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曜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自小没有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他们告诉我父母在很远的地方,偶然有一天,我就被接到了一个大房子里,那里的人都尊重我,甚至好像惧怕我。我当时才是个孩子……多好玩儿啊,他们怕我,我怕他们。”
“但是没过几天,家里出事儿了,死了好多人……我是被他救下来的,也是他嘱咐我姐要好好看顾我。然后我被送到国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又活了几年,在被送到云南,白天有人,晚上有鬼,我只能活在影子里。又是他,带我离开了那些影子,我很感激他,就算为了他,今后都活在晚上,周围全是鬼,我也认了。”
“行了别吃了!”路秦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伸手夺过了梓曜怀里的饭盒,用盖子扣好。
梓曜所说的那种活在世界夹缝里的日子,他太理解了,这不应该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经历的,甚至不应该是这个年纪应该懂得的,张昀泽使劲儿的把他往地狱里拉,他还觉得这是个好事儿,自己屁颠屁颠的跟着,这孩子看着挺机灵,脑子怎么这么不好。
路秦从副驾驶下来,走到梓曜这边,打开车门,拉着梓曜的胳膊,把他也从车上扯下来,然后拔下车钥匙,拉着梓曜一路往小区里走。
“你要干什么?”梓曜踉踉跄跄的跟着路秦,不知道这人抽什么风。路秦拉着梓曜快步向昀泽家走去,口里利落的回答他:“我带你看看别人怎么活,这样,你也许就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了。不管这个世界如何,人总该想活成什么样,就活成什么样才是。”
风很大,路秦的话吹散了一半,剩下的和着风灌进梓曜的耳朵里,他大概猜到路秦要做什么,心里害怕的想要拒绝,不过又的确对路秦的话充满了向往,一出神之间,就已经到了一户人家,梓曜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明白昀泽很有可能就在里面,他跟着昀泽确实是想要找机会和昀泽解释清楚,但并不是要给昀泽添麻烦,所以他转身就想走,只是路秦的手抓的很紧,梓曜使劲儿的挣脱了两下,路秦就回头看着他:“我告诉你,我胳膊里有两块钢板,你力气用大了,我这条胳膊就废了,你想清楚。”
他这样一说,梓曜就不敢太挣扎了,正好这个时候,门被拉开,里面明晃晃的灯照进来,梓曜顿时觉得眼睛被刺的生疼,脚下一步也不敢往前走,冷不防被路秦拉了一下,跟着他走了进去。
开门的是张继,他手里端着刚刚打开的酒,有些惊讶的看着路秦,围坐在桌子边的人也都看过来,不知道路秦从哪里捡了一个年轻人回来,路秦把饭盒放在鞋柜上,跟大家解释:“这是修易的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正好在济南,也是一个人,我就带他过来吃个年夜饭。”
修易其实只是听到敲门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然后就继续低头玩儿游戏了,听到路秦叫他的名字,又说是他的朋友,还以为是哪个师兄弟来了,但是仔细看看,并不认识对方,一脸茫然的表情对上路秦的眼睛,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啊……对对对,来坐来坐来坐。”
修易一脸尴尬加热情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张妈妈毕竟也不是傻子,能看出个大概来,不过路秦也是叫了自己那么多年妈的干儿子,她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戳穿他,就瞥了他一眼。
昀泽见两个人一起回来的,路秦又在给梓曜着借口,就知道上次的事情,路秦已经不再计较了,他看了一眼梓曜,目光没有之前那么凌厉,好像是默认了路秦的这个行为,叫阿姨从厨房拿碗筷给梓曜。
路秦接收到了张妈妈的眼神,就斜坐在她的扶手上,揽住了张妈妈的肩膀:“妈你瞪我干什么,嫌我的人闹你了?”
