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平拿起半歪着的木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清醒清醒,当时他记得自己明明手握鬼差牌的,千钧一发之际,只念出了一半,就被一阵凭空出现的狂风卷走。
“嘿嘿,恩公,好在我临时想起了以前学的两个戏法,加上你的生辰八字,才能当时帮你回魂。”飘在木床顶的无头鬼,骄傲地用下巴看着屋顶。
李子平咬咬后槽牙,回魂?
居然是回魂!可这,为何他会在这位平少爷的身体里?
难道是那位美貌妇人,为了救他随口说出了自己幼子梓平的八字,没想到阴差阳错,被无头鬼当了真,回魂到了这里。
道理他都懂,可是这无头鬼为何也跟来了?
“你对我有大恩,还赠与了我轮回牌,加上我轮回的日子还早着呢,我留了身子在奈何桥等着,头就跟着来照顾你呀,对了,这是你的柴刀,还有牛角。”
李子平接过东西,“那可……真是……谢谢你啊。”除了有点吓人,后面的话,被他生生地噎了回去。
“这戏法,可不是平常人可以修炼的,你生前师从何人,可还记得姓谁名谁?”为何他在鬼市时,使不出半分灵力,这无头鬼,却能在关键时刻如此顺利。
无头鬼茫然地摇摇头,自从他变成这个鬼样子后,只隐约记得,别人叫他“巫诚”。
原本他也是一修道之人,但毫无资质比原主还差上一截那种,师门便让他看守书阁,当个平平无奇的扫地僧。
可是,某日,不知为何,他醒来就变成无头鬼了。
看来再追问,也问不出来个什么了,李子平抬眼望去,虽然刚刚灰衫小厮叫他少爷,可这屋子和小院不仅出奇的小,东西都放的乱糟糟,一看就是下人很久没来收拾了。
李子平在鬼市许久不曾饱餐,准备喝点四方桌上的稀粥,一扫衣袖,一张黑符露了出来。
修行之人寻常用的不过是黄符,而这黑符非常少见,甚至原书中几乎没有提及过,李子平唯一一次见到,还是师父给的那张救命之符。
虽然,随着回魂,符纸已经不见了,但原主的脑海里,还是能把上面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这两张黑符上,用朱砂画的纹样,大有不同,如此稀罕之物,居然出现在了,这位下人口中痴傻的少爷身上。
他运气凝神,咬破中指,虽然功力还未恢复,但灵识仍在,果然不出所料,这张黑符竟是“夺舍”,时间就在三日之前。
只是夺舍之人,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他和无头鬼抢了先。
“三日前,此符不可解也。”李子平的手指敲着四方桌,若是三日前被夺舍的,那梓平的魂魄去了何处?
无头鬼见李子平许久地坐在木凳上发呆,以为他不喜,“恩公,哦,不,平少爷,平少爷都怪我,要不明天我想办法把你送回鬼市?”
李子平翻了个白眼,鬼市的朗月煦更可怕,好吗?而且他估摸着,要夺舍梓平之人,这次未成功,必定会再前来查看。
这夺舍的条件,首先需要献祭夺舍之人的半缕魂魄,就像深埋在他脑海里的那道符咒一样,梓平的魂魄估计已经扣押在此歹人身上。
而且,怪不得无头鬼能在鬼市施法回魂,原来这梓平已经三魂六魄七不齐,大半步已经踏入轮回道上了。
他得亲自会一会这黑符背后之人,一是师父和梓平的这两道黑符是否为同一人所制,二是拿回那半缕魂魄,说不定梓平还有希望,亦或让他们母子在鬼市团圆,也算是圆满。
第9章
李子平盘脚坐在床上,如今他已经脱离鬼市,得先恢复体力和功力,如今阴差阳错,不知现今原主的本体又在何处。
“平少爷,平少爷你咋了?”巫诚蹦到四方桌上。
李子平摸摸肚子,已经好几日未曾进食,都快前胸贴后背了,他翻翻找找了一番,总算在屋子的东南角的箱子里,找到好几个精巧盒子,里面连个零嘴儿都没有,都是些不中用的孩童的玩具和一串已经风干的冰糖葫芦,还有一套衣袖绣满了樱花的女衫。
无头鬼“咯吱咯吱”地笑起来,“平少爷,你以前的喜好,好别致啊。”
李子平在旧的发黑的柜子里,找了一身相对干净的鸦黑色衣袍,往身上随意一套,带着无头鬼去厨房觅食。
这梓府乃是三进院子,布局精致风雅,现在日头正晒,厨房的仆人们都下去躲懒了。
李子平翻窗而进,厨房里的鸡汤虽然有点冷了,但还是散发出了阵阵香味,还有那八宝鸭,肥的油都冒出来了,他吞了吞口水,撕下一个鸭腿,扔给了无头鬼。
无头鬼一口咬住,味道鲜美的,迷住了眼睛。
两人吃的正酣畅淋漓,门口来了一个肥硕的婆子,正在教训两个似是刚来的小丫鬟,“那大少爷已经醒来了,该怎么做你们应该知道吧,就像今日一样,每日放在膳食里面。”
“是。”俩小丫鬟回答得唯唯诺诺。
李子平来了精神,放下吃食,贴着厨房门细听。
