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个男生还在震惊地骂街,一叠声地在那儿“哎呦我操”。
“行了别生气了,气性这么大呢,以前也没见你这样。”于思海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安慰我,“别气了,人到底也没骂你怎么样。”
“可是他骂……”
于思海默不作声地抬头看我。
我看见他的眼神,一时语塞。
他慢慢说:“路儿,有些话我老早就想说了。运动会那事儿我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说实话搁我碰见这个事,虽然不至于像李睿那样,我心里也肯定是……有点膈应。”
他说:“可你好像一点儿反感都没有,我看你这段时间还挺难受的。你是怎么了?”
我垂着头坐着,我说:“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于思海叹了口气,说:“走吧。”
回教室的路上我们还碰见了唐书禾,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匆匆走过。我脑子乱成一片,结果进教室以后发现教室比我的脑子还乱——
唐书禾正站在那里,苍白着脸,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座位。
他的椅子上不知道被谁倒扣了另一张椅子,书包被扔在地上。两张椅子无声地摞在一起,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唐书禾看了那两张椅子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弯下腰去想把上面的椅子搬下来,被我挡住了。
我抑制不住地喘,感觉自己从额头到眼睛都烫得发红。我走过去,捡起唐书禾的书包,拍了拍灰放在他桌子上,拎起倒扣的椅子,放在讲台上,我咬着牙问:“这谁干的。”
“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很静。
我一脚把椅子从讲台上踹了下去,吭的一声响,木椅子砸在地上,把教室的劣质瓷砖砸出一条裂纹,坐得近的女孩发出一声惊叫。
我说:“不好意思啊。”
我说:“唐书禾,你怎么把我让你帮我收着的资料带到运动会去了,那可是我要申请优秀社团干部用的,你怎么直接就塞书包里了,那还不如我自己保存呢。”
我说:“唐书禾你下节课过来坐我旁边,来,我他妈看看谁还敢在你座位上扣椅子。”
话说完,我拉着唐书禾的手腕就走了出去,他手腕凉得吓人。唐书禾靠在走廊上,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捂着脑门说:“你等一下。我就是看不了你挨欺负,别的你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不过我知道,我要是再这么放任那些人欺负他,我肯定睡不着觉,我一想到教室里那两把椅子就他妈想打人,太阳穴直突突。唐书禾靠在墙上,过了一会儿,轻轻说:“我没关系。”
我抬起头,看见他抱着双臂,脸色苍白,他轻轻笑了笑,说:“我早就准备好了,比这些更厉害的……我也准备好了,没关系。”
我说:“不行。”
我说:“就算是刘宏博被人这么欺负我也不能抄手看着,更何况是你。但是我……别的,我是真不知道,你能明白吗?”
唐书禾怔了怔,那一瞬间的落寞和恍惚让人心里一绞,他说:“我明白了。”
……算了。他明白个屁,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我们两个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在文一班某些同学伸头伸脑的围观下看似冷静清醒地交谈,实则脑子都乱得像腊八粥,我一咬牙,心说算了,管他个娘,我本来也不是什么理智的人,唐书禾要是有理智他也不会翻窗户也要考文科班。我拉起他的手腕走进教室,把他的书包放到我座位旁边,说:“你先坐吧。下课我去和谷老师说。”
第一节 课是数学。下午的第一堂课本该令人昏昏欲睡,但是中午那么一闹,大家都没了困意。唐书禾腰背挺得笔直,直勾勾地看着老师,看似十分认真,上课快二十分钟了,一道圆锥曲线的大题都快讲完了,唐书禾桌子上的练习册愣是没翻开。我们那个年轻的女数学老师估计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频频向唐书禾点头致意。
唐书禾:“……”
我实在看不下去,把他的练习册翻到正在讲的那一页,戳了戳他,在圆锥曲线扁扁的椭圆旁边画了个老丁头。
他托着腮笑了出来,我用嘴型对他说:“好好听课。”
他歪头看向我,用力点了点头。
数学老师说:“路怀,你可以了。不要拐带着你同桌一起上课开小差。”
我:“……好的老师。”
数学老师叹了口气,说:“你看看人家书禾,啊,为了躲你,自己坐到第一排听课,你倒好,又把人家拉回来陪你说话,要是唐书禾下次数学成绩下降了,我一定找你们班主任反映情况。”
我:“……”
这都哪跟哪啊!你记串了吧老师!
