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风说,“二十年前江湖正派清剿魔教,当时仙尊在位,魔教各派为祸四方,为一己私欲屠戮百姓,剿灭魔教势在必行。但却有人打着正义的旗号,借着仙尊的一声令下把许多罪不至死的小教赶尽杀绝。”
谢怀风一声冷笑,“当然,罪不至死里不包括火莲教。火莲教的功法浴火功,每三人中才能有一人进阶,被吸干了功法的两人可能性命就断送在这里了。”
郁迟顺着他的目光看,那池子里的血水好像比方才更要可怖了一些。郁迟听着谢怀风的话,隐隐察觉到浴火功真正的恐怖和残忍之处,这不单单是三人中才能活下来一人,从一阶进阶到二阶活下来的人,可能会在二阶到三阶的过程中死去。修炼浴火功的人每分每秒都活在不安和恐惧里,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一直活着。而站在最上面的人,脚下踩着的是累累白骨。
那个人就是现在的哈驽申。
而那些白骨被抽干了血来养这株莲花,用生命来供奉“信仰”。他们不是自愿的,每个人都想往上爬,他们的所谓“信仰”是弱者的坟墓。
郁迟心里不太舒服,他皱着眉撇开视线,却看见谢怀风抽了剑出来。
“四爷!”郁迟脱口而出。
谢怀风动作一顿,“嗯?”
“我来。”郁迟挡了他一下,抽刀站在谢怀风身前。
谢怀风看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挺稀奇的,自谢怀风十六岁独自出来闯荡江湖,还是头一遭有人挡在自己身前。而郁迟没发现谢怀风的视线,他只是觉得这东西实在是叫人厌恶,邪祟得很,那一池子的血水也不干净,别脏了谢怀风的剑。
郁迟一刀斩下去,刀锋是一点没碰着血,其实换作谢怀风来也不会真的脏了他的剑。池里血污凭空溅出去,在对面淋了一地,里头的血莲也缓缓浮起来,歪着飘起来。
郁迟回头,“拿出去吗?”
谢怀风没说话,郁迟却心领神会,足尖轻点一阵风似的略过血池,再落在空地上的时候手里已经拎上了血莲。他两根手指捏着血莲的一片花瓣,强忍着没露出嫌弃的表情。却没想到莲花被血养出来,松散地像是硬凑在一起的,如今没了根,又被郁迟拎着,“啪”一下落在地上。
郁迟手里只剩下一片花瓣,剩下的一朵花躺在地上。
……
郁迟愣了一下,拎着花瓣不行,那只有捧着才能拿出去了。
他还是没忍住,露出来很嫌弃的表情。
他都快忘了谢怀风还在对面看着,听见一声低笑才猛地抬头,想到自己的反应都被谢怀风看见,怕他以为自己不愿意拿,连忙解释,“我可以拿。”
谢怀风“嗯”了一声,说,“先拎起来。”
郁迟犹豫,“拎不住,会掉。”
“拎就好。”
郁迟又捏起一片花瓣,果然血莲在他手里摇摇欲坠,一片花瓣马上就要承受不住整朵莲花的重量,很轻微的断裂声响起来,血莲再次从郁迟手里掉下去。但就在血莲滞空的那一刻,谢怀风衣袖一挥,一道疾风过来,血莲底下的血污被他这么一挥尽数落下去,只剩下一朵干干净净的莲花。
谢怀风眸里含笑,低声,“捧着吧。”
郁迟莫名其妙红了脸,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他总感觉谢怀风刚刚在调笑自己。郁迟抿唇把血莲捧起来,虽然上面已经没了血,捧在怀里还是让人不太舒服,郁迟没法想象谢怀风捧着这朵莲花的样子,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拿着比较好。
谢怀风顺着这个密室一路走出去,算是知道了哈驽申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个密室的。
这个蠢货,不知道怎么误打误撞打开了一条密道,再也找不到别的机关,竟然是一路用炸药炸出来的路。幸亏被他找到了这个密室,哈驽申应该是以为这里就是密道的终点唯一一个密室了,要是让他知道了到底有多少密室这座山非叫他给炸塌了。
过了将近两天,两人又见了阳光。
绝命谷里静悄悄的,两个人刚刚从一池子的血水里出来,对血腥味很是敏感,几乎是马上感到不对。谷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这里死了很多人。
谢怀风皱眉,纵身径直上了隐在瀑布后的那个山洞。
山洞里满是尸体,每个人都穿着火莲教的衣服,头上戴着的帽子上有一颗血色的珠子。谢怀风一张脸始终冷着,并没有对眼前的景象产生多大的触动,而跟他身后的郁迟更是毫无波动。
“哈驽申干的。”谢怀风说。
那日他有意挑明浴火功的真相,其实他只是随便猜的,他猜哈驽申肯定没把浴火功真正的真相告诉所有人。火莲教的教众还不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会活在面临死亡的未知惶恐里,一心想着踩着别人进阶到某个阶段就可以大成,谢怀风突然说出来的真相肯定有人无法接受。
能愿意练这门功法,多少都是想着能得大成,残忍的真相摆在面前,火莲教从内部崩溃了。哈驽申把有异议的人全都杀了,谢怀风冷着脸看身后头顶挂着的森森白骨,火莲教同他们的圣物一般,本就是一盘散沙。
“跑了,扔了吧。”谢怀风看一眼郁迟捧着的血莲。
郁迟一言未发,将莲花放在众多尸体中间。
前后用了两日时间,谢怀风和郁迟出了绝命谷。
回程谢怀风兴致不高,一直没说什么话,而郁迟跟在他身后,心里偷偷想着一会儿出去了若是柳蔓香问他里面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说才能又不撒谎又能不叫柳蔓香看轻。
想想还是觉得很丢人,自己跟上来根本没帮上忙,反倒因为自己耽误了不少时间,否则谢怀风说不定能抓住哈驽申,也不能让他这么跑了。郁迟有点郁闷,但就算如此,就算自己也觉得丢人,还是不能叫柳蔓香瞧不起。
“少爷!”玲珑的声音响起来,又惊又喜,“柳姐姐!是少爷他们!”
