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贵(一)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
许唐的视野里,篝火忽明忽暗,一会儿艳丽夺目,一会儿金光闪闪,变幻莫测,旖旎瑰丽。
广场上的人慢慢变得稀疏,围着火跳舞的男女老少又席地而坐,起哄着让人群中的某个看起来些许腼腆的中年男人唱歌。
关铭依旧没有松开许唐的手,拉着他在人堆中坐下来,在暗沉下来的天色中听歌。
中年男人站起身唱,起先还羞涩,后来变得越来越大胆,一首《康定情歌》唱得热热闹闹,惹得众人欢呼,气氛被炒得火热。
而关铭的眼神一直落在许唐身上,许唐觉得自己根本逃不开。
恍惚之间,许唐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旁边坐着的关铭突然就不见了,而站着唱歌的人也不见了。
许唐觉出一丝慌乱,夜色变得诡异,他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坐着听歌,而关铭正坐在人群最中间,抱着一把吉他,轻轻拨弦,弹唱着一首《水星记》。
他唱着: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它依然真实地;
吸引我轨迹……”
关铭的声音带着点烟嗓,沙哑,却催人心静,头顶月色浓浓,天地一片昏黑,只有篝火的光晃在他脸上,而他的眼神让许唐看不清。
许唐觉得手心好像出了一点汗,他捏着拳头,坐不住似的不断往人堆中间看去。
“这瞬眼的光景,最亲密的距离;
沿着你皮肤纹理,走过曲折手臂;
做个梦给你,做个梦给你……”
歌声里的磁性让人着迷,许唐忍不住抬眼看,和关铭定定望向他的眼神撞在一起,猝不及防。
事实上,许唐即使没看好像也能知道,关铭的眼睛根本没从他脸上挪开过一分。
那么执着,那么沉迷。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关铭拨着吉他弦,目不转睛盯过来,用眼睛将许唐牢牢锁住,像是容不得他逃跑一秒钟。
许唐感觉不对劲,关铭慢慢站起身,朝着自己走来。
他依然抱着那把吉他,边弹唱边走来,像是要宣布什么秘密。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当我还可以再跟你飞行,
环游是无趣,至少可以,
陪着你。”
他站定在许唐身前,唱完最后一个字,周遭忽而又安静异常,许唐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在漆黑的夜里强烈地回荡。
许唐眼前忽然一片眩晕,周围似乎有人在欢呼,有人在起哄,嘻笑着,打闹着,许唐耳边乱糟糟的,什么都听不清楚。
关铭欺身上来,凑得近到不能再近,伏到许唐耳边,低沉着声音说:“中午,我本来在睡觉。”
许唐像无法动弹,任由关铭的声音在他耳边蛊惑: “但是看见你,我就睡不着了。”
“我好冷”,关铭声音越发沙哑,在许唐耳畔吐息,手也不老实,一点点摸到许唐的肌肤,顺着他光洁的后颈、凸起的脊骨,一路摸到他的腰窝,在那两处小坑里按了按,引得许唐浑身颤栗。
“想抱你”,关铭仿佛没在询问许唐的意见,而是直接通知他,然后一把拥住了许唐,手臂力量很足,紧紧抱着许唐,让他快要喘不上气。
“别…别这样”,许唐小幅度挣扎,却异常艰难,关铭的怀抱似铁,他完全挣脱不开。
“我快不能呼吸了…”许唐开始双手并用,使劲推拒着关铭的胸膛,这感觉像溺水一样,四周的嬉笑嘈杂声浪潮般朝他涌来,许唐呼吸越来越艰难,胸口上下起伏。
“别…别…别!”
许唐猛地睁眼,一下子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车开得飞快,公路两侧的灯昏昏暗暗,而车里也黑压压的,鸦雀无声,许唐只能听见自己稍显剧烈的喘息声。
一眨眼功夫,时间已经来到九月下旬,许唐带着原班人马又辗转到了贵州,车子正朝着目的地梨水镇飞驰。
“怎么了?”关铭沉声开口,在黑暗中扭过头来,轻轻问许唐:“做噩梦了吗?”
“没…”许唐话说不出口,脑子里一团乱麻,眼前的、梦里的一切一切交织在一起,好不真实,又格外逼真,矛盾着纠结着盘旋在他脑海。
寂静之中,关铭凑了过来,如鬼魅,开口质问:“那你能松开我的手了吗?”
