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在他仅存的潜意识里,希望用白鲤这个名字开启这段全新的生活?
“属下在。”
白鲤笑了笑,红雀只看了他一眼便偏开了视线,只觉得脸上开始莫名地发烫。红雀深吸了几口气,竟有种开始适应主人这个身份的感觉,连忙把这个骇人的想法赶走,思考片刻后终于想出了一个迂回的表达形式来和白鲤说明这件事。
既然不能直说这句话,那我换种说法也未尝不可。
红雀话锋一转偏开了这个话题,对白鲤道:
“是这样的,你失忆前曾经救过一个人,他现在发达了,想要报答你,让我除了你影卫的身份放你自由,他能把你当恩人供着,好吃好穿好招待,怎么样,你是想接着在我这里做影卫,还是想自由自在地出去游山玩水,没准还能混个大侠当当。”
只见白鲤微微偏了一下头,似乎是在犹豫,红雀连忙补充道:“你放心,那人身份地位都比我高,他想放你走我绝对拦不住,否则会被他打的很惨。他一定能将你保护的很好,所以你完全不必顾忌我。
“影卫这个身份,吃力不讨好,干得好了没赏,干错一点就要罚,你还记得你受的那些刑吗?相比之下,有个自由身,不用为别人卖命,还能有人帮衬,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能混的很开,想不想去过那样的生活?”
红雀拼命夸张地往好里说,再附带上各种暗示,表明这件事全凭他自己选,自己这个‘主人’绝不插手,只等着他点头答应,再告诉他自己就是他曾经帮过的那个人,然后再慢慢解释些细节也都来得及,然后就是皆大欢喜的重逢团聚。
红雀知道白鲤与其他影卫的不同,也正是这点不同让自己初次见到他时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暮云山庄的影卫,几乎终日都活在恐惧之中,而山庄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来进行统治的,就连红雀这个叛逆到无以复加的人,在逃出去的几年里也能时时刻刻体会到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感,甚至有段时间越是觉得自由,夜间就越是害怕,害怕自己再被抓回去,再次进入到那个让人喘不上气来的牢笼之中。
正是因为有着切身的体会,红雀对他人的恐惧是极其敏感的,深陷恐惧的人在红雀眼中,身上都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一样的阴霾,藏都藏不住。
红雀看惯了周围影卫们的恐惧,因此他在第一眼看到白鲤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极为特殊的印象,白鲤周身的气质都太过干净了,干净地仿佛不属于这里,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赃污。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只是被他默默地注视着,再绝望的时候也能感到心底里渐渐升起一丝温暖。
因此红雀并不担心他会因为对主人这个身份的忌惮或是恐惧而说出违心的话来,他一定想要离开,也一定会对自己说出来,之后再怎样就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红雀心里算盘打的好,却听白鲤道:
“不想。”
“……???”
红雀花了几息的时间也没能消化掉白鲤说的话,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何不想?”
白鲤始终都面色平静,似乎方才的事情没给他带来任何的触动一般。
“属下失忆,多半是因为自己不想记起。”
白鲤看向红雀,目光平静,却依旧不失当年那份温暖。
“既然已经忘了,自然不愿再与当年的事有任何纠葛,还请主人恕罪。”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白鲤没敢说出来,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拿不准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究竟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想法。
方才主人问愿不愿意的时候,一个念头就开始在心中疯长:自己似乎不愿意离开眼前这个人。
从昏迷中醒来后,白鲤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陌生,唯一似曾相识的是受刑时让人胆寒的剧痛。唯有面前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朦胧的熟悉感。白鲤本能地排斥先前的回忆,抵触任何可能与他过去有关的事情,唯独这个人,让他想要接近,想要掀开那被遮住的回忆,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这样的暖。
他正站在自己面前,身穿着火红色的外袍,内里是深黑色镶着红边的劲装,带着的半张假面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亮金色的光边来,一如他身上那件被阳光照的橙红透亮的外袍一般耀眼。
这是谁……曾经在哪个灰暗的地方给过自己一道光来着?
虽然在本能的反应里,白鲤一想到主人,浑身就开始发痛,夹杂着一丝无助的窒息感,仿佛一直以来主人都是给自己带来痛苦与刑罚的那个人。为什么会是这个人?
