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说:“有吧。”手里没拧上瓶盖的水瓶,被滑过来的男生拿去喝,她把人推远了一点才回来继续说:“说了你不要不高兴,我一个读职高的朋友,他班里有个同学认识你,所以我知道你的情况,才跟叔叔说让你来这里兼职。我是你我肯定做不到,又要读书又要养活自己,我肯定早就不想活了,所以我觉得你很厉害,你身上有一股韧劲儿。”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的夸奖他,瘸子喝醉酒的夸奖算不上是夸奖,而裴知远总是嫌他做的不够好,可是明明他已经足够拼尽全力了。
那个省城拥有了自己新生活的哥哥,现在连一个电话都吝啬的不打给他。
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
“哎呀你怎么哭了。”胡桃慌乱。
“没事。”云清胡乱擦了两下,回到柜台后面坐下。
柜台能挡住上半身,他没忍住趴在桌上恸哭,胡桃和男生滑过来,把好奇探头的人赶走。
“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给人留点面子。”男生搡了云清一把,“男子汉大丈夫,你突然这样……很不爷们儿!”
胡桃揪他,“哎呀你少说两句。”
两人守在柜台前面,直到店里顾客减少,把每双鞋子归回鞋架。云清早就没哭了,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好像在看又好像没看。胡桃把拖把拿过来,给正在摆鞋子的人:“你帮他把地拖了。”
“我他妈,到底是他打工,还是我打工啊!?”男生怨声载道。
看在喜欢的女孩面上,还是帮“情敌”把地拖了。
将将入秋的深夜,三人并肩走在路上,云清推着裴家的老破车,总算不再是形单影只了。
胡桃命男生送云清回家,他进门跟回自己家似的,走进厨房倒了杯水喝,一边喝水一边四处打量,最后发出由衷的感叹:“你一个人住啊,这也太爽了!”
“我今天就住这吧,这么晚懒得回去了。”男生自己安排自己,还摆摆手体贴的说:“你不用招待我,我睡沙发就行。”
“……”我也没想招待你。
拿了衣服去洗澡。男生在客厅玩手机,他一边打字一边傻笑,笑声隔着门都听得见。看的出来他很喜欢胡桃,给他一个眼神就能灿烂一天,他对胡桃说的话言听计从,每天的乐趣就是给胡桃耍宝。
青春期的恋爱,像威化一样干脆。
“云清——”外面的人喊他,“你手机在震。”
他的手机除了闹钟没有别的业务,唯一的作用就是给裴知远打电话……电话!想到某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他水都没关从浴室冲出来。
“草,你怎么裸奔啊!”
跪坐在卧室的地板上,云清拿到正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裴知远”三个字,震得他心跳和手机同步。
嗡嗡嗡嗡,短促急切。
“喂。”他小心接起。
“嗯?”那边问:“已经睡了?”
语气和平常一样漫不经心,仿佛两人昨天才通过电话。
这就是好了吧?这就是没事了?云清差点哽咽落泪。外面的人关了水进来,“什么电话这么着急。”嫌弃的把毛巾丢人头上,不愿多看一眼转头就走。
云清把毛巾扯下来,随意擦擦身上的水,电话那边裴知远问:“朋友?”
“嗯……算是吧。”虽然云清也很嫌弃他。
“挺好的,交到朋友了。”裴知远欣慰。
“朋友在家留宿的话,你把主卧收拾一下,被子我收进衣柜里了。”
“他说他睡沙发。”云清讲。
“那怎么行。不然你们挤挤——”说到这里顿住,裴知远改口道:“收拾一下不麻烦。你先去洗澡吧,把床铺整理一下。不要玩的太晚。”
“好。”云清乖乖道。
等了一会,裴知远问:“还有事吗?”
云清委屈巴巴道:“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我都不敢打电话给你。”
“是你赌气说的,不是我说的。”裴知远这样讲。
“再说了,我不管你管谁,我是你哥哥。”
这话的意味变了,但云清浑然不觉,他哽咽的倒苦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上次那样说我。”
裴知远回:“没有不要你。”
又缠着人说了一些废话,云清才念念不舍的挂断。
他哼着歌回浴室洗澡,沙发上的人扭头看他,“喂,你不是在谈恋爱吧,刚才还要死不活,结果一个电话就好了。”
“乱讲什么,是我哥哥。”
“哦,搞基啊。”
云清一怔,神色凝重,“你说什么?”
