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带着它正要迈出布店,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回看了眼那匹颜色鲜艳得如火一般的红色布匹,停顿了一下。
他向布店老板询问:“这匹红布也可以做成常服吗?”
布店老板笑了笑:“当然,我们大庆可跟以前那些个朝代不一样,禁止这个,禁止那个的,衣裳只要不僭越规制,颜色不用讲究。”
周渡明白了,又问:“这匹多少钱?”
布店老板:“承惠二两。”
周渡握着仅剩的三两银子,来回在手心打了个转,有点贵,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正待要开口买下,布店老板兴许是看出了周渡的犹豫,立马又解释道:“客人,你有所不知,这布匹的颜色越是鲜艳,这颜色就越是难以保存,这布它贵是贵了点,但水洗它不掉色,做衣裳穿上个三五年不是问题。”
周渡面上看不出神情,只淡淡道了句:“包起来吧。”
“好勒,客人请稍等。”布店老板见周渡爽快地买了下来,一张脸笑得合不拢嘴,麻利地用布包替周渡将这匹红布包好,高高兴兴地迎了周渡出门。
周渡出了布店,在布店外帮他提着东西的其他店的活计,立马跟上了他步伐。
一路到了安阳镇的镇牌下,周渡一眼就瞥见了在镇牌下等候他的沈溪。
只不过,对上他身后那一麻袋一麻袋堆得都快看不清牛的牛车,周渡沉默了。
失策了。
忘了这也是个能花钱的主。
沈溪这时也看见周渡了,正待要招手,就看见他身后跟着一堆拿着东西的店家伙计,霎时明白了什么,刚举起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草率了。
忘了这也是个能花钱的主。
两人隔着茫茫人海,两两相忘,静默无言,谁都没有率先迈步。
“我……我再租一辆牛车去。”最终沈溪率先败下阵来,主动上前与周渡说道。
周渡走过去,抬首望向比他还高的麻袋们,挑眉朝沈溪问:“这就是你说的买一些?”
“是一些,”沈溪一面牛车小哥说再加一辆牛车,一面与周渡搭话,“还有好多我没买的。”
周渡听他口气,好似要把这个县城给搬回家一样。
“都是些什么?”等牛车小哥回去叫人的时候,周渡无所事事地与沈溪聊到。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是辣椒,这些是红豆,这些是绿豆,这是黄豆……”沈溪指着每个麻袋与周渡介绍起来。
其他周渡都还挺能理解,只有那辣椒周渡不解:“你买这么多辣椒做什么?”
“做菜,”沈溪自然地回了一句,又觉得周渡问的肯定不是这个问题,想了想又道,“这每个麻袋里装的辣椒品种都不一样,你看着多,磨成粉后都只剩下一点点了。”
周渡对厨房里的那点事一窍不通,得知都是些调料和食材后,就不再过问了。
等牛车小哥又找来一辆牛车,大家齐心帮周渡把他的东西都搬上牛车后,沈溪看着一车的木制手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渡问他:“怎么?”
沈溪悻悻然问道:“你买这些东西花费了多少?”
周渡摊开手,将手中仅剩的一锭碎银子给他看。
沈溪不可思议地问:“这是剩的?”
周渡收起银子,下颌微扬。
“就这些东西,你花了二十多两?”沈溪看了眼牛车上的东西,不敢大声喧哗,嗓音压得都快哑声了。
周渡嗯了一声,问道:“有何不妥?”
沈溪睁大了眼:“你现在在村里毫无根基,手上不存点银子,以后怎么挣钱买地筑房?”
周渡听罢,神情淡淡:“不着急。”
银子没了还可以再挣。
沈溪觉得懊恼极了:“而且这些我都会做啊,你本可以不用花费这些钱的。”
周渡看着他年轻的脸蛋,突然问道:“你多大?”
沈溪老实回答:“十八。”
周渡好奇:“你一天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这也会那也会的。”
沈溪笑容坦荡:“缺钱自然就什么都会了。”
周渡听了他这话觉得不对劲,沈溪做一次席的价格不菲,就算日常开销大一点,也不需要他这么努力,又问:“你刚挣的钱呢?”
