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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央看着古川，说道：“你瘦了好多。”
“还好。”古川也没有否认，他回答道，“是瘦了一点。”
许央抿了抿嘴，“我……我拖累你了。”
“没有。”
许央沉默的看着古川，他没有再继续说话。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了，有时候连从床上撑起身体都做不到，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开始思考着这样子还有什么意义吗？如果说他还能康复，那么他肯定会挣扎着继续活下去，因为他还要照顾古川。可是眼看着他已经快要变成废人了，已经成了古川的负担……他不愿意。
古川走了之后，许央一个人又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很久以后，许央按响了病床上的铃，等医生匆匆赶来的时候，他开口说道：“我不想继续治疗了。”
“什么意思？”
“我想死。”许央笑了一下，说道：“我查过了，我现在处于完全清醒的状态，我可以签署放弃治疗的协议书。”
医生沉默了一下，他指出来了：“可你哭了。”
“……因为我不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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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五个世界
许央其实并没有比古川大多少, 但哪怕只是几小时的差距，他在心里一直都把自己摆在哥哥的位置上。而在这个位置上，他的职务就是要好好的保护古川这个弟弟。
哪怕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许央小时候的家庭环境很复杂, 父母之间并不恩爱, 对家里漠不关心，对他这个独生子也没有半分温情。后来父母离婚了, 他们各自组成了家庭，对许央更是不管不顾了。
许央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了，心里对亲情的渴望却一点儿都没有消散。于是在遇到了古川之后, 他如死水般的生活就像是突然被砸入了一颗小石头，让他怦然心动。如果他没有家人, 那么他自己找一个“家人”不可以么？如果上天不愿意给他幸福，他可以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
在和古川交上朋友之后，许央一直很努力的在当一个哥哥, 他甚至考虑到毕业以后他们可以搬到一起住, 以后各自成家了, 他买房也要买到古川附近, 最好能在同一层楼对门。只是在一次寻常的体检后, 许央这样美好的未来就被打破了。
在得知自己得了绝症后, 许央是很惶恐的。就算他比一般人看起来成熟一些，也聪明一些, 但实际上他也只是一个刚刚踏出社会的小大人。神秘的成人社会给了他巨大的压力，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凭借自己身躯在这腥风血雨的社会里为古川开辟出一片天地, 结果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残破，根本没办法为古川遮风挡雨。
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脆弱无能。
只是生活并不会因为他的绝望而变得美好起来，在短暂的消停之后，他振作起来了。不过他也改变了对自己未来的规划, 想要努力的工作赚钱。因为如果他不在了，他希望可以多留一些钱给古川。可是他的体检报告不知道被什么人传出去了，原本他有机会进入一些大企业，然而那些公司在知道了他的身体健康情况之后，就纷纷婉拒了他——没有任何的企业愿意冒这样大的风险招聘一个身患绝症的员工。
不得已之下，许央开启了满满的兼职之路。
一般的兼职工作钱不多，但是相对于的对员工的要求也没有太大，有些甚至不打算了解一个员工，就干一天给一天钱大家都自由的那种。许央奔走在这样琐碎的兼职生涯里，每天一点点的赚钱，不知不觉也算是赚了一笔小小的财富。
在体检报告出来后一年，许央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更没有出现任何的发病迹象，这让他原本惶恐不安的心渐渐的有些平静下来了。也许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在许央缓下情绪的第二天，他第一次发病了。
看到自己满手的血后，许央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真的病了。
许央去医院买了一些药，然后他开始更加拼命的工作。原本他工作就很勤快努力，在病发了一次之后，他更是直接变身打工狂，仿佛在透支生命的工作。他把这一切都掩藏得好好的，他并不想给古川增添什么压力，更不想让他伤心，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
原本一切应该如许央所想的那样，他在生命结束之前尽自己最大的可能给古川存下一笔钱。等他死了之后，古川也许会难过一段时间，但他那么坚强很很定很快就会振作起来，重新开启自己的生活。
古川是个绘画的天才，他画画特别好。许央虽然不是很懂艺术，但是他也能感觉到古川的画里有其他画家所没有的灵气。也许古川以后会成立自己的画室，到时候他留下来的钱肯定能够帮助古川。
只是这一切突然就变了。
古川因为一次生病，他的世界失去了色彩，他再也没办法看到这色彩斑斓的世界了。然后就是周围人突然爆发出来的“爱心”举动，将他们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许央从小到大的生活经验告诉了他，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但相对来说这些人都不多，因为大部分的人是没办法下定义的。一个人她可以在上一秒一脸温和的帮你指路，转过头来就怒骂那些不小心碰了她一下的路人。
许央看到了那些人热情的拿出了所谓的“善款”，眼里却有藏不住的轻蔑和鄙视。他在网上刷到了很多人在发爱心加油站，鼓舞大家给古川捐款。然而在评论对话的时候，却一个劲的评价古川是可怜虫，如果他们不施舍一些给他的话，他分分钟就要死了。
……
许央怔怔的看着医生递给他的告知书，他的笔停在上面一直都没有动。他怕死——没有人不怕死。他怕他死后古川身边再没有其他人，之后如果他被欺负了，该怎么办？如果他的眼睛恶化了，那么又有谁可以帮助他？可是他又……因为现在他的苟延残喘已经成为了古川的包袱，成为了被别人攻击他的利剑，他不想这样。
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因为他的治疗急需这么一大笔钱，古川根本不可能接受那所谓的“善款”。
就在许央沉默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门外站了一个人。许央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古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他愣了一下，连忙将放弃治疗的告知书藏了起来，只是他还没有动作，那边古川已经开口了
“我已经看到了。”
“……”许央怔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古川将手中的花束放到了桌上，背对着许央说道，“如果累了，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不是……”
古川转身走道了床边，他垂眼看着许央手臂上青青紫紫的针|孔，说道：“很痛吧？”
