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随月生当时还刚开完跨国会议。
随月生对他有多好,那是有目共睹的,即使固执的要求他出国,也不过就是关心则乱。
刚才他脾气上来了,没下楼去给随月生热牛奶,他不去,厨房自然也不会妄动,哥哥今天晚上……
也不知道还睡不睡得好。
陶风澈逐渐消了气,愧疚感就上来了,在他心中不断翻涌,简直就像是在熬粥: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到了后来便开始咕噜咕噜地吐小泡泡,熬得他再也耐不住了。
陶风澈再也躺不下去,坐起身来后愤愤地砸了下枕头,又出了会儿神。半晌后,他终究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认命了。
陶风澈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翻身下床,换上柔软无声的毛绒拖鞋,静悄悄地将房门推开一条缝,没在走廊上看见佣人,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摸黑往隔壁走去。
谢天谢地,随月生今天没锁门。
“咔哒。”
陶风澈屏住呼吸,悄悄将房门扭开一条缝,闪身进房后熟门熟路地绕过了所有障碍物,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随月生床边。
床上的人平躺着,睡得正熟。
陶风澈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一会儿,眉毛不自觉地便皱了起来。
片刻后,他伸出手,戳了戳随月生的胳膊,轻声道:“哥,我知道你醒着。”
随月生一动不动,呼吸均匀,面容平和,就连眼睫毛都没抖上一下。
陶风澈沉默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
“哥,你要是真的睡熟了,姿势不会这么标准的。”
陶风澈八岁起就发现随月生的睡姿问题了。
看上去无坚不摧的神仙哥哥,睡着了之后却是难得的柔软,侧躺着,身体微微蜷缩,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陶风澈特别喜欢看他睡觉,只可惜随月生对脚步声过于敏感,往往陶风澈人还没跑到他床边,他就已经醒了,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盯着陶风澈看。
一直等到在陶家待了一个多月以后,随月生觉浅易醒的毛病才逐渐转好,也容许陶风澈时不时地抱着枕头跑来他房间,跟他一起睡个回笼觉。
陶风澈终于可以心满意足地躺在随月生的身边,肆无忌惮地偷窥他的睡颜,可是后来……
后来随月生不辞而别,十年后再相逢时,他容易惊醒的毛病,已经越发严重了。
陶风澈抿了抿唇,不愿意再细想下去。
但无论如何,随月生现在都不应该这么平静才是——简直都不像是在睡觉,像是昏迷了。
陶风澈俯身凑近,借着昏暗月光的照耀,莫名地从随月生这张赛雪欺霜的美人脸上品出了几分打死不认的意思来。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趁人之危了。
陶风澈伸出手,指尖抚上随月生的唇,若即若离地碰了碰他的唇珠:“哥哥,别装睡了。你再装我可就亲你了。”
第168章 心结
随月生倏然睁开了眼,灰蓝色的双眸中一片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电光火石之间,陶风澈飞速向后一撤,却依旧没能完全躲过随月生抬手拍过来的那一掌——随月生的指尖狠狠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分外惹眼的红痕。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便从手背上炸开,陶风澈忙不迭地将手收到身侧,面上流露出几分委屈:“哥,你还真下得了手啊。”
屋内一片寂静,半晌后,随月生终于施施然抬起眼来,面无表情地扫过陶风澈的手背。
他刚才手上留了力,这一巴掌即便是真的落到实处也不会痛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更何况陶风澈躲得还很及时……
这小混蛋又在装。
随月生心中冷哼一声,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打消了关心的念头。
陶风澈没等来哥哥的关怀,赶忙瘪了瘪嘴,力求让自己可怜得更加逼真,就差挤几滴眼泪出来了。
随月生:“……”
