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牛逼吗。”周诣想起自己跟亲嘴老哥打的那把solo,就是从那把之后,他就对自己的游戏技术失去信心了。
“以前入过战队,当青训生。”陈铎揉着后颈说,“他爸觉得打电竞跟网瘾没区别,就让他回来了。”
周诣笑了笑,“我简直跟他一个爸。”
陈铎跟他在网吧门口聊了几句,就进网吧上班了,周诣在路上拦了辆出租,打车回家。
他在车上眯了会神,今天晚上这一顿饭下来,让他有点感慨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他在省会见过很多阔绰公子哥,十几岁就人手一辆跑车,就因为出生在大城市且家庭条件极好,但他回来之后才发现,生活在另一种环境里的人,和那些人的差距真不是一点半点,陈铎和葛赵临这个年纪的男生早就开始自己赚钱了,除了替打之外还要看网吧或者当代练。
这样一比较,他这十八年来够幸运了,家里破产都没让他饿过一顿饭,而且就因为出生在这个五线城市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仗着家里有俩臭钱,就像个井底之蛙一样自我满足不知天高地厚了,从小到大浑得一点人性都没有。
他爸破产赔得把房子都卖了,他还在KTV跟方际比谁能先连吹六瓶酒,他姐周岐在海外名校演讲拿奖拿到手软的时候,他因为在地下飙车被撞爆了后尾灯就跟人干架,还把自己打进了局子,周诣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浑,因为他干的这些事跟方际他们比起来简直是日常,人有时候确实很奇怪,把自己和特别差劲的人对比时,不仅不会觉得自己差劲了,甚至还会认为自己其实很优秀,环境和身边的朋友低劣到了什么地步,才能让人萌生出这种错觉。
周诣到了家门口,插进钥匙孔开锁的时候,楼道里突然一阵乱哄哄,三个喝醉的女生互相搀扶着爬上楼,正好跟周诣一个楼层。
她们一上来,整个楼道里都是刺鼻的酒精味,还混杂着化妆品和香水味,周诣觉得自己这鼻子真是遭罪。
有个女生离周诣很近,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把周诣看得寒毛都竖起来之后,突然一把抓住周诣的肩膀,脑门猛撞在他的胸口上,嗷叫一声痛哭起来。
周诣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胸前被眼泪鼻涕浸湿一大片,他恶心得有点想打人,闭上眼用手揉了揉眉心,压着声音说:“滚蛋。”
另外两个女生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她从周诣怀里拉回来,女生脸上的妆哭得一片惨不忍睹,指着周诣鼻子叫骂:“狗娘养的畜生!你妈和你都不是好东西!势利眼!你全家不得好死!!”
旁边一个女生急忙捂住她的嘴,使劲把她往屋子拽,周诣臭着脸把自家门打开,有人喊了他一声,他没理,嘭地一下关上门。
“啊——”周诣低吼一声,低头看着胸前的衣服。
胸口一大片都是湿的,紧贴在身上特别黏糊,他敢肯定绝对不只是眼泪,唾液鼻涕化妆品什么的都沾上了,看着就跟他妈的东北大杂烩一样。
他赶紧把衣服脱了扔进垃圾桶,转身走了没两步,突然定在原地,然后又折回去从垃圾桶里捡出衣服,走进洗手间。
周诣被自己这一番动作搞得有点想笑,又气又觉得悲哀,要换成以前,这衣服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但他现在哪还有任性的资本,这衣服有点小贵,三位数八开头,扔进垃圾桶里的时候像是人民币掉进大海。
他还真是越活越窝囊了。
周诣老老实实把衣服放进洗衣机,打开花洒洗澡。
刚才那女的扑上来的动作有些用力过猛,他不确定是真醉还是装醉,这种事他之前碰到过好几次,喝醉了把他认成前男友的,耍酒疯找他要堕胎费的,他一直觉得这种行为是“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好像啊”这种低俗搭讪方式的升级版本,简称耍流氓。
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周诣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他在考虑要不要把头发剃了,不知道自己留寸头什么样,但他觉得留寸头能节省洗澡时间,关键还凉快。
他现在的发型拍照的时候很上镜,蓬松中分,头发细黑浓密,唯一的坏处就是热,以及看着很像个渣男。
这是葛赵临跟他说的,葛赵临顶着他的照片当头像,在网上泡妹子,妹子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以换头像吗?我感觉你在同时跟好多女生聊天。
呵呵。
时间还早,周诣又有点饿了,他难得亲自下厨炒了俩菜,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凉飕飕的啤酒,把东西都放在餐桌上摆好,他冲自己对面的空椅子笑笑,说:“开饭了。”
他炒了盘自己的拿手菜,满满一大口送进嘴里的时候,在心里把自己夸上了天。
两口饭刚下肚,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习惯性地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回桌上。
“死哪儿了。”钟禹恺尾音拉得比拉面还长。
“老家。”
周诣仰头猛灌了一嗓子冰啤酒,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大喊一声:“爽!”
