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提着笔,继续写道。
也不知道多年,甚至是几百年之后,会不会有人看到我写的这些东西,就当作史料研究呢?虽然概率非常非常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人类总是在活着的时候,考虑死后的事情,然后死了就死了。这么说起来,人还真是奇怪的种族呢。
不过比起这件事情,还是想想怎么样把这本笔记保存好更重要一点。毕竟上面都是一些诳语,异端之说,如果让那些老古板知道,一定又会搞出什么事情来。那样的话,无论我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甚至可能连累家族。虽然自己不在意这种事情,可是让家族的人知道,一定会视我为灾祸,甚至在以后的史料中也会留下记载,遗臭万年不过如此了。
背部忽然被什么砸中,手中的笔瞬间歪了一下,留下了令人窒息的痕迹。索性眼不见为净,我把笔记合上,转过身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这么问着,眼睛中是慢慢的无奈和认命。我啊,已经被这个魔女折磨的认命了。
床上的女子依旧是那副高贵美丽的样子,如果不是地上还躺着一只老虎布偶,真的会觉得无事发生。
她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像是天空的月亮落了下来,变成了触手可及的花。“难道我还没有那本破笔记重要吗?”我捡起布偶,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不要扔它。”
她仰着头,拍了拍身前空的位置。她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占据了我的床,并且反客为主。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垂眸看着她,“到底怎么了?”她忽然伸出手,把我拉了过去,被她抱在怀里,我看着眼前的脖颈,修长纤细,没有一处不是美的。
“你怎么不喜欢我。”她的口吻委屈至极,真难想象,她在别人面前是那副高贵冷艳的样子。
谁又能想象到,我们之间本淡入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拍了拍她抱着我的手臂,“我怎么不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我这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异于常人不仅仅是因为和尚说我天生佛心,更是因为我对感情的感知很淡,几乎没有,只不过平时我藏得好,他人都以为我只是因为天生佛心才心绪淡薄。
“你在说谎。”她的口吻相当笃定,然后凑近贴着我的脸。我闭上眼睛,有些懒得搭理她。明明之前相处都是淡如水,可如今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似乎也不在意,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能够让她脱下表层高贵的,估计只有我了吧。当然我没有那么自大狂妄,认为是非自己不可。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且会一直普通平凡下去。或许有一天,上面的人会开恩,允许一批侍从出宫,那些人中会有我。但无论是那样,都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生了。
“你偷偷跑出来,会让侍女担心的。”我想劝她回去,可以说,她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我产生无奈,妥协这种情绪的人了。她忽然收紧手臂,身上的香气扑面而来,直往鼻子里钻。
那味道并不是浮于表面的,不像是熏香之类的东西,而是渗透在血肉皮肤,甚至是骨子间的。
“唔......”
我挣扎了两下,“松手。”她没有松开手,只是松了松力道,和我拉开了点距离,虽然不是特别大的距离,但我已经满足了。
“任性的家伙。”我半阖着眼,忽然感觉到了困意,我拍了拍她的手臂,有些蔫蔫的说道:“我有点困,别打扰我。”黑暗逐渐朝我涌来,我撑起最后一丝精神,口中像是抱怨一般。
“我...难得休...假...”
似乎有人在轻笑,随后世界安静了。
......】
停下笔,浮梦先生把写好的这部分整理好,手边的茶依旧保持着适宜入口的温度。端起茶杯喝着茶,男人忽然睁大眼睛。他看着茶杯中的液体,忽然失笑的摇了摇头。
“把茶换成果奶,还真是出乎意料啊。”但浮梦先生却没有任何要责怪克蕾的一丝,反而是把果奶饮尽。
“我会记住少喝些咖啡和茶的。”
说出这句话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样的自言自语似乎有些尴尬,但是浮梦知道,克蕾克丝贝听到了。
【無に近い。
近乎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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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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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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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夜行船》
风吹起了火树银花, 星火浮动,灯火通明,龙形, 鱼形,莲花样的花灯在各处绽放着自己的光滑。明月的光华如同流转温润光色的玉石, 街上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歌舞声, 女孩子的嬉笑和顾盼生姿更是为街道增添了几分美丽。
金色的礼花腾空而起,在夜幕中绽放, 落下的花火缀着长长的尾巴, 一朵又一朵盛开。这是醉生梦死的不夜城, 是温柔乡,不知疲倦为何物,永远歌舞的梦幻之地。
夏目贵志凝视着下方的一片灯火, 浩瀚入星之河流,金色的河流分外璀璨,明明灭灭, 聚集又散开,像是碎金般在浮动。很多时候, 人类并不能感知到同一种美, 但有的时候,美却能被一同感知。
毫无疑问, 夏目贵志感受到了那种美,是可以被绘在卷轴, 记录在书页上的美。一种并不抽象的美。
“怎么, 出来了?”
