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卓瑛挥动双手,一边唱歌一边发动灵能,让整个五味楼都飞满了冰花花,还踩着升上去的冰柱够到二楼的高度去互动。把二楼生生变成了一个养鸡场,收割了一片的鸡叫。
前几个节目热起了场子,后面的也就顺利多了。
可在玄子枫转头看到大汗淋漓、紧张过度的铁血时。
——我收回这句话。
铁血,总分45分,排名并列第十。
“嘎吱嘎吱”,铁血踏着僵硬的步子走到了台中央,宛如一个上了发条的兵人玩具,关节还生锈了的那种。他机械地转身、鞠躬,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一张小麦皮的脸憋得通红。
还没等串场的舒彩走下台,过度紧张的铁血就“嗷”一嗓子吼开了。
“啊!——”
这一声吼,吓得舒彩踏进后台的半只脚直接踩到了自己的裙子,一个踉跄趴在后台的一个大鼓上。
“那里是麦蒂斯的山顶上,太阳升起的地方。歌儿悠扬,曲儿惆怅。那里是我的故乡……”
一首异域风情的小调民歌,被这个森坦斯的汉子硬生生唱得跟操兵的一样。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棱角分明、气壮山河。
——说好的悠扬和惆怅呢?
玄子枫的脑海里已经被这个“精忠报国”式的歌声占据,完全记不起舒彩唱了一上午的柔情原版。
不过还好,舒彩跟他抠了一上午的音准,这会子铁血总算是没有跑调,除了唱的情感不对之外,没有其他地方辣耳朵。
但这首歌,是分节歌。
——还他妈有一段!
“啊!——那里有漫山遍野猪牛羊,一望无垠的麦场。棕熊在山上,鹿儿在溪旁。是我内心的向往。”
知道结束句要来了,玄子枫立刻条件反射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是我内心的向……”
铁血深吸一口气,简直是要把五湖四海吞入腹中。
“汪!——”
然后丝毫不出意外地用力过猛,破音破到麦蒂斯山上的姥姥家了。
“鸡仔,我是不是没有教过他唱歌。”舒彩被那一声“汪”震得双目无神。
“菜姐,你尽力了,这是大头的命。”
一曲唱毕,观众们很赏脸地给了掌声。
铁血过度紧张,猛地一个鞠躬拦腰一折,失了重心。
那圆寸大头便“咣”的一声怼在了地上。
“……”
整个舞台都被他这一铁头震得颤了一下,传到玄子枫和舒彩脚下一阵发麻。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谢幕技术了。
现在的铁血起来也不是、倒下也不是,像是一个被啃光的鸡架,支棱在台上。
全场笑作一团。
铁血的黑皮,肉眼可见地被煮熟了。
舒彩喊着“何必行此大礼”,赶紧跑出来救场。
殷其雷搞了个诗朗诵,宫飞絮在台上舞雁翎刀。这两个都是没有才艺拿别的凑数的。
不过宫飞絮的心情可以称得上是“郁闷至极”了。
他的排名是四十一位,总分36分。若不是实战一对一的时候被罚掉了10分,应该是46分,与殷其雷并列第九名。但即便是加上这10分,宫飞絮的成绩也比他公开挖苦讽刺过的舒彩要低,脸上有点挂不住。
除了凑数的,不乏有些人是有点东西的。
靠一曲西域牧歌,北牧铃像是把五味楼拉到了西域。
游牧民族独特的乐感浑然天成,闭眼便感置身于草原大漠,空灵的声音听得全场如痴如醉。她唱完转身就下了台,而观众还沉浸在音乐当中,台上人都没了才想起来鼓掌。
这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橘清平指腹用灵力附着义甲,手上勾托抹扫筝弦时蓝色的灵雾阵阵。摇指均匀细碎,触弦干净果决,泛音灵通剔透。不愧是世家子弟,坐在鸾筝前是真的风度翩翩。
这是个合作节目,橘医生负责伴奏,主舞自然是穆逸凡。
橘清平,总分53分,排名第二;穆逸凡,总分47分,排名并列第六。
不过这回,穆逸凡还真不是来凑数的。
只见穆逸凡手中一柄漆黑的素木枪,金其锋而以木为柄。舞动时,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泼水尚不能入,矢石所不能摧。
若只是枪法好,那也不过是跟宫飞絮一样拿武艺当作才艺凑数。可穆逸凡的枪法是随乐声变换的,时急时缓,与橘清平奏乐的配合默契至极。
不重威力而展乐感、身姿、舞步,乃是力与美的结合。
泛音叮咚,枪尖轻点;滑音揉弦,枪头缠旋;刮奏摇指,枪身舞花成圆,破风猎猎。
穆逸凡的灵能也是纯元素灵能,属风。所以,当他一身缺骻绣花圆领锦袍,在台上舞枪时,稍加施术,便可以衣摆翻飞而不乱,飘然若仙。
看上去还真是人模人样。
——如果烦烦没有故意往长得好看的小姑娘身边凑的话。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橘清平的界限边缘反复试探。玄子枫在后台,默默地为穆逸凡默哀。
穆逸凡乘风而行,在五味楼的坐席中游走。哪怕是人多密集的观众区,也衣摆不沾汤酒、枪头不碰行人。
他挡住一个在宴会期间对姑娘上下其手的流氓。花枪对着那登徒子一阵乱舞,最后停在了那流氓的眼睛之前不过毫厘之地。
“哗啦啦”!流氓身上无一处伤痕,但衣物却化作片片碎布,落了满地。
登徒子落荒而逃,众宾客大声叫好。
穆逸凡一收枪尖,非常优雅地对姑娘行礼。姑娘感激之余羞红了脸颊,还塞给了穆逸凡一方香帕。
——哟!这不是他们俩美容保健小作坊的常客吗?
