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今晚会来。”
“行,下班前我会再过来一趟,看看观察他的情况,到时候见。”
除了电视剧之外,现实中总有些英姿飒爽的人士能把毫无剪裁设计可言的白大褂穿得和风衣一样带感,江祐便是其中的一员。
她对着顾菡交代完应该交代的,便施施然飘走,衣角随着她的步调掀起一段优美的弧度,像个得道仙人。
临近下午六点,顾小猫的妈妈才终于赶到医院。同时,尤愈结束了和老牛搭台的第二台手术,躺在休息室的长椅上放空。
“想什么呢?一脸灵魂出窍的死样。”
牛主任从浴室走出来,也许是刚在手术台上骂人骂得太爽了,现在的表情极其放松。
“发——呆——”尤愈拉长音调,无欲无求。
“小何和我讲,中午你又和之前那个骨裂的男子一起吃饭了。怎么了,人家都出院多久了,还和你联系着呢。你俩是不是……有戏可唱啊?”
“啧,我说牛大主任,你半个月前还明里暗里提醒我要注意影响,现在这什么意思,巴不得我公开出柜呢?”
“哎!你这小子,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是关心你啊。你身边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能和你平静相处超过一星期的单身男子,谁不好奇?谁不想探头问问你近况?”
老牛坐到他边上的凳子上,一脸的义正辞严:“你只要自己注意个度,别当众和人亲亲热热就行。这医院里哪个不是人精?不看到实锤他们最多就心知肚明地口头传点八卦活跃气氛,不痛不痒,不会产生多少不良影响的。要是在控制不住,不还有我、老李和老尤院长给你兜着嘛,你怕个屁。”
“说得和真的似的。”尤愈白了他一眼,“真到那地步,你肯定跑得比谁都快,老牛你在附二院混这么久,绝对是我见过的装傻第一名。”
“这么不信我呢怎么……”
牛主任没计较他的无礼,倒是把重点放到了尤愈和他的信任上,看来师徒两人的信任问题很严重。
尤愈没理他这话茬,正要开口否认和顾菡的关系,老牛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平静地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期间偶尔视线飘向尤愈,神色里带着些看热闹的小兴奋。
“什么事?”尤愈问。
“江祐和我讲明天出院病人的事,顺便说了说新收病人的情况。”
“她亲戚还是你亲戚?有必要笑这么贼吗,别看着我笑,害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老牛伸出右手食指灵活地左右晃了晃,否认了他的猜测,接着说:“是你那个骨裂男子的亲戚,他小侄子腰椎压缩性骨折,送来我们医院,现在正在急诊留观室躺着呢,江祐打算等床位有空,明天把他收上来。”
尤愈轻巧地抬手一打,把老牛的手指撇到一边,懒洋洋道:“什么就我的了……你好好说话,人家有名字,叫顾菡。尊重别人爹妈头脑风暴起出来的名字行不行,牛主任?”
“行!”老牛下了手术台就是儒雅老好人,被下属这么对待也不恼,继续开开心心地说:“说起来顾菡和我们脊柱外科还真有缘啊,阴差阳错住了几天认识了应小南,出了院还特讲义气地每周都来探病。这下自己侄子又意外住了进来,也不知道对人家来说,是过于幸运还是不幸呢?”
尤愈替自己导师的情商感到担忧,深吸口气道:“你别当着别人面讲这种话,我怕你被人家投诉到丢掉饭碗。”
“业务能力在这儿呢,丢饭碗也不怕饿死!”牛主任乐天派一样,笑眯眯地问尤愈:“这下你又能和顾菡经常见面了,心情怎么样啊,我采访采访你。”
“就——平——时——那——样——”尤愈不耐烦地啧了声,“正经点儿糟老头子,差不多得了,别瞎起哄。我们没那层关系……暂时。”
“懂了,那就是你想有那层关系,还没实施对吧?”
尤愈没有否认:“他是我喜欢的长相,身材也不错。”
直男老牛自动接入下面半截:“性格看起来也蛮好的,善良又有规矩,谈吐也很有逻辑。”
尤愈闭眼,自动忽略老牛的枕边风,油盐不进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谢谢。”
老牛富有深意地笑了声,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依然高昂:“看你造化咯!”
