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泽说道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来,这话卡在嗓子里,他不敢说,但是又想说给路秦,他想坦然的站在他面前,只是这个代价未免太大。
路秦站在昀泽对面,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问,昀泽抬眼望过去,竟然有些想笑,路秦说的对
既然费尽全力都修不好,那不如就全坏了吧。
“我难过的原因是,从头到尾,以至于他的死,都是我的本意。”他扬了扬头,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口,也确保路秦听的十分仔细:“或许我并不希望他死,只是当下他死不死我也并不在意,更让我可以释怀的是,我并没有做什么,生死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为此而感到难过的是,你会为此而难过。”
昀泽觉得有些累,他揉了揉眼睛,一脸疲态:“我不找麻烦,全力自保的同时想要逐渐消失在这个圈子里,但我的确没有那样的本事,我也不想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可你这些年经历的生死哪件不是我带给你的……”
“你为什么非要说出来?”路秦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他实在听不得这些都出自昀泽本意这类的话,纵然他知道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相遇,他无所顾忌肆意而为也是理所应当,但是他受不了在两个人关系如此尴尬的情况下,听到这样的话。
没错,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尴尬,亲密且疏离,相爱且怨怼。
“因为我不想隐瞒你关于这件事的任何细节。”昀泽回答了路秦,他仍然是那个任由路秦如何跳脚,依旧不慌不忙的张昀泽:“包括梓曜,我也可以坦白的告诉你,我们既然要共事那么久,那么他就必须学会尊重我的同时尊重你。必须像不敢冒犯我一样不敢冒犯你,这是我的弱点,他碰第一次的时候我没有杀了他,是我得有足够信心向我自己保证,他不会碰第二次。”
“太不必了张老师。”路秦冷笑着往后退了一步,他听懂了昀泽的话,如果是以前,面对张昀泽这样明显的告白他早就欣喜若狂了,但是现在,他只感觉到可笑,这些事情掺杂在一起,他还认为两个人的关系他站在主导吗?他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分开就分开?那自己什么,自己连一个做决定的资格在他面前都没有:“你想的太多了,没有人想在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搅和在你的生活里。”
“从来没有。”
路秦冷冷的看了昀泽一眼,目光里一丝温度都没有,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可走了几步,强压下去的怒火终于忍无可忍的窜了上来,他停在门前两秒钟,然后转身疾步走到昀泽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没有人能够让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也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算命的在楼下洗碗,听见你们两个祖宗在楼上对骂了。”
☆、烟花
昀泽看着站在面前气的发抖的路秦,只是徒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道歉还是该劝慰,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他知道他没什么资格在和路秦谈情说爱,索性也就不解释什么,一切由他吧。
路秦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刚张口,就听到楼下张妈妈喊了一句:“路秦,你给我过来!”
路秦听到这声音的语气不好,回身就往楼下走,但是又气不过,伸手指了一下张昀泽:“咱俩这事儿不算完。”
昀泽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路秦掉头走向楼下,楼下张妈妈站在楼梯口处,摊着双手,还有水珠从手指上滴下来,表情十分不友好,路秦立刻换上了笑脸:“怎么了妈?”
张妈妈提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又没说出口,索性就向厨房扬了扬下巴,让路秦自己去看,路秦从窗户望过去,正看到修易拿着筷子敲着一只白色的瓷碗,嘴里叨叨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一边的韩稷笑的前仰后合,倒是梓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去了厨房,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刷碗。
路秦叹了一口气,扶住张妈妈的双肩,把她往沙发上推:“妈你别生气,我去骂他们,这些活儿你别干了,我来我来。”
张妈妈哪里有路秦有力气,被他推到沙发上坐下,回头看着他,:“你们两个又吵架了?”
路秦被张妈妈问的一愣,想起刚才的事儿,胸口就好像憋着一口气,但是又不能对着张妈妈发,就只好打哈哈:“妈,你该不会是天桥上算命的吧,这你都知道了?”
