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趁没陷太深前,就赶紧抽身吗?
他究竟这是怎么了?
方鉴瞧着贺子兴低头不说话,叹了声,他没再劝,只是拍了拍贺子兴的肩:“天黑了,早点回去吧,我先走了。”
贺子兴看着方鉴要走,愣了一下,突然叫住他:“方鉴。”
方鉴回头:“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啊,自己到底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贺子兴看着他,笑了声:“回去慢点儿。”
方鉴背朝着他挥了下手:“知道了。”
贺子兴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方鉴在远处的路口打了辆出租上了车,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然后就是车流匆匆,人群攘攘,星夜点点。
他突然间很烦,很乱。
贺子兴从衣服兜里摸出盒烟,抽了根点上。
他很少抽烟,所以他从烟盒里拿烟的时候用的两只手,一手拿着烟盒,一手抽烟,然后在放烟盒回裤兜的时候再摸出打火机点上。
史溟不这样,史溟……史溟是个抽烟上瘾的人,他抽烟的姿势很利落也很帅,一根长指就能单手挑开盒盖,再稍微颤一下烟盒,就能让躺在烟盒里整整齐齐的二十根儿自动跳出一根儿来,然后史溟就会低头叼上烟,抬手挡风,再微微侧头点上火。
他夹烟的姿势也很帅,吐烟气儿的姿势也很性感,沉思的时候,他会仰脸闭眼,任由烟雾扑散在他的脸上,缭缭绕绕,浅映着他如魅如削的五官。那人抽烟不像抽烟,倒像是在品茶品人生,每吸一口烟,动作都是那么的缓慢沉稳,又带着点儿精致的力道感,很让人……很让人着迷。
贺子兴靠在街边的路灯柱下,面色沉沉的吐了口烟,他现在好像干点什么,都能想起史溟来。
史溟,史溟。
这两个字跟那个傻逼一样,真的很让人讨厌。
方鉴说的没错,自从那天史溟告诉他梁簌溟后,他确实查字典去了,他查了簌,他查了溟,他还查到了一个关于溟的另一种释义,一种不是用梁簌溟就可以来解释的“溟”的释义。
溟,通冥。
冥,就是晦暗,不光明磊落的意思。
所以不知怎么,想起史溟那张冰冷阴沉的脸,他就觉得这才是他名字的本意。想到这儿,他心里头就特别不痛快,没法解释的一种不痛快,所以,他在跟人介绍史溟名字的时候,就忍不住主动跟人强调,他叫史溟,溟,是梁簌溟的那个溟。
不是鬼气森森泛着无尽悲哀气息的冥,而是细雨蒙蒙像泉水一样的清冽的、和大儒者一样意思的溟。
操!傻逼!
贺子兴愤愤的吐了口烟,骂了一遍史溟傻逼,又骂了一遍自己。他抽烟动作很粗暴,因为现在心情极差的缘故,一口气儿还没下到肺里就给呛了出来,贺子兴低骂了几声,刚想捻灭烟头狠狠地给这个一点不给他面子的破烟来上几脚,裤兜里就嗡嗡震了好几下,然后就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贺子兴咳嗽了几声,然后清了清嗓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可是个要面子的人,在极大多数情况下,他都绝不会让别人发现出他的不对劲儿来。
贺子兴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原本就不爽快的心情因为看到了这个人名瞬间跌倒了谷底,手机依旧不知好歹的响着,贺子兴对着来电显示狠狠地比划了两拳,然后愤愤的按通了电话,随即就换了一张比刚才方鉴还要和颜悦色的笑脸,打着招呼道:
“喂,齐昭啊,啥事儿啊!”
“操!”电话那头儿骂骂咧咧的,语气挺不爽道:“这么久才接通,干嘛去了?”
贺子兴笑笑:“嗐,刚眼瞅着一只长得特丑的傻狗冲我汪汪呢,我冲它比划了两下,没什么大事儿。”
“哦,嗐,我说呢,原来是傻狗啊,”齐昭好像很懂的样子,挺严肃道:“傻狗你可得躲远点儿,这狗可不跟人似的,要再是个疯狗,还得打好几次疫苗呢。”
“是啊是啊,”贺子兴冲着电话龇牙咧嘴的磨了磨牙,然后笑着:“怎么了,找我有事儿吗?”
“没什么大事儿,就这阵子突然想起你好像还欠我顿饭,你说说,我不提,你也不知道问问我,还想跟我装蒜呢?”