……算了,就这样吧,这个版本听起来还正常点,起码不至于再有人往唐书禾的座位上扣椅子了。
唐书禾看着我一脸百口莫辩臣妾冤枉啊的表情,忍不住用手腕抵着额头,低着头笑得肩膀都在一耸一耸,我瞪他,愤而在老丁头脸周画了一圈波浪线,画成一朵褶褶巴巴的老丁头小葵花。
就这样,在满城风雨中,我不再置身事外,没有再让他一个人站在雨里,而是和他一起走进了流言的风暴眼。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没有人敢给我们两个人的座位上扣椅子——可能是因为我那一踹,不过主要是因为教室里实在没那么多椅子。
事情好了一些,不过自从运动会之后,李睿和于思海对唐书禾就一直淡淡的,只有我一个人起劲带着唐书禾玩,那天我和唐书禾去吃食堂吃晚饭,迎头碰见李睿于思海刘宏博,他们仨就只是一点头。唐书禾顿时就紧张起来:“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不理你的?”
我说:“没有,没事,没不理我。”
唐书禾一看就是想多了,眼睛慌得四下里乱扫,我叹了口气,搭住他肩膀,喊道:“刘宏博!”
刘宏博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陪媳妇去吧你!”
唐书禾:“……”
我:“……看吧。不仅没不理我,而且还饶两句屁话。”
唐书禾愣了半天,在薄暮的晚风里,耳朵红得像炭。我就突然特别想摸一摸,说干就干,我拎起他的耳朵,他连尴尬都顾不上了,急着挣我:“你干什么!”
我乐:“你耳朵这样特别像那个……”我举起双手,“米奇妙妙屋!”
他被我的迪士尼行为搞得非常无语,甩开我走了。
我边笑边跟上他。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
唐书禾的耳廓很薄,发红的时候摸上去像一块温软的贝肉。
我们俩一人点了一份食堂的石锅拌饭。以前和唐书禾出来吃饭的时候我总是抢唐书禾拌饭里的火腿肠吃,今天我下意识地把筷子往唐书禾的碗里伸,伸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感觉不太自然,默默地把筷子撤了回来。唐书禾抬头看了我一眼,调转了一下筷子头,用筷子的另一边把自己碗里的火腿肠聚成一堆,放进我的碗里。
“我……没碰过的。可以吃的。”他解释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真不是。”
他笑了笑,点点头。
我一边吃火腿肠一边说:“我就是觉得……操。”
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上次让我扣了一身菜汁儿的那个逼,文二班的那个男生,就坐在我斜对面,既愤怒又贼眉鼠眼地看我们俩。
不过他这回好像长记性了,没吃带汤儿的菜,吃的包子。
大晚上的吃什么包子,还不就水,不噎得慌吗,可知是个傻逼。
唐书禾说:“怎么了?”
我说:“没事儿,”我把碗里的青菜全夹给他,“多吃蔬菜。”
唐书禾看出来我表情不对,什么也没说,一口一口地把蔬菜吃光了。
我余光看见文二班那个逼像他妈个伏地魔一样一直举着个筷子瞄着我们俩,也没搭理他,吃完要走的时候,他突然暴喝一声:“路怀你给我站住!”
操,有完没完,前摇终于完事了开始放技能了吗。唐书禾的后背一下子僵住了,我拍了拍唐书禾,和他并肩转过身说:“干嘛?”
他拿筷子指着我,可能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筷子尖儿还在颤抖着画圈儿,我看他半天也没动静,半信半疑地说:“……阿瓦达啃大瓜?你这个,法力不够啊。”
“啃你妈!”他出离愤怒了,然后顺手抄起桌子上剩下的一个包子,朝我扔过来。
他扔包子的时候我都愣了,那一瞬间他那个哪吒闹海的气势让我觉得他扔的不是包子,是他妈个炸日本鬼子用的包子雷,可事实证明那就是个包子,还没扔准,扔地上了,酸菜粉条馅儿的。
……不是,这什么意思。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吗?