白鲤没有想明白,但他如今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便也没有在意这一点小小的异样感。
白鲤看向红雀道:
“不过若是主人有需要,属下可以试试。”
红雀忙道:“不不不必了,我不想知道什么,你既然不愿想起,那就不要去想了。”
试着消化了一下白鲤说的内容,回忆中有令白鲤感到痛苦的东西……白鲤现在不记得我了……
那我刚才说的‘我不是你主人’的那句话,会不会也和这件事有关?难道说这句话也触碰到了什么他不愿想起的事情,导致他连记忆都舍弃了?
红雀的心中仿佛腾起一簇火焰,眼神忽然凌厉的像刀子一般。
这是哪个混蛋对白鲤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害得他连我也一起给忘了!
白鲤失忆的事情一定得好好查清楚,不管白鲤想不想记起来,自己心里都要有个底,不然他以后再受伤再失忆怎么办……
红雀收回了思绪,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郁闷,自己最稳妥的一个套路就这样被白鲤无情地打断了,想了想又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么?比如当个阁主什么的,或是想休养些时日,或是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我一定答应你。”
红雀想着自己还是用一次主人的身份吧,问问白鲤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红雀记得,许多年前,自己和白鲤坐在屋檐上看星星的时候,曾经问他如果可以选,还愿不愿意做影卫。白鲤摇了摇头,却笑着说,‘事已至此,不会再有重选一次的机会了,想这种事情只会给自己添堵,不若想想明天去哪能多弄一块糖饼来。’
因此红雀想着既然真的有了重选一次的机会,自己一定要满足他,哪怕他想要独自出去远游,也能暗地里护着他周全,虽然自己真的不想让他再次离开。
只见白鲤认真地想了想道:
“属下只想继续做您的影卫。”
红雀:???
白鲤刚说完便心下一惊,觉得自己说的这话着实不妥。自己不但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武功也失了大半,身上这么多伤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全,之后的行动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属下失言,属下现在这副身子,怕是做不了您的影卫了。”
“你说得对,你现在伤还没好,武功也……”
红雀本来想赶紧着顺着白鲤这话说下去,再顺便让他选个别的,然而红雀眼看着白鲤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又有几分失落,心里瞬间生出无数的酸涩不忍来,想好的后半句话有些说不出口。红雀看到白鲤逐渐暗下去的眼神,没过脑子地话风一转:“所以你做我的贴身影卫吧,平时端茶送水什么的也不需要武功。”
“是,多谢主人。”
红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直想扇自己一巴掌再把说出来的话吃进去。
我……我都说了些啥!端茶送水???这不是下人做的事情么?我怎么能让白鲤去做这些……等等,我是不是还答应他做我的影卫了?
不是,白鲤他……怎么就答应了呢?
第14章 包扎
红雀看着白鲤带了些欣喜的表情,疑惑了。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么?白鲤刚升任统领的时候,自己曾经问过白鲤统领平时都做些什么,白鲤说道别的自己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有一句话记得很清楚,他说,‘还好不是什么给主人端茶送水的差事,不然我可能哪天忍不住把茶水泼到他身上。’
红雀一缩脖,脑海中满是自己被白鲤泼了一身茶水的景象。
画面太美,红雀想要补救一下,开始细数‘贴身影卫’这一职责的种种弊端:“你可想清楚了,贴身影卫,在天机楼里是地位最低的,不仅服侍主人的时候要跪侍,见了其他任何人都得行跪礼,全年无休随叫随到,稍微做不好一点就得挨鞭子,动辄就是几十一百,你再好好想想吧。”
大多都是红雀现场编的,天机楼里何时有过贴身影卫一职。
印象中,白鲤很少会跪下,即便是在跪下受刑的时候,他也总是带着一副不卑不亢的气势。所以红雀想,白鲤定是极不愿意跪下的。故意这么说,只是想让白鲤知难而退罢了。
“好。”
白鲤翻身跪地,没有半分犹豫。
红雀:???
等红雀反应过来白鲤说的好是什么意思时,白鲤已经重又跪到了地上,红雀连忙上前去扶,把他按在床上不敢松手。
“我何时说让你跪下了!”