“那哪儿能呢,”贺子兴抬手对着手机一顿猛戳,恨不得戳死手机里头这人,他笑道:“这不等你说话呢么。”
“那行,我下周末正好有空,你叫上万珊,我这边儿还有几个哥们儿,我们几个也不挑,你看看万珊想吃点儿啥,你就都给安排上行了。”
“啥?万珊?”贺子兴疑惑装傻道:“兄弟,这珊姐可不行啊,你忘了上回丁小天把你下肋骨差点踢断那茬儿了?你叫珊姐过去,你这不是惹麻烦吗?我这个人呢,比较讲和气,吃饭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而且我也不记得我答应过你叫她啊,你这突然一提,哦呵呵呵,倒还把我吓了一大跳呢。”
“没事儿,丁小天那小子也就会那么两下子,你别跟他说就成了,我跟万珊我俩一个学校的,在一块儿吃顿饭怎么了,我又没说要泡她,你们几个也别把她护太紧了,女人嘛,护太紧了就容易矫情了,你看看她现在多好,我那会儿在校门口碰见她了,跟她说你要找她吃饭,她立马就答应了,干脆又爽快,啧,我就喜欢这种性格的!”
“操!”贺子兴一惊,他对着手机就喊:“你叫她了!?谁他妈让叫你叫她的!我没说让她去!”
“操,”齐昭像是早就知道他这种反应,他笑道:“我说过了,没万珊,这顿饭就不算,你不找她,不代表我不能找她,反正她答应了,你把嘴闭严实点儿,丁小天也就不知道。”
贺子兴怒了:“操!我不同意!”
“不同意也没办法,万珊愿意来,你能拦得住吗,”齐昭笑笑:“没事儿挂了,下周末前记得给我发下地址,就这样。”
“我操!齐昭你大爷——”
嘟嘟嘟……
贺子兴发现自己从今晚六点半放学一下课,就像摁开了倒霉开关一样,妈的处处都是不爽,他一把将烟头捻灭了扔道边儿垃圾桶里,然后看着微信列表里丁小天和万珊这两个人的微信,给两个人分别发了一条消息,然后把手机揣衣服兜,转身一脚恨恨的踹在树上。
大树根身壮干粗,但也受不了贺子兴这一脚下去的猛,无辜挨了摧残,就悲戚戚的晃荡着头顶掉光了叶子的细枝。
摇摇,晃晃。
“操!操!操!”贺子兴大骂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发着怨气:“史溟!都赖你!你他妈的就是个万恶之源!混蛋!”
又一个电话打来,贺子兴认命的接了电话,连来电显示都没看,他知道是丁小天。
“喂,天儿,”贺子兴挺怅惘道:“这回没护住,你揍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相信看到这儿,大家应该能看出作者是个北方人儿儿儿吧!
因为好多对话都有儿儿儿儿……
所以嘞,王建,是王建·儿
丁小天,是丁小天·儿
是的,这就是我戒不掉的,十分迷惑的儿化音……der儿!
☆、第三十六章
晚九点,S市中心交通堵得正汹涌,贺子兴倒倚在天桥的围栏上,登高眺望着脚底城市的璀璨夜景,瞧着桥底下如川的车流缓缓蠕动,胸襟顿开,浩荡当怀,天高处黑幕沉沉,天远处灯火绚烂璀璨一片,天近处……
天近处,他弯腰把空酒瓶放在地上,又拿了两瓶,一瓶起了自己喝了两口,另一瓶,给旁边的人递过去。
旁边的人,戴着一顶白色的棒球帽。他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以至于别人第一眼看他,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帽子正中间标的一个红色艺术刺绣纹,S形。
丁小天接过酒,对着胳膊底下正压的围栏就是一磕。
他磕的很有技巧,明明挺粗的钢铁围栏,玻璃的酒瓶口对着那儿就这么砸下去竟然没碎,瓶颈完好无损,只有瓶盖受力被砸飞了出去。
丁小天仰头就灌掉了半瓶。
他仰头的时候,下半张脸的侧颚清晰的被远近耀目的灯勾勒成线,冷而硬,能看出,这个少年,不怎么平易近人。
贺子兴早就习惯了,他身边儿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他们都是一群放荡不羁肆意狂妄的少年人,少年人,本都该有些性格的。
贺子兴瞧着丁小天:“你要揍他,我就跟你一块儿,这事儿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
丁小天抬了下帽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挺不爽的瞧着贺子兴,“你怎么老是惹事儿?”
“赖我,”贺子兴啊呀一声,又闷了口酒:“都赖我啊。”
“她怎么说?”丁小天想了想,低头又问:“你怎么没叫她过来?”