“也没有很痛。”许央努力的扬起了一个笑容，他说道：“这里的护士都很专业，每次输液一扎就中，根本就感觉不到痛。每次她们给我打针，我都没有感觉到就打完了。”
“是吗。”古川应了一声。
“嗯。”
“今天一直在下雨。”古川望了望窗外，他轻声说道：“这几天都没能跟你一起出去走走。”
“我其实出去转了几圈。”许央说道，“虽然没有走得很远，但是也感觉到因为最近下雨，空气清新了不少。”
“嗯。”
“今年的雨季特别的漫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
“今天晚上吃什么了？”
“炒饭。”
“……”
“……”
这天他们谁都没有讨论关于放弃治疗告知书的事情，他们就这样一直在病房里闲聊，聊了很多，多得甚至有些话题特别的无厘头，可他们还是这样仿佛不知疲倦的在聊天。等到古川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他站起来再一次看了看许央，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许央的脸色看着比一开始苍白了不少，整个人总是透着几分虚脱的劲儿。
“我今晚……”古川的话还没有说完，许央抢过话说道：“你早点回去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古川抿了抿嘴，点头回答道：“好。”
古川一步一步缓缓的离开了病房，只是在关上门的前一秒，他回过头想要再看看许央的脸，却发现
世界陷入了黑暗。
……
他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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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五个世界
许央又一次的病发了。
这一次的病情来势汹汹, 一发作就直接要了人半条命。虽然护士及时发现了情况，将人送进了抢救室进行抢救。几乎全院最顶尖的医生都到场了，可这病魔的威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在众人极力抢救之下, 许央依旧是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此时此刻在病房的地板上, 孤零零的落着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告知书，白纸黑纸的文件最下方有个签名同意栏, 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这时候有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将那一张纸吹的在地上翻转了一下, 飘到了门口。路过的一个小孩子看到了地上的纸，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判断了一下, 最后将这一团皱巴巴的纸张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一蹦一跳的回头欢呼道：“爸爸！我刚刚捡到地上的垃圾，然后把它扔到垃圾桶里面了！”
“你脏不脏！？”一个粗犷的男声凶道, “这里的东西都有病毒, 你乱捡什么！？再说了, 这里又不是没有扫地阿姨, 犯得着你跟她抢活儿吗？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可是老师教我们……”
“别说这么多, 听我的就对了！”
“……”
这一夜的雨下的又大又急切, 哗啦啦的雨水像冰雹一样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就像是老天爷也在宣泄着什么。只是在这样的漆黑的夜晚里, 没有人会觉得天空发生了异常，即便是再大的雨水打下来, 人们也只是冷漠的撑起了伞，或是关上了窗户，对外的一切视而不见。
古川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本来是一个人摸索的跑过来的, 只是半路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就热情的将他带到了医院。古川还没开口询问许央的事情，身边陪同的人就抢先一步对着医生说道：“医生，快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古川并未理会在旁边嚷嚷的人，他凭着自己对这个医院的记忆，一点点摸索的找到了抢救室的位置。他虽然已经看不见了，却靠着自己的其他感官，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会儿这里好像没有人在。
“你是古川？”
古川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是？”
“你是来找许央的吧？”护士显然是认识古川的，她轻轻的说道：“他刚走了，听医生说他走的时候很平静。”
古川怔了。
就在这时候，一阵吵杂的哭喊声从远而近。古川呆呆的站在原地，听着旁边有急促的风呼啸而过，紧接着听到有一个悲切的女声哭哭啼啼的喊着：“你醒醒！醒醒啊”
“爸爸！爸爸爸爸！”
“……”
‘叮’的一声，抢救室的门关上了，留下门外一地的哭喊声。有护士上前温声细语的安慰道：“别哭了，坚强点，里面的人都在努力着。”
“我爸爸……我爸爸……”
“好孩子，别哭坏了眼睛。”
“……”
古川原本是默默的站在一边，就在这时候他听到有一个小小的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来了。
“大哥哥，我认识你。”小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古川下方响了起来，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却依旧是满眼的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他依旧蹲下了身，然后开开口应道：“什么事？”
“你能不能救救我爸爸？”
“什么意思？”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的吗？”小孩抽泣的说道，“我给你捐过钱的，一百块钱，是爸爸妈妈带我把它放进你的小箱子里的……所以现在我想要兑现我的‘好报’了，你能救我的爸爸吗？”
“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古川还没回答，就有人冲过来把小孩子暴走了，那人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她低声说道：“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那句话就是骗人的，不好意思。”
“……”
古川突然觉得有些冷了，感觉到有一阵阴冷的寒气从地板穿过他的鞋底钻进了他的脚底，然后从下往上蔓延，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的心上。只是古川并不觉得难受，好像当过植物人之后，他身上那种鲜活的情绪就随之一起沉睡了，并且不曾醒来。
古川最后往那片一直低低哭泣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往前迈了一步，接着迈开了第二部 。只是他没走几步，就被人抓住了手，然后带到了一个地方。古川挣扎着想要甩开那一双手，却怎么都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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