会就又开始到处霍霍。
今天天气阴郁,太阳被厚厚的乌云遮住,风从山谷那边吹过来,夹杂着浓浓的泥土味,那十棵新栽的樱桃树苗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牧羊人早早就把羊群赶回羊圈,公鸡和母鸡躲在鸡舍里依偎着取暖,即使是英国多雨的夏天,也鲜有如此隐晦的时候,还没到中午,就暗得像午夜。
林冬青担心着何钰和姜纯没有带伞,何故笑他:“反正也是开车来回,不用担心。只要避开桥下积水就行。”
两人趴在何故房间窗户边聊天,窗户开着,风吹进来有些凉。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把世界照亮了一瞬。随后滚雷炸起,如同亿万天军狂奔而来。林冬青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豆大的雨滴没有任何预警的砸了下来,哗得连成一片,风一吹直接吹到屋里,雨水打在身上,冰冷由皮肤渗入骨髓。何故赶紧起身关上窗户。
罕见的大雨。
何故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里很吵,对方用英文说着什么:“你好?请问是何故先生吗?”
何故:“是我。您是?”
对方:“我是伦敦警察厅CID(刑事侦缉科)Carter警官。请问何钰和姜纯你认识吗?是你什么人?”
何故皱眉,伦敦警方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他回答:“是我哥哥和我哥哥的未婚妻。”
Carter警官:“请你马上到Nautilus restaurant(鹦鹉螺餐厅)来,地址是………”
何故升起很不好的预感,心跳急速攀升,他紧锁眉头,手攥着拳,急迫的问道:“怎么了?我哥哥怎么了?”
Carter警官那边沉默了一下,斟酌着用词:“半小时前Nautilus restaurant发生爆炸,餐厅里的人都被炸死了,包括你的哥哥和他的未婚妻……”
第25章 雨
何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伦敦市中心,整条街道都被封锁,人头攒动,都想看个究竟,车离着好远就堵住了,何故打开车门跳下车,顾不得雨水浇在脸上身上,没命的往前跑。
林冬青跟着他下车,他从挂断电话就再没说一个字,无论怎么问他他也不说话,只是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林冬青大概猜到是何钰和姜纯出了事,但不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他急切地跟着何故过来,追在他后面,何故跑的太快,他落下一大截,雨天路滑,他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身上脸上全是泥水,他赶紧站起来,何故已经没影了。
他从人群间挤过去,何故站在黄色警戒线后面,跟里面身穿英国警服的人交涉着什么。
他看见何故掀起警戒线钻了过去,赶紧也过去,被警察拦住。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急迫的问道。
警察根本不会理睬一个小孩,只是守着警戒线,避免闲杂人等进入。
警戒线里面停着七八辆警车,还有消防车和救护车。
林冬青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的哭着吼道:“让我进去!我的爸爸妈妈在里面!!”
警察这才认真看他,跟他确认了身份,放他进去。
他奔到鹦鹉螺餐厅门口,确切的说那里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一片焦黑混乱,连同旁边的建筑也烧的焦黑,消防车还在不停的往里面喷水。大门和橱窗被炸飞,玻璃碎了一地,最远落在对面的人行道上。
整个鹦鹉螺餐厅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怪物,张着混着血垢和乌黑焦炭的巨嘴,吞噬着人们的恐惧痛苦和绝望。
林冬青心里慌了,到处搜索着熟悉的人,何钰、姜纯。他害怕极了,内心的无助绝望和祈祷祈求轮流出现,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看见救护车里,急救人员正在抢救一个伤员,他跑过去,那是个大胡子的英国男人。他又去看另一辆救护车,是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
然后在救护车后面,他看见了何故。
何故在离他十步远的距离,背对着他,跪在地上,俯着身体。他出来的时候穿的是家居服,白色的短袖、深灰色的棉质长裤,早就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
他明显在颤抖,那种极度压抑的颤抖。林冬青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周遭一切都消失了,瞬间所有声音都没了,雨声、警笛声、脚步声,什么什么都没了,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不敢过去,脚像生了根一样,千斤万斤重。
何故面前的是,两个黑色的裹尸袋。
一个维持秩序的警察吹了声警哨,瞬间所有声音都一股脑回来,洪水一般冲进他的耳朵,不给任何空隙的塞满他的大脑,他捂着耳朵蹲下身子,叫着何故的名字,从心里默念,到喃喃低语,仿佛何故两个字是个咒语,念出来就会恢复平静。
他缓了缓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何故走去。
他在他背后站定,闭着眼睛,手抚上他的背,何故身体冰冷,抖得厉害,低着头,整个身体趴在裹尸袋上,看不见表情,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何故感到一只小手放在他背上,本能地回头看,他茫然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空洞的可怕,林冬青叫他,摇晃他,他才勉强找回点神识。
“冬青……”他叫他,声音嘶哑的吓人,“我哥哥和嫂子……”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胸口起伏,换了好几口气,才从颤抖的双唇中吐出剩下的两个字:“死了。”
林冬青像是被突然宣判死刑的囚犯,拼命去扒裹尸袋,他不信!他不信!
早上才说要带他回盛炎,那么鲜活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他不信!
