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听完心中一阵恶寒:“万岁爷豪情,臣实在佩服。”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冯美玉抗旨必死。
顾琅暗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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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琅夤夜下轿入府,醉意十足。
给他开门的不是门房,竟然是沈成玦。
他心中忐忑,正在想要为自己说出些什么开脱之词,沈成玦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不但没有半点盘问,还张罗着给他弄醒酒汤。
这反而让顾琅心中更忐忑了起来:“你……你有话直说。”
沈成玦疑惑地抬头问:“你没有话说吗?”
“说来你可能不信,”顾琅心道,就连自己也不太信。
他低声道:“我和万岁爷在御花园吃醉蟹,饮酒,畅聊。”
“一个侍从都没有,没有人能给我作证。”顾琅小心翼翼道。
“但我确实什么也没做,他也确实什么都没逼我做。”
“是吗?”沈成玦平静道。
直到两人入了房,顾琅晕晕乎乎的坐下了,沈成玦把门关好,才转过来说:
“你已去了三个时辰。”
顾琅点头:“嗯。”同时警觉地看着他。
“你把裤子脱了,我查验。”沈成玦平静极了。
顾琅忍笑道:“请查。”
心中暗自想,这能查出什么?若是被动一方,也许还能有些痕迹。可他分明不是啊,再者他尚且年轻,三个时辰里若真做了什么,早已恢复精力了。这要从何查起呢?
沈成玦平静道:“也许你没在意过,中出亦有浓稠有稀薄,你这三个时辰里,如……”
顾琅摆摆手:“我服了。我服了。”
“你不去大理寺,真是埋没。你该去的,必有大作为!”
第52章 番外 先骂为敬
番外·先骂为敬
沈成玦再见到齐江春,是在他头一次上朝的时候。
“哟,探花郎。”齐江春手持笏板,主动的打招呼。
小齐大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玩马的小齐大人,如今一身青色官袍,上绣白鹇。
这是正五品官服。他与他兄长以及父亲齐阁老,父子三人,在朝中实在太过于显眼了。他兄长前阵子因为一些琐事,竟降职为翰林院的小撰修。
这也许和齐江春的走高有一定关系。万岁爷定不会让他们三人同时身居要职。
“齐郎中。”沈成玦也与他打招呼。
“探花郎历来是样貌不俗的。所以举子们大多宁愿自己中个探花。齐某真是再次恭喜了。”齐江春稍一拱手,又感慨道:
“果然侍郎大人样貌卓群啊。这孔雀补子在侍郎大人身上,都活现起来了。”
这一派话信手拈来,说的堪称完美,暗中在说沈成玦‘才配其位’。
不过沈成玦也立即回应:
“齐郎中心思聪慧,这白鹇不久后,说不定也要飞上枝头了。”
两人你来我往,这是暗喻他日后官场走高。
“借侍郎大人吉言。”齐江春淡笑道。
齐江春在低位摸爬滚打过。因而沈成玦总有一种感觉,他是比他兄长要优异的,奈何长幼有序,兄长只要不是个草包,便要处处压他一头了。
所以他兄长的走低,真的只是万岁爷的意思吗?
沈成玦与齐江春再次对视一眼,只觉得齐江春人虽年轻,却像一块辣人的老姜。
齐江春也在暗中打量他——别人或许不认得,但他认得。
这便是从前跟着顾琅的那个小相公。顾琅不是一个喜欢玩弄风月的人,那么他如今与顾琅的关系……
齐江春这些猜测,在沈大人第一天上朝,就被击了个粉碎。
沈大人头回上朝,就做了一个多少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只见礼部左侍郎沈子兰持笏出列,开口就道:
“微臣要弹劾吏部尚书,顾琅顾大人。”沈探花的朗朗之音在殿中回响。
要说别人,唏嘘的,敬佩的,鄙夷的,神色各异。齐江春的第一反应却是一头雾水。
这难道是顾兄的自导自演?
于是齐江春又往吏部那一列看过去——顾兄分明也是始料未及,满脸的惊诧。
这是真的还是做戏?齐江春暗自揣摩。
上面万岁爷不吭声,静静看戏。
吏部的几个郎中蠢蠢欲动,怼一下探花郎是何等幸事。当即出列反驳:“敢问沈侍郎,我等吏部,何错之有?”
