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靖煜注视着两位大哥及其他们的家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盼着这天,盼了很久。待到尘埃落定时,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看着自己的家被抄有何感想?”不知何时,旁边站了一位穿着一身白衣裳的男子,同样撑着把伞。
这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也是这样穿一身洁白的衣裳,半点不得沾上灰尘。
上官靖煜一言不发,从怀里掏出伏虎交给旁边的男子。
男子接过伏虎,好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惊讶的说,“就这么轻易交出兵权了?”
“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朕尽力了,找不到宁致远的墓。”自称为朕的人就是齐国的皇帝,现在已经没有齐国了,十年征战,齐国一统天下。他将伏虎放进胸口的位置,拿出三枚不一的半弧形的玉牌,“在整个中原他一共有七支商队,领头的人都只认这牌子,朕只能弄到这三块牌子,其他的不见踪影,至于你说的什么暗探暗卫什么的,完全查不到。”
上官靖煜接过三枚玉牌,手微微发抖。玉质的材料,透彻,纹路不一,像是专门定制的。他转身往城门方向走去。手里紧紧拽着三枚牌子。身后响起了男子的声音,“宁致远若是为我大齐所用,我大齐定能繁荣兴盛,天下太平。可惜……”声音弱了下去,后面的他听不见了。
可惜宁致远死了,怀着对他的强烈的仇恨死了。
上官靖煜一步步踏在水地上,水滴反弹溅在裤脚上,有些凉。他登上城门,眺望远方。只有两辆马车行走在官道上,不用说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谁,他们消失在磅礴大雨之下。
一切,没有如果。
远远的,临城出现在眼前,隐藏在一片烟雾缭绕的清晨之下,宛如仙境。上官靖煜第一次到临城的时候,那是一个黄昏,黄色的余辉晒在城墙上,让人感到心安。连续几天下雨,官道上的路坑坑洼洼,但是他都没有耽搁下行程,日夜赶路。还提前了两天到。
今天,天气就放晴了。时隔十年,他再次回到了临城。
上官靖煜看到临城出现在眼前后,放慢了骑马的速度。拽着缰绳走在官道上,旁边跟着一个侍从小齐。
临城,是他心里的位置,亦是他最后的归宿。此时,记忆再也压不住,汹涌而出。花灯会下的宁致远,站在河边,清冷、美好,那一眼,他就心动了。思绪变换万千,身穿铠甲的宁致远,视死如归的、高傲的……街边,军营,城墙,这一切的一切都闪现在脑海里……却最后定格在了宁致远倒在台阶上的身影,睁着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一身爱穿的白衣都染成了红色。
城墙下面,围了一圈的人。为首的将领率领众人等在那里。待上官靖煜走近之后。为首的那人朝着上官靖煜一拜,“拜见将军。”
“拜见将军!”众将士也跟着跪下。
十年前,他在城墙下面也听见了这句话。气势宏伟。宁致远就站在城墙上面,像君临天下的将军。
上官靖煜的面前,跪了二十多个将领。抬头,阳光有些刺眼,提着“临城”两个大字的牌匾挂在城楼上,因为岁月的冲洗,有些模煳。但不是记忆里的那两个大字。
从今日起,临城是他的驻地,他就是临城的将军,掌管临城的一切。多年征战,齐国统一中原,作为齐国第一将军的他功不可没。在大家都以为他会留守京城,当护国大将军的时候。上官靖煜放弃了一切,选择回到临城。这在天下人看来不解。
“将军。”小齐小声的在上官靖煜耳边说,提醒他前面还跪着人呢。
上官靖煜的思绪被唤回,手一挥,“起来吧。”
众将士随即起身,为首的人名叫王生,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穿着盔甲,身后的人也是盔甲装扮。在军营,将士都是穿着盔甲的。
“这牌匾什么时候换的。”上官靖煜指着头顶的匾额。
“好几年了,之前的那木匾都烂了。”他说着骑上了一匹马,拽住缰绳,走到上官靖煜旁边,“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属下这就领您到府邸去,好好休息一下,一切都安排好了。”
上官靖煜没有说什么,前面让开了一条路。他率先进了城。
王生让众人先回军营。
王生和小齐一左一右伴在上官靖煜旁边,骑着马走在大街上。两边的百姓神色如常,并不因为突然出现的他们而感到什么意外。这是百姓习惯的,这里没有强权没有压迫,这些骑马的官是为他们着想的。
时间虽早,但是街道开始热闹起来。街道的两边有小贩摆摊,卖首饰、绸缎、蜜饯,各种各样的物件。百姓在摊前讨价还价。也有农民一大早进城,在街边支起小摊卖瓜果蔬菜,活鸡活鸭……
王生一边报告临城的情况。
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各种各样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上官靖煜恍惚了,好像自己还是跟在宁致远身后的随从。这一切如往昔,时间在这里彷佛静止了,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他留恋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凝聚着宁致远的心血,而这里的百姓更是宁致远最为看重的,一直想要守护的人。在这里,他感到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跳动起来,有了种责任感。他回到这里,最大的原因就是替他守护这里的百姓。想到这儿,他的眼眶发热,悲从中来,他无比的想念宁致远。
“将军,听说您之前到过这儿,想必您对这儿不陌生吧,这是楼塔,那是牌坊,这里分为东街西街南市北市……”
王生在旁边说了什么,他一点儿都没听进去。抬手不经意的擦掉眼角的泪,转过身来问王生。“你知道宁府吗?”
