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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私心了吧。”凇云先生手上应对着来势汹汹的黑子，“无论以后遇到多么绝望的境地，我希望熬过这一年的孩子们还能想起，自己当初就从一无所有、一身债务中站起来过，也一定能站起来第二次。”
严洛的冰山脸竟然也有了一丝松动，“在这种情况下，能想出一堆鬼点子赚钱的，都是脑子灵光的。”
先生道：“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出身的孩子，我希望他们都能知道。钱很重要，钱也不是俗物，是生活不可或缺的力量。驭灵师比凡人要强大，他们要看得到这份强大，也要利用好这份强大。”
此时，棋局间已经是黑子的天下。
不必再下了，胜负已分。
凇云先生将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盒，道：“之前的犹豫，是你装出来的吧？”
“先生不忍心我输得太惨，所以心软了。”严洛收拾着桌子上的棋子答道：“利用先生的舐犊之情，也是战略的一环。”
“我以前赢你就不容易，现在更是难了。”凇云笑着摇了摇头。
雨越下越大，由小雨渐渐变成了瓢泼大雨，雨声有些聒噪。
见此，严洛提议道：“先生，再来一盘西洋棋如何？”
“好啊，再下一盘，你就回去休息吧，我去整理书稿。”凇云抬手将白子收拾起来。
围棋的棋具收好，西洋棋的棋盘才刚刚摆上。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了尖锐的警报声。
凇云先生和严洛的动作同时一滞，一个闪身来到了卧房外的客厅。
客厅有一整墙、约有千余个蜂巢格子，每块格子里都塞着一块正六棱柱白玉灵石，其中一块灵石弹出了格子，随警报声闪着红光。
这里的每一块白玉，都对应着一位神木塾弟子的灵石佩，包括见习弟子。
而红色，意味着对应灵石佩的主人，生命体征出现异常、达到了威胁生命的程度。
“谁的？”严洛问。
凇云先生抽出那块灵石一看，“玄子枫。”
“是他？”严洛微微皱了皱眉，“谁胆子这么大，会在抱玉城杀人？这小子藏得不是很好吗？怎么会有人对他动手？”
“不清楚。”凇云摇了摇头。手中的那块白玉，红光并没有减弱，愈发刺目。
严洛冷笑一声，“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好心’，要帮我们清理暗探。”
凇云先生挥手解除了警报，将那块白玉放进衣襟里。
“先生要去救他 ？”
“暗探，那也是个孩子，为何不救？”
说罢，没来得及束好的雪发，在倾盆大雨中如一道流星，奔出了窗外。
这天晚上，怕是玄子枫十三年来，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供采人的工作结束得晚，玄子枫独自一人从郊外的灵具厂回来，结果在路上倒霉地碰上了下雨、还他妈竟然碰上了追杀。
玄子枫一身麻制短打早就变成了洞洞装，大雨把他渗出来的血液，冲刷成了淡红色。
要不是下雨的时候，他身上的那层护体灵力自然开启，替他挡了一刀，玄子枫早就挂了。
脚步声在大雨里听不太清，严重影响了玄子枫对刺客的位置判断。
一脚踏空，玄子枫滚下了一个小坡，泥巴树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污物，把玄子枫全身糊了个遍。
骂了一句脏话，玄子枫忍住全身的剧痛，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崴了。
本来玄子枫就因为失血过多、灵力耗尽，而头晕眼花、体力不支，现在逃跑的工具都没了，在这雨点打在人身上都能发痛的大雨里，玄子枫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包裹了灵力的尖刀劈来，玄子枫用尽全力在地上打了个滚。
刀刃没入地面，刺客竟然没能立即把刀给拔|出来。
玄子枫赶紧趁着这个机会逃跑。就这个砍人的力度，要不是刚刚避得快，他的半边身子都能被削掉。
这个破林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一点好的，就是有乔木、灌木一类的掩体，可以遮挡一下来势汹汹的刀刃，助玄子枫周旋。
玄子枫再次痛恨起自己那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破烂灵能。
带进抱玉城的那柄破匕首已经被打掉了，南泽恩熙和舒彩做的火袖子在雨天效果大打折扣，六发火弹也一发不剩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这个声音沙哑得，都有些不像玄子枫。