“算命的在楼下洗碗,听见你们两个祖宗在楼上对骂了。”张妈妈抽了两张纸擦手,顺便靠在了沙发上,路秦一听这话,回忆起刚刚,好像是最后两句话他的声音大了一些,没想到楼下都听见了,顿时有些尴尬,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嗨了一声:“话不投机半句多而已。”
“你多不多的,我也管不动了,楼上那个教育不好就好好教育这群孩子吧。”张妈妈也没有追问,路秦和昀泽两个都是很通透的孩子,他们自己都掰扯不明白的事儿,张妈妈也放弃给他们断案子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指点了点路秦的额头,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昀泽从楼上走下来,正看到路秦在厨房里一巴掌拍到修易的后脑勺,韩稷也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事儿又在挨训,昀泽没有理他们,敲了敲厨房的玻璃,低头认真洗碗的梓曜听见了,就抬头望过来,昀泽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
他走到门口,从衣架上取下梓曜的大衣递过去:“既然在我家吃的年夜饭,有些事我就不瞒你了,我大哥和二姐都是军中的人,我家你不能长呆,我送你出去。”
“好。”梓曜原本在这里就有些别扭,听到昀泽要带自己离开,自然是很同意的,而且昀泽的态度也有所缓和,这让梓曜心里暗自窃喜了一下,庆幸自己度过了这个难关。
两个人穿好衣服,并排走出去,外面路灯昏黄,昀泽裹紧外衣,点了根烟,他走的很慢,梓曜也就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这期间昀泽时不时的想起路秦说的话,心里也感觉对梓曜有些过分,就关心了他一下:“你没怎么过过年吧。”
梓曜摇了摇头,仔细想想,其实年对他来讲,还是小时候的一件新衣服,后来家里徒生变故,就没有什么概念了,昀泽见他这样,心里也不觉有些可怜他。正出神的时候,远处突然炸起一片烟花,非常大也非常响,两个人不由自主都停了下来,一起抬头望过去。
这应该是政府或者哪个企业放的,放了好大一会儿,一个个小火星升腾到半空中然后炸开,五颜六色精美绝伦,在一点点湮灭后化成灰烬落下,周而复始。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烟花就渐渐停止了,昀泽仰着头盯着天空,梓曜以为他还在等,也不敢说话,许久,他才低下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然后转头看向梓曜:“你姐姐死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她死以后,这也是我过的第一个年。”
梓曜听昀泽提起瑞秋,脸上原本很平和的表情,闪过一丝悲伤,他抿嘴跟在昀泽身后,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姐姐是个好人。”
“好人还是坏人,咱们谁说了也不算。”昀泽很难说清楚为什么他不太喜欢梓曜,也许因为他过于阴毒的性格,也许是因为每一次看到他,都会想起瑞秋,然后就会想到害死瑞秋的路秦,接着又会想到是瑞秋做局自杀的,老秦,老王,柯西玛,青禾,路遥……这一系列的事情和人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他缠住,挣脱不开:“柯西玛告诉我,你姐姐的死是她自己布的局,以死开局,好人坏人我说不准,但是天底下有这个魄力的,我就只认识她一个。”
“我姐姐应该很喜欢你。”梓曜看着昀泽的背影,紧走了两步,目光大胆的落在昀泽脸上,路灯落在梓曜身上,他右侧的面颊隐没在了黑暗里:“我姐姐跟我说,一个人是有两次生命的,第二次生命开始于当你发现你只有一次生命。一个人也有两次死亡,第二死亡,是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你曾经存在过。”
“只要有人还记得她,她就没有真正死亡。”昀泽接过梓曜的话,说不清楚为什么,对于瑞秋的死,他逐渐的释然了,也或许是觉得这个世界太过于无常了,反正也挣脱不了这个世界,那就只能逆来顺受:“这话不是他说的,是你父亲,当时,我们都在。”
“我见过我父亲一次。”梓曜接过了昀泽的话,但是后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半天才继续说:“但是只见过一次,然后他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风浪是我给他的,我得替他担下来。
☆、白头
“过完年,你要去一趟海南。”昀泽不愿意在继续聊老爷子的事儿,就没往下说,但是好像又不得不提到他:“那边有些人你要见,有些事你也要做,我能帮你的,就是不让柯西玛找你的麻烦,剩下的事,不用我教你吧。”
“知道”梓曜点头,他明白昀泽的意思,在一些事情上,昀泽从来不会对他隐瞒,这就证明他一开始就没想过染指什么,这也让他们彼此都很安心,只是在路秦这个人身上,他总是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得罪昀泽,所以一直提心吊胆,不得不再次确认:“路老师的事情,您不在生气了吧。”
昀泽听他再一次提起来这件事,觉得有些话和他直说也无妨了:“从一开始我们都知道,我尽力帮你,这也是在自保,只是在这条路上走着,一路凶险,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条命就扔在那儿了。我周围可以信任的人不多,所以我希望你明白,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没能力护住他,你要帮我护住他。这些风浪是我给他的,我得替他担下来。”