年轻男子的声音异常的沉稳,是和声线不符合的平和。夏目贵志侧头看了过去,有着浅金色发的男人靠在栏杆边, 侧着头,能够看到下颌脖颈处的曲线,水青色的瞳中迎着闪烁的金色。
很多时候,万家灯火,歌舞升平是一种概念,但如今那种概念化为了一种现实,所以格外的让人喜爱。
少年趴在栏杆上,风轻轻吹起额前的发丝,“因为,想在看看吧。”夏目的眼睛里是对这样景色的喜爱,或许是幼年的经历,他敏感,安静,却也喜欢这样注视着热闹的景象,又一种别样的生气。
“看来,你很喜欢。他会开心的。”卖药郎拿出了烟杆,轻薄的白色的烟缓缓上升,浅蓝色的瞳孔注视着这烟几秒,然后他移开视线,吸了一口,微微仰头,吐出了一口烟。
那并不是普通的烟草的味道,味道倒是很好闻,有些冰凉,带着一点草药的辛辣,有点像薄荷,还有点别的味道。
夏目贵志侧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说的是先生吗?”卖药郎看着天空,“撒,谁知道呢。”他悠闲的样子让少年也放松了下来,明月,高处,下方的喧闹,似乎格外的令人放松。
“那个,你们是妖怪吗?还是神明?”夏目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大概是景色过于美好,又或者是在晚餐里喝的那杯果汁有酒精成分,总而言之,他问出了这个算不上失礼,却又很重要的问题。
卖药郎拖着烟杆,“你觉得呢?”夏目贵志思考了一下,“我原来以为你们是大妖怪,后来晴明老师给我的感觉好像和你们一样,但又不是完全一样。”浅色发的少年歪着头,像是陷入了什么难题。柔软的发丝正表现出了其主人的性格,柔软,敏锐,温柔。
“我们吗......”卖药郎勾起唇角,“我们确实是人类哟~”
夏目贵志顿了一下,任谁都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人类,或者没有那么简单,但既然对方不想说,那他也绝对不会刨根问底。
“曾经是。”
他听到了下一句话。搭在漆红色木制栏杆上的手忽然缩进,夏目看向身侧的男人,对方露出了可以称得上是回忆,思索的神情。
“浮梦曾经是人类。”
夏目抿了下唇,“就这么告诉我没关系吗?”卖药郎吸了一口烟,妖艳的面孔在缭绕的烟与挂在檐下的暖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暧昧神秘。“没关系,他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忽然接触到了浮梦先生的过去,就像是接触到了帝王的过去一般,抱着好奇和尊敬的心情,夏目贵志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男人说的每一句话。
“浮梦这个名字,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笔名。”卖药郎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对方的表情就像是在听睡前故事的小孩子一样,认真严肃。微微购气唇,男人接着说道:“但并不是一开始就没有名字的。浮梦他有自己的名字。”
但那是一个秘密,君主的名字是至高的象征,并非是普通人能够知道的。世界上,只有两种‘无名’。一种是被剥夺了名字,名字的消失,遗忘,剥夺都属于这类;另一种则是被隐藏了名字,而这样的人毫无疑问都是重要无比的人,因为只有‘天’才能将名字隐藏,名字的隐藏也分等级。
卖药郎与浮梦无疑都属于第二种,只不过浮梦的名字被‘天’隐藏在最深处,最核心的地方,除了‘天’几乎没人知道,就连浮梦自己也快要忘记了,而唯一一个除了‘天’之外知道的,只有卖药郎而已。
“难不成,你以为我们没有名字么?”看着夏目贵志脸上有些惊讶的表情,卖药郎觉得有点好笑,人在一开始,还在母体内,就注定拥有一个名字,那是‘天’定的名字,也是最真实,最接近本我的名字。
夏目贵志挠了挠脸颊,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是真的这么意味的,总是先生,先生的叫,真的会生出对方就是叫药郎,浮梦的错觉。
男人摇摇头,“晴明大人,第一课就交给你了吧。”
妖艳的面孔在明暗中呈现出了诡异的美,对方抬起烟杆,吐出的烟化作了一只只飞舞的蝴蝶,在少年的注视下,朝着灯火星河飞去。夏目贵志是个好学生,所以他在话语落下的下一秒就回答了答案,“名字即是咒!”
