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去到山头,望着向北的地方站上许久。
有一次,江迩问他,“穆先生,你一直在看什么?”
穆初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他一句,“江迩,你有什么期盼的吗?”
江迩,“期盼吗?杀了斗场老板算不算?”
穆初蹙眉,“除了这件事,你没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吗?你不想去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吗?”
江迩一愣,自己的生活吗?
是什么样的生活?
是那种无忧无虑,不用担心死亡是不是下一秒就降临的生活吗?是那种自己有属于自己的家,有家人和朋友的生活吗?
那样的生活,他也配拥有吗?
他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那些太遥远,太虚无缥缈了,他不敢想。
“江迩,”穆初叫他,“世界不是只有金三角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在别的地方,人们安居乐业,亲人朋友相伴在侧,那样的生活,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的,你也可以!”
“穆先生.......”江迩怔住几秒,“我也可以过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像他这样常年生活在黑暗中沾满着血腥的人,也能去过正常的生活吗?
“可以的,江迩,只要我们逃离这里,并且毁了这里。”穆初坚定地看着他。
“那穆先生你也想过那样的生活吗?”
江迩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哪儿有魔力,让穆初神色一下温柔了起来,他又望向远方,“江迩,你知道吗?我有个儿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见见他,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他也会很喜欢你的。”
山谷里的风自低沉卷了上来,江迩的耳边风声呼声不断,其中夹杂着穆初温声细语的话。
许是那声音里有太多的期盼,连带着他也一同期盼了起来。
可是期盼还未到头,就被掐灭在黑暗中。
他在一个最不恰当的地点见到了阿恒,那个穆初提起来就会笑的孩子。
仓库里闷热地叫人透不过气,血腥味在鼻尖消散不去,他就躲在角落里,喉咙干涩得要着火,近乎绝望地透过钢筋看着穆初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怀里的孩子,目光越过重重人影和他相对。
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大义和坚定,并轻轻地摇了摇头告诉他别冲动,别出来救他。
可他怎么能不救他呢?
他的这条命是穆初给的,如果不是穆初,他早就死在了斗场里。
可变故的发生来不及他的出手,戚尧忽然兴起的赌约,仓库里接连响起的枪声,随即而来孩子的痛哭声,都在活生生地撕扯着江迩的神经。
他看着穆初变得死灰的瞳孔,只觉得眼前恍然一黑,回到了自己最无助的小时候,那会儿他也这样的绝望,无能为力。
只是那时候他为了自己的命,这时候为的是穆初。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喉咙里尝到了一丝的甜腥味,心脏仿佛间被紧紧地攥住,呼吸沉在肺腑里,就像是千斤重的石头,一寸一寸地压下去。
穆先生,对不起。
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一定会护着阿恒长大。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金三角的冬天聊胜于无,总归就是衣服多穿了几件,树秃了几根,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
小孩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受罚,手里端着两把枪,高高地举直着,颤抖着。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落下,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江迩踩着皮鞋走到他的跟前替他挡着一点毒辣的阳光,才觉着他和穆初真的长得很像,那双眼睛,神韵都是相似的。
听说他被戚尧吓得发了高烧,阎罗殿走了一圈回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里一片空白,戚尧就将那个白字当成了他的名字。
其实他有个很好的名字的,穆初说过阿恒的名字取自如日之升,如月之恒,叫穆之恒,不是空白的白。
小孩仰着头看他,也不说话,就是看着,神情戒备,生怕下一秒就挨揍一样。
江迩觉得心疼。
他弯下身子,接过他手里的枪,笑了一下,“小白,我是江老师。”
往后你跟着我,我护着你长大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一个简短的穆初和江老师的过往。
在金三角的时候,穆初没什么愿望,只是想回到家,看着他的阿恒长大,把秦毅文当做大哥,把秦昂当做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平生所愿不过如此。江老师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想要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而已。
踩在国庆最后一天发,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国庆假期要结束了!其实我是个已经读书好几天的人了(哭了)希望大家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晚安~~
第87章 番外3
江白接到周小数电话的时候还在报社里写提纲,拿起电话的瞬间右眼皮跳了一下,不知怎么了,就叫他想到了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句话。
他心下一沉。
一声“喂”都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里边周小数着急上火的声音,“小江记者,秦队出事了.......”