贺子兴嘿嘿一笑,拿胳膊肘怼了下丁小天:“珊姐骂了句臭弟弟,也不知道在骂谁,反正她是要去的,她最讨厌咱俩管她了,她可比我更爱折腾,不过珊姐怎么说都是一女孩儿,你叫她大晚上的打车过来找咱俩在桥上吹风,合适吗?”
丁小天一巴掌扇开贺子兴,低头喝酒没说话。
贺子兴啧了声:“想人家了就自己去找,别老扯我,我看着像是给你俩拉皮条的吗?”
“滚,”丁小天说:“我没这么说。”
贺子兴笑了两声:“行行行,你就这么憋着吧,啊呀,憋到猴年马月啊,等人让别人给抢走了,我看你到时候找谁哭去。”
丁小天转头就瞪着贺子兴。
贺子兴耸耸肩,一副“有种你就来揍我呀”的架势。
“贺子兴!”
“啧,按道理来讲,”贺子兴冲他笑笑,指了指自己:“你该叫我老板。”
“去你的,”丁小天说:“现在才到哪儿,等你什么时候给我年薪过千万了,才有资格当我老板。”
“别介啊,”贺子兴喝了口酒,笑笑:“慢慢来,我还年轻,我不着急。”
“嗯,不着急,”丁小天道:“等你老底儿什么时候赔光了,我看你着不着急。”
“你才赔光了,收支平衡怎么能叫赔呢,顶多就是没钱赚呗,每月算下来也就赔个一两百块钱,一年不就也才几千块吗,小钱儿,搭进去就搭进去了,我又不穷,我只是现在没钱而已,倒是你,一千万一千万的,怎么啦,掉钱眼儿里去了?”
丁小天扫了眼贺子兴,突然也一笑:“你给不起,我就跑。”
“啊呀你看看你这个人,”贺子兴丝毫不受影响的啧声道:“放心吧,你要对你的老板有信心,你要对我们的未来有信心嘛!”
“我可不管,在我大专临毕业前,你做不到,我就跑。”
“你敢跑?”贺子兴温柔的笑:“你敢跑的话,我就揍死你个不讲义气的家伙。”
丁小天低头笑笑:“贺子兴,你这个人啊。”
“我这个人怎么啦,”贺子兴拍拍他的肩:“别以为你比我大一岁就怎么样了啊,你在你们职高是哥,在我这儿可不是,本少爷把一个网站交给你打理,那就是对你的信任,你要敢背信弃义,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你拽回来碎尸万段。”
“操?天底下有你这样儿的老板么?”
“操!天底下也没你这样的合作伙伴啊,”贺子兴一巴掌扇在丁小天肩上:“态度给我摆正了!咱们现在是在创业!创业跟挣钱是他妈两回事儿!你键盘给我扶稳了,鼠标给我点好了,脑子给我放清楚点儿,你大专还有三年,着个屁的急啊!”
“行,”丁小天笑笑,拿酒瓶子跟贺子兴碰了碰:“我等着。”
“啧。”
“又怎么了?”
贺子兴抬眼瞧他:“我还是闹不清,你非要那一千万干嘛?”
“你管不着。”
“操?狗子,”贺子兴用足了力,一把死死勒上丁小天的脖子,“咱俩是不是好久没仔细唠过一回了,你都跟我变生疏了?”
“操!”丁小天脖子差点儿没让人给勒断气儿,他同样大力用胳膊后肘对着贺子兴肚子就是一下:“我是不是把你给惯坏了!”
“我才把你给惯坏了!”贺子兴捂着肚子吸了口气儿,收回了手。
丁小天活动了下脖子,瞧着贺子兴:“咱俩早晚得干一架。”
“咱俩干的架还少啊?”
“操!”
贺子兴踢了他一脚,表情挺严肃的问着:“天儿,你家里有事儿要急着用钱就跟我说,我去给你弄,但你别老憋着,你跑路我肯定揍你,但你有事儿瞒着不说,我心里照样不痛快。”
“我知道,我家里好得很。”
“狗屁!你别瞒我!”
“我家里真的没事儿!”
“我不信!”贺子兴梗着脖子对着大桥底下就喊:“丁小天儿!你现在都不把我当兄弟了是吗!是吗是吗是吗!咱俩完了!丁小天儿!咱俩完了!”
“操|你大爷的!”丁小天又气又笑,他也对着桥底下喊:“贺子兴!”
贺子兴偏头瞧他一眼,哈哈笑了声,又冲桥底下喊:“丁小天儿!”
丁小天喊更响:“贺子兴!”
“丁小天儿!”
“贺子兴!”
“丁小天儿!”
“操|你大爷的贺子兴!”
“操|你全家丁小天儿!”
“操|你大爷的贺子兴!我喜欢万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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