沈溪的精上气立马又萎了下去:“诶,这不是都花光了,还倒欠了好几两银子。”
周渡再度抬眼打量了一圈沈溪买的那些东西,蹙眉道:“这些值二十多两?”
周渡再是对物价不清楚,也了解二十多两是多大一个数字,普通人家一年嚼用至多也就一二两银子,稍微富裕的家庭四五两顶天了?沈溪不过是买了些调料,就花光了普通人家十年的花销?
“当然不值了。”沈溪摇摇头,从牛车里翻出一摞书籍来,指着它们道:“可它们值。”
周渡挑了几本看了看书名,就放下了。
《食录》《食经》《膳经》《饮馔食笺》
《针灸集成》《脉经》《新修本草》
都是他不会的。
“这只是一小部分,书斋里还有几本,都没钱买。”沈溪有些丧气道,“如果你能让我给你做这些东西的话,不仅你会剩下一大笔银子,我也可以多些钱买书了。”
结果他两辛苦挣的钱,都去填了安阳镇老板们的荷包。
周渡哑然,指着一本食谱道:“你学如此多,是为了日后开酒楼?”
“不是。”沈溪低头揉手腕去了,却是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周渡瞥了眼他手上还未脱痂的伤疤,又道:“欲速不达,何况你手上的伤还未好全,再做木工活也不合适。”
沈溪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周渡,周渡很少会说如此多的话,所以他现在是在关心我?
心中的小喜鹊又有丝即将要雀跃的苗头。
周渡不知沈溪在想什么,见他看向自己,又启唇道:“不做木工正好,我买了些布料,给我做衣服吧。”
沈溪:“……好。”
周渡把那匹火红的布料找出来给了沈溪:“这是谢礼。”
原本已经平静了下去的小喜鹊在看到那匹红布的时候,遏制不住地自己鼓舞了起来。
沈溪的手掌在布料上摸了又摸,带着些许期待地问道:“这是买给我?”
特意买给我的?
周渡没有反驳地嗯了一声。
在看到这匹的布的时候,他觉得特别适合像阳光般明媚的沈溪,愿他穿上能像颗照暖人心的骄阳,所以就买了。
沈溪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手中的布料,又转头去瞧周渡自己做衣的布料,明显没有他手中的这匹好,而且颜色也是普通的银白色。
想到周渡自己都没钱了,还给他买如此好的布料,他不免带了些激动地问周渡:“你为什么要送我如此好的谢礼?”
周渡的目光落在沈溪那件洗得微微发白的靛蓝色衣裳上,顿了顿,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他看见沈溪的第一眼起,就没见他穿过什么好些的衣裳。
所以沈溪这样问他话的时候,他也很自然的随心回答:“大概是看你穿得太寒酸,于心不忍吧。”
沈溪唇边勾起的笑容稍僵。
很好。
小喜鹊又被杀了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点点文文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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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回村
牛车缓缓驶向桃源村,半道上天就黑了,周渡买的油纸灯笼派上的用场,他们打着灯笼进了桃源村。
原本应该归于宁静的桃源村,此刻却灯火通明。
田野里到处都站着打着松塔火炬的村民们,把整个桃源村照得亮堂堂的。
周渡和沈溪对视一眼,皆是不明发生了什么。
牛车停在了周渡家,卸下货物,沈溪给赶牛车的小哥结了车钱,不敢耽搁地就近找了个村民询问起来。
待周渡收拾好买的这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整间屋点上油灯后,沈溪带着一个村民过来了。
“怎么?”周渡将手中的最后一盏油灯放好,转身问道。
沈溪身旁的农家汉子率先开口解释道:“这不是快进入到秋收了,山里的野猪开始下山抢粮了,前几日吴家、李家地里种的土豆都叫野猪给撅了,大家伙怕这野猪还要来祸祸庄稼,就组织起来,日夜派人给守着。”
周渡了然了。
那汉子举着火把又向周渡道:“多亏你想出用这松塔做火把的法子,给村里省了不少钱,我过来代村里向你道声谢。”
周渡回拒:“不用。”
用松塔做火炬也不是他想出来的,是以前看别人做过,他依葫芦画瓢罢了,何况他还用松塔换了个户籍,不亏。
周渡冷淡的态度让汉子有些不知所措。
沈溪立马道:“张进哥,周渡他性格就是这样,没有恶意的,你别放心上。”
说完,他又话锋一转,岔开了话:“张进哥,你不是说来找周渡有事么,现在说吧。”
“哦哦,”被沈溪这么一打岔,张进回神,说道:“是这样的,大家伙觉得天天这样守下去也不是个事,况且这野猪今年下了山,不解决,明年还要下山,我们庄稼人,靠地吃饭的,这样一年一年折腾,什么时候是个头。”
听到这里周渡已清楚他来找自己的目的,但他并没有开口打断他。
“村里人都知道你是个猎户,之前打过野猪又猎到过山羊,所以想请你帮帮忙,”张进说了一大堆,不见周渡有何反应,心里越来越忐忑,语气也软了许多,“你放心,你现在在我们桃源村落户了,也算是我们桃源村的一员了,村里人不会亏待你的,事后必有谢礼,当然你打的野猪,也都归你。”
说完他略略有些不安地看着周渡。
周渡脸上依旧没什么神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张进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待他出声询问,沈溪拽了拽他衣袖:“张进哥,周渡这是同意了。”
张进恍惚:“同……同意了?”