他实在是懒得继续看陶风澈拙劣的表演,自顾自地翻了个身,心中默念眼不见为净。
戏台刚刚搭好,身为演员的陶风澈还在忙着酝酿感情,却猝不及防地发现,台下唯一的观众已经端着板凳走人了。
陶风澈不敢置信地眨眨眼,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片刻后,他忽然笑了出来。
——他实在是没想到生气了的随月生竟然会是这么个反应:既不开口斥责,也不动手揍人,只翻过身背对着他,就差把“闹别扭”这三个大字给写在脸上了。
实在是……过于可爱了些。
面对着这样的随月生,即便是百炼钢也要化作绕指柔,更何况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随月生有厚重滤镜的陶风澈了。
他心中越发柔软,原本残存着的几分怨念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腹的喜爱。
随月生在被子里窝得严实,陶风澈微微眯起眼,借着昏暗惨白的月光观察了片刻,终于在这团被子与人的混合物上找到了个略微蓬松的地方。
他悄悄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它与床单的交界处,想拽出条缝来。
下一秒,一阵大力袭来,被子顷刻间便被随月生给拽紧,没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陶风澈:“……”
哥哥不愧是哥哥,这种角度竟然都能把被子边给掖紧,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陶风澈哭笑不得地盯着随月生的后脑勺看了半晌,思来想去,只得率先低头认错:“哥,我知道错了,我之前不该跟你发脾气,也不该跟你吵架。我知道你让我出国是为了我好,是在担心我的安全。”
随月生好半天都没说话,陶风澈想了想,伸手拽住被子的一角,左右晃了晃,仿佛是幼童拽住大人衣角撒娇似的。
片刻后,鸦雀无声的房间中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冷哼,声音低得像是贝斯的轻颤。陶风澈疑心是自己听错,下一秒却发现手中的被子稍微松了些。
若不是他一直坚持不懈地拽着被子边,还发现不了这一点。
有戏!
陶风澈眼前一亮,右手一个发力,趁随月生不备迅速将被子扯开一条缝隙,飞速钻了进去。
赶在被随月生一脚踹出被窝前,他迅速贴近随月生的身体,又用鼻尖蹭了蹭随月生的肩。
“可是我也是真的很想留在国内帮你。我好怕你会出事。”陶风澈沉默片刻,声音低了一个八度,“哥哥,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不知道吗?
云朵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月光,仅存的光源消失得无影无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随月生盯着眼前混沌的黑暗,有些疑惑地想。
不过看陶风澈先前的反应,或许他是真的不知道,可是……
如果让随月生来说的话,这句话分明就应该反过来说才是。
陶风澈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多重要,所以才会这么不知好歹地跟他吵架,一个劲地要留在国内,仿佛他送他出国是要害他似的。
面对这样的陶风澈,随月生实在是感觉有些棘手,以至于为之烦恼到了现在——他从来都不知道陶风澈竟然还有恋爱脑的天赋,认死理不说,还格外喜欢死缠烂打和翻旧账,简直能气死个人。
不过好在陶风澈的脑子还没彻底糊涂,现在意识到自己之前态度不对后,也乖乖过来认了错……
随月生抿了抿唇,有些不愿承认自己逐渐开始软化。
陶风澈敏锐地察觉到了随月生有些松动的态度,赶忙趁热打铁,悄悄伸出手,十分狗腿地替随月生捏了捏脖子。
随月生劳累了一天,又去靶场里练了枪,颈椎处酸胀不堪,陶风澈按摩的手法很是不错,力度适中,穴位也找得准,揉捏几下后,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疲劳。
可后颈上的腺体几乎是omega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被陶风澈一通推揉本就十分难耐,更何况后者还没有半点要控制自己信息素的意思——双管齐下之下,立竿见影的酥麻感顺着腺体一路蔓延开来,随月生不受控地颤抖了一瞬。
“脏手拿开。”
他嗓音微哑,终于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
哥哥总算开口了!