来之前,上官靖煜都想好了,无论现在宁府住的是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护着宁府。可是让他惊讶的是,在这十年的时间里,宁府成了一处荒宅。因为那场火起的太诡异,明明是一个大雨天,却平白无故的着火了。宁家上下几十口人都烧死了,这是不吉之象。自然也就没有人敢住进去。久之,宁府就成了荒宅。
只有少数人知道,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城易旗,归属为齐国国土。自上官辰退出临城之后,在宁安的旧部下推选一人为新的将军,掌管临城。宁安宁致远深受百姓爱戴,在军队里又极负声望。过路的百姓都会朝宁府拜拜。后来,逢初一十五,百姓自发的在宁府门口为宁家一家人烧香,求他们好生安息。
上官靖煜要到宁府来看看。他们三人就朝着宁府赶来。上官靖煜静静的听着王生的介绍。
忽然,街边一卖菜的中年男子,从推车下抽取出一把剑,直冲上官靖煜而来。对方轻功了得,几步就窜到他面前。
上官靖煜踩在马背上,凌空腾起,躲避过去了。
男子武功高强,但是在三人的围攻下,节节败退。要是上官靖煜一人落单的话,男子出手偷袭,那么他就很难脱身了。但是在久战沙场、武功高强的三人面前,男子很快被擒住了。
男子还不老实,被小齐一记手刀噼晕过去,绑了扔在他的马背上,驮着。
出了杀手,王生难逃其咎。一路上责备自己又为自己开脱,说这里的民生风气很好,这样的杀手绝不是临城人,还说要彻查到底。
上官靖煜没有去听他说什么。
到了宁府。
三人翻身下马站在宁府门口,望着眼前的荒宅。门口结满了蜘蛛网,牌匾的后面,燕子筑了一个巢,两三只幼小的燕子正探出头小心翼翼的张望周围的情况。大门紧闭,门的边边角角因为长时间受雨水的淋湿,腐烂了很大一部分。
上官靖煜的记忆里,常年有人守在门口,门口的两个红灯笼夜夜都亮着,宁府更是灯火通明。上官靖煜走上门口的几个台阶,推开大门,门向两边开去。从门口望去,院子杂草丛生,长得比人还高。如今府邸荒凉偏僻,宁致远看到该有多难过。振兴宁家,一直是他的心愿。
第26章
“将军是看中了这宅子?”王生问。
“不可?”
“那倒不是,只是……”王生支吾着说不下去。
“那就这儿吧。”这是他的家啊。
“将军要不再考虑一下吧,您看这里,十年没人住了,都成了猫狗牛蛇的窝了,收拾起来也费劲,据说还闹鬼呢。”王生神神秘秘的在旁边念叨。
“要是闹鬼……就好了。”上官靖煜在心里对自己说。
王生不死心的继续劝说,“……府邸我都让人给您收拾好了,就在东街,那片地区比这里繁华太多,婢女下人也都安排好了,您住进去就是了。”
小齐见主子的决定坚定,便上前拔出剑欲要砍倒面前的杂草,除完草再收拾。
“退下。”上官靖煜怒喝一声。语气冰冷。打断了王生那滔滔不绝的劝说。
小齐先是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主子生这么大的气,低了下头退回上官靖煜的身后。
上官靖煜自己上前,噼开荆棘丛生的杂草。
“将军您歇着,我让人过来收拾。”王生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
“不用了,我自己收拾。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去军营。”
“将军,您不用客气呢,将士正愁没事做呢。这宅子这么大,您一人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去。”
上官靖煜看了一眼侍卫,继续低头用剑去砍杂草,在门口砍出了一个落脚的角落。
小齐领悟,把王生推出大门,然后牵着两匹马走进大门,把大门关上了。
不一会儿,上官靖煜噼出了一条通往宁致远院子的小路,一路上,他们看到很多房子都烧没了。他们来到宁致远的院子,这里烧的没那么严重,书房被烧了半间,其他的都完好。外面的杂草、攀藤沿着破落的窗户爬了进来。
“将军,这不能住人。”
上官靖煜默默的收拾,小齐要帮忙,被他制止了。他把院子整理出来了,卧室里也都长上了野草,木板腐烂,床底下卧着几只野猫。周围到处都是尘土,一本书一扬,能掉落一斤重的尘土。上官靖煜将擦赶紧的书摆放整齐。
小齐进来,“将军,人醒了,但是不肯招,会是朝廷那边的人吗?”