卖药郎点点头,“名字是有力量的,名字很重要。”他以烟杆为笔,淡烟为墨,勾画着。
“但是,名字又不太重要。”
“欸?”夏目贵志愣住了,卖药郎说的可是自相矛盾,但是他并不觉得对方会犯这种错误,所以他安静的听着。
“人终究是要回归天的。所以,有一小部分的人,在没有死亡之前,就会被天收回名字。”
“或是剥夺流放,或是保护隐藏。”
夏目贵志觉得自己已经明白男人的意思了,他和先生,无疑是在生前就被‘天’收回了名字,以此保护他们的。
“但是,唐国有话,是药三分毒。”卖药郎半阖着眼,细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中的神色,他的表情十分平淡。“被收回了名字,同时,也失去了人所具备的东西。”
“七情六欲。”话音落下的瞬间,夏目贵志心中的疑问也落了下来,果然如此。这是他们与安倍晴明,白泽,鬼灯的区别。他们的七情六欲要比别人稀薄太多,但是这样就又有一个问题。
“那先生为什么还有七情六欲?”虽然很稀薄,但并不是没有。更何况,对方在文字中流出的情感与普通人差不了多少。
卖药郎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星子闪烁,如同碎钻点缀在夜空之中,广袤无垠,能让人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他吗......”
忽然陷入了沉默,正当夏目贵志揣揣不安时,卖药郎才轻叹了口气,“那是‘天’的补偿。”
“‘天’的补偿?”少年有些疑惑的重复着,虽然在人类里已经快要成年,可是在任何一种比起人类要长寿的种族来说,他都还是个孩子,还很年幼,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这个世界依旧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天’夺走了他的名字,时间,生死,七情六欲,过去,现在和未来,以及命运。他现在的七情六欲......”是我与他共享的。
夏目贵志张开嘴,声音有些干涩,琥珀色的瞳孔里似乎有悲伤,“这样...这样...”这样还能被称为人,称为活着吗?甚至是,能够被称为存在吗?
“他的味觉,视觉,听觉,触觉,喜怒哀乐,全部都,不是他的。”这一刻,男人的那双眼睛竟然是异样的冰冷,浅蓝色的瞳孔仿佛是北极的冰川,亘古不变,冰冷万分。
清秀的少年咬了咬下唇,“可是,为什么,‘天’会这样?”不是只收回名字,保护隐藏吗?
“因为,他是‘天’。”
卖药郎吐出一口乳白色的烟,妖艳的面孔笼罩在缭绕的烟雾当中,一半的身体处在暗中,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清。男人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只要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他,他们,在做的是什么呢?
每与一个人建立关系,就形成了一个锚点,而每一个锚点,都稳定着浮梦的存在,他们做的,是在与‘天’抢夺他啊。
他是花,盛开到极致便会凋零的花;他是雨,终究会回归天上的雨;他是火,燃烧殆尽徒留灰烬的火。
浮梦,浮生若梦,人间百年,不过一场大梦。生如芥子,又回到天上,未曾以人的身份活过,也为曾以非人的目光看遍世间红尘。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一个理由,一个不可理解的理由。
‘天’需要他。
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
仅仅是名字,命运,时间,七情六欲,生死也不够,祂还需要什么呢?
“药郎先生...?”
少年轻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的卖药郎陡然回过神来,他朝夏目贵志勾起唇角,眼睛微眯,“时间不早了,带着你的朋友去睡觉吧。”夏目看着他,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了回去,虽然他能感受到药郎先生的情绪大概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但是现在他根本就帮不上任何忙,还是不要捣乱了吧。
目送着他离开,卖药郎双手搭在木制的栏杆上,很久很久,他没有如此激烈的情绪了。
看着火树银花,卖药郎放空了自己,这本书,是他和浮梦的初遇。他们的初遇并不是同一个。
金银珠翠,繁复的配饰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只漂亮的手搭到栏杆上,哪怕是在夜晚,那只手依旧漂亮的惊人,肤如凝脂,柔弱无骨,毫无疑问,手的主人一定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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