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哥哥不理自己,小豪面露几分不开心。
很快,小宇把自己的画作拿给小豪看。“这是新来的妈妈,她很漂亮,我一直在画她,现在终于画好了。”
画纸上的绘画笔触仍有几分稚嫩,可是画意中已经有了韵味。
只见画的中心有一块巨大柔软的蓝色云朵,一个毫无遮掩的女人仰在上面,让自己所有洁白的肌肤都坦诚地接受着阳光的轻抚。而她的左胸上有一片小小的心形胎记,让这份圣洁的图像也多了几分妖娆。
小豪指着胸部上的胎记,惊讶地说:“你看到她了?”
“放心,春妈妈不知道。”他轻轻地抚摸着那片胎记,道:“这是她山茶花的标志。她是秦可卿。”
“这么说,春妈妈的十二金钗都齐了?”小豪兴奋地说道。
他年纪还小,只记得大人好像开玩笑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便喜欢学舌。
小宇没有说话,只是微笑。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这幅画,十分满意。
他弯腰把桌子下的小箱子拖了出来,把上面做掩饰的《红楼梦》等图画书挪开,把这幅画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作品集里,心满意足地把一切再回归原位。
他今年十岁多了,已经攒了三叠画了。他要继续画下去,把这些漂亮女人的多样美丽永远记录下来。
那些优美的肢体,婀娜的曲线,精致的表情,那些笑声和眼泪……她们漂亮精致的脂粉是世界上最优雅的颜料,而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香气和温软的触感。
现在的他还无法用贴切的语言描述这一切,也无法为她们写诗。但他知道,他想要把这一切都好好珍藏……
女性,温柔坚韧的女性,他这一生都注定沉溺在女性的美丽当中。
从窥视,到小心翼翼地触碰,再到收藏她们的物件,他的欲望也进一步地扩大,他的依恋也进一步的加深。
他的艺术灵感和冲动就像是永不会熄灭的火焰,而这里,他的母亲们、挚友们、爱人们,就是他的火种之源。
可世事陡然变化,第一个女人得病死后,一切就开始不一样了。
小凤是第一个提出离开的女人。
她拉着小小的女儿,逼着自己硬下心肠,看着史宜春道:“姐,之前都无所谓,可是当妈以后,一切都只想着孩子了。我也攒了一点钱,打算换个营生,不想让小雯再过这种日子了。她还小,记不清事,还来得及。”
屋子里的女人都在哭,只有小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一个跑过去抹掉她们脸上的泪。
在第三个女人离开之后,史宜春在夜半抽完了一整包烟,最终决定,让一切都到此为止。
“这些年,我也攒了点钱,在外面提起我,也有几分人情,愿意的话我也会帮你们打点工作的事。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包了个红包,以后出去好好过日子。”
凭借美貌营生的女人吃的都是青春饭。几年下来,“十二钗”以往的风韵早也都渐渐淡去了。
大家都暗自思量过往后的打算,却没想到,春姐竟然为她们打算好了一切。
“既然是洗心革面、告别过去,出了这个门,咱们以后就别联系了。我会在这里再开个小卖部,就这原来的地方。要是实在遇到困难,春姐一直都在。”
女人们一个又一个地拖着箱子离去,那车轮磕在门口的低洼处发出呜咽声。
小孩子的眼帘成为了离别电影的幕布,再睁开眼的时候,这场风月太虚梦已然烟消云散。
只有缪美芸,因其家人得知真相后与她断绝关系,男友也把她的钱财全部卷走后将她抛弃,求得史宜春的暂时收留。
她整日躲在小屋子里以泪洗面,在绝望中渐渐枯萎。后来,她一直卧病在床,精神也更加萎靡不振。
小宇经常陪在缪美芸的身边,眯着一只眼对着她的身影用铅笔比划,再低头勾勒速写。
看着小宇画画,是她唯一快乐的时光。她会问:“小宇,我还漂亮吗?”
