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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夜雀(推理悬疑)——玉芋子

时间:2021-03-27 14:30:26  作者:玉芋子
  他顿了顿,说:“你就坐在这里好好歇歇,随便看看报纸什么的。”
  林湫不动声色地顺带拿走烟灰缸,纤长的手指触在黑色的烟灰缸上,更显得凝白如玉。
  江屹只觉得林湫似乎意有所指,这才从自己的情绪里逐渐走出来。
  他环顾四周,立刻便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林湫为什么会睡在沙发上?为什么会抽烟?还有刚才林湫一睁眼看见他的时候,面色复杂,仿佛欲言又止的神情……
  江屹的目光缓缓落到了茶几上。
  昨晚林湫还炖了一锅鸡汤。天冷了,浓汤微微凝固,他便先用小火慢慢地热汤,等到汤好了,再放下虾米提鲜,然后再煮摆在一旁的生馄饨。
  火苗安静地舔着锅底。林湫静静地等着,也静静地发呆。
  关于那一天,林湫其它的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站在这一边,往日熟悉的同事站在那一边,他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讶异咂舌,有的想着该如何控制损失保全大局……
  他表面上一向都是波澜不惊的,即使心里已经被蓬勃的情绪浪潮打得狼狈不堪。
  那是一种令人无比窒息的感受,他仿佛浸泡在了酸液当中。这种酸液腐蚀着他在五水的所有存在。那些乡野,那些天真质朴的脸,往昔所有的笑声、问好声、赞美声,一切一切的记忆都渐渐在他的世界里幻化成虚无。
  正如他的一切,在五水人的世界里幻化成虚无一样。
  那个时候,林湫才意识到,千千万万的人他们都在彼岸,而这条能望见对岸的河,他却怎么也渡不过去。
  印象最深的只有顾德明的那一句话:“这不是我相不相信你的事儿!”
  其实,林湫在乎的只有这一句“相不相信”。可,他不想开口求一份“相信”。
  在五水的时候,他想要自由地呼吸,他想要触摸田野土地,他想要去感受孩子们的真心。所以,他努力地取下了那重重的壳。可也正因如此,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刺伤,伤口更深、更疼。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一个字了。
  可是,现在面对着江屹,林湫哪怕搜集五脏六腑、指尖夹缝里所有的勇气,都想要问一句:“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馄饨终于煮好了。林湫端着热乎乎的汤碗静静地走过来。远看茶几上的报纸已经不在了,想必江屹已经看完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再加上他们已经一起去过五水,江屹心里估计已然如明镜。
  煮馄饨的步骤很少,本来很快就能做好的事,但林湫却刻意地拖了一会儿。他想要多给江屹、也多给自己一点时间。
  深吸一口气,林湫从江屹的背后缓缓走至茶几边。他轻轻把碗放下,垂眼看着碗里的馄饨晶莹可人,香气交织热气氤氲,心中思绪万千,却不敢侧头看向身边人。
  心跳得很慢,几乎能听到它的每一次搏动的声音。
  良久,林湫轻声道:“江屹,我没有开口求别人相信我过。我……”
  他察觉不到江屹的行动,只觉得心里一沉。
  他……在想什么呢?如果江屹其实也跟他不是同一个岸边的人,那该怎么办呢?这条河,他真的不能渡吗?
  林湫的心中瞬时有过千万种想法,却只听江屹突然哼哼一声,林湫微微一惊,一看,发现江屹竟然已经垂头睡着了。
  他静静看着江屹的侧脸。他睫毛纤长,作为雄性来说有些过于浓密。嘴唇乍一看很薄,但形状却很饱满。他的呼吸一深一浅十分规律,听着让人觉得很安心。
  江屹看着不怎么会打理自己的生活,但还是在细节之处可以看出他一直都保持着一些良好的习惯,比如,睡觉好好盖被子。江屹刚才估计已经困得不省人事,还知道扯过毛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坐着也能睡着,毛毯一围,像一只不倒翁。
  林湫不由得伸手轻轻抚了抚江屹的背脊,竟然主观上察觉到了自己指尖的几分温柔。他轻声喃喃了一句“江屹”,可那人却睡得香甜极了,毫无察觉。
  林湫的目光落到了茶几上。只见那张昨夜刺痛他的报纸已经被江屹揉皱成了一团,旁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黑色信号笔滚到了桌子边沿,稍有动静就会滚落下去。
  林湫轻轻地展开报纸,只见上面已经面目全非。
  粗头黑笔在报道文字上毫不留情地写着几行大字——
  一派胡言!!!可笑至极!!!谁信谁脑残!!!
