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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酒煮茶(古代架空)——一个米饼

时间:2021-04-13 14:07:18  作者:一个米饼
  哑叔眼周的皱纹挤在一起,笑着比划道:二爷这是喝醉了。
  方泽生半倚靠在一个方枕上,点了点头。
  哑叔又笑着比划道:二爷自小贪杯,爱偷酒喝。
  付景轩酒量不行,却又爱多喝两杯,太过辛辣的喝不了,只能喝一些花果酿的甜酒,少时程惜秋对他管得严厉,让他多品茶少饮酒。付尚毅也不喝酒,说喝酒误事,所以家中连个酒坛子都见不着。付景轩有时想尝尝酒味,就数着日子等着方泽生过来找他,方昌儒那时每年都要带着方泽生外出几次走访各家。时常鹊踏枝头,方泽生便穿着一身素白绣金的锦缎长袍,提着一小壶甜酒迈进付景轩住的小院,跟他一同躲在梨花树下,看着他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偷偷饮酒。方少爷每次带来的酒都很少,三两口就能喝完,付景轩只能眼巴巴地看他,求着他下次赶紧再来。
  酒带得少并非方泽生抠门,只是有次付景轩喝多了些,第二天头疼呕吐,脸色惨白,病歪歪地趴在石桌上话也不说,急得方泽生又气又恼,便不许他在再多喝了。
  如今付二爷酒量堪长,更是没人管他,自然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明早,煮一碗醒酒茶。”
  棋桌上的灯芯快燃灭了,哑叔听方泽生说完,比划着点了点头,问道:要把二爷送回主屋吗?
  方泽生淡淡应了一声,让哑叔叫来三宝,一同搀扶着付景轩回了主屋。
  次日。
  付景轩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随手摸过床边的一碗参茶灌进嘴里,才算有了些精神。三宝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饭,一碗白粥,两碟小菜,怕他宿醉难当,又多煮了一壶参茶,放在两个茶碗里凉着。付二爷伸着懒腰瞥了一眼,穿上衣服洗漱一番,拿了杯茶水漱漱口,端着粥碗,拿着竹筷,直接去了书房。
  巳时三刻,晴日当空。
  说早不早,说晚也不算太晚,本以为方泽生已经吃过饭了,却没想哑叔端着碗筷刚刚进门,与付景轩在门口撞了个正着。付二爷咧嘴一笑,迈进屋子,坐在了方泽生的对面,硬是跟他凑了一桌,还抢了他一碟小菜。
  方泽生态度如常,冷冷淡淡,像是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哑叔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对付景轩说,抬手比划了两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比划,最终只得叹了口气,默默地退了出去。
  方泽生吃完便放下碗筷,抬手转着车轮,慢慢来到了桌案前。
  付景轩也吃完了,喊来三宝撤桌,正想回去小睡,就听方泽生开口叫了他一声。
  这倒有些稀奇,付二爷挑了挑眉,晃着折扇走了过去。
  桌案还是如昨晚一样凌乱,白天看得更加清楚,笔墨洒的到处都是。方泽生拿起一只黑檀木的狼毫笔,当着付景轩的面,一字一句地写了一封休书,递给他。
  付景轩接过休书,帮着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不气不恼,竟还笑道:“我就知道,你主动叫我,准没好事。”
  方泽生沉默些许,决绝道:“你我之间早无任何情谊可言,你无需留在这里浪费时间。若是当年我与你过于亲近,让你有所误会。那如今,我们就断了这份交情,从此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付景轩听他说完,跟着点了点头,一双笑眼弯成了月牙,晃了晃手中新鲜的休书,当着他的面,折了几折,撕成了碎片。
  方泽生一怔,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付景轩随手一扬,休书洒了满桌。他向前倾了倾身,扇骨直接挑在方泽的下巴上,斜乜道:“你不会当我喝多了,忘了昨晚的那场棋局吧?”
  “你记得?”