我知道这种挑衅场面,笑出来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是我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唐书禾的嘴角都在忍不住抽搐,他也不敢过来,手头也没弹药了,就隔着好几桌人继续嗷嗷喊:“你他妈笑个屁啊!”
我说:“没事儿,你还有包子……不是,你还有事吗,没有我走了。”
他愣了一下,我说:“那我走了啊,拜拜。”
我揽过唐书禾,说:“走喽。”
出了食堂我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哎我操,这什么人啊……”
唐书禾始终有点不明所以,但是我们俩都因为这个傻逼而非常快乐。回教学楼的一路上我都时不时地模拟一下那个男生扔包子的动作,完了嘎嘎一通乐,乐完了跟唐书禾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冲我扔包子吗?”
唐书禾说:“为什么?”
“因为我上次扣了丫一身菜汁儿!投我以菜汁,报之以包子,干净、整洁!保洁阿姨们都喜欢!”
“……你扣他菜汁干什么。”唐书禾问。
“丫背地里骂你呗,让我听见了。”我说。
唐书禾淡淡地笑了笑,说:“以后不用管他们。”
“那怎么行,”我说,“那食堂包子不就卖不出去了吗。”
唐书禾:“……”
我笑着说:“走吧。有我在还能让人欺负了你。”
但是晚饭到底是没吃好,尤其是唐书禾给我的那些火腿肠,我一直觉得那是食堂的石锅拌饭里最有灵魂的一部分,结果因为盯着文二班那个cos伏地魔的傻逼而食之无味,这让我一直十分残念,上晚课之前,我还跑了一趟小卖部去专门买了根火腿肠,跟唐书禾你一口我一口地分而食之了,于思海目瞪口呆地看了我们俩一会儿,说:“不是,这火腿肠是你们喂狗剩下的吗?”
我刚要吃,愣住了:“喂你大爷啊。”
“真的,”于思海说,“我们一般叫这种肠,喂狗肠。”
“……唐书禾你还吃吗。”我说。
唐书禾摇了摇头,我把火腿肠一把塞进了于思海的嘴里。
于思海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嚼着嘴里的火腿肠,吃完了就哀嚎:“你哎你哎,你这逆子!竟然给我吃这种三块五一根的火腿肠!”
我:“……想吃五块的你自己买去!”
于思海沉痛地拍着大腿,对唐书禾说:“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你赶紧把他收了吧。”
他这话一出我和唐书禾同时一愣,我能感觉到唐书禾有点淡淡的尴尬,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也不太敢看他。
我心里有什么地方突然松动了一下。
如果可以呢……让他收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收一下”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蹦,我整个人就都不好了,那一晚上我满脑子都是收一下收一下收一下,导致我晚自习课间在桌子趴着睡觉的时候居然还做梦了,梦见唐书禾拿着个净瓶,背后是LED大光圈,他在佛光普照中对我说,从今以后,你就当我座下的善财童子吧。
我激灵一下吓醒了,唐书禾正在晃我的肩膀,说:“醒醒,打预备铃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茫然地看着我,说:“怎么了?”
我:“……没事。”
“你就纠结吧,纠结死你得了。”于思海说。
于思海吃我一根三块五的喂狗肠不能白吃,在宿舍楼即将熄灯的前三十分钟,我爬上梯子,拽着于思海的脚把他从床上薅了下来,于思海特别好脾气地揉着眼睛,陪我坐在楼梯间的楼梯上,估计也是知道我最近心里特乱。他坐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儿,说:“喝点儿酒吗?”
“喝屁。”我说。
“哎,”于思海大声叹了口气,说,“是因为小唐的事吧?”
我说嗯。
他说:“哎。”
他一叹气我就想跟着叹气:“哎咳。”
他说:“哎呀这,哎呀这。”
……就像两个正在努力做发声复健的聋哑人。
我:“……我们可不可以,就这件事情,展开一次建设性的密谈。”
“建设你干嘛不找李睿啊,他最建了。”
“……大海。”我说,“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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