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妈黯然神伤,忍不住叹了一叹,细细阐述,“从前,我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那年征冰,儿子跟着去了,后来再也没有回来,官吏到我家来跟我说,他死在了跟北夷国打的那场战争上。”
她的媳妇一听,忙劝她一声,“娘,别说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由我和华秀市候您书书服服的就好。”老阿妈不听,继续把话往下说,“我那女儿啊……也是命苦……那年那日,她一个人去放牧,结果雪山大雪崩落,她被永远埋在了地底下。”
老阿妈的双眸里泪光盈动,说完话,就用破旧的袖口拭了拭眼角。她的媳妇很平静地吩咐那十五岁的姑娘,“华秀,扶你奶奶进去歇息。”那年轻的姑娘轻声答应一声,就走到老阿妈面前,小心搀扶着她进寝屋去了。
苏仲明等人用完了一顿晚饭,老阿妈的媳妇便领他们到简陋的空置的里屋去,那里共有三间空屋,文茜与春草住一间,其他四个男子住一间。苏仲明望了一望那间剩下的空屋,闲来无事,问了那媳妇,“这间……是要给谁住的呢?”
那媳妇尴尬一笑,只好老实脱口:“是留给我的儿子的……”苏仲明‘咦’了一声,疑惑不解道:“你家里,不是只有一个女儿?”那媳妇无可奈何,答道:“因为家里穷,而我又整日忙于农活,养不起,只好暂时寄养在亲戚家里……”
苏仲明恍然大悟,不再多管闲事了。
夜幕降下来的时候,老阿妈拿着几件看起来挺新的裘衣,递给苏仲明等几个人。老阿妈说,“本来,我是做给我的女儿和儿子的,但是他们都离开了人世,穿不上了。客人,我看你们衣服单薄,就将就着穿上罢。”
使者走上去,接过了衣服,先分给苏仲明、定雪侯,再分给文茜和春草这两个女子,因为不足,使者对易烨青说,“看来我们只能自己抵抗夜寒,我在吐罗国长大,已经习惯了吐罗国的冷暖,不知道你如何?”
易烨青平静地回道:“无妨,我是习武之人,就当这次是考验罢。”使者当即钦佩他,“雯国男子,果然是好汉子!映汉子!”
四个男子住一间屋,当晚,他们无聊之时,不由侃侃而谈。
使者说,“吐罗国领土以北的国家是北夷国,因为他们的部族时常越境抢朵吾国百姓的粮食和水,长此下去,终于有一日引发了战争。本来这事,只要发信到一个叫青鸾城的地方,就可以解决,但是……如今连那里都已经没落了。”
一听‘青鸾城’之名,苏仲明心里似乎了然,垂眸不语。他身旁的定雪侯忽然启唇,“听说北夷的部族,还有一个名字,叫哈桑族,听说他们的女人跟男人一样野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使者答道:“他们的女人很会抢男人,倒是真的。”
苏仲明一听,难以置信起来,差上话:“真的假的?!他们很缺男人么?还是说,那里是女人主载天下?”
使者摇头,解释一番,“并非如此,只是他们的部族是如此而已。”
原来是习俗?——苏仲明心里这般想着,恍悟是自己吓了自己一跳,镇定了下来。
☆、第68话
夜半三更,屋子里还在亮着灯火的光,苏仲明睡着之后,不知何故醒了过来,看见灯光还在,微微揉了揉眼睛,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定雪侯坐着,正背对着他不动。在好奇心的趋势之下,他爬起来,悄然来到定雪侯的身边。
定雪侯低着头,正在专注地用锋利刀子将一小块金星紫檀削成圆珠,又用小尖锥细细钻出镂空,雕琢镂空图案,并未发觉到身边有人陪着。苏仲明静静地看了片刻,很是不解,突然出声,“你……在干什么?”
只是一句问话,定雪侯慌忙将东西收进袖子里,佯装若无其事地,扭头向他,回答,“没乾什么,睡不着而已。”苏仲明眯起眼,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真的没乾什么?真的只是睡不着而已?”
定雪侯不回答,只劝他,“这么晚了,你快点睡罢。”苏仲明没有得知真相,心里不罢休,轻轻哼唧,命令定雪侯,“刚才,你袖子里藏了什么?赶快拿出来!”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定雪侯抵死装傻。苏仲明指着他,口出微胁,“再不拿出来,咱们就一拍两散,再也不是一家人了。”仅仅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却恰恰是定雪侯的致命弱点,他无可奈何,乖乖地把东西拿了出来,摆在苏仲明的面前,让他看清楚。
苏仲明看着半成品,更甚疑惑,“这是何物?月桂枝叶套着一个圆。”定雪侯只好告知他真相,“是香叶与冰糖葫芦……”苏仲明微微一愣,随即凑近半成品,闻了一闻,不由好奇起来,“这个能吃么?”