下一秒,许唐便像触电一样,迅速把手从关铭手背上拿开了。
“不好意思,我…做梦了,乱七八糟的,有点儿晕。”
许唐晃晃脑袋,左耳机从耳朵眼里掉了出来,还在放着“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而右边耳机早已不见身影。
关铭看着许唐,耐心听他把话说得磕磕绊绊,在沉默的夜色中,眼神难得温和。
许唐也回望关铭,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恍惚,他皱了皱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冷不冷?”
关铭一下子错愕,没能接收到许唐莫名其妙的询问,奇怪道:“什么冷不冷?”
“哦,哦,没什么”,许唐拉开外套拉链,感觉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从座位旁拿出一瓶矿泉水一阵猛灌。
关铭的眼神此刻又化如刀锋,一寸一寸在许唐身上扫视。
许唐的慌乱,紧张,混乱,晕眩,仿佛都能被关铭一眼看透。
咕咚咕咚,许唐一口气喝下了半瓶水,气息好似还不稳,眼神也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关铭。
许唐低着头拧瓶盖,手却被关铭一把抓住。
“你说实话”,关铭抓着许唐的手腕,稍稍扣紧了,努力压着嗓子,问:“到底做什么梦了?”
许唐抬眼,黑暗之中看清了关铭眼里的好奇、渴望、期待、猜疑、不安和焦虑,而这一切复杂的情绪全是因他而起。
那一瞬间,许唐眼前的关铭和他梦里抱着吉他柔声弹唱的关铭、因为冷而凑上来祈求一个拥抱的关铭、紧拉着手跟着人群转圈踢腿却在他耳畔撩拨的关铭重合在一起。
让许唐混乱,分不清,逃不开,躲不掉。
于是他忍不住老老实实交代:“我梦到你了。”
许唐眼睛慢慢眨动着,意识在回魂,浓密的下睫毛一扫一扫,望着关铭,一字一句地说:“我梦到你在唱歌,在我耳边说话,还有,抱了我。”
第32章 贵(二)
“你说实话,到底做什么梦了?”
“我梦到你了。”
“我梦到你在唱歌,在我耳边说话,还有,抱了我。”
车子在一片山路上行驶,路两边的灯光柔柔软软,车外忽明忽暗,车里一片寂静,仿佛能听见两颗心脏在安全距离边缘忐忑不安地跳动。
一个是忐忑,一个是不安。
许唐在神智半梦半醒之间把话说完,关铭感觉耳边更静了,身体里却任由各种各样的情绪乱窜。
关铭不敢确信,死盯着许唐,声音低沉,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梦里似乎一直在挣扎,刚刚睡得出了点汗,许唐这会儿觉得口干舌燥,身体也下意识后退,黑暗中眼睛里映出了关铭专注的眉眼。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车子就在此刻转了一个大弯。
司机张开手臂,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力道很大,但手腕很稳,让车子载着众人悠悠转了个方向,让熟睡的人不至于被吵醒,而醒着的人却再也没了困意。
许唐貌似坐得不够稳,被车的惯性带偏,在转弯的寥寥几秒内,在关铭犀利的注视下,缓缓砸入了关铭的怀抱中。
惯性使然,许唐的身子紧紧压在关铭身上,手正尴尬得无处安放,整个人都想赶快逃离,车子却又拐了个弯,一下子换成了关铭往许唐身上压迫,许唐避无可避,双手被关铭突然捉住。
“你梦到我了?”关铭贴许唐近到不能再近,头轻搁在他肩上,趴在他耳边循循善诱,呼出的气息都喷洒在他脸上、身上,说话似低音炮般环绕着许唐,让他无处可逃。
关铭离得太近了,他的嘴像是要吻上许唐的耳根,他的唇在许唐脖颈上若即若离,时不时触碰一下,让许唐的一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许唐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根,手被紧紧捉住无法动弹,整个人被关铭锁在怀里,不得已垂下眼睛,不敢看向关铭,开始吞吞吐吐:“我…呃,铭哥,你…”
“你梦到我什么了?”趁着夜色浓厚,关铭低声诱哄:“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许唐无意识咽了下口水,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被关铭的眼睛一秒不差地捕捉到了。
他的视线追着许唐的唇,在无声地一开一合,而后才发出暗哑的微弱的声音:“我梦到你在唱歌……”
“是么?”关铭手上暗暗施力,捏着、摩挲着许唐瘦白的手腕,追问:“还有什么?”
许唐的手腕感到一丝疼痛,注意力被牵扯着,被迫看向关铭:“还有,在我耳边说话……”
关铭不动声色地轻笑一声,借着车子的再次转弯,将许唐又往怀里拉近了一分,不依不饶地继续哄:“还有呢?”
