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完全没打算和他们聊的意思,端着杯慢条斯理的品着茶,只是那脸色,冷的恨不得能砸下二斤冰来。
他不言众人不语,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尴尬异常。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完全不会察言观色的小家伙,冷不防的来了那么一句,“哥哥,你心跳的好快,我站的这么远都听见了。”
君莫问想打他!
其实又何止是现在跳得快,自从看见廖真那一刻起这心跳的速度就一直没稳下来,床上翻来覆去更是全无睡意。君莫暗骂自己浮躁,随手拿出几钱银子给了他,“自己出去买东西吃。”
“哥哥陪我一起去。”
“哥哥要陪客人,你自己去吧。”
伝喜应了一声,一蹦三跳的出了门。
君莫问故意忽略廖真的存在,把视线转到了金卫身上,“金将军勿怪,鄙人连日赶路回来身体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刚才招待不周了。”
金卫阴阳怪气的道:“没关系,我是个粗人,粗人就得用粗鲁的方式招待......”
金卫话未说完,一直闭目养神的廖真突然开口打断了他,“敢问君掌柜,不知这万善堂和皓龙山庄是何关系?”
对方问了话,若是置之不理也是不妥,虽然打从心底不想搭理他却还是耐下性子敷衍了他一句,“......皓龙山庄的庄主是我叔叔。”
廖真悠然的睁开了眼,“想不到江湖人称神仙手的君掌门竟是你的叔叔。”
“不错!”
“那君掌门和几年前名震江湖的药王又有何瓜葛呢?”
这句问的未免太直白了,难道他早已知道君尚戎就是药王?不会吧,他怎么可能查到?何况,“药王”一直以垂暮老人的面孔示人,外人应该不会有所察觉才是。“不知这位大人因何有此一问?”
廖真合上手中折扇,“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蜉蝣和龙回两味奇药乃是药王所制,几年前他突然失去踪影,这两味药的配方也随之失传。而今却有江湖传言,曾有人从皓龙山庄庄主的手上重金求得龙回丹......鄙人也只是好奇罢了。”
堂堂当朝天子竟也对江湖之事感兴趣,是否另有目的?阴险狡诈如他断不会平白问这些琐事,看来不得不防。君莫问对答如流的道:“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药王当年曾收了两名关门弟子,叔叔便是其中之一。六年前药王病逝,留下蜉蝣和龙回秘方分别传于两位弟子,叔叔所得秘方便是龙回。”
“原来如此!”几番对话下来廖真更加肯定,这声音的确似曾相识,只不过他的声音比那人更显低沉沙哑。一字一句冲进耳畔,廖真只觉心口顿痛无比。
天色见晚,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君莫问断了他继续打探的念头,吩咐道:“易善,去看看药材都点好了吗?”
“是!”
易善刚迈开步就见一道白光滑过天际,紧接着就是一连串震撼天际的响雷轰隆隆的炸开了。
在前面忙了一天的易守捂着脑袋冲进了门,直接撞了易善一个满怀,“别出去了,下雨了......掌柜的......”易守擦着头上的雨水走过来,“不行啊,看架势这雨怕是小不了,这些货今晚是出不了城了。”
刚才还晴空万里,怎么一会儿工夫就突然下起雨来了?而且这雨来势汹汹,转瞬间瀑布一样的往下砸。幸好伙计们反应快,未等大雨淋下就把货车拉进了库房里,否则被雨这么一淋那几车上好的药材就全毁了。
“旱了这么久总算是下雨了。”金卫看热闹似的望着阴云密布的天,“不过就是来的不是时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留人雨留人,看来老天爷是不让咱们几个走啊。”他这句只是玩笑,所指的也并不是那个总想撵他们走的掌柜。
自从进了这个永平府就跟中了邪一样,每日都说好必须回营,可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事给耽误了,结果一日拖一日,整整拖了四日,今天也是,眼瞅着药点完了,该办的事也办完了,结果一场大雨又把几人给留在了此处。
这雨倒是没多打紧,只是这永平府外面的路实在是不好走,山山坎坎的又要过几个临着崖边的险路,如今再加上这场大雨,要是非得摸着黑往回赶那就是找死啊。
他说者无心,可听者就有意了。金卫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故意指责他怠慢,此时若是再撵人那可真就把人给得罪了。
君莫问无奈,也只能尽好地主之谊,“易守,派人收拾几间厢房出来。”
“是!”
“易善,去对面福寿居定桌好酒好菜,我要招待客人。”
“是!”