男孩儿会笑着拨开她的额前碎发,笑着说:“很漂亮。”
她叹声气,道:“小宇,你长大了。你快像个男子汉了。”
“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跟那些普通的男人不一样。我知道你们的好,我很爱你们,我会好好珍惜你们的。”
她们是浸淫在男人情欲中的花朵,可正因如此,却格外懂得珍惜男人们一闪而过的、真正的爱。
她们为了身边的男人,那些赌博的父亲、窝囊的弟弟、懒惰的男友,燃烧着自己,那么坚韧,那么努力,那么美丽……也那么蠢笨。
缪美芸的笑容越来越虚弱,轻声道:“小宇,你抱一抱我,抱一抱我……”
她在他的怀里柔软脆弱得像是一张宣纸,曾经那么温暖的气息也渐渐消失了,她的花期终于到了尽头。
那天深夜,缪美芸上吊自杀。
而她的骨灰,也成为了他第一份正式的收藏。
第121章 席勒颂歌(15)
远处传来渡轮低沉的鸣笛声。晨曦在天际晕染出瑰丽的金色,与逐渐下沉的黑暗划分出清晰的界限。
沈佳庚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宿舍淡蓝色的床帘,却是毛坯房空荡的水泥天花板,只有一根电线如钓钩般挂着摇摇欲坠的灯泡。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脚还是被粗麻绳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而那个男人仍然和昨天夜里一样,坐在窗台的位置,接着微弱的灯光拿着画盘画笔埋首作画。
昨天她突然被这个人挟持,一把将她推进了车里。一进车她就被一块布捂住了口鼻,昏迷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模模糊糊感觉自己被拖到了这个地方。她的眼皮一直很重,拼命努力也只能睁开一条缝。
她的头很痛,世界都在重影。她只看到有男人坐在那个椅子上,一瞬间又变成两个人。很快,又有人捂住了她的鼻子,她再次陷入沉沉昏睡。
“醒了?”
沈佳庚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抓错人了?求求你,你放了我,我会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面对这苦苦哀求,男人却充耳不闻。他转头笑道:“你忘了我吗?我是小宇哥哥呀,你再仔细看看我。”
沈佳庚愣愣地看着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哥哥,一个劲地摇头。
“你还是没有记起来吗?那好,你来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贾宇博手上的这幅画终于完成了,他放下画笔,快步走到沈佳庚身边,单膝跪下,双手捧着画拿给她看。
只见画上有大一片暖红色的海洋,粼粼波光中有一位长着赤金色的翅膀的女人,她双手护住前胸,头颅高昂,似乎正在一片圣光沐浴中潜心祈祷。
沈佳庚震惊地看着这张明艳的裸身图,不禁有几分头皮发麻。
贾宇博把画又拿近几寸,指着女人脸上的眉心痣和额角的一道疤,道:“你再看看……”
沈佳庚不停地往后缩着,拼命摇头道:“我不认识,我不认识,我真的不是你找的那个人,你一定认错了,放了我吧,求求你!”
贾宇博有些失望地顿住了动作,道:“这是你的母亲,姜小凤。”
“小雯,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不记得我,不记得春妈妈没关系,为什么连你的亲生母亲都不记得了呢?”
“我的亲生母亲?我,我知道我是被收养的,可是我那时候那么小,当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抓我?”
“你原来的名字叫姜雯,你的母亲叫姜小凤。你和我,还有另一个小豪,我们三个人一起在宜春发廊长大。”
“姜小凤?你在乱说什么,姜小凤是我的小姨……”
“你三岁的时候,姜小凤就把你过继给了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姐,希望你能够摆脱过去的记忆和身份,重新开始。她不希望自己以前当过发廊小姐的事情成为你人生中的污点,哪怕跟你脱离母女关系,她也在所不惜。”
沈佳庚愣住了。
她也有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说小姨以前在发廊工作过,可是她完全没有往皮肉生意那方面想,以为那些长舌亲戚只是见不惯小姨终身不婚,四处嚼舌根。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小姨!我小姨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死者为大,你不要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沈佳庚拼命挣扎扭动着,手腕上都已经被磨出了红印。
贾宇博瞪大了眼睛,有些动怒:“你竟然说我这是污蔑?你是瞧不起发廊小姐吗?小雯,世界上你是最不能瞧不起她们的人!”
“你刚出生的时候总是拉肚子,凤妈妈经常半夜抱着你打点滴,辗转好几个医院。是发廊小姐们轮班陪着你们,拿着自己的救命钱,一起凑着给你买最好的奶粉。”
“你一岁的时候起疹子,凤妈妈不吃不喝四处求方子,只围着你一个人打转,在自己房间里都摔了个跟头,磕到了额头。而你瞧不起的发廊小姐们,每个人都轮流抱着你、哄着你睡觉,给你涂药。”
“没有这些女人,你早就死了!现在,你竟然瞧不起她们?”
