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亲人,但恐怕不是唯一的亲人。”江屹微笑。
“你是不是觉得,你和他之间存在着不可割舍的、至高无上的亲情,所以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但很遗憾,在史小宇的心目中,他并不把这所谓的亲情看在眼里,他爱的只有曾经的那些女人。”
侯世豪大声喊道:“你们这些普通人,是不可能理解我们这种人的情感的。很多年来,我们只有彼此,别人都嗤笑我们,排挤我们,厌恶我们。我们就是臭水地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他们甚至说,我们肯定有艾滋病。”
他说着自己笑了,“真是可笑极了,受过教育、前途无量的高素质大学生,知道我们的身世,仍然会说出这种无知的话;反而那些没文化、低贱的‘小姐’们会宽慰我们、同情我们,知道我们其实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我们会变成不普通的变态,还不是你们这些自诩普通的正常人害的!”
侯世豪吼完,默然片刻,自嘲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这些懂彼此,我不相信他,难道要相信你们吗?”
侯世豪凄然的目光十分令人可悲,但他属于必有可恨之处的“可怜之人”。
林林收起心中的五味杂陈,沉声道:“那就来看看,史小宇是否真的值得信任,而你们之间所谓的亲情,是否真的可靠。”
又一张照片被递到了侯世豪面前,但这次照片上的这个女孩他十分陌生。
“这个女孩儿是史小宇的最新目标,将成为他的‘新祭品’。”
“我不认识。”侯世豪撇开脸。
“真的吗,要不要再看看?”
“事到如今,我没有必要再跟你们装傻吧?更何况,既然是最新目标,我已经关在这儿这么久了,怎么可能知道?”侯世豪冷冷说道。
“确实,毕竟你和这个女孩儿将近二十年没有见面,认不出也是正常的。不过,你应该有几分眼熟,对不对?”
在侯世豪逐渐震惊的面容中,江屹慢慢说道:“这个女孩叫沈佳庚,但她曾经叫做姜雯,而她的母亲,叫做姜小凤。”
——“小雯,小雯,我给你吃糖,你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小雯,我还有小宇哥哥会好好保护你的!”
——“小宇,小豪,小雯,你们三个是宜春发廊大家的宝宝,虽然是亲兄妹,但是比亲兄妹还要亲!你们一定要互相扶持,一起健康长大!”
侯世豪猛地扎进回忆中,又气喘吁吁地从记忆潮水中挣扎起身,大喊道:“不可能!小宇哥是不可能伤害小雯的!”
“是吗?那他几个月前就知道了她的下落,为什么不告诉你?”
侯世豪沉默了,他的瞳孔扩张,呼吸也不再平稳。
江屹毫不留情地冷冷给出答案:“因为,他早已经有了别的打算,那就是把她作为最好的‘祭品’。想想看,沈佳庚流着姜小凤的血,就凭这一条,她就比别人要更符合标准吧?”
“侯世豪,你该醒醒了。史小宇根本就没有把你们所谓的亲情放在眼里。他是个只喜欢漂亮女人的杀人狂,他一直活在以前那么多女人爱他的童年里,而他的幻想里,不可能有你。”
看着僵硬窒息的侯世豪,江屹缓缓给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不,也可能有你,如果你跟姜雯一样,是个女人的话。不过如果是这样,或许你早就死在他手里了,而不是被他这样,反反复复抛弃。”
侯世豪的内心如同在凛风中被冰刀狠狠割开一般,一瞬间,酸楚、绞痛、恨意交织糅杂,他几乎难以呼吸。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泪珠就已经滚落而出。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早该知道的,小宇哥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小时候,小宇哥就只喜欢画妈妈们的画,长大以后,小宇哥找他的原因,要么就是去找妈妈们,要么就是帮忙物色跟妈妈们容貌相似的女人,要么,就是拉着他一起为她们送终、祈福……他就是一条闻过香水的狗。
他一直以来最为珍视的所谓亲情,到头来在史小宇心中,只是利用他的借口,是把他拉入深渊的魔咒……
看着侯世豪心理防线已然全面溃退,江屹并没有松懈,而是立刻顺着侯世豪的心思缓和了声音,道:“侯世豪,史小宇对你的亲情是假,但我知道,你对他的情谊是真。你是重视亲情的人,虽然史小宇欺骗了你,但你还有姜雯啊!”
“姜小凤希望她能不受过去的影响,宁愿把她交给别人抚养,自己只作为一个普通亲戚陪在她身边。幸运的是,姜雯现在已经是一个很好很健康的女孩儿了,她正在外国语大学读研,过着跟你们的母亲们所一直梦想的、另外一种美丽的人生。她身上寄托着那么多女人的爱和期望,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史小宇害死吗?”