江白脑子里绷地变得一片空白,恐慌和害怕先爬上了心头,后面周小数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当下拿了自己的衣服就跑出去。
所以等他到医院的时候,脸上血色已经褪尽,苍白如纸,冬天里却浑身都冒着冷汗,胸口不停地起伏着,说不上是跑累的还是慌张得喘不过气来。
周小数见到人的时候被江白的状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人,才发现小江记者浑身不停地在颤抖,“小......小江记者,你怎么了?”
江白努力地遏制着自己的颤抖,紧紧地握着周小数的手,“秦昂......秦昂呢?”
“你你你别急,秦队他......”
这时另一边的手术室忽地推开了门,几个护士推着行动病床出来了,江白望过去,只看到了白色床单上被染透的鲜血。那人从床单下掉下来一只手,手指纤长,但都是血,正顺着他的指节一滴一滴地滴在白色的地板上,像穆初、像江老师死的那天的血一样浓稠。
一口气猛地堵在了江白胸口,他呼吸骤然停滞,脑子里除了嗡嗡地响再无其他。
他推开了周小数的手,举步艰难地就要往那里去,他身形单薄,走廊上的风吹得他的衬衫微微鼓了起来。
周小数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看到绝望爬上了小江记者的肩头。
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江白却觉得格外地遥远,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刀尖上,脚底疼,心口也疼。人在绝望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江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当时仅有一个念头,如果秦昂走了,他要怎么活呢?
这时——
“江白。”
身后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江白脚步一顿,瞳孔战栗着放大,就像生了锈的机器人缓慢地转过头,就看见身后是坐在轮椅上的秦昂。
他就坐在那里,好好的,没有血,有呼吸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堵在胸口的气倏然而出,江白只觉得腿下一软,差点就扎头倒下去。
周小数连忙上去扶着人,却发现比刚才颤抖得还厉害。
江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声说,“被你吓死了周小数。”
秦昂被推着到江白面前,一看他脸色苍白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抓过江白冰凉的手晃了晃,“我没事,就是伤筋动骨而已。”
同时还用余光瞪了一眼周小数。
周小数当即委屈着,却啥都不敢说出口。
江白在秦昂面前蹲下,看着他打着石膏的左腿,眉头蹙得老高,“怎么回事?”
事情还要从一天前的一次行动说起。
因为戚尧的落网叫毒品市场来了个大震荡,在年前的时候各个地方的毒贩都有所收敛。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年后忽然又开始猖狂了起来,秦昂和胡越带着人一个月内就开展了三次的扫毒行动,工作量噌噌噌地往上涨。
一天前根据线人竹竿给的可靠消息,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藏着几个潜入怀城的毒贩,秦昂得了命令带着人前去进行抓捕。
行动进行得十分顺利,但其中有个毒贩破窗跑了,秦昂跟着追了出去,在高达两层楼的房屋上上演着生死追逐。
本来嘛,这场戏应该以秦昂抓到人完美地收尾的,可惜中途有个小孩开了窗户,手欠地朝他飞来了一个电动玩具飞机。他防备不及,直接叫那玩具飞机砸中了脑门,视线被阻碍了下,脚便没踩稳,一个扑通地摔下了一楼,与大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于是乎,我们秦副队长在一个小小的任务中光荣负伤,被送去了医院。
再然后就是我们小江记者被周小数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地来了医院。
江白听周小数说完,半抬眼盯着秦昂,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秦队长,你可真有出息。”
秦昂摸了一下他的脸,悻悻着,“下回不敢了。”
江白眉头皱得更紧,“还有下次?”
秦昂马上选择闭上了嘴。
身后站着的医生忍不住笑出了声,江白这才看向人去。
医生叫周木,三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举手投足间都是温柔二字。
江白和秦昂是认识他的,毕竟这是隔壁刑侦队长的男朋友,以卫昀当初高调追人的作风,怀城市局无人不晓周医生的存在。
周木推了一下眼镜,“不用担心小江记者,秦队长只是骨折了,需要多休息几天,没什么大事。不过我建议还是住院几天观察一下。”
“哎,不用周医生,”秦昂下意识拒绝,“小问题而已,又不是没摔过,不用......”
