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魏风林微笑,“我倒是觉得周姐看着更清减秀丽了。”
周姐掩唇笑弯了眼,半开玩笑地发出软饭邀请,“你们这行作息不规律,又要在外奔波,瞧瞧都晒黑……哟,你这手腕是在哪碰伤了?”
魏风林将袖口向上挽起一截,昨天在梦境里被抓过的小臂上,泛起了一个手印状的淤痕。
魏风林眼角一挑——那鬼东西下手还真黑。
魏风林避着旁人撂下袖子,随意附和了句,请客户落座,接过前台冲泡的茶,亲手为女人奉上,将话题切回主题。
上午一晃而过,从茶文化聊到咖啡,又谈到对咖啡馆装修的构想,内容东拉西扯,两句正事,八句题外,间或夹杂着社交圈里的八卦,秀款的新包,化妆品的色号,家长里短的抱怨,魏风林陪聊卖笑,午饭时与这名客户在饭桌上敲定了去现场勘测的时间。
魏风林的助理设计师,见女人驱车走远,将笑僵的脸揉回原位,“女人在逛街和聊天方面都是自带持久BUFF的吗?”
魏风林咬着唇边的烟,狠吸了一口,转了转带着淤痕的手腕,从营业模式换回厌世脸,招呼助理跟他前往下一地点。
助理名叫卢新旭,应届毕业后就在跟着魏风林混,一跟就是两年,对魏风林的称呼包含但不局限于“师父”、“魏总”、“林哥”、“林林总总”和“风一样的男人”,其不正经的脾性可以从这些称呼里可见一斑。
但卢新旭对他师父还是打心底里敬重,当做偶像般打着CALL。所以当魏风林带着他来到购物中心,查询过商场指示牌,直奔母婴区,在一家童装店前站定时,卢助理有片刻的迷惑。
卢新旭做出最合理的猜测,“这家服装店要翻修——我们是来谈新客户吗?”
魏风林漫不经心地回,“给小孩买衣服。”
导购正听到这句,笑意盈盈地将他向里引,问到:“您家孩子几岁?”
魏风林回忆了下,在腰边比出一个高度。
卢新旭表情有些震裂,作为“自己人”,卢新旭堪称魏风林的私生粉,设计这行忙起来时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有二十个小时都在一起共度,隐私共享,知道魏风林有个“男媳妇”,故意以阴阳怪气的语气怨妇道:“都这么大了?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有孩子!跟谁的!”
边上的女导购竖着耳朵吃瓜,魏风林额角爆出青筋,为凭空蹦出来的小妖魔给了个名分,“亲戚家的小孩。”
卢新旭一副那没事了的样子,并加入了帮助挑衣服的阵容。
导购:“男孩还是女孩?”
魏风林:“男孩。”
卢新旭:“长得像男孩还是女孩?”
魏风林:“?”
小妖魔虽然是个长发,但魏风林毕竟见过对方成年时轮廓锋锐的脸,何况正常孩子那么大已经有性别意识了,果断道:“男孩。”
卢新旭叹了声,有些遗憾地放下了手上粉红色的小纱裙。
导购拿完这件又比划那件,小妖魔有张讨喜的脸,怎么脑补都好看,索性都买了下来。
小拖鞋,小毛巾,小牙刷,魏风林回想了一下脑内的购物清单,又为小妖魔买了套小睡衣。
卢新旭手闲地摸着手感毛茸茸的睡衣面料,好奇道:“来你家做客的这位小朋友是打算常住啊。”
魏风林唔了一声,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自己是答应暂时照顾他,但并不知道这个暂时会持续多久——至少要等他适应这个世界。
购完生活用品,魏风林忙的脚下生风又与卢新旭从城东奔赴城西,和之前约好的客户会见。
约见时间的半小时后,下午过半,客户方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久等了哈,不习惯起这么早。”
魏风林与他握手客套,“董总客气了,我们也刚到。”
这位董姓客户是个满脑子玩乐主义的富二代,名字挺有意思,叫董势,也不知其父是怕他坑爹寓意让他懂事,还是想让其懂得审时度势成就一番事业。
董总的首度创业就是今天谈的这个酒吧,但他开酒吧与先前为方便和姐妹们喝下午茶而开咖啡馆的周女士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了便于自己娱乐。
董势坐姿吊儿郎当地瘫在会馆的沙发上,拿出电子烟抽了两口。
魏风林烟瘾大,也曾拿电子烟当烟草的下位替代品,以此为交谈的切入点,和对方谈起各品牌电子烟的使用体验与烟弹口味的偏好。
聊起这个,董势可不困了,兴致勃勃地表示魏风林懂行,酒吧还没动工开装呢,又一头热的想再开个电子烟的售卖店。
一个意图将自家酒吧装修成叙利亚战损风的年轻人,好伺候的程度和其随心随意的性格成正比。
董势跟手指是租来的似的,刷刷几下划过平板上的酒吧效果图,象征性询问了工期等问题,谈笑风生间敲定了方案。
