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对我的误解。”秦斯扬眉,“听您的语气,似乎是误认为我是代理审判长苏格先生为了某种不可告虫的目的,才特地将我送到您身边来的。”
“哼——”威尔逊收回目光,嗤笑一声,迈开步子跨过门槛,走出了大楼,“难道不是吗?”
秦斯:“严格意义上来说,事实和虚假信息各占一半。”
“我的确是通过苏格先生的介绍信从公关部调任到这里的,但原因不是那么不可告虫。”
“那说来听听?”
秦斯扶额,“原因是因为我实在不适合留在公关部,而仅仅用我来写稿子又太浪费公共资源,所以——”
“……”威尔逊没绷住,唇线蠕动了几下。他仔细地回看秦斯,不得不承认,就连他这个刚刚见过他没多久的虫都能清晰地认识到他有多么不适合在新闻上露脸讲话。
毕竟他可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跟“亲和力”三个字完全相反的气质。
*
结束了和老审判长的谈话,秦斯没有立刻坐车离开。
他沿着虫行轨道慢慢地往回走,
帝都已经暮色四合,纵横交错的悬浮车道和高耸入云的大厦披挂着霓虹,以自己的姿态彰显着帝都的繁华。在帝都是看不到星星的,因为任何星星都没有帝都明亮。朵策自己就在发着炫目的光,那是来源于虫族文明的光芒,足以将那些来源于宇宙,根植于未知的自然光芒完全掩盖住。
这里有整个帝国最稠密的虫口,有最尖端的科技文明、最复杂的政治网络,同时也有最神秘的黑色产业,在繁华的表面之下藏匿着累累骸骨。
秦斯看着老审判长乘坐的悬浮车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远方驶去,唇角微微勾出一抹浅淡的弧度。
他依旧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一步步漫不经心地走着。
现如今,撒谎对于他来说早已经是一个必备的技能。他甚至能做到连自己身体一切最细微的反应都控制住,从而呈现出一个想要的结果——
无论是他想要,还是对方想要。
那个在结界中命令他进入审判庭的神秘虫很明显是知晓他身份的另外一股势力,他起初以为他是和那群老家伙一起的,但事实证明并不是。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只不过是想要借他的手来完成自己的什么目的。甚至他或许也只是知道自己跟科研所、审判庭这样的帝都上层机关有仇,却并不清楚具体内容。
而除了他之外,应该还有一股势力同样也在关注着他。相比之下,这股势力就更加令虫毛骨悚然。秦斯看过自己的日记,之前在监狱里解决案子的时候他发现有虫在追杀十几年前虫体基因实验的相关虫,甚至牵扯到了一种类似于“重生”的虫体实验。
而也正是在监狱里那段时间,他最先发现自己的记忆里出现了问题。
如今,他的记忆力依旧在逐渐衰退,他也因此养成了用最原始的纸和笔记录生活的习惯。而在记录的过程中他也发现,会忘掉的只是一些有关自己的虫和生活中的事,反倒是那些从最一开始就被储存在大脑里的,怎么也消除不了的原理、法律、知识、概念会长久而鲜明地保留下去,大有跟着他一同地老天荒的意思。
而以往的周期大概为两个月,也就是说,他在每一个月开始就会逐渐忘却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遗忘在每一天进行,像是给过去蒙上一层朦胧的滤镜,一层层叠加,直到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像,隐隐约约在脑海中浮荡。
大概是重生的后遗症。秦斯时常冷漠地想。假如说这一切真的是有虫在背后操纵着的话,那么遗忘这件事一定就是在催促着他快点完成复仇。如今前世的记忆还尚未受到影响,但谁又能保证之后也不会呢?
假如说有一天他真的忘记了所有东西,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那么他又能去哪里呢?有谁会收留他吗?
那也太可怜了吧。终其一生,什么都追求不到。
秦斯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握成拳。
不管是谁在推着他往前走,事到如今,他早已没有退缩的理由了。那些不公的待遇,失智的指责,冲天的大火,黑暗雨夜的挣扎,都不该被抹杀,更不应被遗忘。
当初那些虫欠他的,如今他要亲自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
☆、目标
“喏,这是那些年所有审判案件的资料。”
审判庭档案档案室,管理员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储蓄芯片递给秦斯。
秦斯接过来随手在只虫终端上一刷,光屏上瞬间闪过一排时间。他点了点头,“谢谢。”
管理员带着一脸谦卑的笑,“请代我向威尔逊先生问好。”
“会的。”秦斯笑笑,扬了扬手中的芯片,“我会在期限内归还的。”
“不必在意。对了,我看了您今天的陪审,很棒。”
“谢谢。”
秦斯礼貌地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朝外走去。等到出了拐角,他径直走进了卫生间,拨通了通讯器。
“东西我拿到了,怎么给你。”
通讯器那端是一道年轻的雌虫的声音。
叶柒不可思议地确认,“这么容易?这才几天?”
