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路,等会你再上去检查一下那个电梯,”戴着白色安全帽的监督员瞅着手里的报告,嘱咐着那个戴着蓝色安全帽的工人,“今天会有大领导来视察,可千万不能出纰漏。”
“行嘞。”
老路挂了条白色毛巾在脖子上,常年的工地活把他的肤色变成了古铜,胳膊上肌肉分明,肚子却有点大,白色的背心被汗浸湿得透透的,看上去有点脏。
“喂,老路,你这电梯真得好好看看,我之前有一次坐,你可不知道,它突然就像没电似的掉下去了,好家伙,直接掉了两三层才稳住,给我吓得,要是我楼层没升那么高,指不定就直接砸地上砸死了!”
“哥你咋不早说!”老路一听就急了。
“哎,那这不毕竟也没全掉下去吗,工地上大大小小的事故总是免不了的,要为这点小事就去烦领导,搞这搞那的,指不定就惹领导不高兴,我这人也就要滚蛋了。”
“你这话说的,那可是咱的性命,还比不上领导的心情重要了?”
“唉,谁让咱们都是贱命一条不值钱哈,除了家里人和哥几个谁会在意,更别提那群只认钱不认人的领导了,他们眼里,只要没真的出事一律都算没事。”
“哥,不是我说你,你咋咋悲观撒!”
“滚蛋,我这是门儿清!不信你瞅着,看以后要有啥事出了,领导们是咋整的,不用猜肯定是推卸责任压消息威胁家属这档子。”
“行,我等着看,”老路不服输,“我觉得领导们没哥你说的那么不人道。”
“不跟你扯了,我还要干活,”戴着黄色安全帽被称为“哥”的男人挥了挥手,推着一车子砖头往里走了,他的身边匆匆经过一个推着装满砖头手推车的破旧工装服汉子,“哎,老邱,等等我啊!”
“嘿跟他辨上几句还不高兴了。”
老路摇摇头,开始着手检查电梯。
电梯来来回回给他升了好几次实验,都很流畅,没有说的那种会突然掉下来的现象,就是有一次升到高处的时候卡了十来秒的样子,其他没啥大问题。
老路摸了摸脑袋,寻思着是不是该报个故障。
“还是报吧,安全第一,大不了回头被骂一顿。”
老路正找着警示牌,突然不知谁嚎了一句“领导来了”,工人们纷纷往外跑,他还想再找找警示牌,却被白色安全帽的监督员一把扯过,劈头盖脸骂了几句“他妈你小子搁这整啥犊子,还不赶紧去给我迎接”,“搞啥玩意呢,分不清啥重要啥不重要啊”,“等会人没到齐惹得领导不开心你他娘整个给我完蛋”。
老路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好不舒服,气得他脑子都昏了。
低头暗啜一声,跟上了监督员的步伐。
工地门口停了一辆十分豪华的轿车,老路不识货,只听得旁边人喊道“我的妈奔驰”,“这款奔驰老贵了,量产货几百万呢”,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他哪怕在工地上没日没夜地干到死,不吃不喝都买不起这车。
想到这,老路的眼神暗了下去,他低下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臭又脏,不免叹了口气。
轿车的门被一个英俊挺拔的黑色西服男人弯腰打了开来,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一身西服,梳着个油头,戴金丝边框眼镜,颇有几分儒雅的书香气质,保养得体的脸上几乎看不见岁月摧残的痕迹,只不过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出卖了他频频应酬的商人事实,他的五官相当端正,长相俊朗,约莫就是部分小女孩们会迷恋的帅大叔类型,明明只有一米七的身高,但旁边站着的人却没一个比他高的,比他高的都弯着腰。
中年人脸上一派微笑,看上去相当和气,但总让人不敢和他随意讲话,约莫是慑于他潜在的权威和气场,老路有听到好几个工友在底下暗搓搓地喊“笑面虎”,“狗东西”……
至于吗?老路想。
“肖总,您来了!”
监督员哈着腰急忙迎了上去,双手奉上了红色安全帽。
老路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是来了个大领导,眼前这人可就是他们青荣建造的董事长——肖青荣啊!难怪监督员狗腿成这样。
肖青荣随意的点点头,扣上安全帽,道:“开始视察吧。”
“好的肖总,肖总您跟我来。”
监督员脸上的笑跟花儿一样,老路担保他从没见过监督员对他们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肖总您小心,这边路不好,”监督员一路引着肖青荣,一口一个肖总,恨不得贴到对方身上去,“有几部电梯还在维修,肖总我们就从这上去吧。”
监督员指了指前方的电梯。
老路心里正骂着监督员马屁精,抬头一看,发现肖青荣正要走上那可能存在隐患的电梯,吓得魂不附体,急忙高喊道:“不行,不行!”