郁迟心里一紧,竟然还有点紧张。
玲珑冲过来,先是往他俩手上一人塞了一个滚烫的馅饼,“牛肉馅饼!刚买回来的还热着呢!少爷!你们在里面没事吧!那个童慎没伤到你们吧,他昨晚突然从里面跑出来,我还以为是你们!看清之后把我给吓了一跳,原来他是魔教的人!”
郁迟一愣,便听见谢怀风也有些惊讶,“抓住了?”
“那当然!他已经受了伤,还想用毒迷晕我和柳姐姐,柳姐姐用毒比他厉害多了!”
……
郁迟黑着脸,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馅饼。
作者有话说:
郁迟: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第23章 驴肉火烧
飞沙门。
唐漠冷眼听着下面的人传话,垂眸应了一声,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前厅灯火亮堂,最中间立着一个造型夸张的石凳,凛州寒冬,上头铺着一层厚厚的熊皮。唐漠一只手撑着头,他脸上跳动着火光,却映不出半分暖意。垂首站在唐漠身边的少年等那人走远了才轻声开口,“掌门,该喝药了。”
唐漠接过递到面前的瓷碗,看也没看里面黑色的汤水,仰头直接灌下去。瓷碗重新交回身旁人手里,那人又问,“谢四怎么迎?”
刚刚来的人是柳蔓香身边的,带话过来说谢四一行人明日会到飞沙门。
唐漠虽做了邀请,谁都知道是句客套话,他身为如今仅剩的四大家族之一的掌门人,这些工夫还是得做的。谢怀风都到了家门口,还要上绝命谷,他人要是没到,唐家名声又要往下落。谢家和唐家从以前便没有交情,两家中间隔着一个宋家,谢怀风突然到飞沙门干什么?
怎么迎三个字说得好听,实际意思是招待着还是直接把人给扣下。
唐家飞沙门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其他几个家族不太一样。
其他三家包括被灭门的慕容家都更像是一方的土皇帝,家族产业不少,养了许多百姓,地方官员捧着尊着,可谓在自家地盘势力滔天。而唐家从上一代开始就有些脱离中原武林,飞沙门上一代掌门人是唐漠生父的大哥唐天成,唐天成此人野心极大,仙尊在位的时候他想要武林盟主的位子,倒也没走歪路子,光明正大地挑战,也理所当然地落败。
但唐天成这人有个毛病,好女色,妻妾成群。仙尊瞧不上他,没少当面落他面子,更曾说过这位子谁坐都行,唐天成,不够格。此后唐家便几乎和中原武林切断了联系,守着凛州的地界也不太看顾当地的百姓。
现在唐漠接了掌门的位子,更是压根不会过问中原武林,连武林盟主的位子都不感兴趣,更别说对其他事上心。他卖谢怀风面子,叫他一声四爷,不代表谢怀风能在他的地盘说上话。
唐漠往天边看,黑漆漆的夜色浓重压抑,凛州很难见月,云层比山都高。他收了目光,冷声,“好生招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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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唐漠,不愧是能和少爷齐名的,长得也真好看!他都二十六了还没娶老婆吗!”玲珑手里捂着热乎的驴肉火烧,一边烫得龇牙咧嘴一边说。凛州这地方实在是冷,谢玲珑这几天吃了不少热腾腾的火烧,明明江南都开春了,稳州也暖和不少,只凛州现在寒冬腊月似的。
“看上了姐姐给你牵线。”柳蔓香打趣。
“哎!别别别,我才不喜欢那种,一看就没劲,冷着张脸苦大仇深像谁欠了他多少钱一样!”玲珑喊。
郁迟在旁边安静喝羊汤,听见玲珑的话一顿,下意识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他没天天冷着脸吧……很难看吗?
