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那为什么不来接陆征河?
看穿阮希的疑惑,文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卫弘始终是长子……而且,你也知道,少主是捡来的。虽然说是亲生,但是毕竟从小的感情没有在一起。”
那么很明显,文恺口中的,陆征河所谓的“父亲”,在对待两个儿子的区别上有意在针对陆征河。
“在出发之前,我和厉深就模拟过路上会发生的情况、可能会有的危险……少主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算到长辈会插手的情况。”文恺担忧起来。
而且这个“插手”还是偏心给了敌对方。
阮希看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沼泽地里的水草搅成一团乱麻,心里也乱糟糟的。
他想,陆征河从小没有父母养,一直养在ablaze城的公益机构。他或许根本就没有想过父母会给谁偏爱、会插手兄弟两个人之间的事。不是说他考虑得不够周到,是他潜意识里就没有这个认知。
婚事是卫先生指的,没有错。
但他也不反对大儿子去抢夺权力和人,那么目的也显而易见,他可能就只想留一个儿子下来。
是什么人能坐视不管到这个地步?坐视不管就算了,还在暗中补刀?
阮希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
“卫弘已经提前到了zenith城。如果他还没有放弃,可能会从最北端朝我们反扑,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情况会变得非常被动。”文恺说着,眼看也逛得差不多了,打转方向盘,准备往回走。
阮希望着前方逐渐垂落的夜幕,轻声开口:“有信心吗。”
“有啊,”文恺将手腕搭到方向盘上,“他可是卫征。”
一听到“卫征”这个名字的时候,阮希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他感觉能接受的程度已经比之前要强上许多。现在对于他来说,是叫陆征河还是卫征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他。
足够了。
·
夜色在沼泽与平原中间缓缓铺开。
厉深的帐篷里灯火通明。
“……”
“……”
陆征河、厉深二人对坐在沙盘边,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一分钟之后,厉深才把手里的小红旗重重地插.进沙盘上quaggy城最北边的山头,摇头道:“不行,我不答应。”
陆征河没管他的小红旗,重新夹了一根在指缝中,指尖在沙盘上空盘旋着往南,果断地把自己的小红旗放在peace城的边界。
随后,他面无表情,直接起身,说:“你不答应也没用,我自己去。”
“你不能这么……”
厉深都后悔死了。
早知道那个curse城预言家要说这种话,他早就赶紧叫人给点食物打发走了!
傍晚,陆征河过来了,结果那个等候已久的curse城预言家什么也没多说,非常直接地告诉陆征河,你要找的东西在《死海古卷》里。
“要找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如何破解那个omega会先死去的预言。
而《死海古卷》,是流传在陆地上的书卷——
它被写在《二十六城预言》中。
但是千百年以来,南北方都是在断断续续地寻找到它的碎片,有的有用,有的无用,算是个比较鸡肋的传说存在。
预言家说,在peace城靠近quaggy城的边境线旁,有一条干涸的河岸,河岸边有十个石洞,属于你的那一部分就在里面。
陆征河倒是喜出望外,厉深则听得脑袋疼,他很想一把薅起预言家的衣领质问,你他妈怎么不早说?!人都到北方了,又要往南方赶?
陆征河在整理着装,稍稍抬起头,把外套拉链一下拉到了顶,一边扣纽扣,一边说:“我只是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厉深忍不住反驳:“少主,你去送死?现在全陆地所有人都往北边走,你倒好,你要往南走?!”
“我没有办法。”
陆征河突然转身,认真凝视着他,“我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厉深头痛,强压下怒气,咬牙道:“万一那老头是你哥派来的?”
