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青怕了,赶紧下去了,站在下头,看着那人射中了靶心,大喝一声:“好!”
火寻昶溟突然坐起来,对下头的李冬青说:“我真想不明白了!”
李冬青:“嗯?想不明白什么?”
“为什么你这么招小姑娘喜欢?”火寻昶溟问道,“我怎么没有?我差在哪儿了?嗯?我比你有钱,是吧?我还比你高……”
李冬青打断说道:“没高多少,咱俩上次比过了,明明是一样高的。”
“好罢,”火寻昶溟严肃起来,问道,“我长得比你帅,这个你承不承认?”
李冬青大笑起来,笑得忍不住,火寻昶溟恼怒道:“难道不是吗!”
李冬青忍着笑说:“是是是。”
火寻昶溟是月氏族人,长得很有异域风情,身材高大匀称,一头卷发,皮肤白皙,确实是一个很帅气的少年郎。李冬青自己没觉得自己哪里长得好,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可能也就只有自己身高不矮,但也就只是和火寻昶溟相仿而已。
火寻昶溟不理解道:“为啥你那么招小姑娘?你用了什么法子?”
李冬青却什么法子也没用,他说道:“你太好看了,所以人家觉得你花心,不敢喜欢你。”
火寻昶溟点了点头,显然觉得这话说得有些道理,也多少感觉开心了点,说道:“那他们都不愿意试一试吗?”
“姑娘家,”李冬青说,“多矜持啊。以后你要是看中了哪个姑娘,尽管去追求,我敢保证她一定答应你,你要是喜欢她,何必等她来找你?一定要先说的,不能让她怀疑你的心意。”
火寻昶溟听着,一开始觉得有道理,后来又觉得不对味,说道:“你知道的挺多?”
“当然,”李冬青意味深长,说道,“毕竟我经验比较多嘛。”
火寻昶溟气笑了,又倒在房檐上,俩人一个在房檐上,一个在房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火寻昶溟说道:“我在这个地方待的有些够了,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女人。”
李冬青帮射箭的那人把箭都拔下来,递给他,然后说道:“你一个喜欢的也没有?”
“没有啊,”火寻昶溟念叨着,然后说道,“你有?火寻真,你喜欢吗?我看她还挺漂亮的,配你是足够了。”
李冬青说:“我?我有啊。”
火寻昶溟又是一尥蹶子坐起来,趴了下来,头朝下看着他,问道:“谁?什么时候?真的假的?!”
“你喜欢的人,就是你做梦会梦见的人,”李冬青告诉他,“不过我梦见的人已经拒绝我了。”
火寻昶溟爪心挠肝:“谁啊!到底是谁!是不是郭嫣?”
李冬青笑了:“你帮我洗一个月衣服,我就告诉你。”
火寻昶溟说:“你去死吧!”
说着又躺了回去,他想知道,可李冬青不告诉他,他也知道,问不出来的,也不该去问。
他喃喃自语:“做梦梦见的……我从来不做梦的,这可怎么办?”
说起梦,李冬青随口道:“我最近经常梦见千机。”
“你的那匹马。”火寻昶溟听过李冬青讲千机,还记得。
李冬青说:“有时候梦见它驮着我,在草原上跑,身后是伊稚邪的王帐;有时候梦见它站在河的那边,我站在河的这边,它就那么看着我,我想去找它,但是脚下的河特别浑,看不清楚有多深,一晚上,它就那么看着我。”
火寻昶溟问:“你想它了吗?”
李冬青说不好。最近已经几乎要把千机忘记了,可是又突然想起来,只能是因为宁和尘走的那天,他看见了刘彻的马车,当年第一次那么想杀人的时候,就是千机死了,死在他面前,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一样东西,他当时只有千机。再后来宁和尘也坐着马车走了,他又想起了失去千机那一夜。
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想念。
火寻昶溟说道:“嗨,一匹马,我知道了,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匈奴人最好的马,汗血宝马!”
李冬青打了个哈气,懒洋洋地说:“打个欠条来。”
“打就打,”火寻昶溟当即指天发誓,说道,“我跟老天爷打,可以吧?我火寻昶溟,以后一定要给我最好的兄弟一匹汗血宝马。我兄弟骑最好的马,娶最好的女人,让天下人都羡慕。”
说罢,又问李冬青:“这样行不?”