他说了这么久,周渡连个态度都没有,他还以为周渡不会答应了,毕竟他要面对的不是一只野猪,而是一群野猪,别村的好些老猎户听到都发怵,更别说周渡了。
“是呀,”沈溪点头,笑了笑,“周渡他性格冷是冷了点,但人很好的。”
“那就拜托你了,”张进附和着点头,还冲周渡笑得十分憨厚:“谢谢啊,你人真好。”
周渡挑眉,这就算好人了?
抿了抿唇,直言不讳道:“不用谢,我不过是看你们这样实在是太蠢,别野猪没吓跑,反倒烧了庄稼……”
周渡的话还没说完,沈溪直接垫脚用手捂住了周渡的唇,回身朝张进道:“张进哥,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快回去看着庄稼吧。”
张进被周渡那番话说得糊里糊涂的,脑袋还有点转不过弯来,听到沈溪这样一说,想到离开地里挺久了,万一野猪下山了,地里的庄稼可保住了,又打着火把回去了。
周渡感受到附在自己唇上温热的手掌,眉梢微挑。
沈溪等到张进走远,这才回神,朝周渡眨了眨眼。
他眼尾上的红痣,也跟着跳动,好看得挪不开眼。
“你刚才是故意那样说的,”沈溪看着周渡肯定道,而后又像是发觉什么似的问道,“是不是,每当有人向你示好的时候,你都会说一些不好的话,把他们给推得远远的,让人讨厌你,远离你。”
“你怎么不说话了。”沈溪一直看着周渡的眼睛,不见他答,又问道。
周渡视线下移,沈溪也跟着下移。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还捂着周渡的唇,霎时脸颊烧烫了起来,连忙放下手,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渡没有搭理他,转身就要回屋。
沈溪在他背后又追问了一句:“我刚才是不是说中了。”
“没有,”周渡停步,漠然开口:“你想多了。”
沈溪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还有,”周渡又道,“你刚才没有洗手。”
沈溪伸出手掌看了眼,果然手上还残留着一点搬东西而留下的灰尘,这下哪里还记得其他,整个人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
“我我我我……”沈溪结巴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怎么就用他的小脏手摸了周渡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呢?!
周渡从屋里取盏灯笼递与沈溪:“你该回去了。”
沈溪愣愣地接过灯笼,抬眼看到周渡唇边的淡淡的痕迹,想了想,从怀中取出手帕,踮起脚尖,细心替周渡擦拭干净。
“我的东西明天来取,”沈溪替周渡打理干净后扔下一句话便跑了,“还有我下次一定会记得洗手的!”
还有下次?
周渡指尖碰了碰沈溪刚触碰过的唇边,无力地闭了闭眼。
答应了桃源村村民的事,周渡也不敷衍,接下来几日都带着豆包在棽山周围晃悠,寻找着猪踪。
野猪这种群体动物,活动过的范围都会留下猪踪,或是脚印或是粪便,或是啃食后的痕迹,追着这些痕迹就能摸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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