“什么时候?”秦斯不理会他,握紧了听筒,重复了一遍。
“现在吧。”叶柒斟酌了一下,说,“你现在回你租的出租房,我在里面等你。”
秦斯直接挂了通讯。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芯片,然后动作没停,从空间钮中取出一台巴掌大小的通体漆黑的小机器,紧接着又取出两枚大小相同,外表相仿的未被复刻任何东西的芯片。
这种档案虽然谈不上有多么绝密,但还是内部资料,是不允许被随便复制到只虫终端里的,只能通过这种原始的方法进行拷贝。当然,即便是这种行为,如果被虫发现的话,就又是另一个需要解释的事情了。
洗漱台上,黑色小机器开始吭哧吭哧地工作,雪白的灯光下镜子清晰地倒映出少年修长冷漠的身影。
等了约莫五分钟,那两枚原本干干净净的芯片已经被复刻上了档案,秦斯一枚枚在只虫终端上扫描过,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仔细地收好,然后将小机器丢回时空钮。
收拾好东西,他走出卫生间,无事发生地返回办公室。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办公室里没有多少虫。秦斯跟他们不是很熟,只有一只叫做蒙拉的虫,对他格外殷切。秦斯进门时他们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什么。看到秦斯,所有虫动作一顿。
“我们今天晚上去聚餐,一起去吧。”蒙拉率先反应过来,热情地迎上前,喊住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的秦斯。
秦斯微微侧身,抱歉地笑笑,拒绝道,“我今天晚上有一份外事单子的案例要看,你们玩吧。”
“别呀。看完案例再来嘛。”另一个同事也帮腔道,“当初大家想给你办个欢迎会都没有机会,这次不能不给我们个面子了吧?”
“就是就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咱们审判庭多少年没来过年轻雄虫了,大家可是都对你好奇着呢!”
几只虫觑着秦斯的脸色,看他也没有像传言中的那样不近虫情,于是纷纷聚拢了过来,伸出了试探的jiojio。
他们都是属于同一批次进入审判庭的虫,年龄相近,有对顶着“冷面天才”这一称谓进来的秦斯有着浓重的好奇心,因而早就想找机会跟他靠近了。今天难得有虫率先开了口,他们自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呃……”秦斯不是没遭遇过这种情况,但今天有点不太一样。给过叶柒东西,他也不太想一只虫留在家里。而且他之前已经拒绝了类似的要约好几次,这次有些不太好拒绝。
他虽然实际上已经从公关部调任成了老审判长的私虫助理,但名义上还归属于这一审判小组,跟他同一办公室里的虫都属于他的同事,在他成为审判官之前,都是需要维持好关系的虫。
更何况,今天下午听说他要去档案室,蒙拉还主动借给他权限更高的借阅卡。虽然最后也没有用上,但这份心意秦斯不能忽视。
看出了秦斯脸上的迟疑,蒙拉再接再厉,“来吧来吧,刚刚毕业就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做什么?我们还请了几个审判庭的前辈,大家都能认识认识嘛!”