秦昂的声音在一边觑着江白愈来愈沉重的脸色下一边小了下去,最后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轻轻地按了一下江白的虎口,“我真没事......”
江白直起身子,看也不看他,“住吧周医生,我去办理住院手续。”
周木看向秦昂。
秦昂马上点头,“住住住,听他的。”
周木笑了起来。
刘佳因为身体问题,年后就去国外进行治疗,秦毅文本来就忙,所以秦昂住院这段时间都是江白请了假来照看着。
周木交代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要多动,想熬汤可以喝点骨头汤。于是,万年不下厨的小江记者在第二天就去买了大骨,站在厨房里跟刘佳通话了半天,终于勉勉强强地熬出了板栗玉米骨头汤。
拎着保温盒进病房的时候,胡越正好在,两人表情都有些沉重,或许在谈论案情。
而在见到江白进门的时候,秦昂一扫一脸的阴霾,嘴角漾着笑意,“来了。”
“嗯。”江白和胡越打过招呼,也没问他们在讲些什么,只将保温盒打开,准备盛汤。
胡越嗅了嗅鼻子,“好香啊,小江记者,你这是准备了什么?”
“一些骨头汤,你要来点吗?”
胡越刚想点头,就看见秦昂不断朝自己眼神示意着没事早早离开的信息,临到嘴边的“好啊”直接变成了“不了不了,我有事先走了。”
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些许得意的秦昂,内心感慨交友不能交到见色忘友还占有欲强的人啊。
等人离开后只剩下他俩在,江白瞟了一眼笑得特耀眼的某人,“这么开心?”
“难得给我下厨,我开心死了。”秦昂拉过人在床边坐下,视线都落在了江白身上,看都没看一眼碗里的汤,“嗯,真香。”
江白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占便宜还卖乖。”
秦昂于是嘴角上扬的角度更甚了,“实话,你喂我。”
江白视线下移,看了看某人在自己后背上不安分的手,微微前倾身子,靠近人几分距离,近到了鼻尖抵着鼻尖,却是一字一句道,“做、梦!”
他抓过秦昂的手,将碗塞到了他手里,“自己喝。”
秦昂看了看人,再看看手里的汤,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这么照顾人啊?”
江白扬眉睥睨着他,“你这么当病人啊?”
秦昂垂下嘴角,眼眸半垂,一副可怜样,“唉,人啊,住院了还得自食其力,谁看了不说一句可怜呢?唉!......”
江白在他一声故意加重语气的叹气里额角直跳,夺过了秦昂手里的汤,客客气气地舀一勺汤,递到了秦昂嘴边,“啊——”
秦昂满意地跟着“啊”张开了嘴巴。
江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睛的笑意却跑了出来。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窗棂落在病房内,蓝色窗帘在风里摇荡,在墙上投下了荡漾的影子,如同水纹,温暖而舒适。
秦昂倏然抬手握住了江白的手,“戚尧被处以枪毙,这几天执行。”
江白一怔,眸子里有一刻的失神。
他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只是回想起了穆初死的那天,满地的鲜血都映在了他的眼里,那时候他想什么时候这满地的血才能够干净,而今总算得到结果,逝去的英灵总算得到了安息。
他垂眸看着碗里的汤,说,“挺好的,我等到了。”
秦昂看着他,“那天你跑得那么慌张,是担心我真的走了吗?”
江白抬眸瞧他,好久才说,“我就是怕。”
秦昂心疼得一塌涂地。
他抬手揽上江白的后颈,将人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捏着后颈,“我不会丢下你的。”
江白声音闷闷地,“我知道。”
“以后就算老去,死去,我也会想送走你的。”
江白挣扎着抬头,“说什么呢!”
秦昂笑,手抚着他的脸,指腹在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江白啊,我爱你。”
他低头用唇碰了碰江白的,两人视线在极短的距离相对,彼此看到彼此眼里浓烈的爱意。
江白拉过人的衣领,不管不顾地凑上前去,将人压在床上,一通乱亲。
我知道,秦昂。
我也同样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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