一个丫鬟似乎很担心,声音变得极轻:“姐姐,这东西会不会要了大少爷的命啊,虽然老爷不管他,但要是闹出这种出人命的事儿,万一败露,顶上去的可是我们两个。”
另一个丫鬟,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听嬷嬷说,只是一些烂脸的药罢了,再说了,老爷都不管这大傻子。”接着,她就开始讲起了往事。
原来梓平的母亲,也就是那位流落到无间殿的美貌妇人,本是一商人之女,家境富庶,他的父亲则是一贫苦书生,两人家境本来天差地别,但有缘在一次诗会上相遇,周姓书生一见钟情。
周叶多次暗赠饱含情义的诗句,不久,整个书坊间都有了传闻。
娇小姐气呼呼地带着下人去质问,周叶不仅甘愿赔罪受罚,还再次相赠了自己给小姐写的诗集。
娇小姐有了心动,于是求了父亲。
不久后,周叶入赘了梓家,生下一女,取名梓樱,琴瑟和鸣。
周叶也听了岳父的劝,放下了手中的笔墨,从此接手生意,一心从商。
但等岳丈、岳母过世以后,周叶的青梅竹马大着肚子找上门,梓平的母亲才知道,原来两人早已在老家定亲。
周叶失约在前,对青梅有愧疚之心,不时接济一些银两,一来二去,两人有了首尾。
本来周叶准备用些银子,将对方打发的,没想到她第二天就消失了,一直没了音讯,没想到,如今大着肚子投靠上门,梓平母亲气得, 当晚险些小产。
周叶当晚跪在梓平母亲床边,发誓绝不让这位青梅竹马,也就是“英娘”越过她去……
然而,这等位英娘来府上以后,多番作怪,梓平母亲原本就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性子好,又没有心机,哪能斗得过英娘。几次委屈,加上怀孕受刺激,长期卧床休养,生下一虚弱的男胎,便撒手人寰了。
男胎也就是梓平,年长几岁后,却迟迟不能牙牙学语,被一云游道长说是失魂之人,痴傻恐怕会伴随一生。
父亲就更对这个不跟他姓的儿子,没有任何期望了,连女儿梓樱失踪,他都没有尽心去找。
前几日,哪是大少爷手滑,明明是英娘的儿子,故意在他的碗四周抹上了一层油。
李子平捏紧了手中的碗,原以为是这个梓平痴傻,才不得父亲喜欢,住在了最远和破旧的偏院,原来其中还有这些种种过去。
恐怕这位良心被狗吃了的父亲,在母亲走后,也没为她好好操办,更别说祭拜了,难怪那位妇人会衣着光鲜,却流落成了孤魂野鬼。
“平少爷,你把那鸭屁股也给我呗,别浪费。”无头鬼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谁!”门外的两个丫鬟似是听到厨房内有动静,推门而入,只见原本一只喷香的八宝鸭,已经被啃得只剩个骨架了,旁边还有骨头。一个丫鬟指着桌子下的老鼠夹,“看嘛,我出去的时候就提醒过你,要收拾好饭菜的,这下好了,被这老鼠吃了,我俩这下可真得挨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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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的李子平回到偏院,对着已经满布灰尘的铜镜,随意收拾了一番,不得不说,若不是别人有偏见,外人一见,定会认为这个是个饱读诗书的少爷,万万不会和“痴傻”二字联系在一起。
谁知,门外传来一阵打骂的声音,两扇木门似碎纸一样被踢开:“大胆妖孽,在此放肆,拿命来!”
一个满脸胡须的道士,正拿着一把桃木剑,冲开了门,后面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黑脸青年与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此人便是英娘。
这英娘真是有意思,穿的居然和梓平的母亲,也就是无间殿那个美貌妇人十分相似,但是脸上却是东施效颦,画的不伦不类。
两人见梓平和前几日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子平暗暗捏了一把汗,好在手脚够快,把无头鬼藏在了那堆小孩子的机巧木工玩具里。
“娘,你看吧,我就说那个傻子是妖怪,镇里这么多男子突然就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没准就是这大傻子晚上爬@墙出去做的。”说话的周成仁,便是英娘生的儿子。
走在最后面的老管家,气喘吁吁地带着一群丫鬟和小厮拦住了道士,“平少爷自幼痴傻,怎可能做出这种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要如何给老爷交代?”
