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冲到岳霜堂面前,抓住他的领子道:“是不是你动的手脚?你们他妈是不是在玩我们?”
岳霜堂冷静地把刀疤的手拽了下来,道:“我跟你们同吃同住。你们没得吃,我也没有。”
刀疤一口恶气无处发泄,只能把拳头砸在墙壁上,冲到栏杆边对着无垠黑暗的大海吼了起来。
这样高压单调的生活,使得每个人的精神都开始有些不自觉的脆弱起来。
权大瑞也觉得有些苦闷。“还以为躺七天就能有钱拿呢。果然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只能再挺两天了。”
林湫不置可否。他知道,食物消失虽然麻烦,但并不是最恐怖的事。
最恐怖的,是随之而来更加畸变的人心。
一直萎靡不振的何乐乐似乎被这一消息给彻底击垮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有食物供给可以活下去。可是现在,他既成了杀人犯的帮凶,而食物也没了。他像是一个小丑,愣愣地站在原地。
权大瑞有点担心何乐乐,但没想到神情有些恍惚的他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道:“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害人的,自然会害到自己的头上……”
本来就烦躁的刀疤闻言更是火冒三丈,道:“你妈的什么意思?”
何乐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踉跄倚到栏杆边,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可笑……”
而刀疤却会错了意,冷笑两声道:“可笑?你说我可笑?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别忘了,昨天杀死老黑的人,就是你……”
何乐乐见刀疤一时冲动竟然把事情抖落出来,连声想要阻止他。“不要!别说,别……”
可以一切为时已晚。
林湫和权大瑞都十分惊讶。但岳霜堂却眸光沉静,似乎早有预料。
“乐乐,他在说什么啊?什么……什么叫你杀死了老黑?乐乐,你说话呀……”权大瑞不可置信地看着何乐乐,却得不到他哪怕一个字的解释。
刀疤刚说完自己也有点后悔,但思及没有监控,便索性把事情都推到了何乐乐身上。“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何乐乐把晕乎乎的老黑推下了船。我跟眼镜都看到了。”
未曾料到立刻被提起的董雷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在刀疤的注视下,有几分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林湫却立刻明白了这两人的阴谋。这二人想要杀了作威作福的老黑,来获取食物的重新分配机会。这二人的身份一定和老黑一样并不清白,他们为了增加自保的筹码,便把“好人”阵营的何乐乐拉下水,好跟岳霜堂进行证明和对质。
那么,主谋是谁?刀疤虽然不比老黑跋扈,但也极易冲动,不是那么老谋深算的人。看来,更要小心的,是眼镜。
何乐乐环顾四周,只觉得所有人的眼里都向他射来鄙夷的毒箭。不由得后退半步,是啊,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杀人犯了,是为了自己的命就能去杀人的不择手段的坏蛋!
他只觉得自我本就脆弱无助的尊严与人格彻底崩塌,再继续这样苟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以死谢罪!他咬了咬牙,转身向身后的海里跳去。
林湫毫不犹豫,立刻纵身跃下,在船上权大瑞的帮助之下把瘦弱的何乐乐捞上了岸。他们二人都裹着毯子,喝了一杯岳霜堂泡的板蓝根。
原本老黑之死已经是令人瞠目结舌了,何乐乐这一寻死,似乎把上一件事带来的冲击又覆盖了。
现在人人都处于高压之中,无力去追究什么,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到底能不能活到靠岸的时候。
这一场闹剧弄得林湫和权大瑞都疲惫不堪,而何乐乐却一个“谢”字未提,只是麻木地盯着船板。
刀疤也被何乐乐这干脆利落的转身一跳吓到了,现在缓过神来,又忍不住过来刺他两句。“你不是要死吗,怎么没死啊?虚头巴脑,做给谁看呢?贱不贱?”