气氛……
好像不太妙。
男生说:“我你还不知道,就是嘴贱,随便说的,别生气啊。”
第22章
凌晨一点,云清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手机安静躺在一边。他给裴知远打过多少电话,通话记录数下来都很难数清。
即使裴知远远在省城,也能通过电话对他发号施令,他早已经习惯听裴知远的话,也从不质疑裴知远的决定,更不会想他为什么这么安排。
年龄的存在是一道鸿沟,我们会说了解自己朋友,了解年幼于自己的小孩,但从来不会说了解长辈。我们默认长辈是深不可测,所以从来不去揣测他的心思,裴知远对他来说也是如此。
但今天他突然明白裴知远的想法了,一连串反馈给他的行动和回应,都可以找到相对应的行为逻辑。
为什么突然要减少联系,因为裴知远在回避他;为什么不欢而散后主动联系,因为他在完成做哥哥的义务;先拉开距离、再表明身份,这一切的起因只是那个电话。
裴知远是真的很聪明,也是真的很了解他,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他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情,裴知远已经捋得清清楚楚,并且先一步防患于未然。
“我是同性恋,所以一个人住,所以没有朋友。”
“你,喜欢你哥哥,知道了吗。”
男人的话言犹在耳,但那时候的他不懂。
那时候懂了又能怎么样,裴知远或许还能比他早,然后避免不了被他防一手。即使他比裴知远早,他也不能拿人怎么样。正是因为不能拿人怎样,才对裴知远的反应忿忿不平。
凭什么躲他?
云清胸闷气短。
可是还是好喜欢他。
云清明白这件事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喜欢他很久了。
冬天的火锅、暖炉,一起学习的书桌,都是他们生活过的证明。裴知远买给他的衣服鞋子,每一本批注过的练习册……云清突然发疯似的,把这些东西找出来,一件一件堆满单人床。
这张床也是他们睡过的,每个夜里裴知远偷偷抱他,被他发现了还傲娇的不承认。他第一次隐秘的探索也在这张床上,新世界的大门还是裴知远帮他推开的,那之后他总是在这张床上偷偷摸摸,被裴知远撞见过几次仍毫不心虚,他能毫不避讳的向裴知远坦诚一切。
上一次醉酒只是想撒娇,不凑巧吃多了生蚝、羊肉,躺在床上身体就躁得慌,所以他便两件事一起做了……
哥哥啊。
云清埋进堆满东西的床铺,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过一会又伸出一只手,把裴知远常用的枕头拽进去。
为什么不喜欢他,应该喜欢他的啊。
“哥哥。”他埋在枕头痛苦低喃。
“哥哥。”
“哥哥。”
——“嗯。”
前不久裴知远还应过他。
云清是想忍住不说的,装作自己不知道喜欢他,老老实实做他的弟弟。他在生裴知远的气,但又没法对人发脾气,甚至怕裴知远不要他了,只能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
可即使他做出了这样的妥协,他和裴知远之间也没有变得更好,通话越来越少问候越来越公式化。裴知远找好了自己做哥哥的位置,可是刚认清感情的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点裴知远没有为他考虑过。
有次和裴知远通话,那边有女生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裴知远,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
“嗯?”裴知远用肩夹着手机,把水瓶拧开还给别人,——他坐在田径场的看台上打电话,不认识的女生找他帮忙开水瓶。
云清咄咄逼人,“能不能不要给别人喜欢你的机会,天天叫我学习你自己却不专心学习,只会到处招惹想要和你谈恋爱的女生!”
“……只是拧个水瓶。”裴知远解释。
“所以所有人都可以喜欢你只有我不行,你能给任何人机会但就他妈不给我,对不对啊裴知远哥哥?