  “当然。”付二爷收回扇子,站起来道:“你昨晚说了不让我趟这趟浑水,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只是,当着你的面,你还能瞧见我是死是活。我若是背着你一猛子扎进浑水里,是呛死还是淹死,可就不得而知了。”
  方泽生藏在宽袖下的双手微微蜷起,半晌才道:“你威胁我。”
  “哦?”付景轩展颜一笑,摇着扇子露出一口白牙,活像个山匪勒着自己的脖子,“那还要看大当家,愿不愿意,受这份威胁。”
 
 
第15章 
  哑叔进门伺候时,方泽生坐在桌案前沉着脸。他耳根红彤彤的,宽袖下的双手也不住地颤抖,像是忍着一股怒气,无从而发。
  哑叔少见他这幅模样,急忙佝偻着腰身,比划道:是跟二爷恼了吗?
  方泽生并未出声,耳朵更红了一些,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也跟着红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无论淹死,还是呛死,都不管我的事。”
  哑叔不解,疑惑地看着方泽生。
  方泽生皱了皱眉,懊悔道:“方才,我该这样说才对。”
  说出的话,正如泼出去的水,凡事不能再重来一次,付景轩也不会再跑来书房撕一回休书,容方大当家深思熟虑把话重说一次。
  距离品茗大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陶先知跟着陶老当家东奔西走,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又跑回方家跟付景轩叙旧,顺道住在了这里。他属上宾,王秀禾怠慢不得,专门安排了四个贴身仆人来内宅伺候,连带蛛网生尘的院子都帮着彻彻底底地收拾了一番。
  “自泽生意外之后,性子孤僻了许多,他不愿意见外人,我也就不好安排仆人为他打点。”王秀禾一身藕紫长裙,裙面绣着云锦荷花,手中端着白瓷盖碗,坐在内宅花厅的主位上说:“如今陶少爷过来小住,还指望你和景轩多多开导他,让他放开心胸,也好接过我手里的生意。”
  陶少爷今日穿得鲜丽,水蓝长袍,对比付景轩一袭青竹长衫多少有些乍眼,捧着茶碗又撂下,站起身正对着王秀禾,恭敬道:“还请王夫人放心,我与大当家自小相熟,自然不能看着他就此沉沦下去,无论如何都会使他重拾信心,继承方家的基业。”
  王夫人眼角微红,拿出真丝绣鸾的手帕擦了擦含在眼里未涌出来的泪花,感激道:“辛苦陶少爷,那这几日便好好在府上休息罢。”
  陶先知也随她欲意流泪,吸了吸鼻子,待王夫人走后脸色一变,翻了个圆溜溜地白眼。那四位仆人被他遣去收拾行装,终得空跟付景轩私下处处,移步院中的桂花树下,摆了盘棋。
  正逢初夏,暖风微袭。
  一眼荷塘注入了新水,清早才兜来的几条鲤鱼正在水中游的欢畅,陶先知执黑先行,哼哼道:“你说,王秀禾到底能请来什么样的大人物作评?”
  付景轩半晌没有说话,此时一子落定,“官家。”
  “我当然知道是官家,那也得看是什么官吧?她此时入茶市可谓势单力薄,想必方家的外戚没几个人会帮她,四家之外还有赵、林、卫、陈虎视眈眈,老三家更是等着瓜分了方家所有生意,为了首位挣得头破血流。她这么多年精心整治方家内事,此番若不是请个皇亲国戚坐镇,定然在茶市上站不住脚跟。”陶先知捏着棋子,犹豫再三,东摆摆西划划,半晌,终于落定。
  付景轩眼观棋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毁了陶先知精心布下的圈套,说道:“那怕就是个皇亲国戚。”
  陶先知抓耳挠腮,举着棋子不知如何再走,不禁问道:“王秀禾到底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能把官家的买卖攥的这么严实?”
  付景轩等他落子等得口渴,端起茶碗润了润喉,“自然是有些本事,不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等同说了句废话。”陶先知气道:“算了,反正你也不关心茶市上的事,不下了不下了,去不去喝酒?”
