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了?很早?半夜?”
“嗬,够呛的啊。大半夜来等黎明的太阳。”
“这不是,怕错过这回,以后再也看不见了……”路不生抱着双膝,痴痴地望着朝阳。
“再也看不见不至于吧?难不成你得绝症了?”
周刑掏出兜里的手机,开始咔嚓咔嚓拍照片,见到旭日东升的惊喜盖过了一切,以至于一向敏感的他都没注意到身旁坐着的男人听到他后半句话所展现出来的异样情绪。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啊。”
周刑对着手机里拍下的太阳照片发呆,情不自禁念叨起了两句诗。
“啥意思?”
“啊,你说我刚刚念的诗吗?其实没啥,就是说过去的旧事物会消逝,明天永远会迎来新的事物,新的希望!”
“新的、希望吗?”
“是啊,”周刑无意识地叹了口气,“新的希望。”
对于他周刑而言的,新的希望。
“老哥,还有烟吗?”
“抽完了。”路不生摇摇头,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太阳。
朝阳正在冉冉上升,灿烂的光辉洒向大地,整条海岸线上的所有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金色。
路不生的瞳孔里倒映着小小的圆日,他放在口袋里一直抓着针管的手松了开来。
是不是,他也能够得到新的希望呢?新的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这样啊。”周刑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但那边有个小卖部,”路不生往不远处指了指,“里面有烟卖。”
“我知道,但其实我不抽,我已经决定戒烟了,刚刚就是突然瘾上头了,随口一说。”
“突然决定戒烟的?”
“不是,其实早有这个打算,但今天是正式的第一天,”周刑拧了拧自己的鼻梁骨,“我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来看太阳升起,就是希望能够把今天作为自己抛掉过去,开启新生的第一天。”
充满希望与光辉的新生第一天。
“是不是不太能懂我的意思?”周刑笑笑,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跟一个陌生人袒露了心声,“我随口说说,你随便听听。”
路不生想说其实他能懂,因为两人的境况很相似,所以能感同身受。
他也想抛掉过去,开启新的人生,但他没有这个勇气,也不配如此选择。
“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周刑赘述了一遍,“老哥,你还挺通透哈。”
“确实是这样,事在人为,只要不放弃,未来永远有希望。”周刑拍了拍路不生的肩膀,他还想说点什么,手机震动起来,来了个陌生电话。
“谁这么扫兴?”
周刑按下接听键,站起身来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路不生望着周刑的身影在附近转来转去,能看到对方脸上挂着不耐烦的表情。
几分钟后,周刑跑了回来。
“老哥,我有点事,这就先走了,总之这次看太阳很高兴遇见了你,跟你的交流还真是无形之间鼓励到了我,实在是太谢谢你了,我们以后有缘再见哈!”
周刑走了,路不生确认他和他的小电驴彻底消失在了海岸线的尽头,才重新扭回头看海面上的太阳。
“是我要谢谢你才是啊。”
“在这样的最后,能给我这般美好的安慰。”
“但愿我的话,也能够支撑你一路走向你说的新希望。”
一个同样停滞不前的人,所盼望但无法到达的新未来。
路不生拿出了针管,扯掉了外边的保护套,掀开了厚实破旧的衣服,对准肚子将尖锐的长针一把扎了进去,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住活塞,将致命的氰/化/物混合液体推送进了自己身体。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仿佛那不是索人性命的剧毒,而是简单的感冒药剂。
短短几秒之后,路不生开始呼吸困难,浑身抽搐,他失去了坐着的力气,直直地倒在了沙滩上。
可眼珠却像牛眼似的瞪得老大,充满血丝且一动不动的,始终望着上空的红日。
不一会儿,涨潮的海水扑到了他的眼耳口鼻,一阵又一阵,咸涩的浪花遁入残破的肺中,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窒息与剧痛逐渐将他淹没了。
太阳越升越高,本应该变得温暖的朝阳公路海岸线,却因为越来越强的海风,寒冷如常。
海鸥盘旋在远处的上空,不住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落幕
“逍逍,怎么这么急着出院?”