定雪侯无奈,又做解释,“是差在你头发里的。”低下头,继续削金星紫檀,“现在还差一个,等下再把这个装上去,就做好了。”
这支发簪,柄子和后半段的月桂叶是用月桂木削雕而成,宛如月光般的色泽,而环绕着柄子的月桂叶将镂空金星紫檀珠半鹿半藏着,而那一颗镂空珠子的图案乃是祥云。苏仲明看着掌上的半成品须臾,猜测道:“你要送给我?”定雪侯轻轻应了一声‘嗯’,木屑落下来,躺在他的衣袍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苏仲明不明不白,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之意。定雪侯平静地告知,“你记得我们成亲之后,你跟我说过生辰的么?你说全天下只有我知道你的生辰了,我总不能让你失望。”
苏仲明怪不好意思起来,“那你……买个礼物就是了,干嘛非得自己做?”定雪侯认真地回答,“直接买来,过不久你就嫌弃它了,如果是我辛苦做的,你就舍不得扔了。”
话音刚落,苏仲明的敛便微微泛洪,内心不镇定了,心里一个劲不满地嘟哝:凭什么啊!凭什么你就能这么肯定我是百分之百舍不得扔掉你做的礼物?它又不是拿千金血汗钱买的,我有什么舍不得扔掉它的啊?
定雪侯伸出手,掌心朝上,“给我。”苏仲明看了一眼手中的半成品,递了过去,只见定雪侯将打磨好的繁花图案的镂空金星紫檀珠小心翼翼地套入发簪末尾并固定,这便做好了。
当成品递到苏仲明的面前时,苏仲明又惊又喜,出奇地觉得它很是漂亮,比什么金银铸造的都要好看且十分古朴,立时改变了方才的想法。他一边轻轻无莫这发簪一边高兴道:“月桂枝代表胜利,但月桂叶子晒干之后炖红烧肉可好吃了!加上冰糖葫芦更是受不了了!”
“你喜欢么?”定雪侯温柔地这般问道。苏仲明心里修涩,不答话,定雪侯只当他是默认了,说道:“你喜欢就好。”并亲自替他把簪子差进他的发髻里。苏仲明顿时觉得很是感动,单守芙在定雪侯的另一个肩膀,脸埋进定雪侯那只离自己最近的肩头,好似撒娇。
定雪侯抬起手,温柔地覆着他的手背,用苏仲明曾经教过的那一句现代话,对他说:“生日快乐……爱老虎油……”
第二天一早,众人醒了过来,在小溪流边打水洗脸的时候,文茜偶然扭头一瞥苏仲明,一眼就望见他差在发髻里的簪子,奇道:“咦?哥,你什么时候买的新簪子?”苏仲明回头微愣,渐渐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告知她。
文茜越看越喜欢,趁苏仲明洗了脸庞,即刻要求:“反正是买来的,我如今见着了,心里喜欢,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苏仲明一边擦干脸一边往回走,从嘴里只吐出两个字,“不行。”文茜撇了撇嘴,紧跟在他身后,“大不了,我给你钱,你再去买嘛!”
苏仲明仍是不同意,只答,“你花多少钱也买不到它。”文茜哼了一声,往地上跺了一脚,见他渐渐走远了,急忙赶了上去。
二人回到那用石块砌成的屋子,进到里面,小小的厅室里已然摆上了奶茶和青稞饼,文茜饿极了,抓起那油乎乎的饼就吃了起来,一边吃饼一边喝香喷喷的奶茶。
“吃饱了,就上路吧!”使者放下杯子,忽然启唇。那媳妇与她那女儿走过来,端起空盘子和空杯子,使者叫住她们,并掏出钱袋,把袋子里的一半钱倒在桌案上,对她们说,“这些钱,就当做是款待我们的酬劳。”
那媳妇笑了,恭敬地把钱都收下了,送他们到了门外,并牵出他们的马匹。老阿妈走出来,扶着门,问苏仲明等人,“你们要走了?”苏仲明回答,“嗯,多谢款待。”
老阿妈又开始黯然神伤了,嘱咐他们一句话,“要是成亲生子了,一定不要去参加征冰去打仗,要是有女儿,一定不要让她一个人去放牧……”苏仲明无奈一笑,骑上马,与其他人策马离开了老阿妈家,离开了来欣这个小村子。
吐罗国的都城在东边,名曰西措城,在其北方有一座大雪山,吐罗国百姓叫它雪岳山,并拜它为神山,立守护神兽石雕于山腰上,挂上五彩旗幡,祭上贡品。若有男女结为夫妻,成亲的当日,只须到雪岳山去祭拜,便能被山神祝福。
初到西措,苏仲明等人成了贵客,佐穆海雅不敢怠慢他们,一听说他们到了,立即与王子、公主出来迎接。佐穆海雅对苏仲明说道:“没有料想到雯国的雯王会来得这样快,如今正在款待另一位贵客,实在是抱歉啊。”
文茜差上嘴,“他是贵客,我们也是!怕什么?一起款待好了,正好让我们看看比我们早先来的贵客是什么人。”苏仲明扭头,朝她轻轻‘嘘’了一声,意思是叫她闭嘴。
佐穆海雅一听,不生气,反而觉得是好提议,笑道:“也好!也好!他与雯王的身份相等,可以不用避讳什么,请!”苏仲明等人便跟着他一同步入大殿的花厅。
花厅里,桌前,有一个男子在那里端正坐着等候,他素衣、头戴高冠,面庞长得很秀气,就连眼眸里也荡漾着不凡的气宇。佐穆海雅请苏仲明等人入座后,向他们介绍那男子,“这位是广陵国的国主!”
