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要放了它吗?”林清言凑过来,眼神里充满憧憬。
林清惜犹豫片刻,矜贵地点了点下巴,声音冷静:“我要出宫放了它。”
“哎?”林清言疑惑一声,但他没问为什么,他说道,“我可以摸一下它吗二哥?”
林清惜又点点头。
林清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鸟儿的翅膀,柔软的触感使他开心地笑了,最后他决定和林清惜一起溜出宫,放了那只鸟。
那时夕阳满目,他同林清言偷溜出宫,在一处僻静郊外,他将那只鸟儿放飞,一根羽毛幽幽落下,蓝天之下,鸟儿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林清惜和林清言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在闹市之中,就坐在路边摊,吃了两碗馄饨。
他们二人都未带钱财,林清惜将腰间玉佩给了摊主老妪,端上来的馄饨热气腾腾,上面洒着翠绿细碎的葱花香菜,林清惜和林清言面面相觑片刻,林清惜抿了下唇道:“吃吧。”
林清言眼中含着惊喜,重重点了头。
吃完馄饨后,两个人从街道走回去,林清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问:“二哥,鸟儿飞往哪里呢?”
“不知道。”林清惜捏着林清言的衣角,深怕两人在人群中分离,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清言被夕阳染红的面颊,嘴角微微上扬,“或许,是飞向更辽阔的天空吧。”
听到脚步声了,回忆戛然而止,林清惜缓缓睁开双眼,便看到洞口旁,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林清言。
林清言静静看着他,片刻,声音沙哑不堪入耳,与他清风润月的模样截然不同:“真巧,太子殿下。”
林清惜没有说话。
“阮当归呢?”林清言看着洞内只林清惜一人,握着弓的右手不自觉地用力,他似嘲讽又似询问,“竟没在你身旁。”
林清惜不愿仰头,那样太累了,他似乎很疲倦,便依身在洞壁上:“他不在这。”
第72章 何处得来有情郎
四下无人,唯风声鸟鸣,林清言穿着玄紫色的衣袍,那么沉重的颜色,压得他似也沉重得不行,总觉得下一瞬,林清言便会被压垮。
“你怎不上来?”林清言道,他站在洞口,注视着林清惜。
“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机会。”林清惜看他。
“什么机会?”
“你恨我吧,阿言。”林清惜用平静的口吻道,他很少唤林清言如此亲密的称呼,林清言总唤他二哥,从小到大,林清言总是跟在他身后,他和他胜似一母同胞的兄弟,八岁那年偷溜出宫,最后被寻了回去,刘温迢责罚林清惜跪在佛前一夜,刘温迢对林清惜道:“你要知道,你是太子,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林清言未受责罚,张乐芸对林清言并未太过关注,若非消息传过来,恐她连林清言溜出宫的事情都不知晓。
林清言夜里偷偷跑来找他,因刘温迢惩罚,他那夜未食,林清言带来一些糕点,为林清惜果腹。
林清惜不喜甜食,无奈腹中空空,便吃了一块糕点,停了下来,他看林清言也跟着跪在一旁,问道:“你跪这做什么?”
“我陪二哥一起。”林清言朝他露出微笑。
林清惜扭过头,看着佛前袅袅升起的香火,有些生硬道:“不需要。”
昏暗的地板上,被烛火照出两个小小的身影,林清言也不恼,他如玉般通透的面上透着一抹红:“二哥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林清惜道:“给你一个,杀了我的机会。”
林清言的目光带着几分狠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才从唇边挤出来这句话:“你以为我不敢吗?”
曾经林清言说过,他愿俯首称臣,愿做他二哥最忠诚的臣子,愿永不背叛,愿永远相随,那他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拿着弓箭,锋利的箭头对准他的二哥。
他的深仇大恨。
林清言微微喘息,目光赤红,手中的弓箭带着寒光,箭头直指下,是林清惜不悲不喜的一张脸。
林清惜没有想着躲避,林清言的手微微颤抖。
箭在弦上,便不得不发,林清言只觉手中一松,林清惜只听到耳畔呼啸而过的箭风。
铮铮的箭羽声从背后传来,未动他分毫,林清言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眼瞳动摇,他看着自己射出的那支箭,方才,他是真的有想杀了林清惜的心。
空无一人,林清惜又处劣势,若是杀了他,母妃应该就可以安息了吧,就可以……不再日日夜夜折磨他吧。
为什么,为什么没下得去手,明明已经,明明都已经下好了决心。
如此优柔寡断的自己,怎能成就一番事业,怎能完成母妃临死之前约定好的三件事情,林清言下意识地伸出手,从羽筒想要再摸出一支箭来,他愣了,羽筒里面已经没有箭了。
对林清惜而言,这是个最好又最坏的结果。
等阮当归带着顾锦寻来时,林清惜坐在洞中,静静等待着,阮当归松下一口气,爬在洞口喊道:“林佩,我来了。”
“殿下,请稍等片刻。”顾锦带着几个御林军,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救援。
“等了很久吧。”等林清惜上来,阮当归立马从顾锦身边挤到他身前,“脚踝还疼不疼?”