  他把其中几个隐晦提到林湫身份的句子用黑笔赌气似的涂黑,还在报刊记者的名字旁边写上“无良记者”四个大字,颇有阎王爷记上生死簿的势头。
  几行字颇具江屹风骨,虽然江大书法家已经呼呼大睡,但他挥毫之际的神态姿容都在这生动形象的三行字之中活灵活现。
  不知道怎么的,林湫原本还有些凝重的心情如同破防一般,他忍不住笑了。
  但与此同时,那种强烈的委屈感却又突然涌上心头。
  人总是会贪心的,就像知足如林湫也会暗想:如果那个时候就能遇到你,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如果他给江屹也会带来厄运的话,至少也晚上了几年。
  林湫小心翼翼地触了触江屹的柔软黑发,轻轻叹了口气。
 
 
第85章 牯岭街(结)
  下课铃声清脆,瞬时间空荡的校园便被喧闹声响填满。
  蒋欢雨刚出教室,就迎面碰到了体育课回来的卞昱玢。清爽的少年脸上有一层薄汗,右手抱着篮球,跟身边的同伴有说有笑。
  他们俩的目光相触,彼此都顿了顿,点头示意后便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
  坐在窗边的刘茜羽第一次看到卞昱玢没有欢欣雀跃地跑出门去。坐在一边的朋友碰了碰她的手臂,努了努嘴,道:“嘿,卞昱玢路过呢,看见没?”
  刘茜羽“嗯”了一声,也没抬头。
  朋友也觉得有几分纳闷,不过见刘茜羽兴致缺缺,便也没有再做声。刘茜羽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也不知道是谁惹到她了,还是不要触她的霉头为好。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的男生敲了敲窗子,刘茜羽紧张地一抬眼,发现沈浩然背着书包,捧着一碰书,呆呆地看着她。
  沈浩然的脸上还有没有好透的伤,看起来沧桑了几分,显得比同龄人大了好几岁。
  “刘茜羽,我要走了,来跟你说声再见。”
  刘茜羽原本恢复了些许生动的脸又沉了下去。“现在就走吗?以后,以后还回来吗?”
  沈浩然道:“不回来了。我妈和我一起,我偷偷跑过来的。”他顿了顿,道:“以后好好照顾你自己吧。对了,小心那个胡天赐。以后……”
  “以后我不能保护你了,你自己好好的吧。知道你烦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再烦今天这么一次。”
  “沈浩然……”
  “我走了,再见!”
  远处有一个女人裹着丝巾,带着墨镜,有些不悦地喊着沈浩然的名字。“快点的,你舅舅还在校门口等着呢,咱们得快点赶飞机!”
  沈浩然看了刘茜羽最后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他如明星偷偷出门一样全副武装的妈妈。
  刘茜羽看着沈浩然的背影,有些着急,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喊住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人就是这样,以前跟沈浩然好的时候,看他处处都不顺眼。可是昨天才知道,他竟然要转学了,刘茜羽这才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好像特别的舍不得起来。
  几天前,有人说,看到晚上蒋欢雨和卞昱玢一起从一辆车上下来,刘茜羽听着便觉得不对劲,心里顿时冒出来一些不好的预感。她正想发脾气,找沈浩然当出气筒,可是他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第二天都没来上学。后来就听他们班同学说,沈浩然生了一场病,还住院了。
  刘茜羽本想周末一到就去看看沈浩然,谁知道周五沈浩然就要转学走了。
  刘茜羽是想跟沈浩然好好告别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没等她想个明白,沈浩然就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刘茜羽总感觉那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拦住了蒋欢雨,可是蒋欢雨死活不承认她那天晚上出了校门。只说她身体不舒服,早早就回宿舍睡觉了,更别提什么跟卞昱玢一起从车上下来了。
  蒋欢雨说话也挺气人:“那你是希望我跟卞昱玢待在一块儿,还是不希望?”
  她脸色很冷,道:“如果你不希望,就不要再做预设的答案,不断追问我了。”
  刘茜羽想来想去,想到那晚后的第二天,他们班上还有一个同学请假了半天,好像叫胡天赐。
  对了,刚才沈浩然跟她说什么,“小心胡天赐”?
  之前,好像见胡天赐跟沈浩然好像玩得挺好的,经常看见胡天赐跟沈浩然嘘寒问暖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茜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了一整节课,终于等到了下课铃。老师还在讲台都没走,刘茜羽便不动声色地站到了胡天赐的桌边,敲了敲他的桌子,道:“关于沈浩然的事,咱们出去说。”
  刘茜羽在走廊等了半天还不见胡天赐出来,她满腹狐疑地走了进去,不满地看着胡天赐:“不是让你出去吗?”
  胡天赐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拨了拨挡住黑板课表的刘茜羽,然后低头拿出了下节课英语课要用的教材。
  “你是公主下命令吗?”
