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声惊动了屋内的宫女,那宫女刚叫唤一声,又被霍岚如法炮制击晕了。
“莲香?”右边里间响起一个女声,接着一阵窸窣,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是下了床。
霍岚与云妙晴躲在柱子后面,不多时一人执着烛台走出来。那人瞧见倒在地上的宫女脸色蓦地一变,霍岚眼疾手快,赶在那人惊呼之前将一团手帕塞进了那人嘴中。
“齐贵妃,得罪了。”云妙晴口中说着“得罪”,眼神却示意霍岚继续,霍岚得了云妙晴的指令,毫不客气地将齐贵妃五花大绑,拴在柱子上。
“唔唔唔!!”
齐贵妃大约以为她二人是皇帝派来的杀手,要趁着夜深人静悄悄结果她,吓得拼了命地挣扎,直到云妙晴摘下头顶帽子,让她看清面容后齐贵妃才平静了一些,转而眼中怒火中烧,显然对这两名夜闯她寝殿的大胆之徒非常不满。
“去年宫中年夜饭我与娘娘聊过两句,娘娘或许还记得我。”时间紧急,云妙晴不与齐贵妃多说,直接拿出了油纸包,“我对裕王跟娘娘如今的处境深表同情,虽说裕王做过一些糊涂事不假,但庄王也并非一潭清水,他害裕王被关入大牢好几个月,自己却一直逍遥法外,我若是娘娘,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口气。”
齐贵妃听到此处怒意稍退,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怀疑之色。
“这里面全是庄王的罪证。庄王与不少地方官员勾结,强占土地,掠夺民财,仅这一桩,罪过就不比裕王殿下私修生祠小。而在此之外,我还查到好些地方都有大量铁器被不明之人买走,所涉金额之大远非寻常人家可比。贵妃的娘家是武将世家,这么大批铁器被收去做什么用途,不必我说娘娘定也能猜到一二。”
云妙晴说完,将油纸包放入柜格抽屉中。
“东西我就放在这里了,信与不信、如何处置全在娘娘。我二人进来时将锦薇宫外看守侍卫打晕,再过一会儿巡逻队发现自会进来查看,届时娘娘只需大呼有刺客,必会惊动陛下。这是娘娘为数不多能扳倒庄王的机会,如果再不动手,恕我直言,齐盛将军虽然手握重兵,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庄王这批私兵不知藏在何处,一旦陛下崩殂,你们未必有命活到齐盛将军来救。”
该说的都已说完,云妙晴跟霍岚沿来路溜出后宫,脱去伪装服饰,打算假作处理完公务回家,以此出宫门,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便发现不对劲——前面广场上汇聚了太多侍卫,统领邓肃似乎刚训话完毕,众侍卫齐呼一声“是”,紧接着便各自按小队小跑分开。
“我来侍卫处半年,从没见过邓统领半夜训话,看样子像是有什么紧急任务……可咱们离开锦薇宫才多久,即便那边有人发现了,报到这边再集合训话也不该这么快啊?”
“是杜守铭。”云妙晴咬了下嘴唇,“他怕是知道咱们没上他的当,先来向陛下请罪了,咱们得赶紧想法子出去,等封城令一下只会更麻烦。”
“你跟我来。”霍岚拉着云妙晴避开搜寻众人,她在宫里当了半年侍卫,对宫中地形了如指掌,二人在夜色中七弯八拐走了许久,暂时还算安全。
“前面宫墙下有一棵大树,管理这片区域的宫人很懒,经常忘记修剪树枝,运气好的话咱们能借那棵树翻墙出去。”
霍岚领着云妙晴来到她说的地方,这次她那倒霉运难得没作妖。霍岚长舒一口气,托着云妙晴先爬到树上,紧跟着自己也手脚灵活地爬了上去。
接下来只需要扶云妙晴爬过墙就行了,只是墙那边围绕皇宫的还有护城河,这一下非得跳进河里泡冷水不可。
霍岚不是很乐意让云妙晴大半夜往河里跳,怕给她冻出病来,但事态紧急也不顾上这许多了,逃命要紧。她先骑上宫墙,然后伸手去拉人,拽到一半时听见了脚步声,可这时她俩位置尴尬,怎么着都躲不了。
好在听声音对方只有一个人,霍岚把云妙晴重新放回树枝上,一只手扣住匕首,只等来人现身之后便要给那人致命一击。
“谁在那里?霍岚?真的是你?”
来人认出霍岚的一瞬间霍岚也认出了来人,正是从前在侍卫处常与她一道进出站岗巡逻的陶采。
霍岚盯着陶采不出声,右手藏在身后,仍旧紧扣着匕首。
“我我我肚子疼……这边离茅厕太远了我赶不及去,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想解决那个一下……我我我没想到会撞见你,你、你们、他们说你……”陶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突然撞见霍岚估计他也受惊不小,激动之下结结巴巴,半天不知所云。
霍岚皱着眉,心中飞快评估到底要不要杀他。如果对方是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她或许就直接动手了,但是陶采毕竟是个熟识的,而且看陶采这样子好像也不打算喊人过来。
可事关云妙晴的安危,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霍岚手指微缩,正打算出手之际忽然又过来了一个人。
“陶采,你干嘛呢这么半天还没好?”