“冬青!”何故拦腰抱住他,不让他去碰。他不想让林冬青看见何钰和姜纯的惨状,他看过了,他记住了,他会痛一辈子,他不想林冬青也痛。
“冬青……冬青……”他双臂紧紧箍着林冬青,脸靠在他背上,叫他的名字。任他踢任他咬任他挣扎。
最后林冬青脱力一般不再挣扎,紧紧抱着何故,放声大哭起来。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周才停,英国多地发布了洪水警报,庄园里的花瓣绿叶散落一地,没人去收拾,没人去整理。樱桃树苗死了一半多,剩下的也奄奄一息。池塘的水满溢了出来,顺着小径流到迷宫里。
何故把自己关在何钰的房间里,手里拿着那本红丝绒封套的小本子,上次说要狠狠教训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罪状还在,他却无法弥补。
古董茶杯被打碎了一只,另一只孤零零的摆在橱柜里。
何故哭不出来,他一滴泪也没流,他好几天没睡个整觉了,通红的眼睛下面是青色的黑眼圈,他自虐一般一遍一遍的看何钰的遗物,看他的画作,他从没认真欣赏过何钰的作品,他不懂这些,但现在他不厌其烦地把每个细节都看了,都记在心里。
他的哥哥,又当爹又当妈十几年,给他爱给他温柔,成天絮絮叨叨,在一块的时候烦他烦的不行,见不到又说想他的哥哥。他每次犯错都会放狠话要教训他,但没一次实施,嘴硬心软的哥哥。被爷爷逼着习武,每次都偷懒,跑去后山画画,被逮到还要靠他去求情的哥哥。爸妈去世时,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的哥哥。永远都用最柔软的姿态去反抗,去坚持自我,坚持梦想的哥哥。
不在了。
他哭不出来。这感觉糟透了,像是被巨石压住了胸口,除了麻木就是麻木。
他走出何钰的房间,隔壁是林冬青的房间,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了。何故敲敲门,没有声音,他推门,门并没有锁,床上鼓出一个包,他走过去把被子掀开,林冬青蜷在里面,睡着了,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鬓角都湿了。
他有点庆幸,还有个人和自己一样难过。
林冬青睫毛颤动,睁开了眼睛,唤道:“何故哥哥。”他坐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何故。
何故有点心疼,他像是又把外壳披在身上。他伸手揽过他,林冬青就把手环在他背后。他们就像冬夜雪山两个互相取暖的动物。
几秒之后林冬青又哭了起来,何故觉得,自己哭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把眼泪都借给了他。
胸口的衣服没一会就湿了一大片,他把人揪起来,笑着说道:“嘿!我刚换的衣服,现在衣服洗完多难干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冬青盯着他的笑脸看了半晌,没有笑,眼神中深切的悲哀让何故看着难受,他笑容僵在脸上,彼此对视。
林冬青突然说:“何故哥哥,你哭吧。”
何故呆住了,不明白似的看着他。他本想说,没事,哥哥不想哭,哥哥很坚强。但看着林冬青的眼睛,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冬青跪在床上,温热的手心捧着他的脸,额头抵在他额头上,一字一句认真的说:“你哭出来吧,我知道你想哭。”
泪落在何故脸上。
把他一下子拉到现实,何故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砸在他胸口,砸在那块大石上面,石头裂了条缝,石头下面的心开始疼起来。
林冬青保持着这个动作,继续说:“你这样会憋坏的……求你……哭吧!我在这呢。”
咚的一声,石头碎成两半落在地上,何故睁着眼睛,眼泪毫无预警地滚了下来,他心涅槃重生般疼的无以复加,抱着林冬青,把脸埋在他胸口,没有号啕大哭,没有撕心裂肺,就是那么闷闷的,默默的,不想让人看到似的流泪。
林冬青抱着他的头,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他的背,良久。
直到他手臂放松下来,靠在他胸口睡着了。
他把何故放平,抱着他,让他继续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轻轻拍他,听到他呼吸声均匀,才拉过被子盖住他和自己。他看着何故的睡颜。
我会陪着你的。他心想。
第26章 不辞而别
半夜有人敲门,何故醒来,他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没有做梦,睡得很沉。
林冬青在旁边睡着,被子被他踢开,露着腿和肚子,何故给他盖好,轻轻下床。
他打开房门,佣人让他赶紧看看手机,他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五十多个未接来电,张波薛凤临和顾万江。
他给张波回了过去,电话那边一下就接了起来:“少爷啊!您怎么不接电话啊!”
张波语气急促,带着哭腔,他电话被夺走,顾万江沉稳的声音响起来,竟也带了一丝着急:“小故,老大病了,你赶紧回来!”
何故急忙问道:“爷爷怎么了?”
顾万江:“突发心梗,现在我们都在医院,老大情况很不好,你买最近一班的机票回来。”
何故茫然的挂了电话,佣人站在旁边,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都没有听见,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顾万江的话。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把昏暗的走廊照亮了一瞬,他回过神来让佣人去订机票。
他三天前刚刚埋葬了自己的哥哥和嫂子。那天下着雨,冬青在抽泣,他站在旁边,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棺材放进去的时候,冬青冲过去,他一把拉住他,雨伞掉在地上,雨水瞬间打湿两人。
生死的距离就是这区区两步远,从嚎哭到寂静、隔着薄薄的一层泥土。
他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爷爷又入了院,他没时间再多想,佣人过来告诉他,买了两个小时后的机票。他只拿了证件,其他什么都没拿,披上外套就往机场走,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回头看了一眼,那扇没有开灯的窗,他的冬青还在睡,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会不会生气?
16/64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