“不能上!不能上!那个电梯有问题!”
肖青荣身形一顿,停住了脚步,监督员背上冷汗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路不生你说啥玩意呢,这电梯又没上报故障,哪有问题!”
“哎哎哎,是没上报,是因为还没检测出来问题在哪,我试验过好几次都很正常,”老路瞥了一眼肖青荣,对方正直直地盯着他看,整得他一颗心狂跳不止,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讲,“但是老葛给我说了,这电梯有问题,所以我还等着进一步排查呢。”
“所以搞了半天你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就是听老葛胡扯?”
“他是电工还你是电工,你的脑子呢?”
监督员生怕担责,急忙一气儿指着路不生骂。
肖青荣摆了摆手,监督员憋着不敢再吱声了,老路心里七上八下的,低头挨着骂忽然听没声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半个头。
肖青荣正看着他,狼一般的眼神,锐利得要杀死人。
老路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
“老葛是谁?”
“就…我一工友…”
“哦,那把他喊过来吧。”
“为…好。”
监督员急忙喊人把老葛找了过来。
老路心里直给老葛道歉,对不住了啊哥,不小心把你捅出去了,回头一定请你吃饭。
老葛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他还没明白过来个所以然,肖青荣忽然发了话。
“你就是老葛?”
“嗯嗯嗯,我就是,不知道肖总找我什么事?”老葛一脸赔笑。
“也没什么事,就是电梯有点问题,是你说的是吧。”
肖青荣瞥了一眼身后的电梯,被刷成黄色,挂满了各种安全警告的标牌,看上去就是个尚未成形的通电的钢筋笼子罢了,它立在泥地上,正好折射了午时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
“啊对,”老葛这才明白过来什么事,他瞪了一眼一旁的老路,老路缩了缩脖子表示不好意思,“它那个就是不太稳。”
“你是负责搬砖的是吧?”肖青荣望了一眼老路手上白变黑的麻手套。
老葛不明白肖青荣为什么忽然转了话题,但不敢不答,他点点头:“是,肖总。”
“好,刚刚这电梯已经由电工路不生检测维护过了,没有问题。”
老路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不敢置信地看向肖青荣,肖青荣神色不改,继续道:“但鉴于你提出过问题,所以这次就让你上去验收一下,看看我们的电工工作到不到位。”
“就这?”老葛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出了啥大事呢。
这电梯既然路不生已经维护过了,肯定没问题了,老葛急着让肖总满意,又很生老路的气,便没有回头看路不生的眼色,自顾自跑了上去。
监督员刚想开口喊老葛,肖青荣冷飕飕地看了一下他,不得不闭上嘴把话咽了下去。
老路想出口阻拦,但监督员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讲话,老路只得死死咬住了嘴唇,他看见老葛进了电梯,满脸带笑地向他挥手,电梯拉门合上了。
电梯越升越高,老葛的笑容也越来越远。
老路攥紧了拳头,嘴唇都被咬破了血,他在心里不住祈祷老葛要没事,老葛要平安。
电梯安全升到了顶层,老路的呼吸紧张得一下子停止了。
电梯开始缓缓下行,二十层,十五层,十层,老路的呼吸越发急促,五层,老路的眼神牢牢地盯着电梯,一眨不敢眨。
保佑他平安下来!一定要保佑!老路在心里不住祈祷。
五层正要下去,忽然吱嘎一声,电梯晃了晃,老路的眼睛瞬间瞪大充了血,他还没来得及喊老葛的名字,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天崩地裂,电梯失控掉了下来。
十来米的高度,就这么直直地砸在了地上。
老路觉得天旋地转,站也站不稳了,他一个趔趄跪在了坚硬的泥地上,膝盖咚的一声,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望着已经不成形的电梯,还在期待奇迹。
旁边响起工友们的呼喊声和奔跑过去的身影,老路看见有鲜红的东西从电梯底下一路汩汩流了出来,肖青荣恶魔般的声音此刻在他耳边响起。
“电工为什么不好好检修电梯呢?如今导致了这么可怕的事故,你可要担大责任啊!”
