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目相对,陶山泽急于想解释。
但已经来不及。
利剑不由分说捅进了他的心窝!
他甚至可以清晰看到整个动作,王爷没有一丝犹豫,带着凛然和正义,鲜血溢出,在那剑上洋洋洒洒,红色刺目的惊人。
混合着陶山泽的眼泪。
“为什么……王爷……”陶山泽听到自己说,只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我那么喜欢您。”
大尾巴剧烈一甩,男人被他掀翻在地。
他脚尖一点,身体凌空,带着强劲的力度孤注一掷冲上房顶,他要离开这里!
小唯知道以自己的法力一定可以。
距离房顶只有一寸。
瞬间。
红色的光晕组成巨大的法术阵,本来是房顶那么大,在小唯碰触到那一刻哑然成为捆住他一只狐的枷锁。
他重重摔落在地。
一口血没控制住从他的肺里咳出。
他太痛了,心里远比身体上更为痛苦。
绳索滚烫,他在地上动弹不得,像是万千根针在他身上扎。
冷汗淋漓,他看到道士打扮的人进来和他的男人行礼。
那道士嘶哑着声音说道:“王爷,贫道说过,您府上有妖,您不信,好在贫道未雨绸缪,在房顶上布下锁妖阵,果不其然,拿下这狐妖!”
道士步步逼近,手中桃木剑像是一团火。
小唯浑身颤抖,更为剧烈,“不要……不要过来……”
他重新看向男人,祈求男人多一丝怜悯。
但王爷并没有。
小唯心死了。
他又咳出一口血,锁链越缠越紧,他呼吸困难,拼尽全力说道:“王爷,您有没有爱过我……”
只是,他的王爷冷冷说道:“是不是你下的毒?”
“不是……”
王爷冷哼,后退一步,“还在狡辩。”
桃木剑刺入胸口,从后背穿出,那鲜血溅到了王爷脚上。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再没有回头。
……
陶山泽一激灵,身子重重一抖,月牙白的吊坠在他手里,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还在房间里。
“怎么回事啊?”
就在此时,门咣当一下开了,朱公公走进来,“来人啊,把这个畜生给杂家拿下!”
第97章 何等凄惨
“世间万般苦楚,爱难求,爱不得,心魔横生,地狱现世。”
陶山泽看着月牙吊坠上空浮现出的几行字,依托空气出现,又随门咣当一声消弭不见。
但他记得只有地狱二字刺目显眼,像是扎在皮肤上。
这熟悉感直刺入他的天灵盖,四周仿佛不是泥土糊墙的王府杂役院落,而是某种连呼吸都凝滞的杀伐战场,随着他的心念转动,剧烈的疼痛袭来,如同用密实的水封住口鼻,像是在警醒,却如同警告。
好在吊坠嗡|动,让他找回一些理智,他紧捂胸口,冷汗大滴大滴从他鼻尖掉落,顺手用袖子一擦,上面是汗水混合的脂粉。
朱公公大踏步走进来,白日的笑意全无,恨意不加掩饰,指挥旁边的两个侍卫将陶山泽拿下。
屋子只是王府后院久不住人最为偏僻的角落,砖缝中长出杂草,房顶缝隙大到可以看出外面阴沉的天色。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熟悉的走路方式,以及熟悉的院落。
只是今人非故人。
朱公公从一进门就闻到难以掩盖的脂粉味,不用猜都知道这死奴才又在琢磨自己的面容,他高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他,只是这兔崽子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飞奔着过去迎接,难道是以为自己得宠了吗?
奸细的嗓子清清,刚要开口呵斥。
却听到他说道。
“等等!”
声音清冽,淡漠凛然。
目光看向他没有半丝黏腻,坦坦荡荡,直视他浑浊的眸子。
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手指简单地将衣服拢住,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明明是同样的衣服,明明是一样的妆容,还是那张魅惑的脸,但神态哑然清雅全无半分奴才相。
于是朱公公刚要说出口的叫骂戛然而止,他被这一眼惊得忘记说什么了!
他跟随王爷数年,在王府里作威作福惯了,平日里找他认干爹的人不计其数,跪在他面前叫爷爷的亦是不在少数,平生只有他居高临下奴才的份,没有奴才翻身做主人让他下不来台的!