男人冷声道：“玄子枫，聆风堂的暗探，有一个就够了。”
“你……也是聆风堂的暗探？”玄子枫第一次知道，原来堂主不只派了他一人来。
玄子枫躲闪不及，被一刀捅穿了肩膀，惨叫出声。
“我问的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给你个痛快。”
男人的刀尖微微转动，绞得玄子枫整个身子都扭曲了，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你是要顶替我？”玄子枫的脑子快转不动了，但他还是尽他所能去收集信息：“你已经被响玉阁怀疑了是不是？已经被响玉阁动手处理了没错吧？不然你犯得着问我，啊！……”
尖刀从肩膀抽|出，刺向玄子枫的腹部。玄子枫一口血喷在了对方的脸上。
男人不管蒙面巾上的血渍，道：“我这刀一抽出来，你就真没救了。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我艹，你他妈真学过逼供吗？什么都没问出来就把我弄死了，你能得到什么？”
玄子枫活得不怎么自在，但不想连死都死得憋屈，索性在死前逞个口舌之快。
“怪不得你巴巴儿跑来要顶替我，原来你早就暴露了。所以说，你还真是个垃圾暗探。像你这种垃圾，就算是披着我的皮，没两天也照样被揪出来。”
男人把刀刺得更深了一些。
“玄子枫，你一个暗探，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人给暗杀了，也是垃圾。”
“是，我人生唯一一件垃圾的事情，就是被你这种垃圾给杀了。”
玄子枫的眼前一片漆黑，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尖刀的另一端突然失去重量，那个垃圾暗探，竟然跑了！
玄子枫的意识逐渐抽离大脑。
——就这么结束了吗？好不甘心，老子不甘心……
——不对啊！他怎么跑了，刀都忘拿了，难道是有人来……
玄子枫整个人扭曲着倒在了荆棘与泥土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此时，一道白色的光点正划过天际，向着玄子枫的方向，越来越近。
玄子枫身上的灵石佩开始呼吸闪烁着红光，发出持续不断的嗡鸣。
循着衣襟中灵石的牵引，还有灵石佩的求救灯光和声音信号。那一袭雪发，成功找到了那个狼狈不堪的孩子。
凇云用灵力包裹住了玄子枫，隔绝了雨滴，也止住了血。
顾不得污泥会弄脏衣袍，凇云抱起了那个浑身冰冷的少年。一方雪松香帕，拭去了少年脸上的泥水与血水，露出了那张失了血色的绝美容颜。
玄子枫苍白的俊脸，轻轻靠在了一片温暖当中。
☆、梦醒时分不与同
等玄子枫醒来，他已经在宿仙居了。是橘清平在照顾他。
——顺道用小针把鸡仔扎成了稻草人。
那天晚上，等不到玄子枫回来的舒彩和铁血，去找了五味楼。五味楼也刚刚得到响玉阁的消息，告知二人玄子枫遇袭，就在响玉阁治疗。
第二天早上，玄子枫的身体稳定下来，响玉阁便把玄子枫送回了宿仙居。
玄子枫昏迷了一天一夜，是橘清平、舒彩、铁血他们三个轮流照顾的。穆逸凡这个不会照顾人的红毛负责前来捣乱，然后被橘清平赶出去或者拉走。
据橘清平所言。玄子枫回来的时候，除了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身体虚弱之外，身上的伤全都被治好了。
关于他是怎么被响玉阁发现的、被什么人捞回来的、怎么治疗的，响玉阁没提过，玄子枫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在有人赶来救他之前，他就以为自己无比窝囊地挂了。
五味楼那边留了话，等玄子枫再休养几天，还需要接受响玉阁的调查。毕竟是在抱玉城内被驭灵师袭击，响玉阁必须调查清楚事情的缘由。
——调查吧，查您也查不出什么来。
关于那个刺客，玄子枫还真是知之甚少。就是他知道的部分，玄子枫也不能说。他这个小暗探还想进响玉阁多活一阵呢。
不过在接受调查之前，所有留在抱玉城的见习弟子都要参加即将到来的“日曜日大考”。这场大考决定了每个见习弟子，会被分到什么样的班级、学习何种难度的课程。
玄子枫也是醒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大部分人，都撑不到课程开始的那天。
不少人，来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结果没几天，就灰头土脸地去了城门的寄存处，取了自己的行李，补上欠款，交回灵石佩，打道回府。
五味楼那次集会，其实早就开了好几次、接待了好几拨人了。玄子枫他们参加的那次，其实是针对大暑那天，最后一波到达的见习弟子。