不谈恋爱,自然不愿意对一个人的内在产生任何兴趣,尤愈这么些年一直贯彻实施□□为上的原则,如果你要他现在细数他曾有过的床伴,估计这人一个也想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会和那些人交换姓名以外的信息,有些甚至连真名都不会告诉。
顾菡竟然变成了他浪里翻涌多年的例外?这点还真是尤愈之前没注意到的。
他果然是有点当局者迷了。
第11章
少年人体质好,新陈代谢快,江祐下班过来的时候,顾晓淼的病情已经好转,基本恢复了胃肠道蠕动,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工作。
江祐毫无怨言地加了个班,把他的腰椎用硬板固定,翻身只要借助一小部分外力和自己的手部力量就能完成。
隔天,顾小猫顺利地躺进住院部的病床,享受起三人间的清净修养生活。
由于顾小猫的爹妈平时工作一个赛一个忙碌,顾菡这个能自由支配自己工作时间的小叔主动担当了送饭的角色。他每天给顾小猫送饭也不忘记带些水果零食给应小南,两边一同关心,倒像是个博爱天下的侠客。
顾侠客原本十分纠结再见到尤愈时该用什么心态对待,但尤医生总是日理万机,小猫住院这小一周他也就大查房的时候短暂见着了他一会儿,还是在一大波医护人员的包围下见到的。
说来神奇,苏凌总和顾菡说,尤愈这人一天至少12小时呆在医院,和缚地灵一样,但他却很少能在科室里看到他。
顾菡时常认为尤愈这人的存在很梦幻,他和旁人之间有种难以言说的结界,不在外表,而在气场。
虽然苏凌腹诽他是个不爱维持医患关系的屠夫,但顾菡每次见到尤愈的时候,他都对患者极其耐心周到,那种体贴和温柔仿佛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本能,从不让人感到虚假或者刻意。
尤愈擅长春风化雨,不过一旦涉及到私人问题,他就好似一块铁板,无论是千斤还是四两,对他都不起任何效果。
顾菡打心眼里觉得他的心门是紧闭的,即使他的语言和身体开放得很。
大查房第二天,尤愈被老牛威逼利诱去门诊值了半天班,下午他还有些病历要补,于是换了苏凌过去,自己悠哉地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
“咚咚”两声敲门,他没回头,医办室从来不关门,而且还有其他同事在,他才懒得费那个转头辨人的精力。
梁哲也正忙着对眼前两篓子病历核对,他用余光瞟了看,没看清更不在乎来的人是谁,直接就道:“请进。”
“我来给你们送些下午茶!”
这语调轻快又活泼,一下落在医生办公室这群被资料折磨得两眼发光的丧尸中,如同一小颗流星闪烁过沉暮的天际。
声音很熟悉,尤愈专注打字的手指暂时停滞了一秒钟,他从六亲不认的工作模式调回日常模式反应了下,哦,是顾菡。
于是尤愈转头,确认来人没错,露出了标准的微笑道:“顾老板这也太客气了,天天过来投喂,这群吃干饭的家伙活没干多少,倒是每天都喜滋滋地吃你送的水果零食小点心,一个个双下巴都养出来了还不自知。”
梁哲轻哼一声,殷勤地接过顾菡手里那一大袋点心奶茶,愉快地道谢并立刻分发给其他人,除了尤愈。
梁哲和苏凌同期,都是被他和师姐宠坏的“小心眼子”。
顾菡没想到尤愈今天下午会在办公室,顿时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脑袋空白,话都说不出来。
“饭桶们,吃完赶紧干活儿,明天是deadline,要把这季度所有的病例归档到院办,我们一组还剩最后两个就搞定了,你们这几个不靠谱的,别给科室拖后腿。”
尤愈全然没和梁哲计较,但他趁人家享受食物的时候提工作,惹得人食欲降低一半,也算得上另一种报复。
办公室顿时哀嚎遍野,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尤愈这优秀的别人家孩子立刻踢出房间,别碍他们的眼。
在嘴里塞满三明治的梁哲动手之前,尤愈笑呵呵地自己撤出了办公室,并对顾菡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走。
十二病区向南走到头有个小库房,最近护士长正在整顿病区物品,这库房因为太远太偏,东西拿起来不方便,被取消了作为库房的权利。为了不浪费空间,护士长在这里塞了几张折叠床,假如来轮转的实习生过多值班室睡不下,这里就可以留给他们午休。
小库房现在几乎不锁,反正一穷二白,也没东西好偷的。尤愈从铭牌卡背面拿出自己的饭卡,往门缝和锁芯处轻巧一碰,门就开了。
没想到看上去正经八百的尤医生溜门撬锁的本事还挺大,顾菡一边惊奇,一边忐忑地在门口徘徊,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进去……
尤愈拿出一张折叠床展开,自己没坐下去,倒是对顾菡比划了个请的手势。
他十分君子道:“顾老板,我不会在你没同意的情况下对你不轨的,放心,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小仓库的门我不关,行吗?”