自从英娘掌家以后,原来的仆人全都换了一茬,只有这老管家还在,梓家的生意和账目,也有部分是他掌管,所以虽说是下人,说话的分量却有不同。
众人不敢动,这个周成仁倒是窜出来,一脚踢在木头床上,反正,他是周老爷周成仁最爱的儿子,床上躺着的这个平少爷这个异性兄弟,怎么看怎么碍他和娘的眼,丝毫没在意他父亲当年是怎么入赘到梓家的。
英娘假模假样地捂着眼,“老爷是个大善人,妾身想着找个道士瞧瞧,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我对不起姐姐,没有照顾好她唯一的儿子……”眼见就要哭晕过去了。
李子平闭着眼,这位夫人真是茶味甚重,一边坐实了他是妖,一边就要大义灭亲。
“滚开!”周成仁烦躁地推开老管家,抢过道士的桃木剑,挑开平少爷的被褥。
李子平感觉到了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之处……
众仆人都屏住了呼吸,这平少爷平时总被小夫人说痴傻,明里暗里都不让大夫上门,幸好有管家怜爱这个少爷,平时也安排人教他简单的读书写字,可惜梓平学会的不多。
今个儿一大早就见二少爷带着一陌生道士,一路也没个人拦着,毕竟镇上人虽然不说,但是谁都知道这梓府早就变成周府了。
周成仁的手里的桃木剑,虽然不致命,但是这要是一剑捅下去,也必定不得好,到时候再配合这来历不明的道士,父亲即便不愿意,也得交出这大少爷。
在剑尖即将划破李子平喉咙的时候,他忽地睁开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一口血喷了过去,顺势夺过剑柄,朝周成仁的肩膀刺去。
“鬼啊!”周成仁怨恨的看向一个灰布衫的小厮,正是刚才给平少爷送稀粥的那位下人。
这原书中原主的病娇体质,终于有点实质作用了,之前他运功不顺,正好胸口有一口淤堵之血。
“嘿嘿!妖弟要和我玩!”李子平拔出周成仁肩膀上的桃木剑,又使劲往里面捅了捅,“爹爹说了,要双数才好,儿女成双!”
几个没有来过偏院的下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平少爷也不痴傻嘛。
那个穿着华丽的妇人大喊着“儿啊”,尖叫着扑过来。
李子平也挥舞着桃木剑,追着俩母子,“妖弟,老妖婆拿命来!”一时间满屋子的人跟着泡,都乱了套。
“住手!干什么!”周叶也就是周老爷,匆匆从外面赶回,没想到数日不在家,就乱成这样。
英娘看着亲儿子受伤,本来就受了刺激,又被一疯子追,听到一声大叫,更是没忍住,抓起四方桌上的那碗稀粥,就扔了过去。
周老爷刚说完,他的头就被一个缺口的破碗给砸了,顺着额头留下来的,还有几粒散着酸味儿的米粒。
“够了!”周老爷一声怒吼,终于归于平静,老管家暂时请走了道士,收拾了平少爷的屋子。
周老爷正欲一巴掌扇向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老管家站了出来,“老爷,大少爷从小没了母亲,年幼时,胞姐又被拐走,至今找寻不到,若是小姐还在,毕竟心痛不宜。”
声音不大,但他听得一清二楚,本来一身怒气,但是听老管家一提起女儿梓樱,又不好发火了。
周成仁立在一旁,不敢说话,周老爷的一巴掌,又转向扇在了他的脸上:“胡闹!”心里却在暗想,幸好已经请了三清界的许铭道长,明日就可前来。
周老爷用了十足的劲儿,一巴掌扇的周成仁嘴角血丝渗出,又让几个看热闹的婆子,把英娘架着走。
一群人走后,不服气的周成仁又半路折回,指挥自己房里的几个仆人,把大少爷房里的仅有的一张四方桌砸烂,又把几个精致盒子抱走了。
等拿走了,李子平才想起来,无头鬼还在里面呢!
第10章
躺床上,得意洋洋的周成仁,正摇头晃脑地端着木盒子,这梓府迟早是他的,偏偏那个痴傻的大少爷占着名头,让他从出生就身份低人一等不说,现在连这傻子都能欺负到他的头上?
他倒要看看这大傻子,平时当大宝贝一样护着的东西究竟是个啥?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摇晃了两下,似乎里面有个圆形的东西,也幸好那小子痴傻,没有用锁来锁住。
他伸手打开了木盒子的搭扣……
“鬼啊!!有鬼啊!!救命啊!我不是故意带他到洞里去的!!救命啊!!”周成仁尖叫着,嗓子都哑了。
无头鬼飘到一边,“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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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戌时,白日一阵闹腾后,在花厅里,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正是周老爷,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已经生出好些华发,不过,这身镶着金边的衣着,已经不见当年那个贫苦书生的样子。
这富贵是吸着梓府的血来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也害怕,当年幼子痴傻,女儿丢了,他更没有脸面对,索性连夫人的祭日也不让老管家准备,免得梦里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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