沈佳庚想到小姨额角的那道疤痕,看着歇斯底里的贾宇博,心迅速沉了下去。
一些破碎的片段涌了上来,泛起了记忆之海的浮沫。
好像确实有很多不同的女人站在她眼前逗着她笑。那些笑脸一张张如幻灯片更迭,最后又变成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像是一幅电影画面。
而她懵懂地从这一端的画框观望着,费力地抬起头,抱着她们的膝盖,道:“芸妈妈,春妈妈,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沈佳庚的胸口突然感觉到十分压抑,眼中也浮现出泪花。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又为什么要抓我?”
她狠狠地擦掉眼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然后一直在跟踪我?”
“小雯,我怎么是在跟踪呢,我那是在观察你呀。小雯,我们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见面了,一开始找到你的时候,我也不敢相认。”
“很多年前,我和小豪一起去找过凤妈妈。不过,我们几乎走遍了一整个村子,都没有找到她。几年前,我又独自去找了一次,却得知她已经去世了。”
他看着沈佳庚的脸,眼中泛起一丝诡异的温柔。
“我们的妈妈们后来渐渐都去世了。在我有能力以后,每到她们的忌日,我就会送她们一份礼物。有时候是漂亮的裙子,有时候是新的化妆品……”
“现在,凤妈妈的忌日就要到了。我想,去送礼物的人,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看着贾宇博脸上的笑容,沈佳庚只觉得一阵恶寒:“你说,‘去送礼物’,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笑了笑。“当然是你带着我的礼物,亲自去跟她见面,交给她呀。”
贾宇博顿了顿,道:“没关系,待会儿我给你画最后一幅画作留念,你就可以再见到我们的凤妈妈了。”
沈佳庚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神经病难道是要杀了她?
她再联想到刚才那副画中赤裸的女人,瞪大了眼睛朝着面前的男人吼道:“你这个变态,放开我!恶心,猥琐男!滚!不要碰我!”
沈佳庚拼命地摇着头,晃着脑袋砸向了贾宇博的下巴。却被贾宇博一把拦住,狠狠地扔到了角落里。
不过,贾宇博很快冷静下来。他看着沈佳庚的脸,笑道:“凤妈妈当年就是宜春的‘黛玉’。你跟她的眉眼真的很像。似蹙非蹙罥烟眉,似喜非喜含情目。”
“如果不是因为你这张脸,和你身体流的血,你也不配,你知道吗?”
沈佳庚看着贾宇博缓缓起身,坐到了远处的画架边,又开始弯身调颜料,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刚才小雯说他什么?变态?恶心?
贾宇博冷冷笑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词汇了。
有许多面孔浮现出在他的脑海,他们拧着眉毛,指着他的鼻子吐了他一口又一口唾沫。
有女同学,骂他是咸猪手,不知羞耻,让他不要在女生堆里扎堆玩。
有男同学,嘲笑他是豆芽菜,躲在女人后面的窝囊废,小色鬼。
有女老师,说他是个孬种,是个贱货,是个脑子全是黄色废料的垃圾。
而最后那张娇俏的面容是他曾在大学时代交往过的唯一的女友。
他已经隐藏起自己很多的方面了,可是她还是不满意。她一直不喜欢听他歌颂名著里的妓女,为此,他们争论过很多次。
终于有一天,他不小心落下了自己的画,女友看到后骂道:“怪不得我总是觉得这么不对劲!原来你喜欢妓女。你是变态吗?为什么要画你妈妈的裸体照?还有这么多张,你真是个疯子,好恶心!”
变态,疯子,恶心!
他的欲望和愤怒冲上了头,等他反应回来的时候,女友已经捱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贾宇博看着自己的手,对面的女友也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嚎啕哭着跑开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终于明白,不是所有女人都会理解他,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值得他的爱。
从那时起,他总是开始做梦。梦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他躲在发廊妈妈们的按摩房床底下画画。
他读到弗洛伊德的话:“童年时期的冲动仍然存在于我们的梦中。甚至可以说我们梦中和梦中表现出的欲望满足都来自于童年。”
他开始反思自己,追溯自己的童年,却在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对着小时候画的那些画有了欲望。
那些画似乎是一切的源头。
他知道自己是病了,一种奇怪而快乐的病症。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澡堂、桑拿房、偏僻发廊,通过各种方式回温童年时记忆里的场景。只有那样,他才能变成一个正常的男人。
而那些他爱过的女人们,都在他的帮助下,去往一个她们能够互相关爱、互相支持的美丽天堂。那里有世界上最美丽、最坚强、最善良的女人们,那里,是她们如今的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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