  陶先知爱吃爱玩,这几年是被陶老当家硬逼着做起了买卖,此时跟好友相聚,自然不会再想生意上的事情。
  付景轩瞥了一眼门窗紧闭的书房,叫上三宝,跟着陶先知一起出门了。
  一日、两日、三日,日日巳时三刻出门,子时过半回来,书房也不进,早午晚饭也不同方泽生挤在一桌吃了,今晚付二爷回来的更晚了一些,才迈进院子大门,就见书房里烛光晃动了两下,倏地灭了。
  付景轩夹着扇子负手而行,心情不错地哼着才从茶楼里学来的脂粉小调,回了主屋洗漱入睡。
  次日,天方破晓,日出金芒。
  付二爷主动拖着陶先知一起出门,说是赶早,去一趟花鸟市买几只金丝雀鸟。这一去便又月上中天,直至更夫起更,敲了三声响,还没见到付二爷归家的身影。
  书房的灯依旧亮着,方泽生还没睡,正坐在桌案前写字,写着写着,便要放下笔静坐一会儿,耳中尽是呱躁蝉鸣,游鱼戏水,似乎还有两只夹在石缝里打架的蛐蛐,打得十分惨烈,声音忽高忽低。忽地,一阵夜风袭来,吹得树枝摇曳,绿叶疏疏,扰了方少爷一耳清净,再也分辨不出两只蛐蛐孰是孰非。
  方泽生暗暗皱眉,本想扭头向窗外看看,似又想到了什么,先吹灭了桌上的灯芯,才照着月光转动轮椅,缓缓地来到窗前。
  书房的窗户向外半敞着,刚好能瞧见院门口的动静,此时院内一片漆黑,朦朦胧胧的月色底下,多少有些看不真切,方泽生转着轮椅又向窗前靠近了一些,他行动不便,只能依靠手臂的力气倾倾身体,侧首看着外面。
  还没回来。
  方泽生眉头皱的更深,本想就这么藏在黑暗里等着,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从墙角传来,似是有人在那坐久了活动活动手脚,使得衣角摩擦,发出来的声响。
  方泽生明显一愣,还未敢多想,就见一颗冠着白玉簪的脑袋从窗外冒了出来,挑着一双桃花笑眼,趁着月光,咧嘴问道:“你在找我?”
  来人正是外出跑了一天不见踪影的付景轩,方泽生久久没能回神,怔怔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付二爷手持折扇,趴在窗台上说:“不早不晚,刚好在你灭灯之前。”他前些天回来都是和陶先知一起嘻嘻哈哈地聊着当天发生的趣事,今日独自一人偷偷溜达回来,确实不好发现的。
  方泽生自知中了圈套,问道:“陶少爷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付景轩道:“他今晚不回来。”
  方泽生又看了看黑灯瞎火的主屋,“三宝呢?”
  付景轩假意为难道:“三宝也不回来,他俩人还在酒楼等我,我是怕深更半夜你要找我,特意回来告诉你一声。今日酒局未完,我恐是要住在外面了。”
  话音刚落,就见方泽生脸色一沉,“你要住在外面?”