可令玄子枫没想到的是,穆逸凡还真收了!抬手把帕子塞进怀里。
筝乐一变,杀意凛然。
——原来你媳妇撩人可以,收定情信物就不行了。玄子枫窃笑。
穆逸凡赶紧用灵力把自己撑起来,托着枪回了舞台。开始各种秀身法,双飞燕跳、大蹦子、双腿紫金冠轮番上阵,整个一弹簧围着橘清平蹦跶。
——啧啧,妖孽自有天收。玄子枫咂了咂嘴。
一曲毕,穆逸凡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淡淡地扫了五味楼一圈。这个小技巧,几乎让所有人都误以为穆逸凡跟他们对视过,小心脏被撩拨得怦怦直跳。
橘清平依旧笑得儒雅清淡,下台时,“轻轻”搭在穆逸凡肩头。穆逸凡呲牙咧嘴,倒抽着气跟橘清平讨饶,肩上衣料被捏得全是褶子。
——疼在儿身,痛在娘心。
玄子枫在心里默念三声“橘妈辛苦了”。
舒彩走到台上串场,可这次,见习弟子忙上忙下搬台,却忘了撤走了上一场的布景。红色丝绸还在舞台上挂着,挡住了一半的舞台。
“……哎,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其实在很多的节目里,都偷偷藏了一个宝。”舒彩手里比画着敲击的动作。
除了个别节目之外,不少节目不会尴尬到地底,都是靠着打击乐或是雪中送炭,或是锦上添花。
舒彩说着,后面的打击乐便跟着她抖的包袱,敲出各类音效。舒彩讲了一晚上的话,难免会有嘴瓢说错的时候,那背后的打击乐便抓紧一切机会落井下石,大肆嘲笑舒彩的口误。
顺着这个气氛,舒彩演出两手一叉腰、一跺脚的娇嗔模样,作势就要撂挑子不干了。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台前台后,一呼一应。很快就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大家开始好奇,绸布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自如演奏这么多打击乐器。
见时机差不多到了,舒彩便抬手灭了一半的灵石灯,把舞台让给了打击乐。
复杂的鼓点节奏越来越急促,单束灯光由后向前照,一个修长的身影映照在红绸上,手中飞舞的鼓槌甩出一道道残影。
随着一声锣响,红绸应声飘落。
被一圈五花八门的打击乐器包围着,一个身着黑色枫叶暗纹圆领袍的小仙男出现在台上。绾上去的袖口露出红色的内衬。如丝如瀑的墨发被一根红色的发带束成马尾。
绸布后面的小仙男,正是卧底鸡仔玄子枫。
玄子枫,总分48分,排名第五。
排名很高,但玄子枫心里苦得很。
——说好的,一个暗探最好的状态就是‘中规中矩’‘可有可无’呢?
