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央耳朵似乎是进了一些水，导致听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东西。他愣了一下，有些迟钝的说道：“我没打算进去。”
“你这一身湿哒哒的不准进我们的超市。”保安瞪着许央, 仿佛他是一个破坏分子, 他凶神恶煞的说道：“你会把我们家的地板搞得脏兮兮。”
就在保安呵斥着许央的时候, 一个将军肚的男人背着双手走了出来。这男人看起来买面容和善, 嘴角上扬的微笑弧度让人觉得他格外的亲切。只是他走出来一看到许央那狼狈的样子, 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耐, 然后才开口说道：“你是古川的哥哥？”
许央摇了摇头：“不是。”
“我看你们两个经常在一起，还以为你们是兄弟呢。”老板笑呵呵的说道, “这么说来，我们就是同道中人了？”
“什么意思？”
老板没有直接回答许央的问题, 他瞥见旁边的保洁人员推着车子路过，于是就随意的从车子上抽出来了一条毛巾。他把有些发灰的毛巾递给了许央，然后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说道：“你看你整个人都湿透了，先擦擦吧。”
许央闻到了毛巾上面有种油腻的味道, 他将毛巾拿开，然后说道：“不用，很快就干了。”
“你没有和古川在一起么？”老板也没有继续劝许央用毛巾，他似乎就是这么意思意思的伸出“援手”，做了个样子也就是了。他双眼往四周看了一下，确认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之后，他继续发说道：“我今天在新闻上面没看到你。”
许央觉得自己和这个老板有代沟，因为他完全听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许央直接提问：“你说的新闻指的是什么？”
“就是今天的新闻联播——爱心之都那一块。”老板略微的思考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得出了结论，于是就点点头肯定的说道：“你是为了避嫌对吧？”
“你指的是什么？”
“你帮助古川的事情。”老板理所当然的说道：“其实你在我们圈子里特别的有名。”
许央不是傻子，一开始听不懂只是他并没有想要往那方面想。这会儿老板如此直白的提示了，许央瞬间就青了又白了脸。他目视着老板，明明应该暴怒发火，却觉得身体虚弱，发不出一丝的火气。但即便身体情况如此的糟糕，他依旧挺直了腰杆，他抿了抿嘴，回视着老板，说道：“你觉得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难道不是么？”
“我不是。”
“嗯？”老板挑了一下眉头，他说道：“你不是？怎么了？难道你想说你就是传说中那些无私奉献宛如雷锋在世的好人——呵，真了不起。”
“我没有。”
“那你说说你怎么不是？怎么就和我不一样了？”
“我……我只是想对古川好。”
“啧，那我怎么就不是对他好了？”老板嗤笑了一声，他悠悠的说道：“你看我这里专门为他开设了一个档口，里面放的全都是准备用各种借口免费赠送给他的营养品，都是一些对他眼睛有好处的东西。我难道对古川不好么？”
“你心思不纯。”
“你这是说我这么做另有目的？别有所图？”老板乐呵呵的说道，“这还真的被你说对了，我这么’献爱心’确实是想要回报，毕竟天下可没有不图利益的商人。你看看我这样’好人好事’上了一新闻，人人都觉得我是个特别有爱心的老板，人品爆表，我的超市也被推广出去了，就有许许多多的人过来光顾我的超市，甚至连这些’营养品’都有人愿意免费提供给我呢——简直赚大了！”
“……”
“就比如今天新闻上的那个女主播，你以为她真的在献爱心？哦，也确实先了爱心。但是通过献爱心的方式获得流量，扩大自己的知名度也是真的。”老板干脆把话都摊开了，“你以为那个助人为乐的小伙子不是主播没有开店就真的是好人了？他是个学生，通过这件事被学校大大的表扬了，甚至在高考的时候还能多加几分呢。”
“……我和你们不一样。”许央苍白的坚持着。
听许央这样坚持，老板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许央，就像是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人，他冷冷的说道：“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
“你为什么对他好？”老板冷酷的说道，“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在做任何的事情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主。也许有时候你注意不到自己获利了，但你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在为你自己谋取了’利益’——你对他好，没有所图？笑话！你对他好之后难道不是获得了他的’夸赞’、’笑容’之类的东西……更甚者，你是不是在对他好了之后，就会觉得心里暖暖得，特别的满足？”