按照合约流程结齐后续尾款后,董势伸了个懒腰,觉得跟魏风林聊得投缘,招呼道:“晚点我有个酒局,在北环路那边,魏师一起过去玩玩?那家的装修我一直觉得有点东西,你看看咱们店有没有能套用上的。”
董势的邀约于公于私,合情合理,魏风林现阶段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本想应下,忽然想到家中那个小的,歉意地表示自己家中有事,让董势方便的话将那家酒吧的布局拍下来,或是择日由他做东请酒。
董势表示都成,正巧接到朋友招呼打台球的电话,与魏风林互相客套了两句,双方道辞。
魏风林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算上回程用时到公司也要到下班点了,看着车后座那些童装袋子,忧心起那只小的在家有没有作妖,于是将公文包里的文件材料一并推给了卢新旭,“我就不回公司了,你帮我登记下考勤表。”
设计师吃肉,助理跟着分汤羹,卢新旭吹了魏风林一波劳苦功高的彩虹屁,拍着胸脯表示这业务他熟,“要是问起,就说你跟董总喝酒去了。”
魏风林挑起嘴角笑道:“多谢。”
第6章 我吃你
魏风林打开屋门时,家中如往常一样安静。
既没有料想中小家伙听到动静向他飞奔过来的场面,也没有发生他脑补出满室狼藉的最坏结果,一切都是如常,偌大的屋中透着一股样板房般生冷的气息,好似依旧是他一个人的住所。
魏风林将购物袋放在玄关,因太过寻常而愈发觉得反常,有感应般,快走了两步,推门进到卧室。
然后他就在卧室的床边看到了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站在原地的男孩。
三伏暖夏,窗户开着一道流通空气的缝隙,屋里却莫名有种森寒的凉意。
桀抬起下巴,脸上的血色全涌到了眼眶上,脸颊上干涸着哭过的痕迹,然而在魏风林站在他面前时,却没再掉眼泪,亦没撒着娇向他的怀里扑。
被困束过千年的妖魔仿佛被无形的枷锁锁在了原地,在这一刻站成他的永恒。
他的画地为牢,仅仅因为魏风林一句留在这里等我。
他没在魏风林面前哭了,也听话地留在原地等待了,所以可以别留他一个人了吗?
小妖魔说不出太复杂的恳求,他仰视着魏风林,过溢的情绪在瞳纹深处渡上一层幽暗的金,哑声道:“我等你。”
魏风林说不出什么感受,以愧疚和自责为佐料炝炒他的良心?他心头一时间酸涩苦辣,愈发确认彼此之间有过什么造孽的渊源与故事,否则何至于感性到几欲陪对方红眼眶?
“你怎么那么笨,我又没让你一直站在这里。”
小妖魔抽噎了一声,试探着抱住蹲身在他面前的魏风林,整个人因为心绪不佳而微微发抖。
魏风林被小妖魔冰了一下,“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他都怀疑屋里的温度是被家伙物理降的温。
小妖魔埋首他的脖颈,摇了摇头。
魏风林无声地叹气,反手在对方的后背轻抚了两下。
小妖魔从魏风林的怀抱里渡来了热度,情绪平复,眼底暗金消散。小声说了句魏风林听不懂的话音,不过魏风林很快就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小妖魔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
这小家伙自从空降现世后就一直没吃过东西,魏风林的脑子里同时确认了一个念头,这家伙原来也要进食。
他将小妖魔当成虚拟宠物在养,可对方是人,会哭、会笑,有情感,再如何化妖千年,来路不善,这会儿只是个因为,更确切地说是为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将他当做全部的依附者。
被邪神奉为真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魏风林的三观得到重塑。
开启带娃人生新篇章的魏风林是个主张培养孩子自理能力的家长,指导小妖魔洗脸,教他穿衣服。
外形“缩水”后对自己身高不自知的小妖魔,对新衣服并不买账,抱着魏风林的衣服不撒手。
“你穿这个太大了。”
小妖魔用自己的语言嘟囔,搜索脑海中的词库,据理力争,“我,会高。”
魏风林将这个豆丁从头打量到脚,一把拿过衣服,拿出对待客户的语言迂回,“好好好,你会,等你长高就给你穿。”
小妖魔满意地点头,好像马上就会心愿达成,获得这件衣服的使用权似的。
魏风林听不惯他所谓的前世的名字,纠正道:“我现在叫魏风林。”
小妖魔跟着重复了一遍,但他大抵是个念旧的人,看起来不太开心。
这货真实年龄当他八辈祖宗都绰绰有余,魏风林默认了对方的点名道姓,为了方便沟通和同他人介绍,为这名祖宗冠上了自己的姓。
“我叫你魏桀怎么样?”