讲真,玄子枫只想要个不上不下的成绩,并不想惹人注目。他本能地感到了危机。
别人家的暗探学的都是吹箫弄笛、弹琴鼓瑟、轻歌曼舞。按聆风堂的惯例来说,玄子枫自然也是逃不了这些的。
可坏就坏在,玄子枫这小子的脑子里,就缺了对“旋律”这玩意儿自我感知。品得出别人的好坏,但死活察觉不出自己的来。是真的腿都打断了,也愣是没学会个风雅的乐器。
但好在,玄子枫的耳朵听得清节奏。
于是,一个应该最安静、最不起眼的卧底小鸡仔,学了最吵、最扰民的打击乐。
画风,确实有点儿不太对劲儿。
鼓槌敲在花盆鼓的鼓边儿,把音抹匀在锣上画圆儿,撩着叮叮当当的音帘儿,弹动铮铮然琴弦儿,小钹小铙撞击在指间儿,喜气洋洋堪比过年儿。
——别着急,还没完呢。
玄子枫暗暗一笑。一声重击打碎了粉饰太平。
这个曲子是个叙事的,讲的是盛世太平被兵荒马乱取代,一时间山河破碎、生灵涂炭,英勇的军队保家卫国、上阵杀敌的老套故事。
尖锐的金属打击乐营造出兵刃相接的感觉,风雨飘摇中一片乱声。鼓槌上下翻飞的残影,让玄子枫看起来似乎多生出来两只手。
而舒彩悄悄地在后台开口,让空灵凄婉的吟唱融入进来。顿时整个氛围都变得哀怨了起来,似有人夜啼于苍凉的废墟。
一转唱腔,一段古老的异域灵歌从舒彩口中流出,那曲调十分虔诚,似乎有种净化人心的能力。
就在此时,二楼的雅间内,两个正在纸张上打分勾画的男子猛地抬起了头。双方都能够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诧之色。
雪色长发的男子放下了笔,暗红色的眸子微微一动。
黑色短发的男子蹙紧了眉头,起先有那么一丝犹豫,低头细听了一段,随后笃定地看向了对面的人。
“森坦斯圣女圣咏。”二人异口同声。
二人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下来。
“凇云先生……”
“严洛,去查,如果查不到,就只能动用聆风堂了。响玉阁留了一个他们的暗探,这点面子。他们定是肯卖给我们的。”
“明白了,先生。”
台上,洗涤人心的圣咏越来越激昂,鼓点也在这里缓缓接入,由弱渐强。
舒彩手中灵力一动,一片兽骨变成了号角。
战鼓轰鸣,号角的低音铺在鼓声下。这次的战场显得气势恢宏、井然有序,一股万丈豪情顺着角声连天。
直到最后,人声与鼓声一同落地。
五味楼沉寂片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就连地下后台好像都在为这段表演欢呼。
但此刻,玄子枫是心虚的。
——完蛋。
他本来只是想来搞笑的,随随便便拿个低一点的分,能凑合凑合进响玉阁就成。可敲着敲着,玄子枫就把自己给敲得热血沸腾了。再加上舒彩唱的歌好像有点特殊的灵力波动,扰得他一时间忘我。
这下可好,设计好该失误的地方,愣是一个都没错。
玄子枫整个人现在微微气喘,轻微见汗,全身上下透出一种尽情释放后疲累的舒爽感。
——这他大爷的倒是酣畅淋漓了,别到时候把自己给赔进去。
☆、灵幻迷心本我觅
答谢晚宴的最后一个节目,是由所有响玉阁出身的见习弟子合奏的乐舞《春莺啭》。
今年,响玉阁出身的见习弟子一共十三人,没有一人在前四项考核中掉队,都表现得十分出色。
这十三人中,十一人组成坐伎部,箜篌、排箫、雕石横笛、笙、大鼓、羯鼓、方响、筚篥、筝、拍板、琵琶一应俱全;一对双胞胎姐妹跳舞,皆是小袖绿衣翘头鞋。
南泽恩熙抱着曲项琵琶盘腿坐着,用较大的传统汉拨演奏。目光低垂,专注地看着谱子和手上的拨子。本就板着的小脸显得更加严肃了。
柳枝的手在箜篌上拨弄,头上的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摇摆着,看着便让人感到治愈。
刘之柳是敲方响的,拿着一柄小锤在两排方响后面正坐,叮叮当当地敲着。
最逗的是羊翟,筚篥吹得脸蛋通红,本来就圆圆的腮帮子更鼓了,还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这确实是所有节目当中,场面最大、最适合收尾的了。
最后,全体演职人员出来谢幕时,五味楼上下一片掌声与欢呼声,也算是宾主尽欢的盛景。
众人回到地下后台,都感到了一丝疲惫和倦意。大家都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好好歇着了。
“好奇怪啊……”舒彩在镜子前拆发髻,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通常来说,演完之后脑子会特别兴奋,得有一个时辰都睡不着觉。怎么今天这么累?”
舒彩手上一个不稳,涂了黑漆的铁丝发夹“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发夹落在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十分清脆,如金玉之声,还有点嗡嗡的回音灌入耳朵。
铁血附身捡起发夹,放在舒彩手中,“那是平时。最近连续的考核太累了,你昨天天亮的时候,还在跟那盗猎团伙较劲儿呢,不困才怪。”
“你们先回去吧,老芋头叫我留一下,说有事情要跟我说。”舒彩甩了甩她一头的“波浪”,麻花辫拆完了之后的头发就是这个德行。
玄子枫和铁血正欲走出五味楼时,正巧听到了一座青涩的少年人正在讨论的声音。
“我现在就得开始想想练什么了,不然明年,我就是那个诗朗诵的大兄弟。太丢人了。”一个男生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
26/94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