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迟没再开口,他面前的人显然是一身夜行衣的青喙。青喙咬了咬牙,在郁迟的沉默中将自己一路跟踪得来的位置说出来,他看着郁迟早已换好夜行衣,面上蒙着半块黑布,心里笃定郁迟分明是当时从客栈出来就动了去救人的念头。
魔教的人根本还没信任郁迟,今晚要“处理”的这些女童是不是试探郁迟的一把刀也未可知。
郁迟如一只夜鸦没入夜色,朝着行刑地飞速前进。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低估了我的啰嗦能力下一章再甜相信你们已经嗅到了那个谁上线的味道
第44章 普洱茶
漳安县最西边的一处树林。
几个穿月白长袍的男人手里拿着长刀,已经到了青喙说的行刑地,他们却还是粗鲁地推着几个女孩往空地旁的草丛里走。月光泼下来,照着她们惨白的脸。女孩们年岁都不大,最小的只有五六岁,大的也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她们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轻微的哼叫。男人用刀背敲她们的肩膀,赶着她们快些进去。
枝头上隐了个人。
郁迟伸手扶着树干,目光跟着男人的脚步。周围应该没有别人,郁迟没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他敛着自己呼吸,地上的几个人也没能发现他。
突然一个女孩猛地冲出队伍,往右手边的一条河水边跑,她嘴里呜咽,脚步显得跌跌撞撞。一个男人低声骂了一句,只用几步就追上她,手起刀落,女孩根本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声音,直接倒了下去。
“怎么杀了!”有人说话了。
“还缺她一个?你喜欢啊,还有胆子跑,也不怕她一口给你咬废了!哈哈哈哈哈!”
“她敢!”
四个男人带着五个女孩,现在死了一个,正好一人能得一个。
“都是雏啊!赚大发了!”
“教主看不上的,碰都没碰一下,直接杀了多可惜,有这种好事我当然是先叫上哥哥们!”
“算你够意思。”
夜色逐渐漫了些热度上来,郁迟手里紧紧捏着几只流星镖。他悄无声息地跃到距离草丛最近的一棵树上,随即女孩们的身体完全展露在他面前。五月的关州算不上多么暖和,她们抖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流星镖脱手而出,极其细微的破空声直送到那四人耳里,他们却没有机会转头,而是直挺挺地倒在女孩们面前。几个女孩吓得瞪大了眼睛,刚刚还浸在绝望里,状况却突变,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年纪最大的女孩却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她舌头拼命地顶嘴里的布团,绑在背后的双手最大限度挥动起来。
跑,快跑,快跑。
她没法说出口,却用动作带着她可能相识可能不相识的三个妹妹,尽管恐惧已经裹满了她的身子,寒冷在她皮肤上流窜,视线早被眼泪模糊到看不清。但她拼命用身子撞三个年岁更小的女童,把她们从地上推起来,起来啊!快跑!快跑!
“嗖——”
郁迟瞳孔骤然一缩,月光在箭尖挂上寒芒,直扎郁迟面门。
有人!郁迟干脆跳下去,右臂猛地一扯,地上躺着的男人的袍子已经被他扯下来,他兜头往女童们身上盖,露出来的双眼里携着锐利的光,“走!”
身后利箭呼啸而来,郁迟抽刀扫开,转瞬间回身刀光一闪。女童们紧紧闭着眼睛,再睁开时发现手上的绳子已经断开。郁迟伸手推了一把那年纪最大的,“往北跑,出了漳安之后去稳州,带她们走!”
“大哥!我就猜到今晚有人会来救人,果然有人来了!”
“身手还不错,说不定是五大家族的人,活捉了回去交给教主!”
“放箭!”
郁迟顾忌着身后的女童,只能孤身挡在箭幕之下。看来不算是埋伏,问天凡没为了这几个女孩大动干戈,他好似料定了没人会在意这几个女孩的生死。郁迟心下骤冷,劈掌带着内劲直接扫开面前利箭,对面人并不多,他能脱身。
但是不能拖上太久,已经被他杀了的行刑那四人若太久没回去交差可能会惊动问天凡,等四个女孩跑远了,他就必须得回客栈。
郁迟手里拿的是青喙的刀,刀身比碎风刀要宽上一些,郁迟视线被刀面挡了片刻,却猛然发现已经到了面前的不是羽箭,而是——他心底惊呼不好,猛地旋身,却仍旧刮到了那颗雷火弹的边缘。
砰!
火光顿时炸起来,尘土飞扬。
不远处的两人待尘土平息,捂着嘴咳嗽一声,“不会给炸死了吧!”
“管他是死是活,只要没让人跑了就好。”
“大哥,好像……人真的跑了?!”