  刘茜羽扬起了下巴,哼了一声。只听在班上从来都是左右逢源、圆滑处世的胡天赐轻声道:“可我不是你的仆人。”
  刘茜羽闻言十分讶异,她瞪大了眼睛,憋了半天,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胡天赐也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是你来问我问题,又不是我有求于你,我干嘛要巴结你?”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
  但是他一个乡下来、默不作声的普通男生,怎么敢跟她这么说话?她是天之骄女,到哪儿不是被捧在手心里?
  刘茜羽一时间觉得有些没面子,但她太想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了,犹豫再三,她便挤走了胡天赐前面的同学,坐在了他的位子上,看着胡天赐,装的很诚恳地说道:“胡天赐,关于沈浩然,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呀?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胡天赐看着刘茜羽眨着眼睛,第一次好言好语地跟他说话,想到她也是会说“请”字的,一时间觉得有点滑稽可笑,但又觉得很受用。
  他本想借此机会讽刺她两句,可是那个警察哥哥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样真挚地看着他。
  胡天赐叹了口气,道:“校外有个混混,想要找你麻烦。沈浩然帮你挡了下来,跟人家动了动手,还招来了警察。我正好看见了,帮忙做了个证人。”
  刘茜羽一听,心里突然感动得一塌糊涂,晕晕乎乎地回了座位,伏案趴着,肩膀一耸一耸,仿佛在哭。
  这一天下来,胡天赐看见刘茜羽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像是在写信,一边还拿纸巾擦擦眼泪。他心里感觉很复杂。
  因为沈浩然的缘故,他暗中观察刘茜羽太久了,说起来,可能比沈浩然还要了解刘茜羽。
  她未必一点都不喜欢沈浩然,也未必十分喜欢卞昱玢。她只是一个情绪飘荡的、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也很容易喜欢上另外一个人的青春期少女罢了。很多人要说她的不是,但或许世界上这样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只是刘茜羽娇蛮大胆,不藏着掖着,于是如一块扎手的漂亮玻璃,四处伤人。
  她昨天为沈浩然伤心,今天为沈浩然流泪,也许明天也就把他忘了。
  胡天赐摸了摸抽屉里的信,心里有无数的感慨。
  他也写了一封信,是一封道歉信。不过不是写给沈浩然的。或者说,一开始的确是想写给沈浩然,但写着写着便偏离了方向。
  这是一封写给自己的道歉信。
  “……我会努力为你寻找到一个正确的前进方向,因为,我还是渴望光明。”
  ————
  冬天刚有苗头,新年便快要到了。刚进十二月没几天,就有几处街道挂上了红灯笼,夜景里全是红黄相接的暖光。
  “盛祥那边的材料都整理好了吗?”
  叶圆一边照着镜子补了个口红,一边回道:“刚整理好了!废了我老大劲了,熬了几天夜!嘿嘿,头儿,上次那个什么前男友面膜还有不?”她朝着江屹憨厚地眨了眨眼。
  孙小曲坐在后座就随意多了。同为下班相亲,孙小曲只是整理整理了衬衫,然后往后一仰,闭目养神,嘴里还念着:“我看王忠祥装得那样,还以为盛祥做事有多干净呢。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之前就有个打手去工地要钱,正好遇上了意外事故,成了植物人。盛祥倒好,从工地赔款里偷偷拿了二十万!”
  孙小曲想起付远的事盛祥也脱不了干系,嘴里又骂了两句。
  江屹:“你们俩这几天都辛苦了,回头请你们吃点好的。不过今天呢就先好好干点正事儿,然后早点回家,让爹妈也放放心。”
  叶圆先下了车,江屹见她脸色因疲惫工作而略有不佳,说明天就给她发面膜,叶圆立刻喜笑颜开,容光焕发,江屹便满意地大手一挥,让她“奔赴战场”。
  至于孙小曲,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十分钟的车程差点睡着了。
  车一停,孙小曲一个激灵醒过来,搓了搓脸,道:“啊呀,这么快就到了。江队,谢咯。”
  江屹本想掏一瓶车里的香水给孙小曲喷两下,但他自己很明显也满不在乎,江屹便也不多事,只是笑道:“马到成功啊,猴子!”
  孙小曲笑了笑,道:“马到成功,看来猴到,还是悬哪。”
  话音刚落,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啊呀,抱歉啊江队,我没别的意思啊。我今天也是来完成任务,我其实真不急,就是不想听我家里催。”
  “确实,这也快年底了。”江屹看着孙小曲欲言又止,想了想,道:“猴子,都是兄弟,有帮得上的哥肯定帮。有什么烦心事,别憋在心里。”
  孙小曲“欸”了一声,脸颊笑出一个褶,看了看表,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餐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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