何乐乐终于有了点反应,眼中再次涌出了羞愤的泪水。他终于切身地明白了什么是“无地自容”。
只见何乐乐深深地憋住一口气,抖落下肩上的毛巾,直直地冲撞向墙角处的突起,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只见何乐乐一下子就瘫倒在地,折断的脖颈歪在一边,仿佛是掉线的木偶。他脑上的伤口缓缓地渗透出浆液和血液,一股血腥味弥散出来,被海风揉成令人作呕的气味。
空气里只剩下寂静。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林湫上前测了测何乐乐的脉搏,摇了摇头。
权大瑞试探性喊了两声“乐乐”,可是地上的人毫无反应。他跟在林湫身后凑近一看,立马就受不了了,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岳霜堂沉默片刻,道:“老黑落水了,因此不能保留他的尸首交由他的家人。不过,何乐乐的尸身还在,我们要好好保存,上岸后也好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岳霜堂喊来董雷,一起把何乐乐的尸体拖到了厨房的冷藏柜里。
这一夜,众人只有沉默。
第六日。
身心俱疲的众人陷入虚浮的状态,胃部饥饿的灼烧也不停地折磨着他们。林湫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滚着一块玻璃碎渣,难受得泛起酸水。
权大瑞的嘴唇干裂,仍然在不断地念叨着:“好饿,好饿,好饿……等我上了岸,绝对不会饿自己哪怕一顿……”
除了岳霜堂以外,每个人都在船上找着可能的食物。可是,全部都一无所获。
瘫倒在椅子上的林湫和权小瑞看着远处的董雷不知道跟刀疤说了些什么,只见刀疤冷着脸走到岳霜堂面前,道:“喂,你是不是把食物藏起来了?看着我们饿成这样、自己偷偷吃好的,很有意思吗?人命关天的事,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岳霜堂显然也饿得有气无力,不愿多说一句。
刀疤又恼了,他无视规定冲进了储藏室,很快就从里面掏出来一袋馒头和一袋苹果,又冲了出来朝着岳霜堂恶狠狠地说道:“妈了个巴子,你敢骗老子?你还说你没有藏吃的?”
岳霜堂一言不发,在步步紧逼的刀疤面前不由得后退半步。
“天啊,岳大叔怎么会……为什么藏着食物不给我们?难道,真的为了活下去,别人的命都可以不管吗?”权大瑞失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的一块土壤也开始塌陷。
林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可疑。岳霜堂藏食物是刻意的,但他让刀疤发现也是刻意的。毕竟如果真的想藏,怎么这么快就会让人发现?更何况,刚才刀疤冲进屋子里,岳霜堂动都没动,似乎就是在等大戏登场。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还没等林湫开口说话。只见刀疤把手里的食物扔给了董雷,逮住岳霜堂就是两个耳光,把他打趴在地。随后,他又泄愤似的狠狠地在岳霜堂的腹部重重踢了两脚,把他踹到了船尾护栏边。
岳霜堂蜷缩着站起身来,擦了擦自己唇边的血迹,轻蔑地笑了笑,道:“刀疤,你这样对我,不怕等到上岸后我让你生不如死么?”
刀疤闻言果然犹豫了。但随后,他露出瘆人的微笑:“多谢你提醒我。既然这样,我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多背几条人命!”
“我会把船上的人都杀了,开到岸边。不管你本领多大,你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我!”
岳霜堂冷笑道:“那你试试看啊。”
刀疤最受不得别人挑衅他。他怒吼一声,抓起旁边的绳索准备勒死岳霜堂,但被赶来的董雷给拦住了。
“他不能死!只有他会开船,没有他我们回不去的!”
“我刚才在里面就看到了,这船他妈的一直是自动航行,这龟孙子其实什么都不会,就是个废物!他屁都不干,就在那里装逼指挥。反正他也没用,就杀了他让我泄愤!”
就在这说话的间隙,岳霜堂用力把身侧的刀疤推开,他的眼神中露出“士可杀不可辱”的恨意,也翻身跳下了海去。
那水花翻涌,很快就淹没了岳霜堂的人影。
“妈的!”刀疤重重地锤了一下栏杆。
听闻动静的林湫和权大瑞也赶来,但为时已晚。权大瑞更加贴紧了林湫,连呼吸都小心了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林湫能感受得到,船行驶的速度要比昨天要快了。很快,岳霜堂的身影就彻底隐没。这个时候再跳下去救人,一定需要船上人的帮助。
可是,现在一没有小艇,二,船上也未必有人可以支援。董雷、刀疤二人巴不得岳霜堂死;权大瑞昨天晚上受了惊吓,又受了凉,现在整个人都在发烫,可谓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但不管了,林湫仍然打算冲进海里救人,却不料被董雷一把钳制住,用旁边的绳索捆了起来。
“老实点!”
至于旁边的权大瑞已经吓得没了力气,根本不用董雷和刀疤二人过于操心。
现在,岳霜堂也已经跳海。他们两个人也没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了。
刀疤一细想,自己也有点后悔:“本来只想给他个教训。这下怎么办?就算明天上岸,他人没了,我们怎么交代?”