苏仲明含笑,向他拱手一敬,“原来是广王,失敬失敬。”柳缨荷也同样回敬,“初次见面,雯王果然如黄渊王所说的那样又大方又不拘礼。”佐穆海雅哈哈一笑,说道:“两位可以说是诸国当中最英俊的国主,如此互相客气,倒像是兄弟。”
“不知雯王与我同期而来,是为了什么?”寒暄完毕,柳缨荷当即出言一问。苏仲明如实相告,“受可汗诚邀而来,详情有待听说。”柳缨荷轻笑一阵,“想必是跟我一样,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苏仲明听罢,顿时很感兴趣,问:“广王是为了什么事而来?”柳缨荷也诚然告知,“可汗的义子杨彬前一阵子去了一趟桃夏国会友,结果被一些蛮人给绑驾了,对方发来信函,要吐罗国以最美丽最神圣的东西来交换,我是收到了消息才来的,实不相瞒,可汗的这位义子是我的一位挚友。”
佐穆海雅也接了话,“吐罗国最美丽最神圣的东西就是雪岳山啊!用雪岳山来交换,这就明摆着是要吐罗国割让出领土!如此要求,寡人怎敢答应呢!”
“事情不止这么简单,”柳缨荷出语,“我还收到了一封来自无双国的求救信函。”苏仲明愣了一愣,“是怎么一回事?”柳缨荷说,“是无双国主的亲笔信,说是太子出海游玩时,被人擒去,还给无双国主发了信函,要他以无双国的命脉——出产孔雀石的孔雀岛来交换,我看,这无疑是一伙人干的。”
苏仲明思考了一番,提出自己的见解,“两次都是要求以最贵重的东西交换,而且也都是与领土有关,这伙人一定不是普通的蛮匪,有可能是贵族,甚至是某个部族。”
柳缨荷赞同他的话,说道:“我听说桃夏国以北之地——吐茫纲,有一个部族,名为摩纥戕部,族长深有智慧。最近……他们似乎资源几乎亏尽。”佐穆海雅没有仔细思考,救义子心切的他,当即自顾断言,“一定是这个部族擒了寡人的义子!”
苏仲明劝他一声,“可汗莫急,事情现在尚未确定,唯一确定的是:无双国太子确实与杨彬一样,是被同一伙人擒走了。”柳缨荷点头赞许,沉思了片刻,提议:“无双国主那里兴许会有一丝线索……不如这样,雯王,桃夏国和无双国,我们各去一地,找找情报。”
“嗯……”苏仲明赞同,但一提起桃夏国,不由微微一皱眉,“我在前一段时间曾发兵援助过佳陵国对抗桃夏军,实在不适合现在去桃夏。”
柳缨荷叹了一声,说道:“那雯王就代替我去无双国,我则前往桃夏国。”苏仲明点了点头。佐穆海雅内心惭愧,“两位为了救彬儿回来,甘愿放下这段时间的国政,实在是令寡人愧疚不安,两位还是不要亲自前往,派人前去桃夏与无双便好。”
苏仲明大方道:“不打紧,雯国诸多大事由我最信任的臣子打理,由聪敏的太后监督,出国一两个月,应该不成问题,而且……”不由鹿出顽皮的表情,“我也想去无双国完一完,视察那里的国之特色和民情。”
佐穆海雅随之又望向柳缨荷,那广陵国主平静答道:“广陵国君臣之心连一,相信我不在广陵国的这一两个月内,广陵依旧如初。”
佐穆海雅无可奈何,只得应允,拍了拍双手,命人端上美酒和佳肴,又设女乐。苏仲明平日里最不喜欢饮像女儿红那样的又涩又苦的酒,今日一饮青稞酒,觉得清冽甘甜,煞是好喝,便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地,他的脑子里荡漾起了一股晕风。
隐隐约约之间,他似乎听到佐穆海雅在说,“雯王似乎醉了,我叫美人儿服市你回去歇息怎么样?”他立刻摇了摇头,答道:“不、不用了,我不要女人服市。”佐穆海雅确实对他说过话,只不过说的是——‘雯王似乎醉了,来人,快扶雯王下去歇息。’
定雪侯拿他没有办法,亲自扶起他,轻轻无了无他的背,“谁跟你说要女人来服市你?醉糊涂了!”苏仲明乍一听,却听成了‘我也想要美人儿来服市’,登时微怒,一把将定雪侯蜕开,自己摇摇晃晃地步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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