真是奇耻大辱。
朱公公暗暗想着,也罢,不急于一时,不消多,一个时辰,就能让他哭着喊着叫爹娘。
陶山泽胸口的月牙吊坠还在不住颤动,脑中万般记忆疯狂涌现,他记得自己虽然是一个普通凡人,但为了找一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违背天道,以肉身进入地狱,突破重重阻碍,最终四肢爬在一座以尸骨组成的恶鬼山上。
所以现在他看到的其实都是幻境。
应该就是他急于想要翻越的山。
——恶鬼以念力形成的阻碍,只有从这里出去,也就是翻过了山。
但地狱中的幻境不同寻仙问道,恶鬼之所以坠入地狱之后还能兴风作浪,无外乎魔力雄厚,能够撼动人心,让人沉迷,或者迷失在地狱中堕落牲畜道,或者剔骨抽筋,进入恶鬼道。
反正能够善始善终,成功出去的凤毛麟角,更别提他一个普通到几乎要死的绝症患者。
但他显然已经明白了大半。
说难则难,说易则易。
好在他有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吊坠。
他刚刚其实是进入了原主过往的经历,这个狐狸精爱慕王爷不得,反而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之后没有得到男人的一点怜惜。
落得魂飞魄散的结局。
有情却没有得到义。
但恶鬼山上尸骨众多,魂魄怨气深重,为何他进入的是这个狐狸精制造的炼狱呢?
陶山泽侧身看到自己的脸,终于对上号了!
这不就是他进入地狱之门时披上的皮吗!!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皮完全烧焦,看不出个样子,恶臭恶心,丑陋无比,如果不是上面血红的小痣,还真的认不出来。
陶山泽心里思忖,难道是这只狐狸精得不到爱,心魔占据,因爱生恨,最后将王府的所有人都杀了,连同自己一把火烧了干净?
这王府上上下下少说上千人,还不算上动物植物,若是全部死亡,那造的孽足以让他在地狱轮回万载,万劫不复,怨气何止组成一座尸山,两座三座都可以。
陶山泽已经顾不上多想,此时的他双脚悬空,单薄消瘦的身躯活像是纸片被两个侍卫架着往前走,外面的寒风瑟瑟,和他在吊坠预知的未来一模一样,如果所料没错,下一刻他会像是一个麻袋,被甩出去,下巴刚好磕到对方的鞋上。
何等凄惨!
陶山泽万万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是一个男人可不是那个满脑子情|爱的狐狸精,对方虽然是王爷,但从哲学上讲他们没有任何区别,人怎么可以分三六九等呢?
但只要他挣扎的厉害,他后腰处就瘙|痒无比,一旦他再用力,估计那狐狸精隐藏很久的尾巴就会出现变成利刃,将旁边的两个侍卫当胸对穿,死的时候一丝疼痛没有。
于是陶山泽不动了,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还是在这狐妖的前世里,又不是自己,磕一下就磕一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接下来,他要费些脑子,按照之前的预知,王爷以为小芙是吃了他送的桂花糕才中毒,外加上那毒只有邪祟才能下,所以自然而然怀疑到了他的头上。
但他自认,从桂花糕买来到他进入王府,没有动一点手脚,桂花的香气也始终如一诱人。
来不及细想,果不其然,他的下巴还是磕到了男人鞋尖上,那珍珠定是稀世珍品,硬度堪比钻石。
“王爷 ……王爷……”他挣扎着站起来,浑身酸痛难以言喻,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我同小芙亲如姊妹,害人之心是万万没有的。”
“本王还没问,你就不打自招?”
男人罕见挑眉,居高临下看着他。
一旁侍立的朱公公显然是吓傻了,“混账东西,看到王爷还不跪下!”
陶山泽没理,面前的男人显然对他现在的表情很是玩味,陶山泽盯着他的桃花眼,继续说道:“王爷如此大的阵仗请我来,定是小芙身体有异,今日确是我买的桂花糕,只是距离王爷拿走到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王爷怎么能认定小芙身子抱恙是我所为?”
第98章 欺瞒
待他说完,体内的异样感觉差不多消逝,至少他的尾巴不会露出来,但他想让王爷信任,必须还有更为切实的证据才可以。
“我跟随王爷入府,王爷是我的恩人,我怎么能忘恩负义。”他尽量让自己目光变得诚恳柔和,语气平缓,每一个字都踩在音调上。
在这个国度里,人们对于未知都有巨大的恐惧,如果他承认自己是狐妖,不但不可以保全自己,还会玩火自|焚。
但此时他的眼睛传来一阵电流般的酥麻,从他的眼角一直到眼尾,过了一圈,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
王爷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旁边一直表现出极大不信任的朱公公倒是很罕见的不顾上下尊卑说道:“王爷,依老奴之见,小唯公子心心念念爱慕殿下,如果他伤害了小芙,就相当于害了殿下,他就是再蠢笨,也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来。”
陶山泽盯着朱公公看,朱公公别扭的别过视线。
那样子,似乎是有些——害羞。
陶山泽不待多想,既然朱公公打了个引子,他自己就要点燃,“王爷,不仅如此,我与小芙姑娘情同姐妹,之前她生病还是我一心一意照顾,如果下毒,早在那个时候就下了,何必等到今日呢?”