董雷明显要冷静许多。
“别怕。回了岸上就是我们的天下。到时候用这两个小子做人证,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以后我们就是自由身了。刀疤,这样好的机会,不要错过。”
董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道:“就算到时候又被识破,不过是多几条人命的事,也不会比现在这样更差了。”
刀疤被董雷劝住了,点了点头安了心。没错,只要明天上了岸,一切都可以随机应变。能骗到他们帮忙把那几条人命给消了就是赚的。不会比杀几个人结果更差了。
两个小时之后,董雷给林湫松绑,道:“很快就到岸上了。虽然你要跳海救人我很感动,不过,现在也来不及了。好好等着吧。”
董雷知道林湫不是好拿捏的,他笑了笑看着一边有些陷入昏迷的权大瑞,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以示威胁,只见林湫果然脸色微变,生出几分愠怒。
“不要动他。”
“那还得看你的表现。”
林湫不吭声了。他挣扎着起身,半背半扛着权大瑞回了船舱。
既然一切规则已经被打破,林湫便把权大瑞扛回了自己的舱房。他跑进岳霜堂的舱房试图去寻找他们这几日一直在服用的维生素,希望能找到其它的药物,但一无所获。似乎,一切都已经被岳霜堂提前销毁了。
林湫不免也有些绝望。他看向逐渐深沉的天色,感受着船身在海面上的漂浮微动,只觉得自我的渺小与无助,不禁痛苦地闭上眼。
明天,这一切真的会结束吗?
第七日。
权大瑞高烧不退。林湫守了一夜也没有起色。他疲惫地打开门,只见门口地上施舍般地放了一个苹果。
他沉默地拾起来放在了窗边。他看向窗外,只见船还是行驶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看不到任何陆地的影子。
果然,没有岳霜堂在的第七天,他们并没有迎来“实验”的结束。
董雷也开始发现,他们可能被骗了。这根本不是一个“七天”的简单实验。不管是渔具丢失的那一天,还是食物丢失的那一天,岳霜堂都用“七天”的借口来安抚他们,然而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望梅止渴”的借口罢了。
岳霜堂在骗他们。
七天已经过去,他们究竟还要在海上漂浮多久?!
一切的章程都被打破。一切都陷入致命的无序之中。
船仍然在自动航行,可是,却驶向了未知的目的地。
第八天,第九天,他们还抱有希望。可是第十天的时候,他们知道,也许他们会在这艘空荡荡的船上死去。
岳霜堂藏的食物其实就那么一点儿,很快就吃完了。饿得眼冒金星的时候,刀疤再一次地走进了冷藏室进行翻找。
这一次,他看到了何乐乐的尸体。
几天未曾进食的权大瑞在闻到香味的时候,终于渐渐从昏睡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只见旁边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人,搅了搅碗里的热汤,道:“赶紧喝了吧。别再死个人了。”
权大瑞懵懂地张开了嘴。只觉得有一股涩涩的粘稠物体滚入了自己的胃里,令那里搅动不停息的恶灵平息几分,终于让他感受到一点平静。
“睡吧孩子。”
耐心喂饱了权大瑞的董雷掖了掖他的被子,缓缓走出了门。
只见外面被刀疤控制住的林湫额角青筋凸起,目眦欲裂,可是身体却被牢牢捆住,动弹不得,就连嘴巴也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发和汗水沾染在一起,黏在额角鬓边,狼狈不堪,脆弱不堪。
看着董雷手中空荡荡的碗,林湫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董雷从厨房又盛了半碗出来,扯下林湫唇边的麻布,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吃还是不吃?”
林湫眼神冰冷,一字一顿道:“死,我也要以人的方式死。我不会做禽兽不如的事情。”
旁边的刀疤不悦地踹了林湫一脚,却被董雷拦住了。他没有刀疤那么易怒,只是笑了笑,道:“行,那你爱死不死。要吃的时候,就过来跟我们说。”
他们给林湫松了绑,看着林湫瘫软坐在地上的样子,他们捧腹大笑,结伴而行离开了。
林湫跌跌撞撞地爬回了舱房,只见权大瑞的脸色竟然好了不少。
他坐在床沿,痛苦地捏紧了拳头。
海上航行的第十一天。权大瑞的身体渐渐好转。
当他被刀疤裹着肩膀走进厨房之后,发现自己这两日一直吃的是自己同伴的身体的时候,忙跑到栏杆边对着大海又吐了一通。
董雷拍着他的肩膀道:“大瑞,你是个明白人。你觉得饿死的感觉好受吗?”
权大瑞不吭声了。
“何乐乐能帮你到这个份上,他肯定也无怨无悔了。等到你上了岸,给他好好弄块牌匾,以后啊你好好工作,有出息,不枉他这个时候救了你。这样,他才真的死而瞑目,死得其所。知道了吗?”
权大瑞的脑子又发昏了起来。
“大瑞,不要听他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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