是邓肃!糟了!
霍岚心念一动,陶采却比她更快一步,合身扑上去捂住邓肃的嘴,压低声音对霍岚喊道:“你们快走!走啊!”
霍岚没想到陶采会帮她拖住邓肃,略微怔了一下,不过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她将匕首揣回腰间,重新把云妙晴拉上来。这个过程中邓肃从陶采手底下挣脱,反过来制住了陶采。
“你疯了!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邓肃怒吼道。
陶采被按在地上痛的抽气,嘴却很硬:“你尽管再大点声把人全招来,到时候大家就都知道是我放走了她们。”
邓肃气狠了,一巴掌拍在陶采后脑勺上,陶采额头在地上磕得一声闷响,光听声音就伤得不轻。
这对兄弟俩余下的争执霍岚便不知道了,此时她已将云妙晴拉上墙,抱紧人从墙上一跃而下。
第五十二章
骤然跃入河水中, 霍岚被周遭的冰凉激了个哆嗦。秋夜的河水虽还算不上刺骨,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是当她跟云妙晴爬上岸之后, 满身湿衣湿发被风一吹, 原本的七分冷意瞬间翻了个倍, 叫人忍不住抱紧胳膊紧紧护住心口那一点温暖。
“你冷么?”霍岚问出口就后悔了, 这不是废话吗?她一个常年习武之人尚且觉得非常不舒服, 何况云妙晴一个深闺小姐。
“还好。”云妙晴的回答也在霍岚的意料之中,上辈子就是这样, 云妙晴平时娇滴滴的好似一点疼痛都忍不了,可真到了要紧时候反倒一句不提。
霍岚心头一涩, 尽管眼下这条件,云妙晴说冷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可云妙晴为不让她担心偏不说, 她便格外不好受。
云妙晴回头, 被霍岚眼中的凄苦撞了个满怀。她略微一滞, 拉起霍岚:“马车不能要了, 此地不宜久留, 先走再说。”
这会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 霍岚甩了甩头, 把那些糟心的回忆从脑海中甩出去, 跟在云妙晴身后替云妙晴挡住呼啸的夜风。
看得出云妙晴确实有过周密的计划,她并非在夜幕中胡乱逃窜, 自始至终目标都很明确, 带着霍岚一路飞奔,直到前路上出现一队巡夜的官差才停下来,猫着腰躲入街边的排水沟里。
“他们怎么不走了?”排水沟里的气味并不好闻, 霍岚稍微直起一点身子偷偷打量前方,悄声道,“他们人不多,实在不行去打晕他们。”
云妙晴一手按住霍岚的肩膀,一手掩着口鼻:“别慌,咱们快到地方了,时间应该还充足,先等等看。”
她刚才跑了那么久,本就喘得厉害,即使掩住了口鼻也没什么用。霍岚不用回头便知道云妙晴那么爱干净一个人,此时定是被这异味熏得脸色发白。
就因为这样她才急着想去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别让云妙晴一直跟她待在沟里啊!
好烦,好想杀了那些人,想要把这世上所有碍事的人都杀掉,再也不要有人来烦她跟云妙晴……
狠戾之色逐渐从霍岚眼眸中蔓延到整张脸,甚至连身躯都开始因为躁怒微微发抖,若非云妙晴的手掌在她手心里挣扎了一下,她可能真就要冲出去了。
“抱歉。”霍岚松开云妙晴,她刚才太过生气,以至于一不小心失了力道,大概捏痛了人。然而下一瞬她又执回了云妙晴的手,还是碰触云妙晴能让她安心一点。
或许是发现了她有些不对劲,云妙晴回握住她,还用拇指轻轻划了划她的掌心以示安抚。霍岚心尖一痒,方才那股无处发泄的滔天怒火就这样在云妙晴一勾一滑之间偃旗息鼓,柔顺地缩回心底深处。
霍岚长吁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忍耐一些,听云妙晴的话,不要做多余的事坏了云妙晴的安排。
感觉上好似过了一万年,理智上霍岚清楚并没有过去太久,最多也就不到一刻钟功夫,一阵马蹄声从她们来时的方向响起,奇怪的是马背上坐着的不是官差,而是一名更夫。
那更夫大约不怎么会骑马,整个人跟马紧贴着,手脚并用箍住马脖子,姿势相当滑稽。
“走水啦!走水啦!胜德大街云府宅院烧起来了,快去救火!”那匹马带着更夫从那队官差中飞速穿过,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那更夫的一串呼号。
胜德大街云府……那不就是云妙晴家吗!
霍岚霍然转头望向云妙晴,云妙晴竖起手指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霍岚压下心头疑惑,扭回头去看前面那队官差。
“那是不是王头儿的马?”其中一名官差愣愣地看着刚才那一奇怪组合不见的方向,有点莫名其妙。
“胜德大街的云府,真要是那儿王头儿肯定已经去了,差他来叫人呢,赶紧的晚了等着挨骂吧!”