上来就是一个阵营,顿时变成了三对一。
沈侍郎倒也不怯场:“我朝明令,禁止文武官员狎邪。而永国公的大轿频频出入戏坊,不知尚书大人作何解释?”
声如珠玉,却言辞犀利。
吏部的显然也不是吃素长大:“侍郎大人只看到轿子了,敢问侍郎大人,看到人了吗?”
“这……”沈侍郎语塞。
吏部的郎中乘胜追击:“既没有看到人,又如何证明?”
沈侍郎冷笑:“难不成,空去了一顶轿子,人不在其中?那是去做什么?沾些香风回府好闻么?”
一阵低笑。大殿的气氛滑稽起来。
吏部两人顿时语塞。
顾琅开口,十分磊落:“且容顾某自辩一二。定罪尚且要讲个人赃俱获,仅凭一顶轿子,就要将顾某‘定罪’,沈侍郎是否有些草率?再者顾某府上的轿子,也不是世间无双。如何断定就是顾某的轿子呢?”
刑部郎中李岳也持笏出列:“微臣以为,此事真伪,尚需查证。”同时暗中对沈侍郎勾了勾嘴角。对不住了沈兄,形势所迫。
……四对一。
沈侍郎:“……”
齐江春暗自的看着。这形势对沈探花十分不利啊,怎么看他都无法扳回一城了,不如自己卖个人情?
于是齐江春出列:“微臣以为沈大人言之有理,不论轿中有人与否,永国公的轿子出现在烟柳巷中,便已是坏了风气。即便相似,也是有辱……”
顾琅回头,给他递了个眼刀。
齐江春干笑一下,不予理会。
吏部那两个郎中不愿意了:“微臣提议,应严查当日轿中是谁!还我们尚书大人一个公道。”
“臣附议!”
明明是礼部先挑起话头,礼部尚书却始终不说话。
又过了一阵,开始有人提议,去戏楼查证当日是哪个官员,附议之声逐渐多了。
倏忽间,圣上开口:“好了。此事再议。诸位也不必如此针锋相对。”
齐江春偷往上瞧了一眼,只觉得万岁爷的神色略有不对,似乎不太希望此事闹大。
难不成……
轿中之人……
齐江春自忖,他似乎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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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侍郎乘轿回宅,下青幔轿,入门,换下官服。
便步履匆匆地从后角门而出,乘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一路往永国公府后门而去。
顾琅在房中正呷茶,看到沈成玦进来,搁下茶盏嘲讽:
“你应该跟齐江春商量,让他们工部上奏,在泽京修出一条沟渠。联通扶风街与天恩街。”
沈成玦疑惑:“扶风街是我宅邸所在,那处排水十分通畅,不必再修了。多此一举。”
顾琅解释:“但天恩街是我国公府所在。”
沈成玦斜他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琅正色道:“如此一来,你便可以同那些彩鲤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沟渠浮水而来。马上入夏了,岂不畅快?”
沈成玦:“……”
“今天朝会上什么意思?你不知道那一天,永国公的轿子里坐的是万岁爷?”顾琅打量着他。
“万岁爷也是人啊,他听听荤曲儿罢了,你看你们有多骇人。”
沈成玦无奈道:“齐阁老已经猜到了,决定要礼部弹劾你,就是专门说给万岁爷听的。”
顾琅冷笑:“齐阁老厉害。这是儿子多所以才无所畏惧?大儿子已经变成七品小官了,这是二儿子也不要了?给齐江春知道,多害怕啊。”
沈成玦嘀咕:“左右要弹劾你,谁骂都是骂,不如我先骂为敬。你听起来反而悦耳些。”
“是吗?”顾琅不满:“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不提前说,你的反应才真实些。”
顾琅笑了:“你的意思是,我每次上朝,都极有可能被你弹劾?”
沈成玦忍笑:“这恐怕由不得我。”
“你不是说‘为我幕僚’吗?你就是如此‘为我幕僚’?”