老路鼻涕眼泪地抬头怒瞪着肖青荣,旁边是监督员不忍的神情。
“是你害了他!”
“不,是你。”
肖青荣笑盈盈地俯视着老路,满眼轻蔑和漠然。
☆、入夜时分
“后来呢?”肖逍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桩事,只是隐约得到过风声,说肖青荣的工地出了些小事故,没成想里面还有那么复杂的关窍。
“后来嘛,”王不语顿了顿,“自然是路不生顶了这罪名头,不过他四处抗辩申诉,到这会判决都还没实打实地下来,算算日子,也快是二审开庭的时候了。”
“这结果还用得着说嘛,青荣建造的律师团可不是吃素的。”
肖逍摇了摇头,为路不生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感到叹息。
“其实,判不判决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王不语给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的肖逍递了杯水,“重要的是他和肖青荣之间的牵扯。”
“你是说,”肖逍接过玻璃水杯,对着水面陷入了沉思,“你想利用他来对肖青荣做些什么是嘛?”
“其实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利用肖青荣的死对头来给他下绊子,但这个人,他毕竟只是个电工,无权无势,还尚在羁押期,他能做什么呢,能够掀起什么水花呢?”
“他嘛,能做的多了去了,”王不语笑了笑,“只要我们好好开导他。”
“而且我认为凭他对肖青荣的恨,就足以帮我们成事了,他只是缺那么个实施报复的机会罢了,那我们给他创造出来不就得了。”
“又不是没有过羁押犯潜逃的例子是吧。”王不语轻飘飘道。
“你的意思是,你想直接把肖青荣给——”
“嘘,”王不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了那么多,也渴了,快点喝水吧。”
肖逍看她一幅邪里邪气的模样,不仅不感到厌恶,反而红了脸,她觉得王不语的千般样子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幅,痞坏痞坏的。
果然女人都爱坏家伙。
咽了几口水下肚,肖逍才反应过来,论起口干舌燥,当属一直在给她讲路不生的故事的王不语才是啊,怎么反倒自己被催着喝水了。
“你也喝点,”肖逍把水杯推了过去,“看你嘴唇干的。”
王不语幽幽地看了一眼水杯,上面印着肖逍的大红唇印,相当完美诱人的唇形和唇纹,她禁不住吞了吞口水:“我不想喝水。”
“那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拿。”
肖逍起身正欲往冰箱那走,还没走出忽的被王不语一把拉住跌回了沙发。
“干嘛呀?”
王不语抓住了自己制作的机会,身形敏捷地压在了肖逍上面。
“我想——喝你。”
“噗”,肖逍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的眉眼弯成一轮可爱的新月,鼻尖的美人痣清晰分明,她戳了戳双手撑住沙发压在她上头的王不语的肩膀。
“你这土味情话怎么还一套一套的,一点都不像你。”
王不语的嘴角有点僵硬,她的眼神飘忽不定起来,好半天才开口:“自己研究的。”
“怎么回事啊,还研究上这个了。”肖逍乐了。
面对肖逍的反应,王不语第一次有了所谓的挫败感,她无奈的歪了歪脑袋,道:“我看微博上说,女孩子都喜欢听情话,所以我就想着……”想着我说了能不能让你开心些。
“不过大抵我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王不语正欲从肖逍身上下来,老实说这个沙发咚的姿势让她觉得奇奇怪怪,很不舒服,但为了配合自己想出来的计划,她强行忍住了。
“笨蛋。”
肖逍娇嗔了一句,她想告诉王不语,无论她说不说这种情话,自己都会喜欢她,而且绝不会改变,她并不需要做任何讨好自己的事,因为她们的关系不能用普通人的感情模式来看待处理,当然如果她做了,自己确实会更加惊喜开心。
肖逍始终认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衡量左右她和王不语之间的感情。
“好吧,这次你这么喊我,我也认了……”
王不语话音未落,还不及沮丧,嘴上忽然堵了个软绵绵的事物。
她定睛一看,肖逍的脸已经贴住了她的脸,她们又亲吻了。
王不语的眼睛遂眯成了一条线,她用力回应着肖逍激烈澎湃的情意,心里止不住的想,不知道从哪个时刻开始,她好像如同吸食鸦片般对这种亲密行为上了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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