“去!”张妈妈甩了一下肩膀,白了路秦一眼:“我巴不得你们多回来闹一闹我,最好一人抱一个娃娃回来,我才开心。”
“这你就强人所难了。”路秦俯下身,贴在张妈妈的耳边,慢吞吞的说:“我这辈子啊,喜欢的人,生不了孩子……”
一句话没说完,就挨了张妈妈几巴掌,路秦一路小跑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一脸小得意,昀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把梓曜的碗筷递过去,就看到路秦被自己妈狠狠的打了两巴掌,赶紧拦住了还要追过去的张妈妈:“怎么了这是……”
“他胡说八道气我!”张妈妈气不过,跟昀泽告状,张琪见了,就一脸八卦的凑过来问路秦说了什么,能把这么优雅的小婶儿气成这样,路秦摇摇头,一脸高深的回答她:“不可说不可说。”
大家其乐融融,只要修易和梓曜两个人尴尬的要死,谁也不认识谁,还偏要装作好朋友,修易的筷子在半空中晃了两圈半,最后给梓曜夹了个花生米,两个人对视一眼,梓曜看上去沉着脸实际上拘谨的很,而修易看上去是笑的,实际上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后来,很多年之后,修易三个人围坐在昀泽书房的那个大树根的茶台上提起当时的场景,只说梓曜是一脸杀气的坐在饭桌边上。
梓曜轻轻的笑起来,说当时的手就扣在袖子里的匕首上,你敢有一点儿异动,身上就会多个血窟窿。
修易的脸色变了变,立马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看向书桌后面专心写字的昀泽,声音带了点儿哭腔。
张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生气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你来做这件事。
☆、三刀六洞
时间就快接近午夜了,电视里的春节晚会逐渐走向高潮,眼看着主持人们就要开始读秒了,张琪第一个投子认输回房间睡觉去了,朱思雨和佟筱雪早就上楼哄孩子睡觉去了,看张琪认输了,张继也回去陪自己的老婆孩子,大伯母和二伯母更别说了,没吃完晚饭就纷纷上了楼,说是受不了孩子们的闹了,客厅里剩下了困得吊儿郎当的韩稷,精神雀跃的修易,和一脸状况外的梓曜,三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心思各异却一同盯着电视的场景,让张妈妈想起了第一次到张家,见昀泽爷爷奶奶的场景了。
她悄悄的笑了一下,然后就去厨房收拾碗筷,路秦当然是最有眼力见的,就给修易使了个眼色,和修易一起,拉着困得不行的韩稷去厨房里帮忙,也是给昀泽和梓曜留出单独的空间。
昀泽明白这个,拍了一下梓曜的肩膀,让他跟着自己上楼。
梓曜老老实实的跟在昀泽身后,大气儿都不敢喘,昀泽直接带梓曜回了自己的房间,但是打开么门就看到路秦的行李箱摆在这里,他愣了一下,发现路秦竟然还在用几年前的行李箱。
这屋子里没有人,他也就没管那么多,让梓曜进来,顺手关上门,脸色就没有刚刚那么好看了:“你见过老七了?”
“啊,青禾去见的。”梓曜没想到昀泽第一句问的是这件事,赶紧点头回答:“说她态度很模糊,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再去聊一次。”
昀泽见他没有隐瞒,也就没有说自己和老七通过电话的事情,反而是追问:“你到山东来,是和老七谈事情,还是来找我的?”
梓曜知道这个责问是迟早要来的,他心里早就想要了应该怎么回答:“我是来跟您道歉的,我不该辜负先生的信任,把路秦带给柯西玛,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您相信我……”
“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刚刚见路秦释怀了,昀泽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只是梓曜再一次提起,他的火气又烧了起来:“我知道,就算是你不带路秦过去,柯西玛也会找别人去带路秦,我生气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你来做这件事。”
“我明白。”梓曜听昀泽这样说,忽然感觉自己在昀泽心里,并不是那种无关紧要的人,或者是那种可以随时被牺牲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儿委屈,眼眶就红了起来。
昀泽看的哭笑不得,他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他倒还先哭起来了,正想问梓曜是怎么想到,还没等张口,就听到梓曜说:“我的错,我认罚,按规矩,三刀六洞,只要先生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
听到三刀六洞四个字,昀泽心里着实有些惊讶,梓曜之前究竟和什么人在一起共事,这种规矩,多少年都没人提过了,他也是真对自己下得了手。
不过昀泽没阻拦他,也没说话,他就靠在自己之前的写字台上,抱着肩膀,看着梓曜,尽力不让自己有任何的表情,他不是说他认罚吗,那就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诚意。
梓曜也的确不是在吓唬昀泽,说完这话,就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细长的匕首,将身上的外套脱了,拽过一侧的椅子,踩在脚底下,深吸了一口气,手就抬了起来。
那个匕首看上去很锋利,反射着屋顶的灯光,昀泽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和脸上丝毫不惧怕的表情,越发相信有一些东西其实是可以融入到骨血中传给后代,看着他举起了手,昀泽咳嗽了一声,低声拦住他:“算了。”
以梓曜对昀泽的了解,他肯定不会阻止自己的,因为昀泽已经留过一次他的命了,这条道上,没有人会留你第二次的,所以他这一次来也就是实打实的来道歉,这意料之外的“算了”,让梓曜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
昀泽看着梓曜,他是没想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是值得用这种方式乞求原谅的,想起之前路秦说自己薄情的那些话,他也的确是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值得这孩子倾注这么大情感的人:“你说的规矩我不懂,收好你的东西,我妈身体不好,别吓着她。”
昀泽这话刚落,门就被人推开了,路秦伸了个脑袋进来,仿佛是想要说什么,但是他马上就看到了梓曜手里的匕首,脸色刷一下就变了,立刻闪身进屋,关好门,压低了声音指着梓曜:“你要干什么?”