“还有…”黑暗中,许唐被关铭抱着,声音、气息交换着,全身的感官被放大再放大,说话仿似都颤了,回答道:“抱了我。”
听到这句话,关铭的唇便直接覆在了许唐耳廓上,像故意似的,用车子的颠簸当掩护,唇瓣与许唐的耳朵黏连着,贴着,像吮 吻般,一下一下轻啄,占许唐的便宜,嘴里却温柔又强势地开口质问:“像这样吗?”
那一瞬,许唐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被关铭的声音灌醉,渐渐微醺,迷离,未察觉他已经对着关铭点了头。
车厢里暗黑一片,两人的眼睛却灼灼亮着,许唐看不到关铭的嘴角挂着笑,只能听到他嗓音里的磁性、语气里的霸道在自己耳边响起。
“你会讨厌吗?”
许唐轻轻摇头,像在诉说一个只有两人知晓的秘密:“不讨厌。”
“那你喜欢吗?”
许唐却怔住了,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却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这一段山路尤其崎岖,许唐的身体晃着,一下一下撞在关铭结实的胸膛上。
可许唐却不再说话了,关铭便也不再逼问。
车子的速度渐渐缓下来,关铭的气息也稳了下来,他没了理由再将人锁住,松开了许唐,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小巴车从盘旋的山路下道,行驶了十几分钟,最后驶入了梨水镇中心最繁华的梨水大酒店。
车子停下来,窗外的光亮堂堂的,沉溺在黑夜之中的人们终于渐渐醒来,所有人陆续下车,拿行李、领房卡、进电梯、回房间。
世界变亮了,黑暗被光吞噬,许唐和关铭暴露在外,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秘密却消失了。
仿佛刚刚在崎岖山路上的紧贴、相拥、低语、诱哄都是梦,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没了话说,没了互动,两人脸上的表情也好像被弄丢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大队人马直接去了拍摄对象家里,在柔美的天光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许唐没有心不在焉,关铭也没有失魂落魄,两人没有特别亲密,却也没有过于疏离。
昨晚的试探像书里的一页纸,被两人轻轻掀过去,像是想要抹去成年人世界里一段不太深刻的记忆,谁也不提。
从四川解散后,大家各自回家休整了两三天,大部队便再度集结,来到了美丽的贵州开工。
贵州梨水镇的拍摄以当地的风土人情为主,整体风格较为平和。
拍摄对象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家四口,一对年轻父母和一双儿女,夏宇天和马敏枝、夏晓壮和夏晓琳。
他们家境不是太好,但家庭氛围很朴实温暖,父母两人都没选择外出打工,而是在镇子上寻了工作,照顾着两个孩子上学,孩子们都很乖,一家四口在这片明亮的土地上平静而踏实地生活着。
夏家住得离镇上有点远,中间隔着一段又一段曲折山路,周边没有饭店,大家伙儿的午饭便定在夏家吃。
夏宇天和马敏枝在自己盖的房子里、院子里支出两张大桌子,屋里屋外坐满了人,两口子宰了几只鸡鸭大鹅做火锅,用当地辣椒做的蘸水摆了一碟又一碟,缕缕清香的蒸汽在饭桌上飘飞。
许唐没挨着人坐,和方菲之间还隔了个座位。他今天话有点少,脸看着不悲不喜的,偶尔像在沉思。
关铭在院子里抽完了烟,带着一身浓浓烟味进了屋子,挨着许唐坐了下来。
许唐低着头摁手机,没注意到旁边坐了人,下一秒却听到了熟悉的嗓音,低沉好听,在他耳边悠悠响起:“你不是不吃葱花?”
“什么?”许唐抬眼,看见了关铭的俊脸。
关铭的一双眼正望着自己,眼里没什么波澜。
“哦,对,我不喜欢吃葱花”,许唐挤出一丝笑,淡淡地,说:“你还记得啊。”
“当然”,关铭应着,低下头,将许唐面前的碟子拿过来,一颗一颗葱花往外挑,耐心十足。
许唐眼睁睁看着,心里泛起一股别扭。
说实话,他很少被人这么照顾过、伺候过,关铭做得太明显了,也有点过头了。
从来都是他照顾别人、伺候别人、哄别人,但凡许唐愿意展露出他的温柔、他那满身的人格魅力,那么无论什么样的小姑娘他都能勾搭到,姑娘们也心甘情愿想来贴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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