“怎么不说话了呢?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都叫你哥哥了,我的亲亲哥哥,你理理我呀。”
戳破了裴知远最不想面对的事,云清有种恶劣的报复的快感,对方越不理他他叫得越甜,什么亲亲哥哥宝贝哥哥,一个接一个腻歪的往外蹦。不是愿意当哥哥吗,就让他当哥哥当个够。
“云清。”裴知远声音都哑了,也是被他逼得没辙。
“我只是拿你当我弟弟。”最终他给出了一个这样的解释。
云清像个小恶魔一样,嗓音越甜说的话越狠,“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和你没有关系呀。你姓裴、我姓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个弟弟我想不当就不当了。哦,我知道了,你肯定又要说,你不喜欢男人,你喜欢女人,那你赶紧找个人结婚以明志,不然我就是会一直缠着你。因为你是我哥哥呀,上次还说不会不要我,你不会说话不算数的哦。”
他一生气就胡搅蛮缠,根本没办法好好沟通,裴知远真是怕了他这点。
“能不能好好说。”他语气诚恳。
“那你说呗,我不一定会听。”小恶魔说。
“让我猜一下你要说什么!你说我还小应该好好读书,谈恋爱什么的以后再谈,然后你就趁这两年撇开我,到时候我想找你都找不到。
“或者你狠一点直接说,‘云清,我就是不喜欢你,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你就是个麻烦精,赶紧从我家滚我出,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你当然不会这么说,你这么好怎么会叫我滚呢,你最多就是叫我好好学习。我怎么这么了解你啊裴知远,我现在好像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了。”
“你想听到怎样的回答?”等他表演完毕,裴知远才出声。
“啊?”这个云清还真没想到。但既然裴知远让他说了,索性就说的大胆一点,“你会和我……谈恋爱吗?”
“不会。”裴知远很干脆。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就像你看中了一个玩具,耍赖要我买给你一样,我给你那是我给你的,如果我愿意我可以给你一切,为什么我会愿意给你呢,因为你在我眼里是个小孩,你会和自己的小孩谈恋爱吗?”
第23章
“如果我长大了呢,长大了就可以了吧。”
“长大你可以喜欢,男人、女人、任何人,大可不必喜欢我。你认识的人太少了,我对你好所以你喜欢我,你分得清喜欢和依赖吗。”
“我分得清!我就是喜欢你,想和你上床的那种喜欢——”
“好的,打住。”裴知远血压直彪,然后换了一种说法,“你会失去一个哥哥,而我会失去一个弟弟。”
“我不想失去你”,裴知远是这样说的,这句话云清不明白。课间休息的时候,他看着窗外发呆,有人非要在他眼前晃,“云清,你姓云吗?”男生从窗外探进来。
“那不然呢?”他没好气道,也可以姓裴。
“我以为你姓阴,全名阴‘晴’不定,不然怎么一会一个脸。”
胡桃也在走廊放风,见人又要招惹云清,连忙把他拽远一点,“哎哟你别说他。”
“怎么你心上人说不得啊。”他这张嘴就是喜欢叭叭。
云清想了想,问他,“想学变脸吗,我教你。”在对方不明所以的表情下,他站起来拍了拍桌子大声道:“大家注意了,陆航喜欢胡桃很多年,谁要抢他准跟你急。”
陆航霎时红了脸,骂了一连串的“草”,从前门冲进来打人。
云清端详他,“这红脸挺好看的。”教室里其他人起哄,搞得胡桃都红了脸,他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扭头冲到洗手间拍冷水。
“你干嘛呀。”胡桃埋怨道。
云清扭头问:“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他喜欢你吗。”
“知道是知道……”
“所以你喜欢他吗,喜欢为什么不答应,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
“我跟他是朋友啊。”胡桃说。
在云清追问的视线下,犹犹豫豫的解释说:“主要是我跟他太熟了,我什么丑样他都见过,他有多傻逼我都也知道,我跟他两个不来电的。而且我们要是谈了恋爱,分手了连朋友都没得做,我很珍惜他这个朋友的。”
“那就别分手。”云清说。
同龄人女生比男生心智成熟,“不分手的话就要结婚生孩子,他这样他自己都是个孩子,真的我从认识他他就这样,整天玩玩闹闹没心没肺的,如果十年后还是这个样子,我肯定没办法跟他组成家庭。”
“他肯定会长大的。”
“他那时候还喜欢我,我就跟他在一起。”胡桃说完有点不好意思,搡了云清一把之后说:“而且我们这么小,早恋是不对的,现在应该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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