交代一番,君莫问转头对金卫道:“既然天意如此,金将军就赏脸在此歇息一晚可好,稍后鄙人多罚几杯全当赔罪了。”
金卫自然是不想冒雨赶路,自己倒不怕什么,但若是把皇上淋病了岂不是大罪过,却也不敢擅自做主,看向廖真征求他的意见,见廖真神色无变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毕竟是出门在外,何况身边并没有带太多的人,按理说不该随便留宿这种底细不明的人家。
让廖真甘愿冒险留下的是心中无端端升起的疑惑,半日接触下来廖真已经证实,此人对他说话的语气,看他的眼神都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拒意,更甚则,在某一瞬间似乎还感觉到了一阵杀意!
是错觉吗?不,廖真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使他隐藏的很好!还有那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各中原因到底为何?看来,的确有必要深纠一番才是!
☆、第四十九章
福寿居是永平府第一酒肆,三层高楼气势磅礴,里面不但满是山珍海味还有歌姬舞姬名角乐师,来这里的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豪门富商,即使今日下着大雨门口的马车也排满了整条的巷子。
万善堂与它不在同一条路上,不过后门却正对着,过个马路就到方便的很。
君莫问是这里的老主顾,掌柜的带着两名伙计在后门口亲自迎接,满脸赔笑的把他们请到了三楼的雅室。
好酒好菜,好歌好曲儿,金卫一肚火这会儿是半点不剩了,酒醉三巡拍着君莫问的肩膀还跟他称起兄道起弟来了,“都说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可老弟偏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放眼望去这天下能有几个像老弟这么心系家国天下的。”
“金将军这话严重了,那些药都是永平商会百家药行一起捐助的,鄙人可不敢独自贪功。”
“你不用瞒我,要不是早就调查清楚我又怎会只登你的门道谢,那五十车的草药表面上是以商会名义捐赠,实际上都是你君掌柜自己掏的腰包。等我回朝一定将此事禀明皇上,对你论功行赏。”金卫悄悄的看了一眼廖真,后者却在听曲子,似乎并没有注意二人说话。
君莫问不以为意,“论功行赏倒是不必,鄙人生性不求名利,不过,若有机会一睹天颜却也不失为一种福分。”
金卫心道:你都看一下午了。“贤弟功德在身,说不定皇上一高兴真的会召你入宫面圣!”
君莫问假露喜色,为金卫斟满了一杯酒看似无意的八卦道:“听闻当今皇上是位圣君明主,开疆辟地,治国有方,登基五年创下无数丰功伟绩,百姓传言,不愧为真龙天子,远比先帝强上百倍!”
金卫心头一惊,先帝这个词在皇上耳中可是禁忌,宫内之人谁也不敢随便提及,他没想到此人说话竟然如此大胆,当着我这个一品大员的面也敢毫无忌讳的谈论皇家之事。不过,看廖真的脸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想来他怕是没听见吧?“贤弟说话倒是直白,不过为兄可要劝你一句,隔墙有耳小心祸从口出,皇家的事平民百姓还是不要公然谈论的好。”
“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再者,也没当金将军是外人。这里就我和你,还有你的几名手下,酒话而已出了门全当没说过,怕什么。何况,我又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金卫的冷汗都下来了,他原本以为此人只是有些心高气傲,没想到竟然还是个不怕死的角色。“不说了,咱喝酒,喝酒!”
君莫问不买账,摇着杯中之酒慢声细语的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不知可否请教金将军?”
“何事?”
“市井传闻,先帝是畏罪自焚而亡,可当真?”
金卫一口好酒全喷了出去,连身后二人都脸色大变,君莫问瞟了一眼依旧稳坐钓鱼台的廖真,对金卫笑道:“金将军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又说错话了?”
“那个,尿急,尿急,我去去就来。”金卫一看气氛不对,赶紧借口闪人了。一名侍卫跟随了出去,房间只剩下玄风和廖真。
一曲终了,屏风那边的乐师端着琴谱恭恭敬敬的呈了过来,君莫问问道:“教你的曲子可都练熟了?”
那俊秀的男子轻声细语的答了一句,“练熟了。”
“好,今日贵客临门,你就与我合奏一曲《十面埋伏》为大家助助兴!”
几个字一出口,玄风不动声色的把手搭在了剑把上,廖真倒是依旧一脸的悠然,直到那震撼的旋律传入耳畔。
古筝弹奏的十面埋伏,节奏激昂,强劲有力,高低起伏的旋律会让人心生莫名的紧张。廖真还是第一次听见不但无法让人舒缓心情,反倒会让人慌乱不安的曲子。
那个居心不明的君莫问琴艺实在了得,手法娴熟,动作行云流水,这般功底只怕宫里的最好的乐师都要甘拜下风。他脸色低沉,目光如炬,冷冷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弹指间仿若刀光剑影,杀机四伏!