那些女人们的面孔如无数次梦境中的那样再次出现在侯世豪面前,她们正浅浅地笑着,伸出纤长柔软的手抚摸着他的发。
正是这些温情的面孔,无数次把他从抑郁自/杀的边缘拖回。
正是她们,在许多个沾满鲜血后难眠的夜里,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在为亲情付出。这个世界上其他人都是假的,只有小宇哥哥是真的。虽然他有时会忽略他的感受,但只有小宇哥哥会真心对他。
可是,他竟然错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错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侯世豪痛苦地闭上眼,试图回忆童年中的那些香水味和温软的怀抱,可是感受到的,只有如今手腕上的冰凉镣铐。
可是,对面冷然男人的话却把他从幻想中彻底拉出。
“侯世豪,如果姜雯死了,你童年里所有的温暖和爱,也就永远消失了,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了。你听到了吗?”
时间静静过去,江屹和林林看着侯世豪扭曲痛苦的面孔,仿佛能够听到有一处伤口正在无声地滴血。
终于,他缓缓睁眼,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们是陆陆续续得知她们的死讯的。在拉我下水之前,史小宇自己已经干过好多回了。当他告诉我,我们可以追忆致敬十二个妈妈们的时候,他已经杀了四个人了。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每次快到忌日的时候,我们就会到澡堂、足疗店那种地方物色容貌相似的女人。然后,他就会跟那个女人相处几天,送她一些礼物。大多,是小时候我们听妈妈们提起的。有裙子,有钻石,有最新的手机……”
“他会说服那个女人跟他走,带上钱和身份证,好像是私奔一样。这些女人无依无靠,跟男人跑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做这一行,也没人敢追究,毕竟就算要找,再也找不到了。这些情况,我们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自嘲地说道。
“我们会把她迷晕,用干冰在房间里闷死,然后给她梳妆打扮,在妈妈们的墓地边处理掉。我之前晚上因为这个睡不着觉,就会起来画画,画她们死之前的样子,然后和一些纸钱一起烧掉给她们。”
江屹把本子上的“墓地”二字一圈,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黄沙满天飞的场景。
侯世豪把一切都交代得差不多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沈佳庚给救回来。他们不能再停留了,准备即刻出发。
临走时,江屹看向侯世豪最后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们是错误的种子长成的扭曲果实,爱再多也是畸形的。他们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了宜春发廊的那些“小姐”们,可是到头来,他们跟那些嫖客,包括他们的父亲,几乎毫无差别。
而侯世豪似乎终于发现这一切有多么可笑,呆呆地看着墙面,似乎已经有些眩晕了。
而就在他们临走时,侯世豪却突然喊住了林林,轻声问道:“你也有个弟弟,对吧?兄弟之情,你刚才说得那么了解,你有想过和你弟弟之间的关系吗?”
林林淡淡地回望一眼,没有理会,径直跟着江屹匆匆地离开了。
第124章 席勒颂歌(18)
屋子中央那颗小灯泡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黄光,像一只被挟持的萤火虫。
时间在无知觉中一分一秒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沈佳庚已经分不清现在到底是黑夜还是凌晨。
她眯着眼望着那个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不由得心中惶惶,不知这最后审判的时刻还有多久。
沈佳庚的嘴巴干得发疼,她用鼻子哼哼了两声,吸引了贾宇博的注意。他见沈佳庚神色痛苦,犹豫片刻,走了过来,摘下了她嘴里的布。
沈佳庚脸颊发酸,但她也顾及不得了,赶忙哑声道:“大哥,我好渴,能给我口水喝吗?”
或许是这声“大哥”取悦了他,贾宇博转身从旁边的包里掏出来一瓶矿泉水,顺着沈佳庚的嘴喂了几口,随后又把她的嘴堵上了。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拧眉闭目的狼狈女人,走过去扯下她嘴里的布,掐着她的双颊也喂了两口。
就在贾宇博的手触碰到她面颊的一瞬间,唐一锦顿时怒目圆睁,只让水润了润嗓子,便立刻偏头呸了一口。挣扎之间,小半瓶水都洒在她胸前的衬衣上。
贾宇博不怒反笑,狠狠地扳回她的脸,道:“你别急,天已经亮了。”
“是吗,那离你的死期也不远了。”那个女人冷笑道。
单单听了两句话,沈佳庚就已经吓破了胆。但那个女人却似乎一点都不怕面前那个男子,也不担心他会动手。
贾宇博盯着手下女人的眼睛,道:“你为什么这么信任他们呢?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废物罢了。”
唐一锦轻蔑地看着他,不说话。
贾宇博骤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他立刻冷下脸来,又伸手去翻了翻唐一锦的衣物。
就在这时,唐一锦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狠狠向前劈过来,贾宇博还未来得及躲闪,就被唐一锦手中的不明锐器给刺伤了左脸,留下了三四厘米的伤口,瞬间,血液顺着他的面颊蜿蜒而下。
唐一锦的身体虚弱极了,冲上前的身子有几分虚浮,但她还是咬牙把措手不及的贾宇博撞倒在地,拿着自己手中的小小刀片重重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一下!两下!三下!