而他们手里的灵石佩，也至少经过了两三波人的手。有的灵石佩，都循环用了两三年了，还没有人把它带进响玉阁，使其成为入阁弟子的灵玉佩。
今年，赶赴抱玉城成为见习弟子的人，前前后后有多达两千多人。
但撑到八月的第一个日曜日，参与日曜日大考的，只剩下一百多人。
而这一百多人中，也会有一部分人在中途无法支撑，最终退出响玉阁入阁选拔资格的竞争。
了解完昏迷的这一天一夜错过的世界，卧底鸡仔玄子枫小朋友的大问题来了。
今天，是个土曜日。
——日曜日大考，尼玛就在“明天”！
“橘医生！扶我起来！我还能去一趟观文院！”玄子枫听完，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抬手要拔自己身上的银针。
观文院是抱玉城最大的藏书机构，其藏书上到驭灵师灵术秘籍，下到民间报纸小刊，一应俱全。
橘清平当然不能让他得逞，双手避开银针，把玄子枫老老实实地按在了床上。
“鸡仔，你是病人，需要休息，明白吗？”
橘医生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温柔，简直就是医者父母仁心了，连眉眼嘴角都带着笑的。但是那双铁钳子一样的手，和话语背后的丝丝寒意，都摆明了橘医生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
玄子枫挣扎了几下，却发现橘清平的手巧妙地按住了他身上几处破绽，任凭他怎么动都逃不出橘医生的钳制。
看着橘清平那笑眯眯的样子，玄子枫算是明白了。
——我玄子枫要敢走，他橘清平就敢让我不能走。
“还有，为了防止舞弊现象。今天观文院禁止任何驭灵师进入，只允许普通居民前往查找资料。见习弟子只能去小一些的‘东西南北四书斋’。逸凡他们在东书斋，你要什么书，灵石佩发个传音，让舒彩换班的时候给你带回来。”
玄子枫只好乖乖地在床上躺平，十分安详。
“咕噜”！肚子叫了。
——看什么看，仙男不吃饭的吗？
仙男还不能太饿，不然体内的蛊虫就控制不住了。
橘清平早有准备，叫宿仙居把肉粥端上来，开始十分娴熟地护理病人。他把几个软软的枕头垫在床头，把玄子枫扶起来。
玄子枫头一歪，舒舒服服地养大爷。看着橘清平仔细地把粥搅凉，再将分量合适的一勺肉粥送入玄子枫口中。玄子枫不禁暗暗想道。
——穆逸凡真是有福。
没多一会儿，卧室的门就被舒彩“砰”的一声推开。铁血、穆逸凡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显然是从东书斋全力冲刺跑回来的。
见脸色惨白的玄子枫坐在床上，对着他们虚弱地一笑。舒彩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扑上去给了玄子枫一个熊抱，差点没把玄子枫给勒死。
——不要小瞧弓箭手的臂力，蔬菜也能勒死小鸡。
与表面上的风淡云轻不同，玄子枫的心底有很多不安和慌乱。所以他一直在内心疯狂地吐槽，试图寻求一些安全感。
也算是“死”了半回的人了，心里没一点变化是不可能的。
玄子枫早就知道，作为暗探，他多半是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无牵无挂，就算死了也没什么。
经过这一回死里逃生，他才知道，其实他还挺珍惜这条贱命的。
玄子枫想活下去，哪怕是身不由己、步履维艰，他也想活下去。他比自己想的，要更加留恋这个世界、尽管这个世界并没有多美好。
除了为还在跳动的心脏感到庆幸之外。玄子枫感觉，“进入响玉阁”这件事，并不单纯只是一个任务了。
而是一件，他真的很想去做的事情。
至于其中原因，他还不清楚。
玄子枫抬头，看了看这一屋子人。
橘清平放下粥碗，把情绪激动的舒彩从玄子枫身上撕下来。
铁血拿来了一张矮桌放在床上，把玄子枫要的书都摆好。
穆逸凡偷吃了一口玄子枫的粥，然后给玄子枫塞了一个油纸包着的“熝肉辣酱酥油饼”。
那块香喷喷、油腻腻的饼包肉，又被橘清平以“病人忌食辛辣油腻”为由拿走。
南泽恩熙听了消息，过来探望，免费给他送了几打火袖子的补充火弹。还说只要定金交了，就给玄子枫打一把上好的灵剑。
玄子枫只知道，跟这些人一起进响玉阁，好像不赖。
宿仙居五人组都在卧室里，一边照顾玄子枫、一边愁云惨淡地临时抱佛脚。
——之前都没解决温饱，哪来时间备考？
要不是灵石佩接到了日曜日大考的考位安排通知，估计都没人想得起来还有这么个考试。
因此，日曜日大考当天，几乎所有人都是稀里糊涂的。
响玉阁似乎也是有意促成这样的局面，一百多人只能非常被动地跟着监考的指示，迷迷糊糊考了六场笔试、两场面试，直到夕阳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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