进卧室上官靖煜小心的擦去上面的灰尘,摆放整齐。
小齐推门进来,“将军,人醒了,但是不肯招,会是朝廷那边的人吗?”
“我已交出兵权,朝廷的事跟我没关系。许是仇家吧,这么多年,打打杀杀的,也结下不少仇,如今也不记得有什么仇人了。走,出去看看。”
深秋,旁边的大树落了一地的落叶,走在落叶上,落叶咔嚓一声响断裂。
刺客反手被绑,站在树下,倔强的不肯跪下,高昂着头。
上官靖煜在擦干净的石凳上坐下。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听到上官靖煜要回临城的时候,他就在谋划,但是这仇终是报不了了,但他不后悔。
“谁派你来的?”上官靖煜语调平和的问话。这么多年,他早已学会把自己的情绪收起来。
刺客没回答,瞥过脸去不看他。平静的站在那儿,等着死亡来临。
上官靖煜定定的看向刺客,平静的再问了一遍,“我再问一遍,谁派你来的。”
刺客沉默。
“问不出话的,杀了,但是这府邸不能沾血腥之气。你到外面解决好。”上官靖煜起身回卧室,继续去收拾重要。
刺客忽然跪下,朝着上官靖煜的背影磕了三个头,“少主,属下这就来向您报道了。”
上官靖煜推门的手缩了回来。“少主”久违的两个字传入耳朵,脑海立刻闪现出宁致远的样貌。
小齐抓起跪在地上的刺客往外走。
“慢着!”上官靖煜转过身,颤抖着说出这个名字,“少主是——宁致远?”
在临城,少主只有一位,那就是宁致远。是他的手下还是什么?事发之后,他也曾经去找过宁致远的那些密探暗卫,不为别的,就是想知道宁致远埋在哪儿。那晚上熊熊火光,但是宁致远的尸首不见了。也希望余生有人跟他一起回忆宁致远,跟他聊他。这样彷佛离宁致远就更近了一分。他知道这距离再近,也没有实际的意义。但是一夜之间,那些人都忽然消失了,了无踪迹。在宁致远的军队,最亲近的将士,就是林夕和一营的将士,但是那些人也都死了,死在了后面发生的暴乱。
“不肯说,问什么都不答,只说您没资格知道。”
“不肯说就算了,明天再问。”
卧室里,上官靖煜低着头正在练字。小齐站在他面前报告每一天都要重复的对话。这话重复了四五个月之久。
“将军,这一天天的,您这是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
上官靖煜搁下毛笔,瞧着自己的作品,有些得意的神色。“我上次带你接触的人有回信了吗?”
“都接上头了,他们说,不认识领头的,人每次都是拿牌子出现的,然后告诉他们往哪进货,售卖什么,该找什么人,详细的写在纸上。但是十年前,突然就断了,他们自己没有了主意,瞎闯,因为没有官府的协助,这几年赚的钱不多,问是要清空吗?”
上官靖煜挥手让小齐离开。
走到门口,小齐又走了回来,有些不解,“昨天东街有人闹事,黄大人处理的方式,让人颇有怨言。”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去吧。”
刺客被关在一处外宅里,有专人看管。每天,小齐都要问一遍口供,只是每天都问不出什么。上官靖煜也不气馁,他等了十年,不在乎这些时日,更何况他是要等一辈子的。
这天下午。上官靖煜到西街查看粮库回来,就让随行的人先回去了,自己回到府邸拿了之前自己练字的作品,然后急冲冲的到关着刺客的宅子。
上官靖煜在刺客面前摊开,一边看着他的神色。
刺客看着眼前的字迹,是少主的字迹,可是这纸张是最近才出产的,这首诗也是三个月前一名才子写的。
“这……这是……”他惊讶的指着上面的字想问什么。
上官靖煜解释了很久,才让他知道这是自己写的。他讲了一些关于自己和宁致远的事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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