-
风在耳边极速倒退。
郁迟指尖一颤,捏住揽着自己飞速往客栈方向掠去的人衣领。他仿若还处在那颗雷火弹的爆炸里,耳边是尖锐的嗡鸣,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他直接被人拦腰带走,一阵风似的,没有片刻停留。郁迟浑身绷得很紧,呼吸声扑在郁迟耳边。
来人一身黑衣,面上连块布都没遮。但郁迟根本不用去看,在他被揽住腰的瞬间已经认出了人,说不清是从哪里认出来的,总之郁迟知道是他。
“我……”
“闭嘴。”
郁迟抿唇,他想说自己没受伤,可以自己走,但他把话咽下去,偷偷抓紧了那人肩膀。
夜半的一颗雷火弹已经惊动了客栈,问天凡在房里休息,吩咐了人去看看怎么回事。程火和幻鹊几个也开了门,郁迟从窗格里钻进去,飞速脱了身上的夜行衣,套上桌上的外衫。回身的时候眼神往房间里另一人脸上扫过,垂眸伸手将他推进衣柜旁边藏好。
那人眉头一挑,低声笑出来。
郁迟心里跳得太快,他听见青喙站在他门外,试探着问,“少主,那边出了点动静,您若已经睡下了就不用出来看了。”
他清了清嗓子,含糊地应下,“无妨。”
说罢推门走了出去。
有一黑衣人劫走了女童,今晚负责行刑的四人没留下一个活口,还有三人擅作主张做了埋伏,那黑衣人却在雷火弹爆炸后凭空消失了。
问天凡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他脸上看不出表情,身旁的少女却开始颤抖。问天凡突然笑出来,那笑温柔地有些骇人,他摆了摆手,“不是大事,下去吧。”他伸手摸上少女的脸颊,似情人间亲密的呢喃,“阿姐,吓到你了。”
郁迟站在三楼栏杆边上背手往下看,程火住在他对面的二楼房间,在问天凡带着少女回房后程火抬头看他,“教主,惊扰你休息了。”
郁迟眸光在他脸上顿了片刻,没说什么,径直回了房。
几乎在房门关上的瞬间他就被人从后面按住了腰。
郁迟差点要腿一软,那人的手带着温度贴着他腰侧,郁迟呼吸忍不住抖,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抖,然后突然被钳了下颚,那人掰过他的头,直接吻上两片唇。
郁迟的身体被他的掌心牢牢控着,他不敢放任自己靠着身后的房门,只能拼命往那双手底下送。呼吸纠缠在一处,急促的没有章法的吻让郁迟心里也跟着慌乱,他睁着眼睛,却嘴唇上摹地一痛,一个吻就这么中断。那人眼睛眯起来一点,低声,“看什么,不认得?”
郁迟紧紧盯着他,仿佛真的不认得一般,他心里翻腾了一路,这会儿勇气正足。他整个人落进那双眸里,“谢怀风,你为什么在这?”
谢怀风有些惊讶似的,那双眉再度轻轻挑起来。他手掌托着郁迟下巴,拇指摸上郁迟的唇,那上头还沾着晶莹的光泽,“你想听什么?”
“你自己来的,有别人吗。”
“没有。”
“你……”
“担心你。”谢怀风的声音放得很轻,郁迟房里没来得及点上油灯,窗外的月光不够亮,只在谢怀风睫下投出来阴影。
郁迟心脏跳得快要疯掉,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以为他执意为了谢怀风来魔教这件事很蠢,可能现在看来也确实很蠢,但,但……
“鬼使神差地就来了。放下落日山庄一堆事,现在老爷子估计正骂我,回去又要罚跪。”谢怀风似是无奈地低笑一声,问他,“够吗?”
够,够了。
郁迟已经不知道自己心脏还在不在,胸口不知道都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好像有什么爆炸了,还是被抽空了,他也分不清。他突然吸了吸鼻子,猛地转过头,晾着自己通红的眼眶。他紧紧抓着谢怀风胸前的衣料,用力到指尖失了血色泛出来白,他脑子里划过女童的哭叫,划过昌子县那女人扭曲的脸,他额头抵上谢怀风的胸口,肩膀不可控制地抖起来。
“受委屈了,后悔吗?”谢怀风手掌贴着郁迟后颈,轻柔地捏了两下。
他看见抵着自己胸口的脑袋飞速摇了两下,又摇了两下,随后哑着嗓子,“不后悔,没后悔过。”
谢怀风去捧他的脸,想把那张脸从自己身前抬起来,却感觉到郁迟正在轻轻蹭自己掌心。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话里带了些玩味,“郁教主,跟谁学的?”
郁迟一愣,以为谢怀风不喜欢这样,却听见谢怀风紧接着问。
“别人给你端的茶好喝吗?”
郁迟惊得差点要从他身前跳出去,耳朵尖通红,讲话都不太利索,“你、你怎么看到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怀风只看他,并没接话。
郁迟伸手牵他指尖,讨好地晃了下,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在心里着急,憋得难受,“是她……我没有。我……”
谢怀风眸色暗,右手伸到桌上,壶里的茶早已经凉了,里头装的是普洱,凉茶入杯苦涩的气味就已经漫开。他将青瓷杯抬到郁迟嘴边,盯着他唇,似笑非笑的眼神,“郁教主,喝吗?”