  付二爷一步未动,单手托着下巴,狡黠笑道:“不仅仅是住在外面,可还是要通宵喝酒。喝到天明,喝到日暮,喝到爬不起来,喝到狂吐不止。”
  “你......”方泽生沉沉地看他,似是挣扎许久,最终把头扭到一边,硬邦邦道:“你整日这样到处乱跑,不在我眼里呆着。”
  “我又怎么能知道,你在水中……是死是活。”
 
 
第16章 
  楚州城近来热闹非常。
  日日人潮涌动,车马不停。
  临江渡口的行商客船挤得无处停泊,驻在渡口的水陆运使连夜派人修建了两个新的渡口,才能勉强分散了一些人流,使得商旅畅通。
  城内的酒肆客栈更是一铺难求,不少花楼南馆被逼得只能白日迎客,一个个俊哥儿俏姐儿抹去脂粉胭红,端着茶盘,做起了跑堂的买卖。品茗大会时隔多年又在聿茗山列起了茗战,除了各大茶行本家,还有吸引了无数的文人骚客,才子佳人,可谓一大盛事。
  王秀禾接了这摊子事,便忙的脚不沾地,连外宅的客房都几日没能迈进去。她在内宅放了四个仆人,面上说是照顾陶少爷的起居,实则就是为了盯着方泽生,想瞧瞧他在这种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动静。陶先知那样愚钝的脑袋瓜都能瞧出她此时的处境最是艰难,方泽生那样聪慧,又怎会不知?即便他隐于内宅多年,不问世事,对外的性格也时喜时怒,却依旧没能让王秀禾减少一丁点的戒心。王夫人谨慎,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便是从不轻看任何人,哪怕方泽生瘸了跛了,也紧紧盯着,不给他一丁点喘息的机会。
  看门的壮硕家丁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翠儿拿着一根细细的银针蹲在他的旁边,还拿着一本经络书,对照上面的穴位,抖着手在家丁腿上狠狠扎了进去,“啊——!疼疼疼!翠儿姐饶了我饶了我疼——!”
  家丁疼得满地打滚,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顿时迸出额头,直直地流进了脖子里。翠儿面上些许不忍,急忙掏出一定银子扔给他,起身来到外宅花厅的茶桌前,对着王夫人说:“连着试了五人了,没有一人能顶住这样的疼,夫人放心罢。”
  王夫人坐在桌前看着那个瘸着腿缓缓挪出门的家丁,见他背上沓湿的汗渍不像作假,该是真的疼得钻心,忍无可忍。
  “这几日,内宅如何?”
  翠儿如实说:“陶少爷没怎么着家,付二爷跟他一道,从早到晚看不着人影。”
  “方泽生呢?”
  “他一切如常,前两天不知怎地又发了通脾气,砸了一个花瓶撕了几幅画卷,似是跟付二爷闹了些不愉快。前几日付二爷还跟他到书房同住,这几日不去了,即便外出回来也是回主屋休息,不怎么与他交谈。”
  王秀禾撇了撇温茶,面目柔和道:“付景轩本就是个不能受气的主,泽生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再是儿时的情谊深厚,也抵不住连日的冷言冷语。”
  翠儿笑道:“夫人且去忙罢,内宅有什么事由我帮您盯着,出不了差错的。”
  王秀禾点了点头,放下茶碗来到内室,抽出妆盒里的几封信,打开看了看。这满满的一盒信她每一封都看过几遍,此时又看了一遍,问翠儿:“付家的人可来了?”
  翠儿道:“还没来,说是还要再等几天,左右耽误不了茗会的日子。”
  王夫人道:“请柬递给程惜秋,她接了吗?”
  翠儿道:“是柳如烟接了。”
  王夫人看着信上的字迹笑了笑,又把信折起来放好,“那倒是有好戏看了。”
  距离品茗大会的日子越近,王秀禾便越忙了起来,为了方便,直接搬到了方家开在长平大街上的云鹤楼里,此乃城中最雅致的一家酒楼,算是方家茶铺的旁支,不算主要营生,赚个小钱。
  没了王秀禾宿在外宅,方家的大门开得便越发的晚了,家丁仆人全都不把方泽生当回事,个个懒懒散散不做正事。翠儿每每来内院探查,不是瞧见付景轩和陶先知坐在院内下棋,就是瞧见方泽生孤身一人坐在书房里发痴。付景轩若是找他说话,他便不理不睬,陶先知邀他出门,他便闭门不见。接连两日看下来,看得翠儿眼皮打架无聊至极,她虽是王夫人的亲信,心中却也觉得王夫人疑心过重,整日盯着方泽生那两条没用的废腿,生怕他能忽地站起来,夺回她手中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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