“局势……局势有变,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沈成玦尚在诡辩。
“君子?”顾琅质疑着这两个字,“君子讲话头头是道,我等小人辩之不过,只能床榻上清算了。”
沈成玦强装镇定:“青天白日,你这话让我很窘迫。”
“是吗,”顾琅痞笑一声,起身关门:“我就想让你这种君子很窘迫。”
“怎么办?”顾琅语气很苦恼,手下的动作却很流畅。
“尚书大人,我俸禄微薄,没有几件衣裳。你不要乱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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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俊呈端着茶回来。
刚才老爷让他来奉茶,说沈老爷要回来了。
但是他此刻在门前往里瞧了一眼。毫无疑问,这茶也不必奉了。
第53章 刁民冯美玉见圣
朱从佑近日里十分苦闷。
许多话他无人可说,好不容易戏坊出了新曲子,他也就去了几次,还没把曲子听囫囵,就已经被说得不成体统。
朱从佑也就纳闷儿了,为什么人们总要称他万岁爷。
这种无欲无求的无聊日子能活一万年?怕是真的能修道成仙了。
朝上又是种种琐事,争论不休到最后也没结果。他不禁怀疑自己篡位的初衷。
为了黎民百姓。
朱从佑自嘲地笑了。现在外面的小老百姓,反倒真是快活似神仙。
身为一国之君,他应该为此愉悦的。
倒是那些玩风弄月、不思进取的世家子弟,那种纨绔生活,如今他真是羡慕煞了。还记得当年让顾琅接近陈秀,顾琅也自嘲地说过,这真乃“美差”。
想到顾琅他更是心中百般复杂,十几年的过命交情,如今金銮殿上,龙椅前那几阶耀目的台阶,彻底将他们一君一臣隔开了。
“方铨。”
小宦官闻声过来:“万岁爷,方铨在呢。”
他也不知道叫方铨做什么,也许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
一时望着远处呆滞。
方铨之所以被他看重,正是因为方铨极有眼色,比如此刻。
方铨轻声道:“万岁爷,舶来贡品前日到了,不如万岁爷去内官监看看?有许多稀罕物。”
朱从佑并无太多反应,直是未饮而醉。
良久,低声道:“走吧,与朕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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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亲自来了内官监,十二监二十四衙一下沸腾起来,内官监掌印更是受宠若惊,带一队人出来就跪好。
朱从佑不好板着脸,毕竟他也想维持自己的仁君形象。随意问了两句,就去库房了。
他并不关心其他东西,只关心一样:
“古里此番呈上来的珍珠在何处?”
小宦官一个拿簿录圈点对照,一个开始翻找。最后捧出一斛珍珠,又有一个小宦官捧了一个小木匣。
那小木匣中的珍珠最为罕见,顾琅从前对这些很是有兴趣,所以当时他才会留下了赏给顾琅。
思及此处,朱从佑又烦躁起来。多次拿起又多次放下那个小匣。旁边的小宦官并不敢多问,只是不解地默默看着。
朱从佑最后还是将它拿起。
只是,他不会再赏给顾琅了。
方铨在一旁看着万岁爷的神色,觉察出了万岁爷很是神伤。
虽然他并不懂这个珠子到底有什么玄机。
方铨躬身道“万岁爷,这次有枚西洋眼镜,能叫视力不健之人,得以看清。”
“替朕取来吧。”
继而有一名小宦官捧着个绢布过来,里面包着一枚透亮的滑镜。朱从佑无心于此,只看了一眼,便淡声道:“带上。”
朱从佑回了寝宫,屏退众人,将小匣子拿在手中把玩许久,终于还是打开了。
这一眼他便僵住了。这珠子……碎了。
朱从佑嘴唇抖了几下,再说不出话来,他顿时陷入一种巨大的痛苦中,心头情绪一刹间齐齐上涌。他下一刻近乎落下泪来。他面目狰狞的强忍下这些情绪,不甘心地想,他为什么要为这些事烦恼?
这珠子碎了。零星的破散着。
他真的感到,心中如有钝刀割过,这珠子当真像极了他与顾琅的结局。
也只犹豫了一瞬,下一刻他心中便腾起怒火,将匣子重重砸在地上。闷响之后那盒子也裂开。
这怒火仿佛要把他自己也燃烧了。
他吼道;“方铨——!”
方铨不知万岁爷为何龙颜大怒,只脚步惶惶的进来:“万岁爷……”
他红着眼眶,低吼道:“押送此物者是何人?”
方铨一时无法回答,只能等待万岁爷的下一句吩咐。
“将他,”朱从佑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沉浸在一种极端的情绪里,“杖责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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