“你爽了,我烦了。”钟禹恺小声囔囔起来:“这两天我忙得跟皇上似的,方际嫌累,不乐意替你的活儿,我花钱重新雇的几个小王八羔子也不听话,就想着搞钱拿抽成,办事儿也不靠谱,我好烦,我太烦了。”
“皇上息怒。”
周诣夹了一筷子菜,继续扒碗里香喷喷的饭。
“你赶紧老老实实回来,上什么狗屁学,出来了还不是臭打工的,除了我爸手底下养的这群打手,你见哪个臭打工的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周诣沉默地喝完一瓶啤酒,擦了擦嘴道:“我直说了,恺哥,你那小心脏承不承受得住。”
钟禹恺一听,突然安静下来,半晌之后叹了口气道:“说吧,随便说,反正我现在揍不着你。”
“省会那种生活,我过烦了,”周诣顿了一下,说:“我回来念书,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酒精上头,这事我考虑半年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们开口。”
“说真的,在你那干活,真是我个臭打工的能得到的最好待遇了,但是那种生活..我怎么跟你形容呢...就像,明明活在现在,但是也能一眼看清未来是什么样子了。”</p>
第20章
周诣当打手的工作无非就是恐吓债主和催收债款,日子潇洒里带着血,他以前总觉得这种日子特别爽,无拘无束还不愁吃喝。
但时间越久,心里就越不踏实,他自己窝在酒吧角落里,看着一群兄弟失了魂一样尖叫狂欢,不仅没觉得潇洒痛快,后脊椎还莫名发凉,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好像他们所有人未来的样子,就摆在眼前了。
颓废平庸,浑浑噩噩,一事无成。
他整个少年时期都在崇敬着的未来,原来是这个模样。
“我初中那会一直觉得,露着一膀子纹身蹦迪喝酒的混混可太有个性了,酷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别人见到都绕着走,所以吧,我就挺傻,b地成为了那种人,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人家不是怕我才绕着走的。”
“是看不起你。”钟禹恺出声打断道。
“嗯,”周诣苦笑了下,“是怕我这种傻,b会传染。”
俩人同时沉默一阵,不说话了。
钟禹恺深深地叹出口气,措着辞开口道:“其实你这个想法吧,我和方际他们也都有过,但是...但是你知道的吧,有了觉悟,但没那个能力跟勇气。”
“对我俩这种打小学习不开窍的人来说,能当上打手赚那么多钱,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就想着快活一天是一天。”
钟禹恺笑了笑,说:“其实说白了,咱们就不是一个路子的,我一直觉得兄弟里头除了咱大哥,就属你活得最清醒,啥事都想的明明白白的,有能力也有胆儿,不该过这种日子。”
周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没出声,又开了瓶啤酒,闷头一个劲地喝。
钟禹恺说完之后也沉默了,但手机开了免提,声音被放大得很清晰,周诣能听出来他在抽烟。
他们这群互相帮对方挨过揍的兄弟,什么性格脾气的都有,但就在一件事上出奇的一致:一遇到烦心事,先抽半包烟冷静,再想解决办法。
周诣抬头看一眼墙上的万年历,快九点了。
“挂了。”他说。
“干啥去?大晚上的啥事儿这么急?”钟禹恺突然激动起来:“搞到对象了?!男的女的?”
“哪有功夫搞对象,作业都补不完,”周诣笑了笑说:“挂了。”
挂了电话,在厨房把碗筷洗干净之后,周诣决定先复习一遍课本,再去补作业。
学校一天九节课,他愿意正儿八经听的也就四五节,那些他觉得可以自学的课都变成补觉时间了。
课本上星散着几个被圈出的重点字,这些都是他课上没听明白的知识点,还有走了个神导致半懂不懂的模糊概念。
他没打算就这么“学个差不多明白就行”,在周诣来看,用手机自学几个高中知识点,比单排赢一局排位容易多了。
学到凌晨一点多钟,他草草地冲了个澡,回卧室躺在床上玩手机。
他又点开陈铎的微信看了看。
...真是太干净了,干净得让周诣怀疑他根本没登过微信。
也有可能是嫌被人骚扰吧。
周诣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他转学第一天就有人加了他微信,在他爱答不理的情况下还特别“热情”地把视频发给他看,那陈铎得被他们“热情”成什么样啊。
他想着想着就点开了对话框,然后给陈铎发了个....表情包。
周诣对着屏幕叹口气,他是真的聊天不会开头,通常都是别人想办法开头,然后他负责把天聊死。
过了半小时之后,陈铎也没回消息。
可能是真的没登微信吧,周诣心想,毕竟这个点他还在上班,不可能不看手机。
周诣没有等别人回消息的习惯,在手机上定了个闹钟,翻身睡觉了。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周诣去最角落的餐桌,意料之中地又看到了陈铎。
陈铎居然在吃牛肉面!