白鲤道:“主人刚刚说的,属下服侍主人的时候都要跪下的。”
“我……”
红雀本来打定了主意白鲤定是不肯的,甚至有可能当场跟自己翻脸,这才说出的这些话,现在顿时有种搬石砸脚的感觉。
这么多年不见,白鲤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红雀发现自己越发不能理解白鲤的行为了,忽然间,一个其他的可能性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难道说……他待我还是不同的?他以前对主人都不愿这么去做的,现在却毫不犹豫地答应……没有半分反抗与不愿……他愿意这么做,应当不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主人,而是因为……我本身?
是了,即便是在以前,白鲤也几乎没有拒绝过我……
红雀不自觉地弯了笑眼,但想到自己已经圆不回话来了,就又笑不出来了,只得承认道:“我错了,我瞎说的,你不用跪,不仅不用跪我,也不用跪其他任何人,你想做什么就做,贴身影卫权利特别大,哦还有,你不必自称属下了,也不必叫我主人……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算了,反正自己不把他当下属对待,他是否将自己当主人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既然这是白鲤自己选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由着他吧,自己宠着他便是了,到了自己这里,总不会再让白鲤受苦了,至于他想要做影卫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既然白鲤不愿记起,山庄也与他再没什么联系,这段生活不如就当做是新的开始吧。自己不介意重新与他相识。
只见白鲤点点头道:
“是,主人,属下明白了。”
“……不是说不用用这两个称呼了吗?”
“可是主人说的是不必,不是不准,属下习惯了。”
红雀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按着白鲤的意愿来。
“好吧,随你。”
红雀此时已经彻底想通了,他愿意做自己的影卫便做吧,反正贴身影卫一职需要做些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自己说每旬放七天假白鲤他就能歇七天,人都到手了,想怎么宠还不行吗?
等到那天发现他有半点不愿了,或是想做别的了,再由着他做去好了。
红雀暂时接受了白鲤的主人这一身份,想了想又补充了些让他不要亏待自己的话,末了说道:“总之,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想说什么也不必顾忌……你若不想把我当主人看待也无妨,天机楼里的人你随意差使,我马上就跟他们说,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是,我知道了。”
“那……无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红雀惦记着白鲤现在伤势还不轻,应该让他多休养些,多补觉养身子,而不是在自己面前紧张地坐着,正想起身离开,却听白鲤道:“主人,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主人。”
“问便是了。”
红雀暗自窃喜,觉得白鲤对自己起码没有太过隔阂,许多习惯了的事确是不能怪他,之前的记忆不见后,留下的大概就只有这些下意识的习惯了吧。没关系,这样下去久了,自己早晚有把他宠的不把自己当主人的一天。
然而还没等红雀高兴多久,就听白鲤道:
“属下着实不知,先前主人为何要罚属下去做教具?”
红雀:“……嗯???”
“主人恕罪,属下……我不记得因何被罚了。”
红雀听到这话几乎没把自己呛死,瞬间有些绝望:我也不知道白鲤为何受罚啊,虽然看上去他就是因为当年帮我的事情被查出来了,然而按规矩不应该是这么罚的,那件事情等同谋逆,应当被极刑处死的更何况,那也不是我罚的啊!红雀背别的锅无所谓,唯独对这个锅十分拒绝。然而思索了半晌,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红雀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喊道:
“我不是你主人!不是我罚的你!”
“主人为何要罚属下去做教具?”
红雀叹了口气,觉得很是心累,他一掌拍在床上,却又无济于事,最后只得习惯性地把身子一歪,靠在白鲤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上哭笑不得地开始编故事:“不是我罚的你,当时你被大坏蛋抓走了,大坏蛋对你用刑拷问,我将你救回来的……”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主人。”
“哦,不用谢。”
“主人!”
红雀回过头去,只见白鲤有些焦急地盯自己的胸侧靠着他的地方,红雀有几分不解,怎么,不认识我就算了,怎么还不让我碰了……啊这……
红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止了血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裂开了,许是刚刚无奈中拍的那一下,又或许是靠上去的时候弄裂了,伤口本身就不是很疼,这么久早已习惯麻木了,裂开了也没什么感觉。
那血迹在自己这身红黑色的衣服上几乎看不出来,但此时却蹭到了白鲤素白色的衣料上,红得十分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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