“你不必担心他会危及到谁,他本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因为我才一次次卷进来,你欠我的,就是欠他的。”
“我明白了先生。”梓曜深吸了一口气,应了一句,心里也有些错愕,想张昀泽这样的人,路秦能在他心里占据这么高的位置,可见两个人必然是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的苦难吧。想到这里,梓曜心里也就多少释然了一些,再加上路秦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样不好,彼此又没有利益冲突,既然应下来能让先生宽心,那就应下来吧。
昀泽看着他上了车,摆了摆手,让他把车开走,但是自己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站在马路上,一直抽完了手里的那根烟,他心里乱的很,一会儿想到路秦,一会儿想到瑞秋,昀泽并不是一个对于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很容易摇摆的性格,但是现在的他,往往经常会有一种对自己的质疑。
就在几天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把控自己的人生,什么事情错了不要紧,因为不去做永远不知道自己是错的,反而徒增遗憾。但是最近路秦对他的态度和母亲的话形成了正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已经没有错的资格了。
他刚低头掐灭了烟,在抬起头,就看到路秦正往这面跑过来,他现在也勉强算得上一线了,以往出门,总是恨不得把自己全副武装,眼睛都要蒙起来,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颇有些狼狈,甚至大衣的扣子都没有扣上,一边往马路这边来,一边四处寻找。
昀泽倏地想起那次道别,后视镜里,他也是这样疯了一样追赶着自己的车,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自那以后,昀泽总觉得生离远比死别,更残忍。
路秦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在马路那头看到昀泽的瞬间停了下来,两个人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彼时的怨怼与辛酸喷薄而出,互不相容
昀泽知道,他定是在厨房训完修易,出来看到自己和梓曜都不见了,就以为两个人一起走了,所以才追出来的,这一次重逢,路秦处处与自己针锋相对,毫不相让,甚至多有刻薄,可是一个人是隐藏不住对另外一个人的喜欢的,特别是在十分了解路秦的昀泽眼里,他的一举一动,昀泽都十分了然。
也很难说为什么,昀泽盯着路秦那张冻红了的脸看了一会儿,就低头笑了起来,一种两个人或许就这样了的巨大认命感也显得十分温暖起来。
路秦站在马路那头,高度近视的他属于五米以外不分男女,十米以外不分人畜,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昀泽低头的笑,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了,顿时十分尴尬,攥了攥拳头,隔着马路骂了一句:“笑你大爷啊。”
昀泽这次回来,难得抓到路秦这样尴尬的时候,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他,他处处忍让也忍让的够了,手插在兜里,仰着下巴追问了一句:“路老师,这么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是做什么呢?”
“我吃饱了撑的!”路秦知道昀泽已经看穿了,对于他这句明知故问陷自己于更尴尬的境地气愤不已,愤愤的回答了一句,但是又觉得自己骂自己实在太占下风,临时改了口:“吃饱了撑的散散步行不行啊。”
昀泽连连点头,正想说话,天上忽然扑簌簌的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这些年不要说这样大的雪,就是小雪花儿都很少下了,更何况路秦这个常年在深圳上海混的人,抬头看着天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连昀泽穿过马路,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察觉,一直到昀泽伸手弹掉落在他发梢上的雪花,他才恍惚回过神来,看见昀泽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凌晨一点散步啊……”
旅厉用手挡住的衣服挂钩,在家里扶住险些摔倒的他,和现在抚掉发梢上的雪,这些细微的动作里透露出来的,都是张昀泽下意识的温柔,路秦想起他们最初遇见时,他也是这样的,动作,言语,眼神,无一不温柔似蜜糖,最后又一一变成致命的□□。
我刚好些,你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路秦动了动嘴角,想要质问昀泽这句话,可是又一想,张昀泽就是张昀泽,他的质问换不回来愧疚与悔意的,想想也就罢了:“要你管。”
“这一排路灯真好看。”昀泽喃喃的说了一句,也抬头望过去,昏黄的路灯下面,系着精致的中国结,孔孟之乡,节日里的传统气氛难免就浓重了一些,和上海的灯红酒绿还是不一样的。
一侧目,看到路秦黑色的头发上又蒙上一层细密的雪花,霜雪满头,也算白首了吧。
如若是以前,昀泽定然就满足了,但是现在他想要的,绝不是“算是”。
作者有话要说: “张老师,我想喝杯牛奶。”
☆、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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