陆征河沉默一瞬,淡然道:“那么,只能说我哥很会挑我的软肋。”
Quaggy·86 少主还是个情种。
第八十六章
夜色已深, 厉深提着“幽灵弩”,一路追陆征河追到停装甲车的地方。
quaggy城的平原地带虽然没有会让人陷进去的沼泽地,但平原有树, 树木新陈代谢, 落叶枯败, 堆积在地面,形成了极为湿润的森林沼泽。因为水分充足,苔藓生长繁茂,地面像是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褥。
厉深穿着新换的军.靴, 一脚一步地踩上去,腿使不上力气, 跑得直喘气,终于在停车场门口停下了脚步。
陆征河已经将一辆装甲车的车灯点亮了,光照耀开一段宽阔道路。
在车灯的映射下,他侧脸的轮廓在黑暗中清晰可见。陆征河拧着眉,也不和厉深多说什么,只是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扭过头去看厉深。
他明白,对于厉深这样忠心的部下来说, 在危难关头, 维护住少主的性命是第一位。
但陆征河确实没办法当预言没有发生过——
只要有一线希望, 他觉得自己都有要去争取的责任。
因为这些“惩罚”,本来不该由阮希去承担。
如果没有标记,如果没有他们家乱七八糟的权力、配偶争夺, 阮希应该过得更简单、自由。
“我说,少主,”厉深弯下腰, 把松散的鞋带系好,撑着膝盖站起来,“你一定要去吗?”
“我没有别的选择。”
陆征河沉声,抬手朝后,拉下安全带扣好。
刹那间,车内的灯全部亮了。
这个时候,厉深才看清楚,驾驶位上坐着博洋。
博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说话,目视前方,眼睛发着微弱的光。
一直以来,博洋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日复一日,只知道服从与执行,和阮希那样的南方人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偌大的quaggy城,除了值夜班的岗哨,就只有这一处还在亮着。
他们在黑夜中如一颗颗转动的星球。
厉深这才明白,他们和少主的关系不过是一条横跨天空的浩瀚银河,在互相牵引。
“博洋!”厉深提高音量,跑步过去拍打车门,双手握成拳,“你不阻挠他?”
“我只负责执行命令。”
博洋垂下眼,眼中的光将厉深青筋冒出的手背映出浅浅光圈。
厉深无奈,只得再苦苦劝告:“你们非去不可是吧?万一地面裂变来了呢,你们怎么办?maze城已经没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可以出发前往下一城了,然后……”
陆征河打断他:“我可能也会平安地回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能平安回来,这件事他也去做了,不会后悔地去做了。
“那行。”
厉深知道陆征河这人一倔起来,十辆装甲车都拉不回。
手臂往后探了探,厉深抓住“幽灵弩”的弓,把弓箭往身前挂好,然后,他一把抓住后座的车门把手,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陆征河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他的脸,乐了:“你真要和我们一起?”
厉深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下,也跟着乐:“一起就一起,说得像谁怕死似的。我和博洋的任务不就是保护你?”
“行。”
陆征河低头把玩手里的新搞到的步.枪,“那你给文恺说一声,让他看着点阮希。明天早上天一亮,原计划不变,大部队直接往北走,直接去下一城。”
厉深刚拨通耳麦,说:“他们不等我们?”
“不等。”
拉动枪机框,陆征河按住闭锁卡榫,大拇指捏住往下转动,把步.枪的锁给打开了。
“好。”厉深点头。
早就料到了,少主还是个情种。
这种越不爱表露内心的人,一动情了反而越夸张。
不过,厉深才发现这车……
我的天,怎么搞了辆装甲救护车?
这种车越野机动性能很好,但是防护力很弱,只装备了一至两挺机.枪,真要遇上什么袭击,能起的作用根本不大。
“博洋,为什么选个救护车?”
“受伤了方便治疗。”
“……”
好像还蛮有道理的。
他们三个人,一个是主帅,一个是空降.兵,一个是侦.察.兵,基本都不是拿着.枪冲在最前面的。
与此同时,耳麦里传来文恺晕晕乎乎的声音:“找我什么事啊,你什么时候让少主回……”
“我、博洋,要陪着少主去找古卷,我们得往南走,”厉深深呼吸一口气,“少主让你留下保护阮希,当临时指挥,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下一城。”
“什么?”
文恺突然睡意全无,声音清亮许多,捂住嘴,悄声道:“阮希才睡着,说等少主回来了记得叫他,结果你们倒好,居然偷偷跑了?少主还没给阮希说这事吧?”