“无碍了。”林清惜轻声道。
阮当归眨巴眼睛,有些不解,之前见林清惜的神色,以为受伤很重,如今他却一副自如动作,阮当归看向洞旁,看到一支深深射进洞壁上的箭,他似想到了什么,又抬头向四周看去,四周林木高耸,重重叠叠,若是藏匿于树上,不仔细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林清惜握住阮当归的手,阮当归看到林清惜的眼神,带着痛苦与挣扎。
“走吧。”林清惜道。
阮当归沉默起来,便同林清惜一起离开了。
回去之后,阮当归再未开口询问过春狩上的事情,他已经猜到了。
经过刘子英事件之后,林清言在朝堂之上有了一席之地,朝堂之上,也尚有张氏门生,林清言曾几次出宫,成了百香楼的常客,也曾出入声色之所,见过的人,说过的话,却无人知晓,于是慢慢地,朝堂中也暗流涌动着,沉默的帝王坐在冰冷的王座上,静静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吴盛是个中间派,若说顽固,虽年纪不大,却和逝世的老太傅有得一拼,自他当年平乱后,从边塞回来,便稳居京城,天子信任,未曾收回他的兵权,而后四海升平,将军无甚用武之地,按吴盛的话来说,一把骨头都快要生了锈。
张剑总觉得吴盛是个莽夫,朝中多少人看着吴盛的风向,还持举棋不定的态度。
吴盛倒好,一副忠臣模样,说什么他奉主于皇上,合着就他忠臣,就他爱国,就他好人了。
张剑不似吴盛,吴盛出身将相之家,吴盛他爹飞将军吴忠的名号谁人不知,但他不一样,他是靠自己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来的,入仕为官,一点点被提拔上来的。
忽忆起前尘,方想起故里还有人等着他回家。
但他永远不会回去了。
为了仕途,他另娶娇妻,永驻京城,那些多余的情爱,都是无用之物,抛便抛了。
张剑不喜欢张荣荣,因为张荣荣长了一张肖似她娘的面容,一张天真懵懂到愚蠢的面容,他尚记得,他走的时候,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衣裳,与她在渡口惜别,那时她已有身孕,却不知会永远等候,等候一个永不归来的夫君。
他知晓夫人对张荣荣所做的一切,但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想看到张荣荣那张脸,还有那双单纯的眼。
四月份的时候,天气方热,蝉鸣不绝,李媒婆兴高采烈地踏进了张府,便扯着殷红的唇和灿烂的笑:“哎呦喂,张大人,喜事啊喜事,真真是天大的喜事。”
张剑皱着眉头,李媒婆来他府中何事之有,还未待他问清,李媒婆便道:“我是替那位大人家的公子,向张大人家女儿提亲啊,这可是上天注定的好姻缘。”
“我家女儿?”张剑蹙眉。
“正是。”李媒婆凑来,“年芳十七的荣荣姑娘,大人疼爱有加的大女儿。”
张夫人在旁捏着手帕假笑。
“谁提的亲。”张剑又问。
“门当户对得很,大人定会心满意足。”李媒婆道,“可不就是隔着一条街道的吴将军家的公子嘛。”
“谁?”张剑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
“吴世年。”李媒婆笑着喊道,“就是吴盛吴将军之子,吴世年。”
李媒婆直到被粗暴赶出张府,还是一脸懵逼,方才张剑听到吴盛的名字后,那面部表情,像是,嗯,用不文雅的词语形容,简直就像踩了狗屎一般,张家大门啪得一闭,李媒婆一张巧嘴的功力连一成都没有用上,脑子里还回荡着张剑说的那句话:“想娶我女儿,就那莽夫家的儿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李媒婆把张剑的原话照说不误给吴盛,吴盛黑着一张脸,待李媒婆走后,赵珍刚走过来,吴盛便破口大骂:“瞅瞅瞅瞅,张剑剑这个老匹夫!老子给儿子提亲,娶的又不是他,这厮嚣张个鸟啊!”