作者有话说:
点菜的都看到啦机会合适会安排的!!说好了的甜!!甜的吧!甜要记得买前排票喔!那个黄黄的!五个角的!!呜呜知道海星不是黄色的了别骂了!
第45章 葡萄
郁迟眼神往茶杯上落,他伸手去接,却被谢怀风抬臂避开。
他不太懂,怕谢怀风真的生气,便轻声道,“你给的我喝。”
油灯里的火光一跳,谢怀风的手稳稳端着茶杯,郁迟突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低头嘴唇往杯沿凑,面对幻鹊那杯茶冷着脸的小教主这会儿耳根通红,乖乖地引颈去喝谢怀风手里的凉茶。两片唇含住茶杯,谢怀风手腕未动,茶水只浸了郁迟一半唇,他抿了一点点,茶杯便猛地撤走。
双唇下意识跟着茶杯往前倾了一点距离,含着水光,沾着晶莹。
然后被一个更缠绵的吻捕捉。
郁迟被亲得腿软,腰软,昏昏沉沉地想谢怀风到底亲过多少人。什么方小姐啊赵小姐啊都往他脑子里钻,谢怀风越亲近他他心里越酸,又万万不敢开口问谢怀风感情上的事情。郁迟哪儿懂啊,只知道谢怀风箍着他腰的手烫人,亲他的唇也滚烫。
他生平第一次接吻是跟谢怀风,第二次也是,他笨拙生涩的技巧师父只有谢怀风一人。那谢怀风是跟谁学的,他第一次接吻时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生涩?郁迟想着想着,委屈混着他根本没察觉到的恼火,想从谢怀风手里把主动权抢过来。
谢怀风此时心软成一片,对谢怀风来说自己此时此刻出现在漳安县已经是很离谱的事情了。
他踏出落日山庄的那一刻就已经对自己认命了,他担心郁迟,惦记着郁迟,怕他受伤,更怕他受委屈。落日山庄新上任的庄主,本该为了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奔波筹谋,却抛下一堆正事跑来偷偷探望心上人了。
谢怀风自六岁成为谢家老四,再没这么放任过自己,他在心底把“自己”死死压住,只想着怎么才能当好谢四。他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让他屡次、屡次地心软,把底线后撤,让“自己”跑出来,怎么都忽视不掉。
他舌尖猛地一疼,郁迟堪称凌乱的吻差点磕破他舌面。他掌心死死箍住郁迟的腰,几乎是下意识地揉上几下,怀里的人呼吸立刻乱了一拍,睫毛抖得谢怀风心里发颤。
再亲下去他就收不住了。谢怀风掌心贴着郁迟的腰线一路摸到后颈上去,捏着他后颈把郁迟脑袋抬起来。郁迟愣了一下,站在谢怀风面前,脸上的表情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呆愣,半晌咽了下口水,轻声道,“四爷……”
谢怀风随口应着,“嗯”了声,然后端了桌上那杯郁迟只抿过一点的普洱茶喝下去。
冰凉,从喉间一路落入胃,确实能让人冷静不少。
“不能陪你,一个月后在稳州举行武林大会。”谢怀风的声音同平时或者冷淡或者含笑的时候都不同,含着哑,在夜色里漫出来无端的撩人。
郁迟心跳地快听不清谢怀风说什么,“嗯,不用陪,我自己可以。”
“问天凡……”谢怀风花了点时间平复自己,负手站在窗边,还没忘记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眸里堆起来的暧昧暗色已经被冰冷取代,声音也恢复成郁迟熟悉的,“问天凡有一个姐姐,在他爹当天残教教主的时候问天凡的姐姐被他爹玷污,后来问天凡杀了他爹,当上了天残教教主。问天凡想和他姐姐成亲,大婚当晚他姐姐却自尽了。”
郁迟眼睛缓缓睁大。
“他和他爹不同,他爹玩弄女子是因为喜欢,他玩弄女子是因为恨。”谢怀风淡声。
“漳安县女童已几乎被他掳尽,天残教若真占领关州……”郁迟说。
谢怀风站在月色下,他一身黑衣,披着寡淡月光,不像是活生生的人,郁迟半晌没能听见他发话。郁迟安静等着,在他心里谢怀风早已统领整个江湖,他今晚会去救那几个女孩全是因为他觉得谢怀风会这么选,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更好的选择,只能去试探着去模仿谢怀风。
“天残教成功占领关州后势必会北上去津洲,宋家近年逐渐重商轻武,是魔教最好的选择。”谢怀风顿了片刻,接上,“宋家还需要试探,魔教和宋家撞上是最好的办法。”
他视线从窗户掀开的一点缝隙里透出去,青灰色的瓦片蒙上一层清冷月光,谢怀风又开口,“你救不了关州,我也救不了关州。如果我是你,我应该不会去救那几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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