“那肯定不能跟他说啊,说了阮希准得追过来,到时候白费劲了。”
“那我怎么说?阮希那么聪明,我能骗得了他?”
“这个嘛……”厉深说,“所以这时候就要靠你了,拖住他,瞒住他,保护好他。”
“知道,你也保护好少主。还有……”
文恺说着,声音变得更小了,“你也看着点博洋。”
“……”
厉深突然感觉有点酸。
他想起沼泽地里看见的浮萍,飘荡无归处,像可怜的自己一样。
这种酸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而是心酸的酸。
都这种时候了,文恺和自己明明一路上经历得更多,到头来还是只换回来一句:你保护好我喜欢的人。
文恺怎么不说“你自己也注意点”啊?
亏他一路上还觉得文恺简直是天使,结果……
难受。
厉深不想说话了,沉默几秒,只回了个笃定的:“嗯。”
·
天一亮,阮希就被文恺揪起来了。
今天和以前不一样,阮希没赖床,反而很主动地迅速洗漱完毕,等着其他战士送来早餐。
平原上虽然开阔,晨风也大,吹得裤腿和衣摆一同哗啦作响,但是因为是沼泽地,风里总有一股植物腐败的气味,阮希闻得头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重新进了帐篷。
而且那些战士都在偷偷瞄自己。
他们的眼神带着探究与好奇,有的还会不自觉摸摸鼻尖,仿佛闻到了那股属于omega的味道。可是阮希明明有让文恺帮忙遮盖气味。
军.队的早餐开得比路上都要好,芝士蛋饼外加一杯热牛奶,他和文恺吃得很饱,休息完了一会儿就开始换衣服。
文恺和他再亲近,毕竟也是alpha,很自觉地去了隔间换衣服。
今天没赖床,不是因为阮希睡饱了……
而是因为他隐隐约约觉得心里不踏实。
陆征河昨晚一夜未归,早上起来文恺也什么都没说,直接从隔间出来的,那么就说明文恺在这里守了自己一夜。
不对啊,现在天都亮了。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心有灵犀,直觉太可怕,阮希下意识就感觉陆征河现在已经不在营区内了,不然他没有理由不过来一起睡觉。
他心慌得厉害,像站在浮木板上不稳定似的,东摇西晃。
阮希轻声:“文恺,你们少主呢?”
他这一问,问得文恺军.装纽扣都还没扣好,急匆匆地从隔间探个脑袋出来,回答:“啊?”
现在营帐里就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没听清楚?
阮希顺了顺气,再问:“他人在哪里?”
文恺看他豆浆还没喝完,拿着白糖糖包端端正正地站在旁边,“还来点儿糖吗?”
“不要岔开话题,”阮希皱眉,叹一口气,“人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夜里去训练被什么野兽袭击了?还是吹夜风吹感冒了?”
文恺在此时此刻,很想说少主被狮子叼走了。
认真想了想,阮希瞪大眼睛:“他是不是把自己脚崴了,然后觉得太丢人,就……”
“不,不是!”
文恺无奈,千算万算,没考虑到omega和自己的alpha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纽带感,阮希居然能直觉这么准,就偏偏能感觉到陆征河异常,“他……”
阮希皱起眉心,不悦道:“他没在营.区内。”
“……”
文恺被噎住,不得不把喉咙里编好的谎话“他在封闭训练”给吞到肚子里去。
看文恺大难临头的那个表情,阮希不得不合理怀疑——
难道一夜之间,我守寡了?
“阮希,我如果告诉你了,你得听我的。”文恺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不要透露是因为什么就好,这样才能减轻阮希的心理负担。
阮希现在急于知道陆征河的下落,也顾不上文恺提什么要求了,点头答应下来,“行,你说。”
“少主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去办,是有关于他自己命运的……”
文恺嗓音很轻,以带哄似的口吻,“因为他需要往回走向南的回头路,不太安全,所以就没有想要带上你,人手也是越精简越好。他带了厉深和博洋,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留我在这里,是需要我带你走去向下一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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