李绯霖看着正在快速穿衣的女儿,插不上手,只得呆站在一旁。
“没什么事,就想早点回去。”
肖逍往身上套最后的白色Gucci花纹毛衣。
“你是担心小语吗?妈妈不是说了吗,今天会抽空让她过来看你的,你安心在医院等她就好了。”李绯霖一边说着一边把肖逍的手包递给了她。
“不必了,我还是想回家。”想回去自己找她。
“那好吧,既然你坚持,”李绯霖过来,帮肖逍又理了理衣服,“要妈妈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肖逍婉言拒绝了母亲的好意,待到整理完毕衣服急忙出了病房。
“这孩子——”
*
“喂,你在哪?”肖逍拨出了电话。
“我在家,怎么了?”
“我要回家了,现在在出租上。”
“要我来接你嘛?”
王不语在书房登着电脑,鼠标不停点击浏览着关于湾城餐厅案最新的讯息,她看到了一条肖水生出现在青荣建造大厦的小道消息。
“不用,你在家等着我,对了,小小鹿的状态怎么样?”
“当然是还睡着,她能不能醒就取决于她父亲今天的表现了。”王不语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要不先让她——”肖逍犹疑地开口道。
“嗯?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这样吧,”肖逍生硬地结束了话题,她不想在王不语面前暴露她心软了的态度,“我马上就到家了。”
“等你。”王不语掐断了电话。
顺手按了关机键,王不语才发现电脑上的邮件多了个闪烁的红点,想去按的时候屏幕却黑掉了,她懒得再开,只好先作罢。
十分钟后,大门外响起钥匙咔哒的声音。
王不语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了玄关处换鞋处。
“不语!”
肖逍一见到她,就是一个凶猛的扑抱,差点没让她一趔趄摔在地板上。
“小祖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我想你,实在是太想你了,医院就我一个人,太无聊太害——不是,就是太无聊了。”
肖逍像个树袋熊似地直接挂在了王不语身上。
“怪我没能去陪你。”
“这哪里是你的错!你才不会有错!”
“好吧。”王不语捧着两条腿环在自己腰上的肖逍,用鼻尖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
“对了,我在来的路上,收到消息,”肖逍忽然想起了要紧的事,“警方已经在朝阳公路的海岸线边发现了路不生的尸体。”
“哦?”王不语眯起眼睛,笑了笑,“看来他最终还是履行承诺了嘛。”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让小小鹿醒来了?”
“可能还是要再等会吧。”
“为什么?”肖逍感到疑惑。
“因为照给她服的那个安眠药量,怎么得也要今晚才能醒过来吧。”
王不语略一皱眉,思索道。
“安眠药?不是慢/性/毒/药吗?”肖逍的眼睛放大了。
“那不过是先前用来威胁路不生的噱头罢了,你还真信啊?”王不语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肖逍的脑袋。
“哎呀,谁叫你之前做计划的时候表情那么认真!”肖逍撒娇地锤了王不语小小一拳。
“不管什么事,我一向都很认真好吧。”
而且对小孩子下手,虽然制定计划的那个时候你点头同意了,可是透过你的表情我还是能看出你心里是不忍的,那我又怎么会做让你不开心的决定呢?
王不语目光柔和地凝视着肖逍。
“也是哦……”
“哎呀那不管这个了,总之这件事终于结束了!”
肖逍如释重负地长抒了一口气。
“就等警方结案了吧。”王不语托着肖逍走到了沙发旁边,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了上去。
“应该很快就会结案的吧,不会深究了。”
“怎么说?”