周诣想告诉他里面可能有巨型头皮屑,勿食,会中毒。
开口的时候话却变成:“昨天晚上我给你发微信了,没看到?”
“看到了,”陈铎从面里抬起头,“你发过来我就看到了。”
“那你没打算回一下?”周诣瞥了他一眼,“你网红?不回消息?”
“回什么。”陈铎说:“我没表情包。”
周诣噎了下,想吐槽又忍住了,毕竟是个连朋友圈都不发的老年人,没有表情包也挺正常的。
“我给你几张,要吗?”周诣说,他收藏的表情包快上百了,都是反复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质....小猫咪卖萌动图。
“不要,很娘。”陈铎果断道。
“...我特么,”周诣叹了口气:“算了,不要拉倒。”
陈铎吃完了面,且很幸运的没有吃到头皮屑,他擦干净嘴之后想起了一件事,问周诣说:“运动会你报项目吗?”
“运动会?什么时候下的通知。”周诣一脸懵逼。
陈铎端着盘子站起来,“早晨升旗的时候,我念完检讨就下了通知。”
“我没去升旗,怕吐,”陈铎那份检讨他都能背了,“你报了?”
“班主任给我报的,最后一排的都报了。”陈铎说。
周诣哦了一声,每次搞运动会这种事,教室最后一排的人就该派上用场了,学习不行,体育来凑,“你报了什么。”
“五千米,”陈铎顿了一下,补充道:“四百和接力。”
“你他妈是个铁人吧。”周诣简直无语,他跑个三千就能累断狗腿,最后一圈还得是旁边陪跑一个劲喊加油把他给喊烦了,他才能连滚带爬冲到终点。
“我短跑不行,你报的话就跑二百吧。”陈铎说。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欠呢?”周诣白了他一眼,“我还非得报你不行的项目?”
“我行的你也能报,我就怕你被我打击得跑不动。”陈铎说完,端着盘子就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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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周诣回教室上课,班长果然就来问他要不要报项目了,他明明不是最后一排的吊车尾差生,愣是因为长得高看着壮,就被人觉得跑起步来能直逼刘翔了。
“五千有没有人报?”周诣问班长,中午陈铎那话有点狂,狂得把他那股逞能的浑劲又刺激上来了。
“没有,”班长摇摇头说:“都是体育生报五千,咱班没有。”
周诣哦了一声,说:“我报了。”
“牛逼,这个跑下来可累了,你跑过吗?”班长一脸担忧。
周诣想说没有,但又害怕他不给报,于是气定神闲地扯了个谎:“嗯,跑过。”
其实他跑过最长的项目也就是个三千,100米和接力之类的短跑才是他的突出优势,初中那会还去省里参加过比赛,但他耐力不行,长跑这种拼肺活量和呼吸技巧的项目,他其实并不擅长。
老实人班长放心地点点头,在报名册上写下周诣-5000米之后就走了。
放学之后周诣去天台抽了会烟,这次倒没一口气把自个儿抽爽了,明天搞运动会,哪个自习室都是一群兴奋猴,今晚铁定是学不下去了,正好今天轮到陈铎看三号班,他就去三号补觉。
他到自习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屋里依然乱得跟批发菜市场一样,陈铎也在,敲着个二郎腿坐在台上,脑袋靠墙,嘴里叼了根没点燃的烟。
陈铎看到周诣进来了,懒洋洋地瞥他一眼,问:“来学习?”
“今晚不学了,”周诣挑了个离讲台近的座位坐下,“补觉。”
陈铎哦了一声,“你不学那我就不管他们了。”
周诣往自习室后排看了一眼,一群体育生聚在那喝啤酒斗地主,葛赵临也在,这丫打牌的姿势特别狂,整个人都站到桌子上了,出个牌就跟摔炮仗似的啪啪往地上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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