这声姐妹叫得顺口程度不亚于他胃疼的熟练度,他暗自把那股子异样咽了下去,虽说现在身体的掌控权在自己手上,但也难免会被狐狸精的身体残留因素影响,所以,陶山泽得出结论,刚才说的顺口的不是自己。
时间变得浓稠漫长,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在狐狸精的回忆中看过不下数次,但因为狐狸精的懦弱,大都是仰望,无一例外是脚尖、上半身,最多是喉结。
从来没有对视过,就连最后魂飞魄散的时候,看到的都是男人毫不留情的背影。
现在陶山泽用眼睛描摹着男人英挺的脸部线条,连眼尾的小痣都没有放过,这颗痣与他的不同,他的火热红艳,看多了就是勾人的象征,和青楼勾栏里蛊惑人心的媚术没什么两样;男人的痣像是满树桃花上的一滴血,揉碎在花瓣里,久久不能散去的落寞,他眼尾弯起泛红,和他肃然的面貌很不相配。
陶山泽想,这样的痣是多情痣,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还是孽债,那人一定在他怀里死去,或者他一刀给捅死了,要么因爱生恨,要么强取不得,总之,谁当他的情人一定倒了大霉。
好在这个人不是他,他也不认识这个男人,当务之急的是,今天他要活下去。
“王爷,我真的心悦您,但若是王爷生厌,我愿意远远看你。”陶山泽看到男人眼眸微转,知道还有戏可以演,趁机扑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一副怆然悲戚的模样。
比起活着,他膝盖受点伤都不算什么。
果然,没有如自己看到的记忆中那样被侍卫拖进去之后被道士活捉,男人意料之中的停顿,虽然语气仍旧不耐,但明显没有了凛然的杀意,“王府中有妖,你觉得是谁?”
王爷意有所指,显然刚刚的一番话丝毫没有让他离开对陶山泽的怀疑,他靠近,蹲下|身来和他平时,倏地,铁钳般的手指钳住他的下巴,“首先,你要证明自己不是妖。”
“来人,传道士进来。”男人猛地松开对他的钳制,淡然地看向大门的方向,不经意仰头复又低下说道。
陶山泽闻言心里一惊,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妖还好说,现在辩解就是混然天成,丝毫没有演技成分,但他不但知道自己是妖,还知道自己会被即将进来的道士用锁妖绳捆住,最后死亡,连结局都知道的陶山泽实在无法做到淡然处之,从他的脚尖开始散发出一丝凉意,直达他的五脏六腑,最后他的嘴唇都哆嗦不已。
他究竟应该怎么做,今天才能顺利存活?
陶山泽心里略过无数的方案,最后停留在男人身上,所有的关键都在面前的王爷身上。
之前他在狐狸精的记忆中看到男人对狐狸精丝毫没有情义,但既然王爷将狐狸精捡回来就算是小猫小狗也不能随便杀了罢。
如果有情,哪怕就那么一点点,他今天都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像是翠鸟被扼住了咽喉,之后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时半会的颤抖让他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在说话,“等等,王爷,请王爷屏退左右,我可以治好小芙。”
他抬头看向王爷。
“王爷,万万不可啊,这奴才万一真的是妖怪,那就是给他可乘之机!”朱公公此时终于找到了一丝护主的姿态,尖声叫道。
男人却是盯着他看,那神情似乎真的在打量。
陶山泽心沉了沉,这种博弈似曾相识,而与他的对话同样熟悉地惊人,他盯着王爷,“王爷是皇子,是天命之人,退一万步来讲自然有真气护体,寻常妖邪无法靠近更无法伤害,再者说,我爱慕王爷是全府上下皆知的事实。”
这话说的在理,他追求王爷痴情的模样就连挑粪的大爷都知道。
男人终于点头。
陶山泽松了一口气,随着男人进了殿里。
厚重的雕花木门咣当一声闭合,殿内的光线昏暗起来,可以看到虚空中漂浮的点点的尘埃,小芙躺在榻上生死未知,清醒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陶山泽再次看向他,那种诡异的熟悉感随之扑面而来,不过依旧丝毫没有头绪,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爷,不瞒您,我却是狐妖。”
男人面色不变,轻轻挑眉,紧绷的嘴角终于松了松,显然早已知晓。
果然……陶山泽心里暗暗叹息,之后说道:“我的心头血可以救小芙,但请王爷留我一命,只要活着,我就有在远处暗暗看着王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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