“爷爷表过态了。”肖逍的神色显得微微复杂起来。
“那这样最好不过了,挡道的死了,凶手自裁了,警方调查完毕了,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啊!”王不语一屁股坐在了肖逍边上,“这样你就可以清净好一段了日子了。”
“是啊……警局那边大概就那样不用担心了,但我不知道爷爷打算怎么处理家族内部的关系,是要直接举行完葬礼就这样揭过呢还是——”
“不管他要怎么做,逍逍你要记得——”
“肖青荣是被路不生杀的。”
“他是被他的仇家杀死了。”
“这件事,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你只是不幸邀请他参加了那场晚宴,而晚宴上恰好有他的仇家要报复罢了。”
“你根本是无辜的!”
“你也是事件的受害者!”
王不语捧着肖逍的脸颊,一字一句道。
“嗯,我知道了。”肖逍弱弱地应了声。
旋即,把头埋进了王不语的胸前。
“好了,好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王不语抱着逍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似是安抚似是哄。
所以不必害怕,有我在。
王不语下巴抵住了肖逍的脑袋,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
*
肖青荣死亡的消息无论被如何压制,都在各个名流圈子里传了开来,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好在肖水生一力控制,最终没有闹得不可开交。
警方那边,做出了凶手已死亡的最终结案,张队被上面劈头盖脸地好一顿骂,挨了处分,但却没有被降级,理由是因为有人对这个结果表示了满意的态度。
肖水生决定选个日子低调举行完肖青荣的葬礼,只邀请了极少部分肖家人,来得都是重要成员。
肖逍出席葬礼的时候在肖青荣的灵位前哭得撕心裂肺,以至于部分伯伯婶婶都看不过去,选择了相信肖逍的无辜与清白。
青荣建造暂时由专业的经理人管理团队接手,但按肖水生的意思,以后是要交给肖逍的。
时间一晃过得很快,路不生和肖青荣的事情彻底结尾,肖水生和肖建国也因为在Y城的事务又飞了回去。
李绯霖忙着和天空集团商量,要把工作地点变到帝都来,但是现行的项目和交接的事项较多,一时也抽不开身来再管肖逍。
总算能够放宽心的肖逍决定挑个日子和王不语出门旅行,平衡一下心情,但碍于小小鹿不能没有人照顾,她们只得把小小鹿一并带上。
飞往尼泊尔的航班马上将要启程,肖逍满心欢喜坐在候机处,她看着王不语牵着小小鹿在机场里转悠,情不自禁弯起了嘴角。
年幼的小小鹿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葡萄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好了,快别乱转了,准备一下登机吧。”
“小小鹿听到逍逍姐姐说的没,要登机了!”
“大飞机!呜哇呜哇的!好厉害!”
“是啊!”肖逍正欲附和小小鹿接着说下去,手机却在这时候震动了起来。
点开微信,是自己在天空集团的秘书发来的微信。
上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女人的侧脸。
肖逍的神情立即变得严峻起来,王不语探过脑袋,手机屏幕却被按灭了。
“怎么了?”
“没什么,马上登机了,先登机吧。”
“好。”王不语挑了挑眉,最终还是没有直球,说出自己的疑惑。
“走吧,让我们好好享受这次尼泊尔之旅吧!”
肖逍一手揽住了王不语的胳膊肘,一手牵着小小鹿,两个大人一个孩子的身影,就这样过了安检处,奔向了异国他乡。
*
“你有没有搞错啊?来帝都都不给我打电话的嘛?”
卓杼没好气地把一杯威士忌推到了周刑面前。
“我不喝酒,谢谢。”周刑又把威士忌推了回去。
“……”
“说吧,我们要怎么开始计划?”卓杼摩拳擦掌,神情跃跃欲试,兴奋得很。
“不好意思,卓小姐,我想你误会了,”周刑招呼酒吧服务生给自己来杯白开水,“我来帝都并不是因为你,我是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卓杼对周刑喊白水的行为翻了个白眼,“周刑?周队?你搞什么东西啊?”
“我觉得我要怎么做,没有和你交代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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