剑已出鞘,火烛摇异,房间里的气氛此刻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便是刀光血影,尸横遍地!
就在此时那琴声却戛然而止,竟是断了一根琴弦。君莫问看着指尖那摸鲜红,慢慢露出一丝冷笑。
琴师一惊连忙跑过来捧起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用锦帕包住了伤口,神色中满是疼惜。
被此曲扰的烦躁不安的廖真终于得以喘息,暗自松了口气,“想不到君掌柜竟然也懂音律?”
“我虽是个卖药的,却对药材一窍不通,偏偏对这些旁门左道大有兴趣。可惜人生在世往往不能随心所愿,如今这些也只能当做消遣罢了。”
若无多年造诣哪会有这等琴艺,竟说是消遣。“这十面埋伏果然曲如其名!不知君掌柜是从何处得来的灵感谱下此曲?”
君莫问不冷不热的道:“不敢妄自贪功,那是别人谱下的曲子,我偶尔弹来听听时刻提醒自己,世间危机四伏,敌人无处不在,切勿轻信他人,切勿沉迷安逸,切勿......付出任何真情!”
最后那一句让廖真心口猛的一缩,不知那几个字触碰到了哪块伤疤,一瞬间的刺痛竟让他连脸色都变了。“......看来,君掌柜也曾为情所伤?”
“为情所伤?”君莫问无端端的笑了起来,抬手招呼乐师,“玉郎,过来。”
那男子又小心翼翼的走回来跪在脚下,顺服的模样卑微的很,君莫问轻轻的挑起他的下巴,拇指细细的摩擦着光滑的肌肤,“何来为情所伤,只要我的权势还在他们永远都会爱慕于我,对吗?玉郎?”
男子温顺的点了点头。
廖真稍感意外,想不到此人竟是个断袖。“那种爱慕又何来真情?”
“对,的确不存在任何真情,他们图的只是我的权势,我的金钱,如若有朝一日我失去权势一贫如洗,他们马上就会对我避之不及,甚至唾弃于我!......他们是狼,怎么喂也喂不熟的狼,他们眷恋你手中的东西,臣服于你,效忠于你,可一旦他们将你手中的东西占为己有,就会回过头狠狠的咬断你的喉咙,然后......冷笑着、鄙视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你流干所有的血,耗尽最后一口气!”
廖真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是在骂自己!“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沉迷于那种虚情假意之中?”
“我宁愿时刻提防这些真小人,也不愿被那些伪君子所迷惑!”君莫问用指背温柔的滑过那男子的脸颊,“曲子弹得不错,说吧,想要多少银子?”
“......玉郎不想要银子。”
男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柔情与渴-望,君莫问却冷下了脸,沉声道:“不要银子,那以后你就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男子一惊连忙扣下了首,“玉郎要银子,多少都行。”
君莫问哈哈大笑起来,从怀里取出三张银票丢了过去。
“疯子!”玄风对他的评价,虽然声音很小却还是被他听见了。
“疯子总比傻子强!”又是一阵的冷笑,君莫问满饮一杯后起了身,“金将军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二位稍等,我去瞧瞧。”说罢拍了拍玉郎的肩膀,留下一句:“替我好生陪侍这位大人,不可怠慢。”
“......是~”
玉郎眼中尽是落寞,却还是乖乖的的拿起了酒壶,可惜还未近身就被玄风的剑给挡下了,进退不得之际只能回到琴旁随便弹起了曲子。
而此时的廖真却陷入了一阵沉思。此人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为何无端端的提起先帝,又为何句句皆能说中要害。还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玄风!”
“属下在!”
“那年......朕是想问,他真的死了吗?”
“毅大人亲自验尸,定是不会有错的!”
廖真再没说话。他又何尝不知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孤竹河岸,最后连具尸体都没留下。可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有一次梦见过他,他的冤魂也根本不曾来找过自己,哪怕只是一阵叫人遐想的风都不曾出现过。
不久,金卫回来了,估计在楼下又喝了不少,脸都红了,君莫问却一去不复返。廖真鬼使神差的出了门,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借口小解把人都留在了房间里。
楼下的客人更多,几乎座无虚席,台上正有舞姬献舞,众人高声喝彩好不热闹。廖真站在围廊一层一层的四处搜寻,不巧正看见君莫问被两个面色不善的人“请进”了二楼的一间雅室内。再看君莫问的表情明显是很不情愿。
下到二楼沿着围廊走过去,座无虚席的福寿居偏偏这半侧却静悄悄的,连个往来的伙计都看不到。沿途七八间雅室都开着门,只有最里面的一间双门紧闭,隐约可见两道黑影一左一右的守在门的里侧,戒备森严,似乎里面正密谋着什么不为人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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