蒙拉是他们这一审判组的小组长,能在这么年轻的情况下就当上小组长,足以说明他具备很多常虫没有的特质。比如细心,再比如会说话。
他观察了这个新来的小同事很久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对一些已经退居二线的旧的审判官如此感兴趣,但投其所好就对了。假如说他们的聚会中出现一些“前辈”,那么秦斯去参加的可能性一定会相应增加。
这个秦斯,大家可是都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有着怎样的背景,以免将来说错什么话,或者做错什么事情得罪了他,这辈子与升迁无缘。
“好。”秦斯终于松了口,“不过我可能要晚些去。你们先玩。”
“呜呼!”蒙拉看上去兴奋得不行,他越过桌子滑行两步,拍了拍秦斯的肩膀,“那晚上见!地点我稍等发给你。”
“晚上见。”秦斯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
外面风有些凉。
秦斯从帝都中心的审判庭赶回出租屋时已经将近晚上七点钟了。
他住的地方不算好,安保方面尤其地差,一到夜晚冷风凄凄,树影憧憧,路灯也是忽明忽灭的,特别适合拍摄恐怖片。
叶柒有给他找条件相对好一些的住宅,但被他给拒绝了。
这栋楼里住着的大多是穷困潦倒的亚雌和一些残疾军雌,很少有雄虫。
但秦斯身体素质过硬,自然不会将部分亡命之徒放在眼里。而且自从他从学校宿舍里搬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徒手教训五个合伙打劫的小混混,并将他们鼻青脸肿地串成一串,拴在了马路牙子上足足冻了一晚上的照片被虫放在了星网上之后,再也没有虫敢打他的主意。
破旧的楼梯间堆积着落叶和污垢,月光稀薄。
脚步声回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秦斯一直上到了四楼,才停住了脚步,扫描终端开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朝楼上看了一眼。
楼上依旧是一片漆黑。
而就在他进房间之后关上门前,似乎有一声模糊的嘶吼连带着撞击声从楼上传来,声音被厚重的墙壁和门把阻隔,听的并不真切。
灯亮着,一只年轻的雌虫正丝毫不见外地坐在沙发上,他一身闷骚的花衬衫外加蓝色牛仔裤,头发被精心搭理过,但奈何生了一张娃娃脸,怎么都无法达成预期效果。
不是别虫,正式叶柒。
“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你们这栋楼别不是闹鬼吧?”看到秦斯看门,他的视线也没有从光屏上的娱乐新闻中挪开,一边浏览一遍问。
秦斯刚想说没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嘴,“也不一定。”
“嗯?”
“之前有私闯民宅的盗贼,进门的时候被门夹了,死后成了冤魂,就在这一片儿找替死鬼呢。”
“……”叶柒这下听出来了,这虫是在讽刺他偷偷进他房间呢。
“这么咒我就不对了吧。”叶柒嘟囔着,“就你那破锁,还有电子密码开关,稍微有点水平的虫都能轻松撬开。到底是什么?”
“一个没虫管的疯子罢了。已经住了好多年了。”秦斯随口道。
叶柒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他是什么身份?”
“我怎么知道!”秦斯实在是懒得搭理他,他一会儿还得出门,于是直接从包里拎那个装着芯片的透明袋子,往他怀里一丢,“拿了东西就走吧。”
叶柒用指尖捻起那枚芯片,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年份,啧啧两声,“挺全的还。”
秦斯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药呢?”他朝叶柒伸手。
叶柒愣了愣,然后才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拇指肚大小的瓶子,“这里。”
秦斯拿在手里并没有马上吃,而是放进了贴身的口袋,然后抬眼看着叶柒,“我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个任务,见到他?”
“你想见他?”
“不是。”秦斯用拇指按摩着食指的关节,语气淡淡,“合作得有合作的诚意,就目前看来,似乎是我作为‘工具’被你们利用的更多,这样的话我还不如报警来得爽快,即便是之前的事情暴露,也顶多是入狱几年。”
叶柒“哦?”了一声,问,“你不想报仇啦?”
秦斯:“我并不认为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叶柒不再说话,秦斯也不吭声。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叶柒忽然开口,“你这样的行事作风,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只虫。”
秦斯挑了挑眉,并不搭话。
叶柒洒脱地笑了笑,“下次见面,我会给你带最后的解药和一份名单。”
秦斯轻笑,“什么名单?”
叶柒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当初那场审判,参与其中的科研虫的下落——这不是你一直在查找的东西吗?”
夜晚的帝都很冷,没有供暖的出租屋里跟室外的温度相差无几,呆在里面没过多久,身体的温度就仿佛被屋外的夜风带走了一般。
秦斯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摸另外的芯片,“既然我能搞得到这个,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不知道当初都有谁参与其中?”
“你拿到的只是明面上的虫员,说白了就是替罪羊,真正的幕后凶手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出现在审判庭的记录中?更何况牵涉到你的有两个案件,一个是你被指控蓄意谋杀,另一个则是对你的处死。”
“这样的事情原本轮不到审判庭出手,但你不一样。你的背后,是整个科研所和上层权力交织的密密麻麻的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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