“嘿,这大半夜的怎么好端端突然着火了?”
“笨不笨啊你,着火那不就是突然么,要提前知道还能让它着起来吗?哎不过胜德大街离这儿不近啊,多大的火得把咱们也叫过去?走走走瞧瞧去!”
官差们小跑着从霍岚和云妙晴跟前经过,嘴里还在议论云府失火的事,没人往她们这下面瞧。
平安躲过这一轮,接下来霍岚跟云妙晴又遇到了几队骑马或跑步前行的巡夜官兵,看样子都是去救火的。两人照旧往排水沟里一蹲,混乱之中根本无人注意她俩。
两人且行且躲来到东市附近,云妙晴跟霍岚从坊门翻进去,沿着巷子走了些许时候,最终停在一个小门前。霍岚认得出这里是东市那些商铺的背面,就不知正面是哪一家商铺。
云妙晴似乎跟人约定了暗号,两短一长敲了两遍门。
“快进来。”开门的是一个老头,放云、霍二人入内之后他又探出头谨慎地瞧了瞧外面,才再次将门关上。
院中停着一辆拖货的板车,两匹拉车的马已经套好了,车边分别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跟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妇人手上还抱着一个布包袱。
那妇人见到云妙晴跟霍岚,惊呼一声:“哎呀你们俩怎么搞成这样!幸亏这儿正好有衣服给你俩换,赶紧换上咱们就出发了。”
说着她将包袱递给云妙晴,带两人进到一个没人的房间,然后替她二人关上房门,自己也出去外面等候。
云妙晴打开包袱,里面男子女子的衣服鞋袜各有两套。霍岚想也没想便去拿男式那件,云妙晴却按住她的手,把女子那件递给她。
“这件我穿,你穿这个。”
霍岚稍一迟疑便反应过来,待天明她跟云妙晴的通缉告示大概就要分发出去了,两人互换一下装扮可以很好地掩人耳目。
她不再多言,利落地脱下湿衣服,换了干爽的新衣以后整个人舒服多了。与此同时云妙晴也穿戴完毕,看模样好像也松快不少。
周婶儿那个包袱里东西挺齐全,除了里外衣霍岚还看到一个妆盒。她趁着云妙晴打开妆盒之际往里瞧了一眼,不同于寻常妆盒里的胭脂水粉,这里面装的都是一些胡须之类的伪装,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瓶瓶罐罐。
这会儿来不及细细扮上,云妙晴只匆忙瞧过一眼便收了起来。
“周婶儿,俩穿好了,事不宜迟,这就出发吧。”
“好嘞。”周婶儿应了一声,打开板车上的箱盖:“委屈你二位了,躺进去吧。”
那箱子长有大半人长,却不太宽,霍岚跟云妙晴没法并排平躺,只能侧着身子面对面。
“关上了啊。”
随着周婶儿这一声,周围陡然暗下来。这箱子没有密封得太严实,有一点闷,但还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视觉被剥夺之后,其他感官就变得尤其敏锐起来,比如跟云妙晴互相抵着的小腿上的那一小块皮肤,明明还隔着衣服没碰到呢,霍岚就感觉简直热得快要烧起来。
还有下巴上的一点点凉意,随着云妙晴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时有时无,那是云妙晴的鼻息。再往上,云妙晴的眼睛应该没在看她,就算看了,这么黑也什么都看不见,可霍岚仍然浑身不自在,就好像那天云妙晴站在屏风后等她洗澡时一样。
一阵砰砰乱响,那是周婶儿几人在往板车上搬货。原先霍岚跟云妙晴蹲在排水沟里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这会儿跟云妙晴躺在箱子里了又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没一会儿一车货就装点完毕,那个他们叫他“小魏”的小伙子坐到板车前,从外面敲了下箱壁,告诉她们一声“出发了”,接着马车便晃晃悠悠走起来。
这会儿还没到宵禁结束的时候,按说他们的马车是不能出坊门的,但这家店若是没点法子云妙晴估计也不会找他们。临到坊门前,小魏下去跟值守的武侯打了声招呼,那武侯就给他们开门放行了。
出坊门只是第一关,满大街巡逻的官兵是第二关,只是今夜这些人大多被叫去救火了,霍岚在箱子里听了许久也没听见外面有碰上其他人。
看来今晚这场大火也很关键,想来是云妙晴故意叫人放的。可那是云府啊,又不是别的地方……
“你的家没了。”霍岚闷声道。
“没事,宅院只是一个住所而已。”云妙晴听出霍岚的难过,抬手抚着霍岚的侧脸,“闻大哥应该已经带我娘跟哥逃出去了,只要人还在哪里不是家?”
只要人在……霍岚品味了一下云妙晴这个话,居然有一点被云妙晴说服,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有云妙晴在,住在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霍岚晃晃脑袋,差点让云妙晴糊弄过去了,对她来说都一样,是因为柳河村没什么值得她留念的。可是云府对云妙晴不是啊,云妙晴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家人的美好回忆全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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