李冬青鼻子一酸,笑着在屋檐下说道:“我等着你飞黄腾达那一天。”
“我们一起飞黄腾达,”火寻昶溟看着蓝天,说道:“等那时候,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什么也不用顾忌,让那些大人都不敢拦我们。”
拉练场的大门忽然打开了,李冬青瞥见母老虎走进来了,慌忙地道:“母老虎来了!快下来!”
火寻昶溟吓了一跳,一翻身滚了下来,没站住,正站在靶心前,射箭那男人没有料到,一箭已经射过来,直冲火寻的脑袋而来,电光火石之间,眼见就要当场违背诺言,先死一步了,结果李冬青一章劈了下去,把破空而来的箭一掌劈断。火寻昶溟还没从大难不死中走出来,母老虎的手指头已经伸到脸前了,点着他,破口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说了多少遍,不能爬房顶,我是不是说过?我跟别人说的时候,你耳朵聋了?”
火寻昶溟擦了擦脸上唾沫星子,把脖子缩进衣服里,呐呐点头。
母老虎说:“黄金台没扫过瘾?又上这来拆我的家了?”
这其实也不是她的家,他们两口子就是看门而已,可俩人并不敢说什么,李冬青跟她套近乎,问道:“我叔呢?”
“他这两天腿不舒服,”母老虎瞥了他一眼,说道,“膝盖骨疼,站不起来了。”
李冬青和火寻昶溟吓了一跳,俩人对视一眼,齐声问道:“怎么回事?”
“痛风。”母老虎问李冬青,“你那天去找他,他没告诉你吗?疼得要死。”
火寻昶溟问:“你什么时候去找吴叔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现在和李冬青几乎是所有不睡觉的时间都在一起,是以很奇怪。
“好像是上个月底了,”李冬青说,“找他问了点事儿。”
“什么事?”
李冬青含笑道:“你管得着吗?”
火寻昶溟一脚要踹他,李冬青躲了,一个人躲,一个人追,俩人插科打诨地便逃跑了,母老虎长出了口气,气已经消了。
日子过得飞快,到了新年。在东瓯的第二个新年,李冬青是和楚钟琪、王苏敏一起过的,火寻昶溟家宴,抽不开身,于是他们三个人喝了不少酒,把这个春节就过去了。王苏敏来的时候,身后背了一个用布包起来的东西,看着像是武器,后来拆开送给了李冬青,是他当初在吞北海的武器库偷出来的那把剑。
李冬青正缺一把剑,王苏敏送给他了,他也就没问这把剑本来是想要送给谁,又为什么没送,只是收下了。
回去的时候在门口还遇见了火寻真,给他炖了兔肉,兔子是从肉店买的,厨房是趁着做年菜,偷着做的,浓油赤酱,撒了层葱花,一打开就闻到了肉香。
李冬青回来得晚,她就一直这样抱在怀里,等他回来送到李冬青手上。
李冬青看着她,忽然想起来小的时候,丫头也总是给他炖肉,现在想想其实也都是不动声色地帮扶,李冬青喝醉了,开了门,让她进去,看着自己坐在桌前大嚼兔肉。
火寻真托着自己的腮帮子,无聊地问:“好吃吗?”
“好吃,”李冬青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拜师了吗?”
火寻真笑了起来,说道:“我想拜你为师,成吗?”
李冬青说:“我还没学好。”
“那我就明年再来找你,”火寻真说,“不过明年我就十六岁啦。”
十六岁是嫁人的好年纪了。李冬青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喝了太多酒,再吃就要吐了。
火寻真说:“我可以等你吗?”
李冬青看着她良久,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他还想,是不是自己当时也应该这样问一问宁和尘?这可真是个好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仿佛亏欠了人。他无不险恶地想:就应该让宁和尘感受点亏欠,不能这么无牵无挂地走。
他沉默地越久,火寻真就越局促,李冬青仿佛是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不自觉地,他就把自己如果问这个问题,想听到的回答,告诉了火寻真。李冬青缓缓地说:“……可以。”
火寻真当即绽放了笑容,高兴起来,眉眼弯弯地说道:“你真好。”飞快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摸了一下,然后自己就跑了出去,自顾自地。
李冬青刚一说完,当即后悔。他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起身去追,却火寻真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李冬青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话就在嘴边,他不忍心说。他怎么这么答应?宁和尘并不会在乎他和谁在一起,他也没有因为答应了火寻真而感到痛快,他只是在与空气斗。可他怎么能这么对火寻真?