贾宇博吃痛,瞬时把身上的女人摔到一边,毫不留情地狠狠用手肘砸向她的肚子!
而唐一锦惨叫一声,但仍不服输,伸出手指迅速捅向了贾宇博的双眼,虽然只戳中了右眼,但足够让他从唐一锦的身上滚落一边,捂住自己的眼睛哀嚎起来。
唐一锦并没有放过他,而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手肘狠狠地砸向了贾宇博的下/体。
在男人痛苦的惨叫声中,唐一锦扶着地慢慢地坐起身来,三两下解开自己脚上的绳子,捂着自己肚子,咬牙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再次狠狠地踹向了贾宇博的下/身,把他踹成了蜷缩的虾。
虽然仍是不解气,但,没有时间了。
唐一锦知道自己已经处于透支边缘,现在只能留着力气,争分夺秒。
她踉跄地走到对面那个女孩儿边上,开始用手里的锯齿软片替她割绳子。
这一切都可称得上是迅雷不及掩耳,沈佳庚目睹一场打斗,现在已然是目瞪口呆。她根本不知道唐一锦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只见那个伤痕累累的女人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一把扑到她的腿边。直到此时,沈佳庚才发现唐一锦手里抓着一枚金属的圆形纽扣,而那短短的锯齿软片不用时可以服帖地藏在里层,用时拨出,勉强可当小刀使用。
可是,她们手上捆的麻绳直径超过15mm,用这小刀一时半会儿也割不断。不过现在,也确实没有其它办法了。唐一锦只祈祷着她刚才那两下真的能废了这变态,她已经没力气再来一次了。
沈佳庚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唐一锦只觉得眼前渐渐黑了下去,只能拼命地吊着自己的精神,轻声道:“你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我是警察,你别害怕……”
沈佳庚闻言,只感觉这女人口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不由得担忧地皱起了眉。
而唐一锦需强忍住,才没有吐出血来。
她不能倒下。
她要救了人质,然后回家,今天林林要回来给她做饭,可乐鸡翅,土豆烧肉……她不能倒下……
看着神志逐渐溃散的唐一锦,沈佳庚摇着头呜咽不停,她好想让唐一锦先帮她把嘴里的东西拿掉。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手掌重重劈了下来,唐一锦背后受击,一瞬间眼前便漆黑一片,倒在了地上。
而那枚金属纽扣也从她的手里滑走,叮叮落地,滚向房间中央。
从地上爬起来的贾宇博把已经毫无力气的唐一锦拽到一边,跨坐在她身上,恨恨地扬起了自己的手,但犹豫片刻,却又收了回来,冷冷道:“你要幸庆,你长了一张这样的脸。”
唐一锦只能勉强眯着眼,而即使如此,她的眼缝中也仍然流泻出鄙夷的目光。她挑衅地动了动嘴皮子,颤抖着手拽着贾宇博的衬衣边沿,拉了拉,引着他凑到她嘴边探听。
贾宇博皱着眉侧身俯下,只听唐一锦喃喃一句,随后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耳朵,几乎要把它撕咬下来。
贾宇博吃痛地大叫,拽着唐一锦的头皮把她扯开,随后狠狠地把布塞进唐一锦嘴里。
他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痛骂两句:“他妈的,疯母狗!”
他撒气似的踢了地上已经精疲力尽的女人两脚,喘着粗气歇了片刻,随后艰难地把她拖往角落,转身到了另一个隔间。
顷刻之间,沈佳庚的呼吸都似乎停下了。她的耳边只有衣物跟粗糙的水泥地的摩擦声,双眼呆呆盯着那枚金属纽扣,不知不觉留下两行眼泪。
很快,贾宇博沉着脸走了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沈佳庚身后那堵墙后,费力抱来一个蓝色的保存箱,又钻进隔间去,窸窸窣窣一阵后走了出来,“咣当”一声关上了推拉门。
他要对那个女人干什么呢?难道,现在就要杀了她吗?
沈佳庚看着贾宇博走出隔间,不禁瑟瑟发抖起来,可他却没有立刻走过来,而是站在远处,看着手里从唐一锦身上拽下来的一枚小小的纽扣,似乎在思量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刚才在地上,唐一锦咬他之前轻声切齿地说:“你搜了两遍,不仅没发现我暗藏的锯齿,也没发现我的定位器。你等着,他们很快就来……我不会放过你的,哪怕……同归于尽。”
98/125 首页 上一页 96 97 98 99 100 10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