他的小动作被谢怀风看到,后者低声一笑,接了话,“哈驽申嘴里还有东西,借唐漠个地方撬开他的嘴。”
柳蔓香想起什么,低声,“四爷,我查过了,金府最近确实多了不少辽人。”
“嗯。”谢怀风应,“我们可能得在凛州待一段时间了。”
玲珑下意识一抖,“住在飞沙门吗?少爷,唐家身为五大家族之一,怎么感觉不太经常见到他们,好像不太过问江湖事,凛州的百姓对唐家都不是很了解,这么难接近,性格看起来也不大好。”
谢怀风挑眉,“知道唐漠三胜飞沙台吗。”
“知道知道!茶馆里爱说这个,但每个版本都不太一样。”
柳蔓香自然地接过谢怀风的话,“唐漠三年前才回飞沙门,当时年仅二十三,孤身一人站上飞沙台,直接叫了唐天成的名字。飞沙门的擂台——只论输赢,不论生死。唐漠赢下第一场,唐天成要求三局两胜,唐漠赢下第二场,唐天成又要求五局三胜,直到唐漠三胜飞沙台。”
谢怀风眸里带着欣赏,“也就是说唐天成在他手里死过三次了。”
“哇!这么帅,那他三年前回飞沙门,把掌门都打赢三次了,怎么没当时就接手飞沙门啊!”
“唐漠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架空了唐天成,把飞沙门里里外外都换成了自己的人,还非逼着唐天成继续坐掌门的位子,唐漠每日给他请安,请他过目飞沙门的事务。”柳蔓香摇了摇头,“没用一年唐天成就精神崩溃了,跪着求唐漠接手飞沙门。”
“……”玲珑听得下巴都合不上,“多大仇啊!”
“是有很大的仇。”柳蔓香点头。
二十六年前唐漠出生,他父亲是家里的老三,当时的唐家是唐天成一人坐大,别的兄弟根本不像兄弟,更像是唐天成的手下。唐父等在屋外,里头接生的婆子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丫头们叫唤声和哭嚎声连成一片,他心里直坠,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破门而入。
只见接生的婆子直接将刚出生的唐漠扔在地上,她跪倒在地,嘴里胡乱地念着:“天生异瞳,不祥之身,不祥之身啊!”他再看地上的孩子,两颗眼珠竟然一蓝一棕,极为渗人!
五岁前的唐漠活得像一只阴沟里的苍蝇,为了避免给唐家人带来灾祸,他被养在最偏僻的小院里,哥哥姐姐们动辄便追着他骂“怪物”“杂种”,他心智早熟,隐忍诸多。却没想到五岁那年还是被唐天成赶出了唐家,唐家身为名门正派,有这么一个妖物实在不像话,而唐漠的亲生父亲不敢说半个不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扫地出门。
玲珑咽了口口水,半晌才愣愣地问,“但我那日见他,没发现他眼睛是不一样的颜色啊……”
虽然柳蔓香也不知道唐漠怎么办到的,但她善用毒,大概能猜到一些,“他肯定服了什么药,甚至很有可能是毒,否则不会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玲珑浑身一抖,刚刚还觉得唐漠这个人看起来太难接近,现在又觉得……明明唐家都已经回到他手上了,当初那些欺负他的人都跪在他脚下了,他还是要服用毒药掩盖自己双眼异色的事。玲珑突然反应过来,“那他岂不是很不喜欢什么江湖正道名门正派什么的!”
谢怀风点头。
“啊!少爷!我们可是实实在在的江湖正派啊!”
谢怀风笑了声,没再说什么。
他们方才回了客栈不久,两个上了绝命谷的人休息了一会儿才下来吃点东西。这刚坐下没说几句话,宋家那两个草包就已经闻声赶到。
宋显山几乎是冲进了客栈,看着是把那日丢的面子都抛在脑后了,疾声喊着:“怀风!怀风!可有受伤!”
玲珑抱着剩了最后一口的火烧叹了口气,一把扔进嘴里,对柳蔓香做了个鬼脸,一溜烟上了楼。柳蔓香轻咳一声,也觉得自己不该在此,站起来对着谢怀风行了一礼,也跟上楼去。
郁迟羊汤早就喝完,一直干坐着听他们说话,看着玲珑和柳蔓香两个人都走了,好像自己也该回去。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刀,刚一抬手。
“坐着。”
郁迟一顿,抬眼看谢怀风。
谢怀风满脸不耐烦,看起来郁迟要是也走了的话他真能提剑直接把宋家这两个不长脑子的烦人东西给宰了。郁迟心里莫名其妙软下去一块,觉得脸上写满不耐烦的谢怀风竟然有些可爱,他偷偷这么想,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只乖乖坐好留下来陪他。
“怀风啊,如何了?都说绝命谷上去了就是九死无生,你又不愿哥哥们作陪,哎我们俩这两天可是提心吊胆的,刚听了风声说你回来就赶过来了。”宋显山演技相当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怀风是他亲生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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