李冬青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不干人事的一天,酒劲儿一下子全醒了。
第60章 收拾山河(三)
大年初一的清早, 按照规矩, 李冬青要随大歌女一起去东瓯王那里拜年。
李冬青昨日没有睡好, 宿醉加失眠,把他弄得很憔悴,大歌女已经收拾妥当,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李冬青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再大年初一就扫别人的兴,没说自己不舒服。
像是这种不疼不痒的身体不舒服, 不耽误正常生活,也不适合说出来讨人疼爱,对身体就毫无益处,只能自己忍着, 没什么意义。
大歌女只当他是和朋友们出去鬼混了,李冬青长大了,不适合管束太严格了, 自从宁和尘走后,她更觉得对李冬青又亏欠,就更加不怎么管, 但凡能满足的都满足他。
大歌女给他整理了整理衣服,但李冬青自己把衣服已经穿得很平整了,她只能收回手, 说道:“你们一群男孩儿, 肯定是出去喝酒了,昨晚的团圆饭也没吃。今天下午你早回来一会儿,好好休息休息罢。”
李冬青说:“不必。”
大歌女看了他一眼, 欲言又止。
宁和尘走了,李冬青也并没有和她亲近起来。她反而有一种感觉:李冬青越长大,就越发深奥起来,让人觉得读不懂。
大歌女谈不拢,只能作罢。
俩人一齐进了王宫,坐在一张桌子前,李冬青低眉垂首,给她倒了一杯茶,至少在外人眼里,俩人和睦极了。
李冬青这一日什么事也没有,就陪他们歌舞升平,席间王妃又派了那个叫郭嫣的小女孩给李冬青倒酒,李冬青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那女孩把头低低地垂下,酒还继续再倒,只是头低下了,倒得准不准就看不大清,李冬青手一偏,她没看见,哗啦啦地洒了李冬青今天的黑牡丹袍服上。
那女孩小小地惊呼一声,急忙扔了酒壶,就要寻东西给李冬青擦,王妃却起身,轻轻地拍打了她的后背一下,说道:“真是莽撞!快带冬青下去换一身衣服。”
女孩赶忙应了,低眉垂首地站起来,说道:“劳烦,你跟奴婢走一趟——”
东瓯王注意到了这边的事情,问道:“怎么了?”
近日宴席上人实在是不少,除了月氏,还有很多流落到东瓯的贵族,和东瓯王的手下臣子们,东瓯王走过来,看见王妃给他使了个眼色,便明白了,说道:“哦,下去换一身来吧。”
李冬青一伸手,示意她来指路,然后向国王王后道别,说道:“我先告退。”
东瓯王微笑着点了点头,王妃又是重新从上到下地把李冬青打量了一遍,直到他消失在视线内。
东瓯王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便顺势举起爵杯,对大歌女说道:“你又老了一岁。”
大歌女笑了,说道:“我早已经到了不怕过年的年纪了。”说着也捏起了酒杯。
“但还是东瓯城的大美人,”欧阳摇说道,“我虽然这样说,其实只是嫉妒你还比我年轻,当然了,也比我好看!”
三人便一起笑起来了,王妃坐到了李冬青的位置,凑近了火寻郦说道:“你该省心了,心头的刺拔下来了,现在什么都慢慢好起来了。”
她这话才算是说到了火寻郦的痛处,火寻郦幽幽叹了口气,看了眼李冬青走的方向,说道:“要是真的这样,才好了呢。”
“怎么着?”王妃又往前凑了凑,低声说道,“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同姐姐说一说?”
说罢,就挥手去赶东瓯王,说道:“去去,我们姐儿俩说点体己话。”
东瓯王说道:“好罢好罢,我走!你们那些鸡毛蒜皮,说给我我也不乐意听!”
王妃就笑着骂了他两句。火寻郦虽然也是含笑的,但是心里确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李冬青始终与她不亲近,她之前以为,只要宁和尘走了,她就能熬出头来了,可是宁和尘走了,李冬青反而更冷淡了,这普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跟她说两句知心话,告诉告诉她还能怎么办。
火寻郦又怎么会不知道,东瓯王和王妃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断不会帮她这个外人,可是她也确实是没什么办法了,便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了。
王妃听了,沉思片刻,说道:“这事……说难也难,说好办也是顶好办的,好妹妹,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呢?”
火寻郦说:“这些家事,不敢说。”
王妃道:“我告诉你,忍是没有用的。你知道皇帝派了一个张骞去你们敦煌大月氏调兵,路上被伊稚邪扣下了,我听说,张骞也是不愿意留下的,三番五次地逃跑,但今年消停下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火寻郦没听说过这件事,皱眉说:“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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