许央怔住了，他说不出话。
“你这种行为，可比我们更加的恶劣呢。”看到他这个样子，顿时就露出了一个嘲讽又带着诱惑的笑容说道：“你看，我们是一伙的。”
我们都是既得利益者。
作者有话要说： 哎。
第92章 第五个世界
这一夜雨下得很大, 那声势仿佛洪水来袭了一样，一夜间雨水浸没了整个城市的地面。古川所居住的地方在一楼，门口有个小台阶刚好挡住了外面汹涌的雨水。他搬了张凳子坐在了窗边, 听着紧闭着的窗户因为雨水的拍打而发出了剧烈的吱呀声, 望着外面被雨水洗涤了的景物。
依旧灰白无色。
古川安静的坐在窗边，不知道是不是精力太好了, 他竟是这样坐了半天。他看不见外面的天色变化，也就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他也不是坐在那儿思考，他只是很单纯的维持着一个坐着的姿势, 脑袋里并没有思考着什么，仿佛时间就在此刻静止了。
很久很久, 久到大雨也下累了，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古川依旧坐在那儿。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第二天了, 只是看到路上隐隐约约有了人影。他眨了眨眼, 然后看到有一对牵着手的情侣走到了他的屋前, 站在了他窗台下的信箱前。窗户上贴了单向玻璃纸, 古川可以看到外面的东西, 外面的人却并不能看到窗户里面。
古川没有出声打扰那冒然的站在他家门口拍照的情侣,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一对年轻的男女携手甜笑着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像是信封又像是红包的东西，先是男的捏着红包摆出了一个投入信箱的姿势, 然后女的站在远处开心的为他拍照，接着就两人调换了一下角色。两轮过后, 这对小情侣就开开心心的离开了。
古川平静的坐着。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来到了古川家的信箱前，他们每个人来的时候都会拍照。除了长相不同，他们每个人的举止都一样。
许央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愣了一秒, 然后抄起院子里的扫把红了眼睛冲上去，怒骂道：“这不是你们作秀的地方！”
大概是许央的神情太过凶狠的，原本一些想要调侃的人直觉闭上了嘴巴，然后一窝蜂的散开了。许央攥紧扫把站在门口，好半晌他才走到了信箱面前。他举起扫把狠狠的往信箱上一砸，木质的扫把轴断飞了，信箱却依旧好好的站在那儿。
许央的眼眶又红了，他低头四处看了一下，捡起一块大石头狠狠的一砸，却也只是在信箱上面砸出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小坑，伤害微小得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许央还想要施暴，却在下一秒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慌慌张张的打开门回到屋里。
他一进去，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古川。
仅仅一窗之隔。
许央的脸苍白了，他怔怔的看着古川，哑声问道：“你一直都坐在这里？”
古川点了点头。
“你都看到了？”
古川还是点了点头。
许央的身影晃了一下，接着他回到房间匆匆的那个一个铁锤出来。古川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然后开口道：“没必要。”
“我要把那个破东西拆了！”许央攥着铁锤的手青筋暴跳着，“我把它拆了！”
古川却觉得没必要，他说道：“你没必要这么生气。”
“可他们这是在羞辱你！”
古川愣了一下。
许央也愣住了，他张了张口，很是慌张的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许央狼狈的转过头，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特别温柔腼腆的人，像他这样好脾气的人总让人觉得天生就没有生气这个词。可是今天的他显得特别的不对劲，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还是要把它拆了。”
古川顿了顿，然后说道：“随你。”
许央拿着铁锤出了门，在面前碰碰咚咚的砸了好一会儿，然后拖着那个信箱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里了。他拆卸信箱的时候特别的粗暴，以至于双手被划伤了不少地方。只是他好像感觉不到痛，眉头都没皱一下，不过是回家用酒精消毒了一下。
古川终于从窗前离开了，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他不知道怎么的回头看了一眼。窗台下面已经没有了那个四四方方的信箱的踪影，但是地上一全四四方方的边痕锈迹依旧明晃晃的彰显了它曾经的存在。