倒也没有担心这个。
顾菡悄悄咽下旖旎的口水,走进了小库房,一鼓作气坐到折叠床的边角,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仰头看着尤愈,等他开口说话。
看上去真像一只满眼都是主人的小狗,就差一条暗搓搓摇摆的尾巴了。
尤愈眼睛眯了眯,虚虚地倚在门边上,神色如常道:“想和你聊点事情才把你带过来的,我不浪费时间,直接说了——之前我和你提的那件事,就当没听见吧,抱歉,是我太轻浮了,如果有给你造成困扰,实在对不起。”
“什么意思?”
顾菡感觉自己这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不想让你误会。单纯是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联系有点超过露水情缘的范畴,如果再……更进一步发展,会破坏我的原则。我知道这样讲比较自私,但我还是想澄清一下,顾菡,我从来没有吊着你的意思,只是现在我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透明,透明到干脆就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你可以理解吗?”
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
顾菡被美色冲昏的大脑终于转动起来,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种自内而外的怒气,一下冲上了他的脑袋。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顾菡嘟囔一句,没等尤愈回答,他自己接话道:“我是不懂你那些原则,也不懂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但你说你有规矩,那我理解,我遵守。你让我不着急慢慢想,我也就像解数学题一样尝试去想通,尝试去理解你的思维。但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交了定金不想付尾款?你要赖账?”
尤愈脑子转得飞快,讨价还价道:“哪儿来的定金,我们最多就是口头拟定了个策划案,连合同都没走呢。”
顾菡一下跳起来,猛地冲到尤愈身边,对着他的脸颊狠狠啄了口,然后又快速后退了两步,干巴巴的语调里带着些委屈,他说:“定金。”
靠!
顾菡身手敏捷,尤愈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强行亲了脸,他第一反应是迈腿向顾菡那边进一步,下意识要和他确认——他尤愈是不是刚才被顾菡这小子亲了一口。
尤愈这万年立于万花丛不败之地的情圣也有被人调戏这天?还是强买强卖的?难道他浪里白条就在今天,阴沟里翻船了?
顾菡这以动作把尤愈惊得怀疑人生,他诧异地盯着顾菡,对方那张脸上全是“你出尔反尔!”“你不能欺负人!”的谨慎。而且他大概是情绪有些过激,眼眶发红,眉尾连带眼角一起下垂,连带着那双纯良的狗狗眼都更显无辜意味。
妈的……
尤愈见他这样,连重话都不敢说,更别提翻脸了。
一拳打上棉花大概也就这种感觉了吧。
他舒了口气,正想好好再和他解释一遍,手机却突然在兜里嗡嗡作响。
最好是有要紧事。
尤愈对顾菡比了个静候的手势,从口袋里拿出电话,刚按下接听,江祐就好像扫射的机关枪一样突突讲出了来电之意:“三十分钟前郑玺因为从高处摔落被送来急诊,救护车来时所诉,他有过短暂的中间清醒期,同时脑膜刺激征表现明显,疑似蛛网膜下腔出血。身上多处外伤,肋骨骨折,左肺有根断裂的骨头插进了肺里,气胸。现在呼吸外科和神经外科都已经在四手术室紧急手术,你哥……尤慰亲自上台了,他让你放心,并嘱咐我问你,你和他提过的,郑玺小时候有过脊柱侧弯矫正史是不是真的?”
怎么会……
听到郑玺两个字的时候,尤愈冷静清晰的大脑在某一个瞬间空白如纸,这人对他来说是哑雷暗弹,是早就背道而驰的……第一位恋人。
他拿住电话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郑玺为什么会受这么重伤……该死的,见鬼的,他父母不是保证过不让他参加危险的任务,拦住他投身武警行业的吗?
尤愈狠狠地在自己舌尖上咬了下,他必须要依靠强烈的疼痛感才能唤回四处乱跑的神智,才能一字一句把江祐的话理解进脑子里。
直到江祐最后一个问题提出,他的神魂才完全归位,言简意赅道:“是。”
江祐没有一点顿挫:“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去接替老牛完成他那台手术,让他去第四手术室会诊。CT下看,郑玺四、五腰椎滑脱,已经压迫神经了,情况很危险。”
尤愈勉强从喉咙口扯出一声“嗯”应付江祐。
对方在挂断之前,似是轻声叹息着道了句:“你都好不容易走出来了,老天真是爱折腾人。尤愈,看开点。”
可惜尤愈此时脑中正在放和郑玺相处的跑马灯,他什么也听不见。
郑玺曾经是他人生里的一道光,即使两个人十年前就已经分道扬镳,尤愈也不能磨灭或者否认郑玺对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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