梓曜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又看了看昀泽,发觉不是很好解释,屋子里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路秦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觉得他们这些人血淋淋的没意思的紧,就抓起梓曜刚刚脱下的外套丢给他,刷的一下拉开了门:“先出去。”
梓曜看了一眼昀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昀泽点点头,他才走了出去,路秦关好门,皱着眉头低声质问昀泽:“你为难一个孩子干什么?”
“我、我为难他?”昀泽指了指门口,觉得路秦这话说的很是没良心:“被绑到柯西玛面前,危险万分的人是你,现在你说我为难他?”
“这件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路秦以为昀泽刚刚让梓曜进家门,并且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就是默认这件事结束了,没想到他还咬着不放:“你还要他怎么样呢?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你要把他逼死才肯罢休吗?”
“就像当初逼死我哥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张老师的放弃,是想要毁掉一个人吧。
☆、争执
“你究竟是要跟我说梓曜的事情还是路遥?”昀泽听到路秦说这话,很是绝望,从路秦知道这件事到现在,他们一共因为两件事产生过矛盾,每一件事,中间都会夹杂着这个问题,路秦是觉得这对于自己来讲,是最为致命的一个话题吗?
还是他明明知道这是自己最不愿意提及的,反而报复性的一次次提起,让自己一次次退步?
但无论是哪一种,昀泽都不能让路秦觉得,触碰到这件事,自己对他就毫无办法了:“你根本不了解他,你知道他有多阴毒吗?你知不知道他前一分钟说的话,下一分钟就会变卦?这种人如果不降住了,下一次很有可能就会把我卖出去。”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是至关重要的人,如果不能百分之百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那我宁愿弃掉这步棋。”昀泽依旧靠在书桌上,抱着肩膀的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神色漠然。
路秦看着他这幅模样,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一下嘴角,心里替梓曜不值得:“弃掉这步棋?张老师不是已经弃掉过一次了吗?”
“虽然时隔多年,但是我还是记得当时因为韩稷,你我到警察局时的场景,韩稷后来有没有和你说起过,一向沉着冷静的张老师当时脸色惨白,你那么惧怕那个地方,却还想着亲手把梓曜送进去,张老师的放弃,是想要毁掉一个人吧。”路秦语气十分的平静,就好像在叙述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目不转睛的盯着昀泽,如愿以偿的字他的目光里看到了错愕:“张老师的惊讶是因为梓曜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我,还是梓曜知道你对他做过的这些事?”
“他的命是我救的,我杀他不需要什么能让人理解的理由。”张昀泽的脸色冷了下来,细长的眼睛里折射出来的灯光,冷的彻骨。
可惜路秦并不害怕,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他知道这一点,但依旧不愿忤逆你,连我都看的出他对你的尊重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你为什么总是喜欢伤害对你好的人呢?”
“你怎么不明白呢?”路秦的咄咄逼人就仿佛是真的惹怒了昀泽,灯光下,他站直了身体,笔直的身形与路秦对立,两个人就仿佛是两条永远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彼此都执着的向前延伸,谁也不肯偏离自己给自己的那条设定:“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他很重要,将来有多长久呢?我们可能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要一起共事的……”
“十几年?”路秦没有等昀泽说完,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昀泽的话,心一下子就冷了下去,从瑞秋和老王甚至到老秦,他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看到张昀泽的结局,从他们认识,昀泽就在努力的和这些人这些事划清界限,但是收效呢?
今天晚上,为了解决佟莉的事情,昀泽解释过那个什么老七,也是说她一直在洗白,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他恍惚明白了那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或许他早就因为挣扎在黑白之间而厌烦了,与其这样矛盾,不如就来个痛快。
路秦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了这三个字:“既然费尽全力都修不好,那不如就全坏了吧。”
“这些年你从我身上所看到的,不过万分之一。我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人,也没有什么野心,以前只求自保,可是自保了这么多年,即没保住自己,也没保住你。我渐渐懂了,这条路如同巨大的洪流,不进则退,原没什么自保可言。”昀泽并没有想要把这个决定告诉路秦,只是他既然听明白了,也没必要隐瞒下去,毕竟从今往后,他也不想在瞒着他什么了:“你哥哥的事情,我很难过的原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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