因为与魏风林的小关联,小妖魔看起来又开心了些,下楼吃饭时一路都在念自己的新名字。
魏风林想起对方在梦境里说过,“桀”这个字是世人对邪神带有贬义意味的代称,不过小妖魔看起来并不介意,仿佛只要是他起的名字,哪怕是叫狗蛋也没什么异议。
魏风林特意选择出餐快速的快餐店,入座等待的间隙,在四周人员投来的视线洗礼下,魏风林有些后悔没给这崽子买顶帽子。
魏桀眼下约莫六七岁的个头,容貌已经初显棱角,衣着飒立,却有一头直垂到腰际的长发,赶上晚间用餐时间,快餐店里人满为患,年轻顾客居多,一部分食客无奖竞猜着魏桀的性别,引发连锁反应,引得其他食客也跟着纷纷侧目。
比外形更惹眼的是小妖魔“妖颜惑众”的脸,和他不分场合哼唧撒娇非要与魏风林贴贴、抱抱,至少扯着衣角的亲密举止。
魏风林好言制止边上一名偷拍的食客,觉得魏桀一时半会还不适合与外界接轨,将餐品转为外带,领着颠颠跟在他身侧的魏桀回了家。
魏风林端正魏桀的坐姿,以现代人的处事标准和他约法三章。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使关系再亲密的人,也要为彼此留下私人的空间,至少在外时,要保持着适当的社交距离,知道了吗?”
语言方面天赋异禀的魏桀能理解魏风林的新颖用词,但说不出没听过的词语,很想据理力争一番,奈何词汇量过于贫乏,哼哧半晌,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
听话的孩子有奖励,魏风林在魏桀的头上揉了揉,拆开一个蜜汁鸡腿,投喂给这家伙。
魏桀以进食习惯先确认味道般嗅了嗅,吐出舌尖在食物上舔了舔,咬了一口,满脸惊喜,被调味丰富的现代食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睛都亮了起来。
魏风林将鸡腿下方用纸巾包好,让魏桀自己拿着,看着对方狼吞虎咽,挑眉笑道:“好吃吗?”
魏桀两颊鼓得跟囤食的仓鼠似的,连连点头。
“骨头不能咽,吐出来。”
魏风林将热牛奶插上吸管,喊他慢点吃别噎到了,饮食作息并不怎么健康的某家长自己喝着一杯加了冰块的可乐。
魏风林杵着下巴,看着谜团一样的小妖魔,脑中也发散出更多的谜团。
这家伙被关押千年,在那个虚无的空间里大概是无法进食的,那么他会饿吗?
在身处那样绝望的境地下,忍受孤独,忍受空寂,忍受枷锁的灼身,还要忍受饥饿吗?
这是个过于残忍的话题,魏风林的内心甚至在抵触自己去了解他的过往种种。
便是在想到这一层之后,魏风林突然清楚了自己将这个“麻烦”领回家最重要的原由。
因为对方受过的那些苦难和他之间存在着未解开的联系——或许因他而起。
魏风林被递到他嘴边的鸡翅唤回了神。
“这个,好吃,给你吃。”
魏风林道谢后接过,心情复杂,换了种问话方式。
“你在来这里之前需要吃东西吗?”
“嗯。”魏桀垂下眼,用他的散装普通话回道:“可以吃这个,但少。”
魏风林觉得有必要将教这货说话提上日程。
邪祟可以不用人类的方式进食,他生于灾厄之年,是负面情绪的幻化,可以感知到人心的恶念,亦可以以恶念为食。大灾之年,人如蜉蝣心亦如鬼,无穷无尽的罪恶情绪为他所驱使,与黑暗并存的邪神,强大到无法被直接诛杀。
术士们设计圈套,将他放逐到长眠的梦境里,邪神以痛苦,绝望,悲鸣为果腹之物,在被封禁的千年里,他以自己的情绪为支撑得以存活。
彼时,睥睨众生的邪神极少以食物果腹,魏桀舔了舔唇角的沙拉酱,直视着魏风林的眼睛,“我之前吃你。”
你个小王八犊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是什么危险发言?
魏风林突然想起,这家伙先前的中二台词,对他的用词是“祭品”。
魏风林的良心突然不会痛了——这么个危险的东西还是趁早扔出去吧。
第7章 带带我
次日,休假睡懒觉的魏风林被手机铃声吵醒。
依旧是休息很好的一觉,临醒转为浅眠状态时,魏风林在半梦半醒间又梦到了妖化的小魏桀。
只是这一次,他的头发因为现实中被剪成了短发,梦境里也变成了短碎的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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