陶风澈心中一喜,反应过来随月生说了什么后却又有些尴尬,讪讪地将手收了回来。
“我洗过手了。”
他小声嘀咕一句,见随月生没什么反应,又悄悄地往随月生身边凑了凑。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陶风澈只要微微一动便能碰到随月生身上柔软的珊瑚绒睡衣——睡衣是他买的,跟他自己身上的是情侣款。
可随月生却还是背对着他。
月亮从云朵后面悄悄探出了头,从陶风澈的角度望过去,能模糊地望见随月生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陶风澈再度眨巴眨巴眼,忽然间有些委屈。
许久都没有说话的随月生此时却是有些犯困了。
被窝里暖洋洋的,热腾腾的陶风澈拱在他身后,很大一只,像是个从微波炉里端出来的热橙子,和冬日的气氛很是适配。
也很催眠。
随月生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却总觉得陶风澈还有话要说,只得强撑着困意等他开口。
“哥哥。”
好半天后,陶风澈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态度之谨慎跟惹恼主人后用肉垫轻轻拍打主人手臂的大狗没什么差别。
“之前的事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总生气对身体不好的。我们可以慢慢商量,看看能不能折中……”
随月生皱了皱眉,察觉到陶风澈温水煮青蛙的意图,当即便想反驳说这件事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窝被陶风澈捂得太温暖,又或者是当下的月光太过于温柔,话将出口时便鬼使神差地堵在了唇间。
先前在书房跟陶风澈不欢而散后,随月生想了很久。
陶风澈话里话外都是在控诉他遇到事情了不跟他商量,总是自己一个人做决定,根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俩现在是在谈恋爱。
面对这样的指控,随月生实在是很无辜——他只不过是习惯了,也觉得这样会更快一些。
而之后的争吵更是令他心力交瘁。
但是现在回头想想……或许他的闭口不谈和自以为是的“为了陶风澈好”,也确确实实地伤害到了陶风澈。
随月生是第一次谈恋爱,也是第一次跟人发展亲密关系,即便平日里再怎么无所不能,在这件事上,他也不过是一个初学者。
即使他对未来持悲观态度,但随月生扪心自问,他也是想跟陶风澈白头到老的。
所以他愿意为了陶风澈去学习,也愿意为了陶风澈去改变。
或许……可以多信任陶风澈一点,多跟他沟通一点?
随月生微微皱眉,有些不确定地想。
从陶知行将他从那间屋子里救出来时他就知道,自己是为了陶风澈而存在的。可是他比陶风澈大了十岁,因为 早年的亏损和经年的劳累,身体也称不上特别好。
总有一天,他会先陶风澈而去。
他不可能保护陶风澈一辈子。
尽管还不清楚开诚布公地跟陶风澈谈一谈现状是否又用,但是既然想到这儿了,随月生还是愿意去试一试。
他慢腾腾地转过身,假装没有看见陶风澈骤然亮起的惊喜眼神,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接下来的安排?”
“嗯!”陶风澈拼命点头。
第169章 满足
随月生想了片刻,缓缓道:“红帮那边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即便再怎么费心遮掩,也终究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除开陶先生以前收集的证据外,那名货车司机的妻子也提供了一份口供。虽然这份口供的法律效力不大充足,但如果跟其他的犯罪证据一起呈递上去,就不好说了。”
“你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从富源加工厂出来之后,我跟江景云就对红帮展开了调查,看到报告的那天晚上,我也确实是跟他见面吃了饭。前不久,我们彻查了赵嘉阳名下的财产,在其中一套房产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抛开其他的不谈,赵嘉阳其实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跟红帮做交易也就是最近两年的事,不管是通话还是面谈他都全程录音,聊天记录也有备份,甚至还保存了红帮几个秘密基地的详细地址。”
“红帮的能量还远远不足以插手议会,静浦的五名议员中,除了江景云以外,其余的四名议员中有两位跟陶家交好,剩下两位隶属于另一政党,虽然态度暧昧,但也没有表示反对。这段时间以来,红帮的生意被打压得不轻,犯罪证据我们也收集了不少,最早在你暑假的时候,应该就可以收网了。”
随月生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计划与安排和盘托出,自觉条理十分清晰,可话音刚一落地,却发现陶风澈满脸震惊,简直像是傻了。
他原本想喊陶风澈一声,可转念一想,却觉得自己这番话中的信息量确实是有些大, 便也没有开口打扰陶风澈思考,静待陶风澈回神。
陶风澈愣了片刻,缓慢而又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万万没想到随月生会跟他说这些,一时间甚至都无法区分是这段话所传达的信息本身,还是随月生愿意主动告知他这件事更令他惊喜一些。
随月生的计划详尽妥当,陶风澈再三思索也没能找出漏洞,心中那颗惴惴不安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他望向随月生,眼睛亮晶晶的,其中的欣喜满得像是能溢出来。
随月生:“……”
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告知陶风澈,却又耐不住陶风澈的眼神,纠结片刻后,干脆横了陶风澈一眼,又冷哼一声:“你之前给我说的机会了吗?”
好,好像确实没有……?
昏暗的房间中,陶风澈明显一怔,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与尴尬。
下一秒,他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如果快的话,暑假就可以解决,那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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