“脏了。”古川喃喃自语了一句。
“什么？”许央没有听到古川的话，他只是听到了一些声音。他转过头看向古川，却发现古川安安静静地往屋里走。“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许央问道。
“没什么。”
两人一同回到客厅，却都没有说话。古川很自然的又找了个地方坐下了，他看了看时间，觉得现在还早，于是他下意识的去搬了画板出来，决定画些什么打发一下时间。他在画板上铺好了画纸，左手拿着颜料何，右手拿着画笔，当他的画笔落在了颜料盒的其中一个格子的时候，他忽而听到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那是蓝色。”
古川顿住了，他回过头看到许央捂住了嘴巴恐惧的和他对视。看到他那样的神情，古川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一下，说道：“谢谢。”
明明古川道谢了，可许央的情绪并没有得到安抚。他攥紧拳头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古川那边，可是他没意识到自己的余光一直紧紧的跟随着古川的动作，并且在心里一个个的念着古川笔尖所碰触的颜料是什么颜色。他没有再失态的去给古川报颜色，可是他却越来越难受，他不自觉的站在了古川的身边。
古川察觉到了身边的许央，抬头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哭了。古川迟疑了一下，然后他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对不起。”
“嗯？”
“我……”许央哑了哑声，低低的说道：“我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怎么？”
“明明你是信任我才告诉我你眼睛的事情，可是我却因此而开始……对待你了。”许央哽咽道，“我明明不想这样想，可是我总是忍不住要照顾你，觉得自己应该帮助你。我……我现在说这些话，其实也很卑鄙，我在祈求你的原谅……”那个超市的老板说的没错，他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他到现在也还在为自己辩解，在做一个自私的得利者。
“你没有错。”古川回答道，“没必要为这种事情难过。”
许央呆呆的看着古川。
“你只是想对我好。”古川笑了一下，“我很高兴。”
“可我……”
“你帮助到了我。”古川说道，“谢谢。”
许央的情绪缓了缓，他紧紧的盯着古川，像是要把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他问道：“我真的帮助到你了吗？”
古川点了点头。
看到古川点头，许央露出了个笑容。他伸手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然后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瞧我今天匆匆忙忙的，都忘了买今天的早餐了！我马上出去买！你想吃点什么吗？”
“肠粉。”
“好！”
许央答应了，然后就拿着钱包风风火火的出了门。只是在出门那一刻，在大门“碰”的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古川在画板前坐了一会儿，接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到抽屉前拿了一个小小的便签贴。他回到了画板前，静默了一下，他将已经记得烂熟的颜料用小小的便签贴标注上了颜色名字，然后再在颜料盒上面也备注上了每一个格子是什么颜色。看着被标记的明明白白的颜料，古川却放下了画笔，将一切收了起来。
这一天，他没有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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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五个世界
雨季悄悄来了。
整个城市开始被乌云笼罩起来了, 地板没有一刻是干燥的，雨水每时每刻都在冲刷着这看似干净的地面。路人匆匆忙忙的行走在雨间，她们每一个人都撑着伞, 努力将自己挤在伞下, 以免被外面的雨水给打湿了。
在这样的天气的影响下，古川出门的次数显而易见的变少了, 除了每天必须的购买蔬菜之外，他基本上都是呆在家里接单画画。他在网络上接单的账号已经不怎么用了，而是借了许央的身份证, 重新开了一个账号，安静的接着一些没什么赚头的散单。不过他也没有彻底弃用之前的账号, 他偶尔也会上去接一单，然之后再静默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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