“谁让他是人姑娘的爹呢。”赵珍说道。
“我最烦就是这种阴险小人,两面三刀,整天阴沉个脸,活像谁欠了他八万两似的。”吴盛又道。
“谁让咱儿子喜欢呢,那家姑娘又不错,看着文文静静。”赵珍接过话。
说起这个,吴世年今年冬日若生辰一过,就十九岁了,成亲的事情本是不急,奈何前不久,有个士家子弟,竟往张府去提亲,所幸被拒绝了,因那士家在朝中,站的是四皇子党派,张剑可不想惹一身骚。
吴世年知晓这件事后,深感危机,若说情感,他喜欢张荣荣,虽未将话挑明,但他相信张荣荣也是喜欢他的,可不能让别人抢先一步,于是吴世年和他娘亲商量,两家欲先说好亲事。
吴盛知晓吴世年有喜欢的姑娘,起初还一乐,再知晓那姑娘是张剑之女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才不想和张剑成为亲家,想来张剑也不太乐意。
吴夫人发话了,为了她家宝贝儿子,这亲提也得提,不提也得提。
结局也是意料之中地被拒绝了。
吴世年就像霜打得茄子一般,张荣荣得知吴世年提亲,小姑娘不知该如何是好,竟开始躲着吴世年,吴世年见不到张荣荣,这下更惨了。
于是萎靡不振,日渐消瘦,过了好几日,都在自闭中。
谁知夜里,他坐在院子里叹气,试图从张府后院墙上爬过去时,张荣荣在墙底下仰起一张脸喊道:“世年哥哥。”
两个人四目相对,脸都深刻地红了红。
吴世年和张荣荣坐在张府后院竹林旁的石凳上,吴世年给张荣荣带了百香楼的新糕点,吴世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月,清风,竹林,两人。
这时候该不该告白呢。
吴世年的心思还在肚子里翻滚,却听见张荣荣轻声道:“世年哥哥,你喜欢我啊。”
作者有话说:
兄弟两人都在彼此试探着……
第73章 闻说姑娘有良配
吴世年瞬间连呼吸都停住了,面上滚烫,耳朵滚烫,心也滚烫着。
他结结巴巴:“对对对、啊。”
“我喜欢你,荣荣。”吴世年深吸一口气,他抬头,看向张荣荣的眼睛,张荣荣乖巧又温顺,一双眼宛如小动物一般,湿漉漉的神色,让他忍不住怜悯。
吴世年不再退缩,他觉得他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此刻,他问道:“你呢,你喜欢我吗?”
张荣荣低着头,没有回答,吴世年在旁只能瞧见她白皙的侧颜,夜风吹来,拂去心头郁闷,竹叶在身后发出清凉的声响,吴世年的心一直高高提在胸膛。
“我啊。”张荣荣低头,她的手无意识地捏着手中糕点,她很认真说,“世年哥哥很温柔,世年哥哥是这个世上除了祖母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世年哥哥总会挡在我身前,保护我,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世年哥哥,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一点也不怕了。”
盈盈月光下,她抬头,素白无暇的一张脸,眼神里都是依赖,她嘴角带笑,眼角含泪:“所以我很高兴,很高兴提亲的那个人,是世年哥哥啊。”
或许冥冥之中,天命自有定数,有缘人自会千里相见。
吴世年恍惚听到了耳畔自己心跳的声音,如此之清晰,如此之剧烈,如此之滚烫。
吴府提亲的次数更多了,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李媒婆都要把张府的门槛给踏烂了,第无数次被张府赶出来后,李媒婆气喘吁吁地一手撑着腰,一手撑着张府门口的石狮子,愁眉苦脸且气愤不已道:“造孽啊这!”
张剑近来被吴家请来的媒婆扰得实为恼火,本来两家就不对付,吴盛瞧不起张剑,张剑看不上吴盛,无奈吴世年喜欢张荣荣,为了儿子,吴盛被迫在张剑面前低了一头。
今早上,刚下完朝,张剑要走,吴盛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张大人啊,且慢。”
张剑用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孔看着吴盛:“吴将军有何要事?”
为了儿子,为了儿子,为了儿子。
吴盛从面上挤出笑意:“同朝为官,这不要联络联络感情嘛,不若我做东,请张大人去好好喝一顿?”
“哦。”张剑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还未等吴盛反应过来,便一口回绝,“不去。”
说完后,扔下几声嘲讽的笑,飘飘离去,徒留原地石化的吴盛。
吴大将军回府之后,简直气炸了!
吴盛对赵珍提议:“夫人,要不然我们去抢人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给儿子抢个媳妇回来,还不用看张剑的那张臭脸。
赵珍伸手扯住吴盛的耳朵:“想甚呢,给我再去提亲!”
吴盛的提议被夫人驳回,吴世年在旁神色失落,但这亲他一定会提成功的。
过了几日,张剑觉得自己被跟踪了。
作为一个户部尚书,作为一个在同僚中不怎么讨喜的户部尚书,作为一个在同僚中既不讨喜说话又很欠揍的户部尚书,张剑的确树敌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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